「可你心底是这么想的!」气急怒道。
他耸肩,并不回答,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她自己说的。
可恶的严纤纤!这该死的一切!
努力深呼吸,吐气,再吸气,吐气……
她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和他谈的,绝不能意气用事。
「算了,我认栽!」咬牙开口。「感谢你帮我解除春药,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不,」他看着她气怒的表情,冷冷开口。「我不打算再为娶妻之事大费周章,所以妳就安心当妳的帮主夫人,至于其它,怎么都别再想了。」
「严擎烈,我又不爱你!」她恨恨地瞪着他大吼,沮丧的泪水飙出眼眶,怎么冷静和理智,这会儿全部飞往九霄云外。「我讨厌你,我甚至一碰到你就害怕到晕倒,你为怎么坚持要娶我?为怎么不让我走?强留一个不甘不愿的妻子,你会比较开心吗?」
「也许。」他望着她凄迷的泪眼,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两个字,而后转身就走。
「你这个变态、讨厌鬼、王八蛋!我讨厌你!我恨你!」她对着他的背影迭声开骂。「低级!顽固!比混帐更混帐、没知识、没美感,还取怎么怀忘园,难听死了,没有意境,又不配这座庭院……」
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脸斜睨她。
「做……做怎么?」一反方才骂人的骄纵模样,她害怕地看着他,连手紧绞着胸口衣服也不自觉。
「妳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
「怀忘园不是这座庭院的名称,而是苏州苍龙帮总部,也就是这整座园林的正名,只是没有谁特意去称呼,所以少有人知而已。」
「何……何必特别解释?」
大门口就挂着苍龙帮的匾额,谁会知道这里其实叫做怀忘园啊!
「妳是这儿的当家主母,所以不能不知道。」话一说完,他再度迈开步伐,走出这座植满梅树的庭院。
「什……怎么嘛!有理说不清的糟老头!」她望着他走出月洞门,恨恨低骂。
沮丧地坐回石椅上,她发现自己竟然陷入进退无门的窘境。
这个商帮主事者,这个江湖上人人闻之生畏的人,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难以沟通?
是在报复她之前促成师父和晏大哥,让他跑了一个新娘子,所以抓她抵债吗?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可是……愤怒归愤怒,就算她已经气到口不择言,基本的理智和判断力她还没有失去。
那是一种矛盾的情绪和诡谲的认知,她明白严擎烈不是那种挟怨报复、小里小气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因为厌恶麻烦而委屈自己的人。
「宁香,我不懂,论身世、相貌、武艺、能为,我大哥皆是人中之龙,嫁给他真有这么困难吗?」
成亲之前,纤纤曾问过她的问题,其实也是她心底的疑惑。
严擎烈个性霸气而固执,当初和师父的亲事既然是他先提出的,那么为何对于让她代嫁这个提议他却答应得如此干脆?
如果他真的喜欢师父,为何从头到尾看不出妒意?
对于这桩亲事如此执着,又是为怎么?
难平的情绪,诸多的疑惑,同时梗在脑海中,阻断了所有的思考。
往后,她该怎么办?
第五章
「如果现在记的又不小心全部忘光光怎么办?」
「那就全部忘光吧。」
案上摊着苍龙帮底下商号与其它商行的往来资料,还有几件帮务中的纷争等待他处理,严擎烈却全部视而不见。
最终,她仍是忘了他。
「不行啦……忘儿绝对不能将严大哥忘掉……」
「那就永远记得我。」
其实,若说她忘了他倒也不尽然,她的确将他记住了。
避他如蛇蝎,见了他就害怕得发抖,甚至晕厥,她用如此特殊的方法记得他,将他的形影深烙脑海……
「我等妳长大……」
他其实也分不清楚自己对她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感,当时承诺的许下,为着的那份温暖,究竟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
他只知道,分开的这些年来,纵然曾以为她已丧命,纵然看过的芳颜无数,他也不曾对其他女子产生过承诺的念头。
三年前,他和玄膺定计围杀铁赤云,但仍是让其给逃脱。
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如原先期望,他们却也成功地令赤云教元气大伤。当时赤云教的右护法季嬿护着铁赤云逃到中原,受到他的手下追捕重创,季嬿伤重而被晏郡平所救,铁赤云则下落不明。
当他得到消息后,赶至莫离山下,本是企图藉由季嬿追查行踪成谜的铁赤云,却意外在山崖底救了与宁香相似的若影。同时,玄膺再度传回消息,说铁赤云应该已经躲回西南,而边地瘴疠之气重,为了避免无谓伤亡,建议再从长计议,他允此提议,亦因为移情作用而以亲事为救命条件,带若影回苏州。
由于这桩围杀计画一直是暗中进行,除了参与的属下外,江湖上无有人知,而赤云教则更不可能把自家丢丑公诸于世,于是,便这么成了势不两立的二造双方,一则只有你知我知的秘密。
甚至,连季嬿都不清楚当时围杀他们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
季嬿的身分不只是赤云教右护法,同时也是铁赤云的侍妾。经过那一役之后,铁赤云对她已是相当信任,于是早有野心的她,借着治疗的名义,带晏郡平入赤云教,而后,两人联手杀了铁赤云。
晏郡平在赤云教易主后随即消失无踪,其行为动机引起他的注意而展开追查,却因此意外见到了宁香。当时,谢侍郎已自请致仕,一家人正在由京城返回洛阳的路上。
在见到宁香之后他就有退亲之意,而若影虽然对自己的身世只字未提,时间与地缘上的巧合也令他起了怀疑,因而特意查出神医行踪,让若影到洛阳找晏郡平。
只是没料到事情的进展竟出乎意料的顺利,若影远在他打算行动之前,就帮他带回了她。
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忘了他……
其实,那种血腥的伤痛记忆,对一个女孩儿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吧?
只能庆幸她还活着,这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不爱你!」
他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情感?
「我们将是夫妻……忘儿会等到长大那一天,等着和擎烈成亲……」
「为怎么不让我走?强留一个不甘不愿的妻子,你会比较开心吗?」
为怎么会觉得心痛?为怎么会觉得几乎窒息?
八年来不曾停止过的记挂、不曾稍歇的折磨,他虽报了深仇,再造严府家业盛景,完成爹的遗愿,也重新得回某部份的天伦,然而痛苦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不论身与心。
左手握拳支撑着额际穴道处,他竭力压抑着那弥漫全身的痛楚,冷汗直流。
已经分不清,现在究竟是身痛,还是心痛?
汇文堂外,一道粉色身影奔过又回,讶看着他。
他因感受到视线而抬起头,恰巧见她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又跃走。
低头轻笑,胸口的痛楚也逐渐停止。
他那明明是自己硬要许亲,婚礼却又行得不甘不愿的小妻子,究竟接受自己的身分了没有?
「老大,你的脸色不太好看。」玄膺从外头走入,步履轻巧无声。
「不碍事。」他抬头看着玄膺,已经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转运司那边的事处理得如何?」
玄膺闻言脸色沉下,表情相当不屑。「因为听说北方的寒武城也有意倚重南方的漕运,所以转运使的架子也开始大了起来。」
「闲福享多了,就开始自以为是了吗?」他冷笑道。「这我会亲自去处理,另有件事需要托你帮忙。」
「怎么事?」
「把纤纤带回来,不论用怎么方法。」
「带回严纤纤?!」玄膺惊叫。「不要啦!老大,你吩咐我做怎么事都可以,就是别叫我去找她,我跟她一直都不对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信任你的能力,」他不理会对方的叫嚷。「记住,愈快愈好。」
「是。」不甘不愿地应声,纵使心底嘀咕,玄膺仍乖乖转身出门寻人去,嘴里还直低嚷着:「这下梁子又要多结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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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聊呀……」
谢宁香坐在筑于木樨林中的亭子里,鼻间吸入弥漫满园的浓郁香气,右手弓置于桌子上,托着香腮,左手则懒懒地拨动方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桂花,那神态和她说出口的抱怨一模一样。
无奈地看着桌上那一小堆淡黄色花朵,抬起头,适巧望入无双那对充满纯真和无辜的清澈瞳眸,忍不住又别开眼,深深叹息。
嫁入苍龙帮已经十来天了,她怎么都不用做,除了无双外没有谈话对象,也不被准许出门,日子真可以用闲得发慌来形容。
除了每天练习离踪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啥事可做。
前日她照样在练习时,护院头儿将她拦下,一脸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只是请她别为难他们。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怎么让他如此烦恼。
难不成怕她藉轻功之助逃跑吗?
又想起前数日,她经过汇文堂时,无意间见到的情景。
严擎烈当时的表情,好象正在强忍极大痛苦一样……
那个人是怎么了?突然生病还是带有隐疾?
看他平时都好端端的,在属下面前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怎么会显现那种落魄模样?
而且,他应该也不会愿意让人瞧见吧?
总觉得他这个人似乎充满矛盾……
过了几天没人打扰、却也无可奈何的无聊日子,她的心情也渐渐开始平复,
当自己能定下心来细细思考后,她才觉得:从遇上师父之后,这一切发生过的事情活脱脱就像一场戏,一场……请君入瓮的戏?
脸色凝沉,她静静地想着。
有可能吗?
但这种感觉实在太脱离常轨。想想,严擎烈的岁数大她整整一轮,早该成家了,以他的条件也不怕没有合适对象,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晓得师父知或不知,但是既然师父都表明了如果不是急事绝不见她,那只能靠自己去摸索了。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到底要怎么跟严擎烈相处?
烦哪!
又叹了一口气,才发现无双似乎欲言又止。
「做啥?」她没好气地瞪着无双。
「小姐,妳真觉得很无聊吗?」
「怎么,妳看不出来吗?」她又拨了拨桌上的花堆来强调自己的心情。
「有件事……无双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说啊!干麻吞吞吐吐的?」
「就是……纤纤小姐,早上已经回来了。」
「怎么?!」谢宁香跳起来,扯住无双的衣袖吼道:「妳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因为……纤纤小姐吩咐我暂时别告诉妳啊!」无双被谢宁香狰狞的表情吓到,无辜的话语中带了些哭腔。
呜……当人家婢女怎么这么可怜,夹在一堆主子中间,里外不是人。
看她们互相想念的模样,明明感情就很好的啊!怎么还老是装出这么可怕的脸色呀?
而且……小姐怎么这么激动,她快喘要不过气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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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啪!」两扇雕工精细的门扉被很粗鲁的踹开,发出轰然巨响。
正在房内拈针刺绣的纤细人儿抬起绝美的脸蛋,表情俨然是受到惊吓的惶恐,却没有丝毫讶异。
「原来是嫂子呀!怎么不让婢女引路就好,如此大费周章,伤了您的玉足可会让很多人担心的。」严纤纤话语责备,脸上有淡淡的担忧。
「我听闻原本没个一年半载无法回来的人突然间回转,实在是兴奋过度,当然会忘了礼数啊!」谢宁香走到严纤纤面前,双手环胸,瞇起眼居高临下俯视她。
「嫂子盛情,纤纤受之有愧。」很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久未与师父联系,实在该回巴中探望,略尽孝心才是。可是我心里头又挂心着大哥和嫂子,也放心不下帮里的人们,左思右想之下,才又决定回转,而现在见……」
「是吗?」谢宁香冷笑着打断严纤纤的自怨自艾。「我怎么听说,妳是被副帮主玄膺给硬押回来的?」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一听到玄膺的名字,严纤纤马上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将手上的针一甩,站起来怒咆:「那个伪君子、真小人。王八龟孙!就不要让我逮到把柄,否则我绝对要他好看!」
第一次看到严纤纤这么失态的模样,谢宁香有些错愕。
目光下移,她愣愣看着方才被严纤纤随手甩出的细针,已经整个没入绣架旁的木桩里,只留下针眼处。穿过针眼的双彩绣线,正随若有似无的风轻荡着,看来就像是绣架上原本即有的装饰品。
迅速回过神,谢宁香表情很是赞叹。「我说纤纤啊,依我看,妳做戏的能力可不比副帮主差。瞧,连骂人的声音都清脆婉转,有若黄莺出谷,却又如此一气呵成,气势十足,正可适切地表现出妳心底深沉的愤怒。宁香佩服,佩服啊!」要她别提,她就偏要说,气死这虚伪的女人最好!
严纤纤瞇起眼。「我说宁香,妳倒是变了不少,想妳之前对我可是崇拜、依赖有加,开口闭口总是尊敬地喊我一声『纤纤姐』,现在却愈来愈没大没小,不只出言相讽,还连敬称都省了如何?」
「既然妳方才尊称我一声『嫂子』,也显示出咱俩的辈分不同,我当然可以在妳之上。」哼!就当她那时候花了眼也糊了脑袋,才会傻傻地以为眼前的人可以信任。
「哦,这时候就承认自己是我的嫂子了?」严纤纤轻挑眉头,脸上又恢复了柔雅的笑容,方才的气焰顿时消失无踪。素手捻着针眼,略施巧劲将绣针抽出。
「如果妳能说服严擎烈休妻,我会很感激妳,而且铁定为妳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她看着严纤纤手中毫无损伤的绣针,扯着唇冷笑。
「既然妳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就好。」严纤纤坐回绣台前,将针刺入绣绢。「说吧,妳想问我怎么?算妳运气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很差,没心情啰嗦废话,所以知无不言。」
这话中的意思难道就是:当她严大小姐心情好的时候,所说的话十句里面会有八句不能听吗?
翻翻白眼,她开口问:「据我所知,苍龙帮号称为我朝第一大商帮,财富、声势之强直可和北方的寒武城相比,然而苍龙帮这名号的兴起不过是这六、七年间的事情,而之前的主事者一直都是玄膺,不是吗?怎么这两年多来会突然冒出一个正牌帮主严擎烈?」
一听到玄膺的名字,严纤纤的脸色沉了下,而后又听到她对严擎烈的称呼以及说法,眉头跟着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