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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儿圆 page 6 作者:绿淇

  「咦咦咦?」莫十五突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月怜瞪不过他,开口问道。

  「妳、妳妳妳……妳脸上的麻子……」他指着她的脸,像指着鬼。

  月怜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那略显苍白的颊上几乎没有麻斑。

  莫十五抬起双手衣袖,并不意外地看到袖口上有一大片自她脸上「拓印」下来的斑斑点点。

  「麻子是假的?」虽然眼中所见千真万确,他还是开口向她确认。

  月怜点头,伸手剥着脸上残留的「麻子」:「朱袖教我用烛泪和着灯油、煤灰画在脸上的。刚才流了许多眼泪,又被你乱抹一阵,给抹掉了。」

  「这……」乱、乱抹一阵……原来他那么笨拙啊?

  莫十五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心中一阵乱跳。

  「怎么啦?」她被看得有点无措。就算没有了麻子,还不就普普通通一张脸吗?只不过从「吓死人」变成「不太吓人」而已,他干嘛看成这样?

  莫十五只是紧紧盯着她。

  是谁在他耳边打鼓?是谁在他喉里撒沙?是谁捏住他的鼻子?

  没有人?那他怎么觉得耳朵里一片咚咚乱响、喉间沙沙哑哑的说不出话、鼻子像坏掉似的吸不进一点气息?

  「咚咚咚的……好象是心跳声。」那鼻子跟喉咙又是怎么回事?莫十五嗫嚅着,又吞了口口水。「小麻……不对,不能叫小麻姑娘了。」

  她不算非常美丽,真的不算。

  。她不但比不上朱袖、比不上师父,甚至俪人园一半以上的姑娘都胜过她。

  但对莫十五而言,这张干干净净的脸蛋却可爱得让他下知如何是好。

  「我之前就觉得……」他困难地吞咽着。奇怪,口水怎么忽然变那么多?「觉得妳虽然脸上有麻子,也还是很……很可爱,」

  月怜面上一红,低声道:「哪有?」

  对着一脸麻子还能说可爱?他从初见面就是个怪人啊。

  「没想到妳的麻子居然是假的……不行!」他忽然收了恍惚,脸色一正:「妳不能再待在俪人园了!非走不可!明天就走!就这么说定了!」

  他的霸道让她眉头一皱:「明天?为什么?我……我有说好吗?」

  「不好也得好,因为妳长得很危险!」他在屋顶上团团转,看来颇为焦急。「连麻子都是假的,被人知道可不得了,当然是早一日走早一日好啊!」

  什么叫长得很「危险」?她瞪着他,却瞪不退他的决心。

  「不要再瞪了,妳看不出来我很担心吗?」莫十五好无奈,只好说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就担心得冷汗直冒:心口乱跳,妳在俪人园里这么多年,朱袖一定天天为妳担心。」

  一听见这句话,月怜一口气登时噎住,脸上微恼的表情霎时卸了下来,尽数换成了沮丧。

  莫十五有点不忍。但他知道一提朱袖,她会让步。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月怜看了他半晌,站起身子,吐出这句话。

  当她默允了,他大大地咧嘴而笑:「好,先回去。」

  莫十五站了起来,伸手想抱起她,再像刚才来时那样一路踩着屋顶回去,但手指一触到她衣衫时,他的脑袋里忽然映出方才自己抱着她跃出俪人园的情景。

  夜凉如水,怀中倚着自己的身子又小又香又柔软……

  莫十五怪叫一声,紧张兮兮地抽回手。

  「你干嘛?」月怜吓了一跳,见他颓然蹲了下来。

  「我……我忽然觉得手脚无力……」莫十五把一颗大头卡在两膝中间,把红似火烧的脸深深藏起来。「我需要休息一下……」

  「身体不舒服吗?」她差点忘了他风寒初愈。

  「不是,只是……累。我,我休息一下便成了。」

  他的音调有点怪。月怜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觉得夜风有点冷。

  她看着动也不动的他:「你还好吗?」

  「还、还好……」呜,手臂抖个不停。那是他第一次抱女孩子呢,第一次的震撼……真的,好软啊。

  见他短时间内没有要起身的样子,月怜拢了拢裙襬,在离他半尺处坐了下来,好无聊地双手托腮,看着月亮。

  「你住的地方是不是离这儿很远?」半晌,她忽然问道。

  「算是很远,我跟师父住在山西大同城郊,距扬州约四十来日路程。」把迷路的日子扣掉的话。

  「如果我想念朱袖,你真的会带我回来看她吗?」

  霉田然会,妳只要说一声,我一定陪妳来扬州。」

  话语一落,又是长长的一段沉默。

  月影悄悄移动,风儿轻轻拂过,夜愈来愈深,街上早已没有人行声响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月怜再次开口。

  「请说。」莫十五深呼吸,感到心中惊慌渐去,四肢慢慢有了力气。

  「南京在扬州之南,为什么你从北来,会路过南京的上元县?」

  莫十五全身一僵。

  「听……听说那里有菊花盛会,我就顺道过去凑凑热闹了。」

  「那,看到了什么名贵的菊花呢?」月怜状似随意地问。

  「呃……那个……」他左支右绌,找不出话来填塞。

  「嗯?」她在等他回答。

  「有……有……那个……什么什么菊……」

  不行!绝对不能承认他到过上元县是因为……是因为迷路!

  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上元县了。整座县城挤满了金光闪闪的人,客栈居然没有空房,连土地庙都有人先去占了位子!他只知道自己呕得半死,哪记得什么菊花?

  快想想露宿街头的那晚到底看见了什么鬼菊花?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

  他记得自己睡到半夜,被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母鸡踩到肚子。

  噢,不、不对……

  原就不甚清醒的脑袋更加慌乱,手脚又开始没劲儿了。

  也因此,莫十五没有发现月怜正把脸撇到另一边偷偷憋笑。

  第五章

  她一定又在哭了。

  莫十五手持缰绳,放马在道上慢慢行走,眼睛虽然看着前方,心思却一直往后方的车篷中飘去。

  都已经快要黄昏了,自从早上离了俪人园,她就一直这般,不是抱着膝头发呆,就是抽抽答答的掉着眼泪。中午拿进车里给她当午膳的包子,现在一定还是连拆都没拆的放在她脚边吧?

  马蹄的答的答,小小的马车微微晃荡着,他几乎可以想象在小小的车篷中,月怜正埋着头闷声哭泣的模样。

  她的确在哭。

  车身摇摇晃晃,震得她粉颊上的泪珠一颗一颗往外弹。

  离开俪人园的前一晚,朱袖拉着她同榻而眠。她几乎没有睡,只是静静地听着朱袖向自己道歉。

  「我没有思索自己是否有能力保护妳,就把妳带离钱府,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虽说是无可奈何,但我那时的决定终究是太轻率了。」

  在钱府里的日子,八年有如一日,月怜记得并不深刻;但与朱袖初遇的那一夜,朱袖爱怜的言语和身上的香气,却是首次撞进她生命中的、唯一的温暖。她多珍惜这份温暖、多感谢朱袖给她的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朱袖要对她道歉?

  「……而我最对不起妳的,是我的自私和恐惧。」

  朱袖这句话让她大惑不解。

  自私吗?朱袖自私?她救了她,多年来又是那般护着她,怎会自私?

  恐惧呢?她又在恐惧着什么?

  「楼公子不止一次告诉我,说愿意将妳带离俪人园,留在身边照顾抚养,但都被我回绝了。」

  她知道,朱袖和楼观宇多次为她起过争执,她常常端着茶盘站在帘外。因为朱袖不放心,怕她离了她之后,日子过得不好……朱袖一直这么为自己着想,她想起来就好感动、好感谢!

  「其实……」

  窗外有微微的月光透进来,她和朱袖躺得极近,看到她一排整齐的贝齿把下唇咬得有点泛白。

  她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其实什么呢?

  「我不让楼公子带妳走,是私心。不是为了妳,是为了我自己。」

  她疑惑地皱起了眉。

  朱袖也会舍不得她离开吗?既是舍不得,又为什么要让莫十五带她走?

  「我很爱他,我也知道以我的身分不能爱他、不能跟他一生一世,所以我只能求眼下的日子……」

  她闻言一惊,直觉便要翻身坐起,却被一双微颤的柔荑抓住了。

  朱袖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楼公子。

  楼公子虽跟朱袖聚少离多,但她看得出来他绝不会辜负朱袖的。朱袖为什么会这样想?为什么要说「只能求眼下的日子」?

  「我曾救过他的命,我不要他有任何机会还这个情。既然我与他如同云泥,一生不能比肩,我也只能用他欠我的这份情牵住他,多一日是一日。我……我怕把妳托付给他之后,他就算是还了我的情,从此就对我再无眷顾……」

  不是啊!不是的!楼公子不是那样的!即使她一个局外人,也看得明白啊!

  月怜急了,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你要说我不信任他吗?我信他,真的。我信不过的是我自己……我的自尊就到这里为止了。」

  月怜握紧了她的手,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比泪颜还哀戚。

  为什么朱袖的念头都这么悲伤?朱袖的心思,她真的不懂啊……

  「妳年纪轻,不识情爱,才会觉得我的心眼很奇怪。不奇怪的,月怜。也许妳有一天会懂得,但我希望妳永远都不会懂……」

  她从来没有看过朱袖这么脆弱、这么哀伤,像是要把相处八年来的所有心事都诉尽,一整晚,朱袖一直叮咛着她。

  还说了什么?好象提到前些年迁离扬州的钱家就是自己原本的家;好象又说到莫十五是老实人,但女孩儿家还是要多些提防。

  这些叮咛她记不真切,只是在脑海里反反复覆咀嚼着最初那几句话,朱袖那忧伤的眸光此时如在眼前,萧索的语气也犹然在耳。

  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知道她的心事、她的忧愁呢?

  车外人声不知何时早已隐去,路况也愈来愈颠簸。他们……离开扬州城已有一段距离了吧?

  月怜心中离愁忽盛,新泪又出,脸上没一寸是干的,眼眶和鼻子都好紧好紧……她伸臂环住自己,左右手分别在两条手臂上摸到一对环状物。

  临别时,朱袖塞给莫十五一包银两作为盘缠,还在月怜手上套了一对金镯子。

  「收好,我只能送妳这个,妳愿意戴着也好,有急用时拿去卖了也成……」

  朱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她的袖子,把镯子推到她手臂上,往上推得不能再推了,才小心翼翼地为她放下衣袖,一层层掩盖住那一对灿然的金光。

  月怜卷起袖子,盯着臂上那一对金手镯。

  朱袖为她想得多么周到。

  自己离开了,朱袖从此就是一个人了。楼公子不在的日子,谁来为她泡浓茶解酒?谁为她换琴弦?谁为她梳妆更衣?谁陪着她说笑?被客人仗势欺凌时,又有谁来听她埋怨诉苦?

  好想……好想跳车奔回去啊!

  她小手揪紧自己的衣袖,喉问数不清溢出了第几声呜噎。

  「妳别哭啦!这样我怎么安心驾车赶路啊?」

  「刷」地一声,车帘子猛然被拉开,月怜在泪花中抬头,只见一个硕长的少年身形堵在前面,逆着光朝自己叫道。

  月怜眉头一皱。

  「我难过……你凶什么?」

  「我、我没要凶妳,妳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他是担心到很烦恼很烦恼的地步啊!莫十五搔搔头,被她那满脸满袖满衣襟的眼泪给弄慌了手脚。

  一张秀气的小脸都哭得有点肿了……他瞇起眼睛,胸口好闷哪。

  要是像那夜一样抱着她去踩踩屋顶吹吹风,她会不会就不哭了?

  心念一动,莫十五一脚踩进车里,两条健臂就要伸了出去--

  啊啊!

  眼光一往下挪,莫十五倏地收回了手,两只手掌因用力过猛而打上自己的脸,他身体往后一仰,脚下一个跟跄,险些便要掉下车去。

  月怜低垂着头,没有瞧见他的怪动作。

  「妳……妳妳……」莫十五结巴了起来。

  他他他……他的舌头还在吗?他看到她一双雪白的藕臂……

  她的手臂很漂亮,虽然纤细瘦长,却白白嫩嫩的,上头还戴着一对亮晃晃、足色足金的镯子,黄白相映真是美极了。

  「妳……妳的手臂……露出来了。」终于说完了,呼,舌头还在。

  「喔。」

  月怜抿着唇,委委屈屈放下袖子,抱着膝头背转身去,发丝微乱的后脑一下一下动着,像是又在哭了。

  莫十五叹了口气,拍拍马头,矮身钻进了车篷里,与她并坐。

  「小麻……月怜。」试着唤她一声。

  「干嘛?」浓浓的鼻音。

  「妳想不想看看那个玉八卦?妳还没有看过吧?」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就是玉八卦,有什么不同?」她还看过金八卦、银八卦呢。

  「这个绝对不一样。」见她有点儿反应,莫十五精神一振,忙道:「妳不是练武的人,所以不知道这样东西。这个玉八卦可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传说百年前,莫家的师祖藏了一套绝世武功在这玉八卦里头,谁能解开玉八卦的秘密,谁就能拥有这套不传的功夫。」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全是听师叔说的。

  「有秘籍藏在玉八卦里头?」侠义小说她也看了不少,可没听说过一枚小小的玉八卦藏得了一本秘籍的。

  她回他的话头了,眼泪也停了!莫十五大喜过望,不动声色地续道:「是不是藏了秘籍,谁也不知道。历年来,没一个人能解开玉八卦的秘密,就连莫家刀的门人也一样,除了传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那旁人呢?这么诱人的秘密,没有旁人来抢吗?」世上聪明人何其多!

  「当然有人抢,所以莫家刀法开枝散叶、广收门徒,玉八卦也不一定传给当代的掌门人。如此隐密,为的就是不让武林中人锁定行抢的目标。饶是如此,百年来玉八卦还是被人抢去不下数十次,但从没有人能解出其中秘密,而且说也奇怪,玉八卦最后终会辗转回到莫家刀传人之手。」

  「这么神奇……」

  月怜听着坐直了身子,似是被引出了兴味。

  「我师父正是莫家刀法的嫡传弟子,除了继承二十八路莫家刀法及莫姓之外,也继承了这个玉八卦。她当年就为玉八卦差点丢了性命,加上又带了个我,不得不把它藏在俪人园里,一藏就藏了十二年。」

  就是因为玉八卦引起的那场纷乱,他才有车成为「莫十五」,当上师父的弟子。

  「有幸」啊……真是有幸吗?成为莫家的传人、被师父养大、受命前来将玉八卦带回去。而这玉八卦跟莫家刀的武林渊源,却是师叔说给他知道的--师父根本什么都没说!

  他可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嫩苗啊!这事这么严重,师父却提都不提,莫非是存心要他带了这个「宝贝」,不明不白的死在江湖上吗?那多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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