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叶心齐抹过唇膏的水亮小嘴愈嘟愈高,不满意黎朔夜那没肝没肺、心脏不知是跳动还是停止的好友,一次比一次更冷血、更惨无人道的答覆。她要听到的是肯定句,不是否定句。
“为什么?”黎朔夜双眼未曾张开,却能想象得到叶心齐那张皱死人的小脸蛋苦恼的模样。她扬扬眉,重复一次叶心齐的问题。“我不是回答过了吗?”她正反面都给了标准答案,她怎么还不满足呢?
“那全是你鸡蛋里挑骨头,才不构成真正的理由呢!”叶心齐不服气地用力一拍桌子,双脚不住敲着地板,发出叩叩声。
“不然直走的理由该是啥?”黎朔夜将最后的谜底推回给叶心齐,让她耗费脑汁慢慢去猜。
除非尉海消失在南王的园游会上,不然她是坚持不愿移动半步踏入南王的校门。
“我哪知道!”黎朔夜心里在想什么,就好比在宇宙中寻找一艘破船——困难得很。以她叶心齐看别人是白痴,一碰到她却自动退化成白痴的脑袋,压根儿找不到解答。
“那就没啥好说的啦。”黎朔夜一个耸肩,把问题整个化开,最后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你!”好累。跟黎朔夜讨论到最后,结果等于是回到原点,那她花费力气、浪费时间、还耗费脑汁去思考她话中的意思,根本是没有半点回馈。开什么玩笑!她怎能就真的放她一个人在外流浪!去见识一下南王,对她以后对付尉海还是有用的嘛!
“拜托啦,朔夜,你就去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就好了!”叶心齐虔诚地双手合十,非常诚恳地恳求面无表情的黎朔夜。
“不要。”黎朔夜斩钉截铁地回答。
“就这一次而已啊!去一下又不会怎样!只不过就是去南王走一遭嘛!”南王又不会把她给吃掉,她干吗避之惟恐不及?
“如果我说会怎样呢?”挑挑柳眉,黎朔夜抛给她一记“你心里有数”的眼神。
“你不想看到尉海喔?”幸好当了多年好友,不然她猜到死也猜不出黎朔夜心灵深处的想法。
“你知道就好啦,别再勉强我了。”黎朔夜将一双仿佛透彻见底、却又摸不着边际的瞳仁锁定在叶心齐脸上,表情还是一派平静,很难见到大风大浪。
她也不敢想象在园游会那样的大场合上和他撕破脸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未来不可避免是一定会杠上、互看不顺眼的,但她实在不想在入学之前就被冠上她是尉海克星的封号。她想要安安静静入学,不想要以旋风方式进入南王。
要想平平静静是很简单的。只要她在九月开学典礼之前不和他有任何瓜葛,一切就都会出奇地简单。
虽然她一直也相信,只要有叶心齐的存在,她的噩梦就会提早来临。
“她不去就不去,南王有说欢迎她来吗?”
熟悉又低沉的危险嗓音闷闷地传入黎朔夜耳朵。她对天翻了个白眼,对于来者,她心里已有几分认知。
或许他就是怕叶心齐这个坚持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鸡婆者会跑来邀请她,所以才赶紧看能不能来得及阻止她的吧?这白痴!他难道不知道他的激将法烂得可以吗?
“又是你这个头脑长疮的家伙喔。”优雅从容地撑着头,斜偏着看他。或许是角度上的关系,她觉得今天的尉海是有备而来,看起来意气风发极了。
“死三八,你不要动不动就骂我这天生集聪明才智于一体的脑袋!”尉海怒视着她,明知她话中总是带刺,却还是很不争气地被惹恼。
“你如果那颗快生锈发霉的脑袋称得上是聪明的话,那我的就可以媲美爱因斯坦喽!”黎朔夜没有很赞同、又没有立刻尖酸回嘴的原因,是在于她听到叶心齐给她的分析之后的结论。其实说来,他还是有用的。不过仅只于对他家有贡献,对她来说,他简直比垃圾桶里的铝箔包都不如。
铝箔包至少还能回收,他却像塑胶袋一样千年不腐。
“你对我的头脑似乎有很大的偏见?”这个才见他一次面的女人,竟然这样肆无忌惮地批评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脑袋?!黎朔夜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管地点、时间都喜欢找他碴的生物。
“何止是偏见,简直是看不顺眼!当然,那颗快变成豆腐渣的大脑所控制的全身上下各个细胞,自然而然也成了垃圾废物。”仔细想想,他真是一个一无是处、偏又自命不凡的三流痞子!
“你根本不知道我辉煌的丰功伟业!”他为他家的企业提供了多少一石二鸟的政策,使业绩蒸蒸日上?!她这凡夫俗子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是把他压到最低。虽说今日是来阻挠她去南王的园游会,但现在他却忍不住想要和她大吵一番。
“我也不想知道那些小得和鸡毛蒜“皮没有两样的小业绩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啊,面对像尉海这样一颗不定时炸弹,她从来就不缺乏冒险犯难的伟大精神。她就是想要活生生激得他脑中风,他死了对她没差,但却是造福社会大众的伟大创举。
“你存心想气死我?”好不容易只懂得呆呆向前冲的神经传回讯息,尉海突地明白了黎朔夜这卑鄙小人想干的坏事——惹他生气!她就是见不得他血压稳定。
“是想,但不是现在。”他的底只被她摸透了五六成,还没有最大胜算前,她黎朔夜才不想要浪费力气去和他厮杀。她预备发挥耐心,等到上高中后再和他对决,眼下当然就不会急着破戒。
“骗谁啊!你的脸看起来就写着挑‘兴’两个字。”尉海被她的宣言不讳给气得大声嚷嚷。
挑兴?!又来了……“我明明写着停战二字,你少看走眼了。”叫那么大声是怕没有人发现他这位大爷的存在吗?瞧这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块头也够雄壮了,更遑论那隐约可见、结实却不唐突的肌肉了,而且,想要有人发现、意识到他的存在,也用不着这种方式吧!“还有,你刚刚要说的是挑衅吧?!”
“你……你、你……要你管我说什么啊!”敢挑他的语病!“死三八,你以为你那点伎俩骗得过我?”只要黎朔夜讲得愈是平缓、愈是不带讽刺,他就愈敏感、愈想和她破口大骂。他就是没法子和她心平气和地干瞪眼,或是坐在一起调停签停战协约。
“我不至于白痴到我脸上挂着哪种表情都不晓得,你少诬陷我了,我是无辜的。好吗?”黎朔夜深深腴睨了尉海一眼,又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高尚情操。
“死三八,少在那里装清高!”尉海不自禁就把音量给加高。
黎朔夜冷不防丢给他一记高深莫测的白眼,对众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全投到自己和那包垃圾身上,感到一丝丝不耐烦。
真是的!嘴巴长在他身上,他就不能把音量给放小声些吗?在咖啡厅里头大吼大叫,实在乱没气质的!本来他一个人没气质那也就罢了,她才懒得去理他是不是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但如今立场不同,她是陪着他一起挨人观赏的!她实在不喜欢这样间透的感觉。
她受不了成为万众瞩目的要角。
“心齐,我不想和他讲话了,换你上。”黎朔夜轻轻又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好让呼吸平顺,不再因别人的目光而气息不顺畅。
一直用力假装像空气般透明无色的叶心齐,一被点到名,立即小小地吓了一跳。咬着吸管,很惊恐地看向身旁那个又合上眼睛、想要逃避现实的好友,一时间忽然不知所措。
“臭三八,把眼睛张开!”尉海的怒气正一点一滴缓缓凝聚。
黎朔夜不说半句话,只随手挥了挥,表示她不想和他打交道。
不理就是不理了,哪由得他一吼她就得乖乖认命的?原则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她张不张开眼碍着他了吗?宪法可没规定这一条。
“我叫你把眼睛张开!”她正聚精会神地把他当疯狗在乱吠,他也正聚精会神地将全身上下所有看她不爽的真气全部聚集在一起,准备好随时爆炸。
“我偏不要。”黎朔夜将头偏向另一边,躲开他那杀气腾腾、锐利到连闭上眼都感觉得到的视线,继续她的假憩。
“你没看过我生气吗?”尉海怒不可遏地握紧拳头,不知为何,她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可以挑起他心中点点怒火。
“你不是打从一进来开始就没有和气过了吗?再生气还不就那自命清高的骄傲样,看了也烦!”黎朔夜撇撇嘴,直接点出尉海暴躁的脾气实在惹人厌。
“你这家伙!”尉海一把将原本正渐入睡眠状态的黎朔夜拉到他的势力范围内,不带温柔地抬高她的下巴,硬是要逼她把眼睛张开。她的眼里肯定藏了许多不屑和不悦,他倒想看看这女人有本事惹火他到什么地步!
“啧,放轻点。”没想到黎朔夜还是一派散漫,对他粗鲁的举止净是不置可否,她的双眼也没张开的意愿。他若以为耍这些幼稚的动作她就会投降,那很抱歉,他猜错了。她的意志力可超乎他的想象哩,这时候就算是他也该佩服她的。
“活该。”话是说得很毒,可是他的手却在意识到她倔强得抿成一直线的唇后自动放柔。是不舍!不对!才不会!对这类在大街上随手一抓都一打的女生,他是唾弃和看不起,
“活该?”黎朔夜一听这两字便大口动张开了眼,拍开他的手,扬着头,凛冽的目光笔直朝尉海杀去。“我活该欠你的吗?”她最讨厌明明是别人错却又把不对归咎在别人身上的行为!他恰巧犯了她的禁忌。本来她想在南王开学之前都不要和他有一丝瓜葛,但是现在,她收回那些她说得信誓旦旦的话。她决定重新立誓!
她若不在入学之前给他下马威,她这辈子名字就倒过来写!
面对黎朔夜突如其来的怒意,尉海先是错愕了一下,又恢复之前的抓征样。“跟本少爷讲话可是你的荣幸,你该庆幸你上辈子做的好事够多才可以和我对谈,而不是把眼睛闭上,连瞧都不瞧我一眼!”他痛恨这些卑微的平民把他看得比狗还低。
“这是哪门子的荣幸?我才觉得一定是我上辈子没烧好香,才会在今天又不小心碰上你这头猪,害得我心情跌到谷底,只想狠狠地揍你一顿!”比大声她是一定赢不了他,但是她就有能耐用好声好气的语调,把他逼到撞旁边那根柱子。
“你除了骂我的脑袋之外,还嫌我这品格高尚、英俊潇洒的大少爷是猪?你是不是瞎了你的狗眼,用屁眼瞧我啊?!”尉海张牙舞爪,一副想把黎朔夜抓起来鞭打,再剥皮生吞的凶神恶煞样。
屁眼?!唔,说得好。
“品格高尚、英俊潇洒,全都是你自己乱说的,我可从来都没夸过你,所以要把你从头嫌到尾都是我的自由,你管我怎么批评!你不是也骂我是死三八吗?干吗就只能你骂我,我却不能回嘴?”黎朔夜双手环胸看着他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故意要把他耐心的最后底线用橡皮擦抹掉。
“凭你的身份也敢骂我?我肯赏你一句死三八已经够让你感动得向我磕头认错的了!你还在那里大呼小叫、跟我起冲突!”尉海恨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地想要一拳扁过去。
“我该感动?”黎朔夜对他的用词大大不满,她冷哼一声,觉得讽刺极了。“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不是上帝,也不是耶稣,你不过就是一只头脑长茧,左脑不灵活、右脑容量又有限的猪八戒罢了!我有何不能和你起冲突?”左脑不发达已经够可怜了,连右脑的容量都有限,他这辈子在定要画地自限,永远也没长进。
“你拿猪八戒比喻成我?凭我这等身价,猪八戒还差我十万八千里,你竟然把我‘眨’成这等地步!你又去他的优到哪里去了!”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这恐怕是尉海从出生到现在最令他为之愤慨的一天了。
“我的确是把你‘贬’到这等地步,人家猪八戒以前好歹也是天上的神仙,哪像你这等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只懂得享受却不事生产,没用得连一头猪都不如!猪至少能吃还能拿来骂人!拿猪来嫌你,你都还得一旁偷笑了你!”黎朔夜瞥了几乎完全丧失理智的尉海一眼,又是重重一哼。
受不了打击的垃圾!她又没叫他要跟她对骂,现在处于下风,出自尊还被她诬蔑,恐怕等会儿就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演出了。
“我如果猪‘猫’不如,那你这比我还下贱的臭三八不就早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吗?你活在世界上只会碍别人的眼、阻碍别人的发展!你将是历史上出名的万恶根源!”尉海指着她鼻头叫嚣。
“我怕下地狱时,阎罗王会看上我这难得一见的聪明才智,舍不得我死,反而听信我的话来索你的命。为了你好,我还是继续活在人世间,碍你的眼、碍到你吐血身亡,还死得轻松一点。”黎朔夜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扬起的弧形虽美,却是仿若南极的低温。“另外,烦请高抬贵手,不要污辱中国人的智慧,胡乱拼凑成语好吗?那句是猪‘狗’不如,不是猪‘猫’不如。”
见鬼的中国人!连句成语的使用都有问题。
“你们不要吵了啦……”叶心齐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赶忙插进一句话,希望他们这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能够克制一下情绪,坐下来有事好好讲,不要闹得气氛如此之僵。
但是很明显的,压根儿没有人在听她说话。尉海依旧生气,而黎朔夜脸上那阴骛的笑意也未曾退去过。她这和事老当得实在是失败。
“你少在那里得意忘形地拼命自夸!阎罗王看到你,都恨不得代我出手,将你一掌毙命了,哪可能还帮你!再说就以你这颗脑袋!哼,你真以为你本事很高吗?考满分不过都是凑巧,那是上帝肯帮你忙,绝对不是你的实力!”尉海摆明不信她那些满分是凭实力得来的,宁可坚持全是她胡乱瞎猜中的。
“若说这样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我不介意你这样说。我一向有包容力、宽恕心,面对你这包连焚化炉都嫌弃的垃圾,我愿意平和接受你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