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莫十五抬头望向邻近的客人,却见对方也正用嫌恶的表情看着自己。
室内十几个袒裎相见的男人用鄙夷的目光逐一互相怀疑,确定没有一个人闻到任何不该出现的怪味之后,正中央又传来跟方才相同的声响。
噗噗。
烧得红红热热的湿石头堆中传出阵阵怪声,白色的蒸气渐渐变成黑色。
噗、噗,笃笃笃笃……
「怎么回事啊?」
「这、这几年常常这样……」不知是谁颤抖的发言。
「喔--」原来是惯例啊。「然后呢?」
「有、有时会爆炸,前年死了两个人……」颤抖的声音已经在门边了。
十几个汤客一起站了起来。
「爆爆爆爆爆炸?」黑烟中传出疑似女子的尖锐嗓音。
「大家快逃命啊--」
「呜哇哇!」
鼓噪声中,街角圆型的石砌建筑里涌出了十几个裸男,有老有少有胖有瘦,身上水珠在艳阳下闪闪发亮,每个人的表情都与街上掩面尖叫的妇女们一样惊恐。
「怎么回事?」听见骚动声,月怜掀开马车车帏,刚好看见这一幕。
街上铺着的白石在赤阳下反射出强光,让过往的行人睁不开眼。
十多个男人光着屁股冲出了瓮池外头,妇女们一边尖叫一边掩面闪避,霎时间,整条街上只剩男人,遗留了满地的菜篮、布匹、手绢……和几只绣鞋儿。
「还好我有小手巾……」莫十五把头转向马车停放处,刚好跟一双水盈盈的漂亮眸子对个正着。
他瞬间全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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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嘛?」出了城,月怜手持缰绳,让马车慢慢前进。明亮的阳光和干爽的风息令人愉快,但车篷里冲天的乌云让她无法自得其乐。
「我没有在生气……我是……我是……」
「人没事就好。」她温声道:「听路人说,那个瓮池前年出事时还赔了人命呢。」
「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莫十五揭开车帏正要与她争论,她一回眸,他又满面通红的缩了回去。
见他脸红,她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在害羞吧?」天啊。
「是又怎么样……」车帏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咕哝声。
「我们已经成亲两年了,十五。」她耐心道:「你的身子我看过很多次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你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别这么扭扭捏捏的,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呢?」她忽觉好笑:「而且你不是有小手巾吗?」
还提小手巾?就是有小手巾才……莫十五「刷」地打开了车帏:
「街上的妇女都尖叫躲避,妳怎么没有躲?」
「为什么要躲?」她眨眼。
「为为为为什么不躲?」莫十五惊讶得结巴了起来。
「我怕你出事,当然要找你啊!躲什么?」
「不是不是……」忽觉两人有沟通的必要,他自车篷里跨出,坐到她身侧。「我是妳丈夫,所以我的身子就算了……可是别的男人……妳看了不觉得羞?」
「不会。」
「不会?难……难道妳觉得……很养眼?」他脸都白了。
不是老头就是小孩,哪里养眼了?她又气闷又好笑:「也不会。」
「那为什么……」他自卑地看着自己的胸膛。都二十二岁了,还是这么瘦……
「你这模样很好,我很喜欢,没什么好嫌的。」她声音忽转温柔。
四年前贺连衣那一掌太阴太毒,打得还是少年的他调养了半年。他的身子骨从那时起就不再长高长壮,而且一直偏瘦,她心疼都来不及了。
见他咬着下唇不答话,她又补充道:「我没有走避,真的是因为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再说,我在俪人园长大,男人的身体我又不是没有看过……」
「什么?妳妳妳看过?」男人的身体?
「有次园里丫鬟告假,朱九妈还强迫我去帮忙呢,还好朱袖及时把我要回去。」
「帮帮帮……帮什么忙?」马蹄的笃的笃,如同他脑中的运转声。
「推臀助兴。」
莫十五脑袋里一阵轰然,像是有几干斤火药在头壳里一起引爆。
他接过缰绳,拉起月怜双手开始搓,搓了半天,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又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她脑里,把她以前在俪人园生活的点滴记忆全都刮除掉!
朱袖啊!他到底该感谢她还是该恨她啊?她还是没有办法保得月怜出污泥而不染哪!
「不要搓了……我没有真的去推……」抬头。「你怎么瞪成这样?」
「月怜,妳嫁给我了,以后不要再看其它男人的身子;以前看过的,也请妳统统忘掉。」
他的态度很诚恳--如果眼神没有那么凶恶的话。
「喔,好。」这是人家在说的「守贞」吧?没想到他也会要求这个了。
他还是一直盯着她,马车愈走愈慢,最后在一处广大的石造墓碑前停了下来。
「到了吗?」可以目睹江湖上流传多年的大秘密,她也有些雀跃。
「月怜。」他在她下车之前拉住了她。
「怎……怎么了?」忽然被他紧紧抱住。
「我刚刚的要求……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大道理、女子要贞洁之类的鬼东西。」他吻她头发,轻声道:「这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姑娘的请求。」
心爱的姑娘……月怜心中一荡,柔情忽动。
他继续说道:「妳看别的男人,我会嫉妒、心里不好过,所以要请妳迁就我。但是我也跟妳保证,绝对不会多看别的姑娘一眼。事实上,打从认识妳以后,我就丝毫看不出其它的姑娘长得究竟是圆是扁了,在我心目中,只有一个妳而已。」
「月怜?」
怀中的人儿没有出声,他松臂看她,见到一张红如绯樱的脸蛋。
「妳……妳的脸好红啊。」他呆呆地说道。
「谁教你忽然说这些话!」她推离他的拥抱,急急忙忙下了马车。
她连耳后和颈根都红了……莫十五霎时眉开眼笑起来,连忙跳下马车,从车后抱出玉八卦,追上她微恼的脚步。
「妳猜一猜,无敌于天下的秘密是什么?」拂去石板上多年积累的沙尘,站在石板上的八角形凹孔前,他侧头问她。
她伸指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猜不出来。世上哪有什么东西真的可以让人无敌于天下的?就算藏在里头的是一套绝世武学,也没有无敌的道理。强中自有强中手,再厉害的人,也总有败的时候。」
「这是江湖上盛行的传言,当然是江湖人的价值了。」莫十五微笑,蹲下身来,把玉八卦密密嵌进石板上的八角形凹洞中,下一会儿,听见机括声响,石板上的玉八卦往地下缓缓沉入,原先的八角形凹槽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隆隆的机关声显得有点涩窒,石板慢慢往旁移开,露出了藏在其下的长长石阶。从侧面一看,石板的厚度居然比宽度大多了;石阶直直通往地下,黑漆漆的尽处隐隐透出阵阵凉意。
月怜紧靠在莫十五身边,看得目不转睛。
「走吧!」他笑瞇瞇地牵起她的手。「我要无敌于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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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一度在江湖上消声匿迹的莫刀门再次壮大了气势,代理掌门姓东名杨,一身功夫独步武林。人人成信他的崛起与玉八卦有关,但是任千万个江湖人再怎么明察暗访,玉八卦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传说中,年已百岁的真正掌门人,因深感江湖恩怨难了,为了莫氏一脉能够长久,他带着玉八卦远赴重洋,将它沉入了汪洋大海之中。陪着他漫漫旅程的,是一个清秀娇小的女子,用她的温柔,抚平这位武林耆宿饱经的风霜……
「什么年已百岁、远赴重洋?」指劲捏得磁杯变成了磁粉。武林耆宿?
「代理师父,是街角说书人讲的。」稚嫩的童音没有一丝畏惧。
「我是『师父』不要老叫我『代理师父』。」
「喔,那,师父,掌门人他老人家真的不回中土啦?」
「我不知道,有时间问这些,不如去把马步蹲札实一点。快去!」
「喔。」正要转身,又被叫住。
「还有……说书人的话不要随便乱听。」天下无双的代理掌门人两鬓几乎全白,吩咐最年幼的弟子好好练功后,拂袖走进内堂--趁着青筋还没全爆出来前。
目送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呆在堂中的小徒儿发现,代理师父鬓边的白发,好象又往后蔓延了好几寸……
【全书完】
后记
泼喇--
这一推,故事走线就变了样,也注定了我这本稿子的痛苦生产过程。
好啦!不过就是演员失控嘛?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但但但但但是!但是啊!怎么会发生得这么快?才第二章耶,第二章!这下可好,我要花多少额外的心力来收拾这一推之下的烂摊子?
「是妳自己要写的,不然妳当我爱泡冷水爱生病啊?」男主角如是狡辩。
「少啰嗦,是你自己家教不好嘴碎话多,浸水发烧,活该。」
「哪个家伙说十五家教不好来着?他可是我教养大的!」美艳师父叉腰问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他的家教好得很。」
这个故事在还在脑中时,每个人、每个场景、每句对话,都还活得很好、很正常,然而一旦变成文字,所有角色全变了一个样,每个人都嘻嘻呵呵的自行其是,脱缰野马般四处乱窜。作者拉之不住、唤之不回,只能可怜兮兮地被拖在后面,别说要他们走回原路,没被五马分尸就已经很偷笑了。
莫十五本来不是个笨蛋。(莫十五插嘴:「妳什么意思?」)
月怜本来是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酷妹。
朱袖本来是要香消玉殒。
楼观宇本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用情不专的烂书生。
本来没有胡老爹、贺连衣这些拉拉杂杂的人物。
玉八卦本来真的会掀起腥风血雨……(噗哧,此话一出我自己也想笑)
回头一看,好多个「本来」啊,呜。
角色有权能造反,作者无力可回天。
记得有人这么说过--「没能力控制自己笔下角色的作者,不能算是好作者。」
是吗?嘿嘿,嘿嘿嘿嘿……(干笑)
但请相信,我有试着努力了,真的。虽然不能算是个好作者,但至少是个,认真的作者……吧?请相信,请相信!
下一本书,也要请各位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