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绿淇 > 十五月儿圆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十五月儿圆目录  下一页


十五月儿圆 page 11 作者:绿淇

  「我可是怕得要命……我们得先离开这儿,要是等到天亮,只怕他们『嘴皮门』要大举拿人了。」说完,他又将月怜打横抱起,大步奔了起来。

  「嘴皮门?」她极为自然地伸臂环住他头颈。

  「专练一张嘴皮,所以是『嘴皮门』。此派门人一出口无不成句,句句可以在坊间话本中查得,代代相传绝不更改,如方才的『明人不说暗话』、『识相就乖乖如何如何』等句,皆是此门派流传数代之经典名句也。」

  她微笑,搭腔道:;「这么说来,此门派可谓一脉相承,源远流长。」

  「是啊是啊,方才那位飞鱼兄嘴皮功夫尚未到家,若是得了真传,只要嘴皮一掀,吐出几个字,便可杀人于无形。我们太幸运了,遇到的不是真正的高手:要是『嘴皮门』中的高手出马,我们必定无法侥幸逃脱。」莫十五连声称幸。

  说得真像有这么一回事。月怜笑了开来,忽然发现自己的唇角在颤抖,上扬的弧度无法控制。

  伸手抚上胸口,微微发疼。原来,她的心还跳得这么厉害。

  月怜搂紧了莫十五肩脖,听见一声抽气,她小小的额头靠住他胸口,咬唇道:「我……我方才是骗你的,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别怕,已经没事了……」莫十五继续跑着,似乎有点喘不过气。

  「刚刚那样其实很冒险吧?」她轻声问道。

  「我怎么可能拿妳的安危来冒险?」他含蓄地把心意藏在话里。

  「但,若是他不去追玉八卦,我们不就……」

  「他不去追也不打紧,只要丢了那个又重又硬的大玩意儿,我就有把握带妳逃走。管他什么飞鱼飞牛,他追起人来也没有我师父生气时那般凶。我手上功夫也许是三脚猫,但脚上功夫在师父的训练下,绝对不输人。」

  月怜闻言,不禁又是一阵微笑,回目四顾,发现两人已离了官道,翻过小丘,正在深入幽暗狭窄的山林中。

  「别抬头,小心树枝刮脸。」莫十五低头叮咛,耸起肩臂护住她头脸,在树林里轻轻跨步穿梭。

  夜很深,乌云渐渐蔽住了月光,头顶上树木的枝叶浓密,愈往前走,愈是伸手不见五指。

  揽着莫十五头颈,月怜感觉到他的体温愈来愈热,耳间的呼吸很急促,还隐约可以摸到他泌出一片片汗水。

  「你抱着我可会累?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不累不累,我……我不累。妳的脚快要好了,怎么能在这当口让妳赶路?」

  夜黑不能视物,只听见他似乎吞了口口水,月怜又道:「可是你在流汗呢。」抱着她的手臂好象也有点抖。

  「我不是因为累才流汗……我是……是紧张。」话一说出口,莫十五的脸像被大火烤过一样又红又热。还好啊,还好这林子里一片黑暗,月怜看不见。

  「紧张?」

  「我……我就算抱的是师父刚做好的包子,也没像现在这般紧张……」

  听到他拿师父做的包子来比拟抱着自己时的紧张程度,月怜好想笑,但转念一想到此话深处的含意,她的笑凝结在中途,一张小脸莫名其妙的飞起红云。

  莫十五也还在烧着,而且「火势」蔓延到脖子和耳根了。

  方才离开河边时,因为情势尚急,他一把抱起月怜,心里没有想太多。直到奔进可以藏身的山林里,确定两人暂时离了危险之后,莫十五才慢慢醒悟到现在自己的处境有多么险恶。

  是的,险恶!

  怀中抱着香软软的身躯,在一片漆黑、人烟罕至的深林中前进……他纯情了十八年的脑中此时一片混乱啊啊啊……

  第八章

  在树林中奔了一阵,浓重的夜露悄悄沾浸了衣衫;微寒沁入肌肤,明明天未下雨,却教人浑身都感觉到冰冷的湿意。

  带在身上的火刀火石也被水气沁得微湿,莫十五试了许久,才在山洞中生起了小小的火堆。

  「天亮后,飞鱼兄可能会派人四处找我们;妳的脚尚未痊愈,这山洞还算隐密,我们先在这里躲一、两天。」

  莫十五拉来大木挡住山洞口,回头见月怜正抚着脚踝,忙趋前问道:

  「脚踝会痛吗?」还是扯到她伤处了?

  月怜靠着洞壁,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搂抱奔跑的羞赧还在两人面上热着,彼此沉默了好一阵子;深林里听不见山风兽迹,火焰中微弱的劈啪声显得格外清楚。

  他在她身旁坐下,侧过肩为她挡住洞口微微透入的冷风,一边用手掌扬着火,感觉空气中微妙的紧绷感浓得化不开。

  「我问你……」月怜盯着摇晃的火焰,先开了口。

  「嗯?」莫十五停下了手,专注看她。

  「刚刚你抱着我跑向河边时,我可曾对你喊了些什么?」

  「有啊,」他想都不用想,很开朗地答道:「那个时候,妳很大声地对我说:『别丢下我!』」

  「我对你这么喊?」

  见他点头,她皱起眉:

  「我不记得了……」她居然叫他别丢下她?这话好象显得自私……她感到耳根一阵热。

  莫十五快语截断她的思考:「喊得好,是句好话。」

  「好话?」月怜怔然。

  「当然是好话,我那么拼命地抱着妳逃走,要是妳那时对我喊的是『不要管我,带着玉八卦先走』。那我一定当场吐血,一个踉跄滚倒在地,最后被飞鱼兄生擒活捉。瞧飞鱼兄阴狠的模样,按我的个性,定会受尽折磨而死啊!」

  一串话下来,听得她瞠目不知所对。

  莫十五还在继续推演着接下来的戏码:

  「我被折磨而死,那妳呢?也许飞鱼兄听见妳那句『不要管我』,会深觉妳是个可造之材,而将妳引荐入他们『嘴皮门』也未可知……妳能够平安当然是我最大的心愿,但他那门派格调实在太低,而我就未免死得太过冤枉了。用我的性命换来没格调的富贵,妳不会良心不安吗?」

  「嗟!」说到哪一出去了?月怜气恼地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所以说,那是句好话嘛,我很高兴听到妳那样说。」莫十五收起皮态,努力让神情变得郑重,努力让眼神流露出诚挚。「那表示妳相信我有能力带妳逃走,也表示我这么努力带妳逃走,很有价值。」

  她愿意依靠他,让他觉得很高兴,她知不知道啊?

  明白莫十五说的话--包括刚刚乱扯的浑话,是为了要让自己放宽心,月怜咬着下唇,无法再接腔。

  没有,没有那么轻松。

  当从他口中听到自己喊的那句「别丢下我」时,她就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有多害怕被丢下,也想起他是怎么在她耳边答话的。

  他说--「除非我死。」

  一字一字咬得清清楚楚,除非我死。

  两人现在好好地在山洞里取暖,他当然没死。只是玉八卦却丢了。

  同行的日子里,一路上总见他小心翼翼地藏着它,也时常听他说起这东西有多么珍贵多么重要;瞧那个一身白衣的「飞鱼兄」多想要它!

  想到沉入河中的玉八卦,瞥眼看到他脸上有点忐忑的表情,她心头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暖洋洋地化开来了。

  「我知道,谢谢你。」微微一笑,暖意袭上了脸。她脸红了没有呢?

  她说她知道……知道了什么啊?莫十五陪着她笑,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水汪汪的,两颊也红红的,看得他呼吸急促起来:心口一阵小鹿乱撞。

  好想……好想摸摸她的脸、握握她的手,或是……或是抱抱她。

  「我好困喔。你呢?」她忽道。

  「呃?啊?」莫十五还没从渐萌的邪念中清醒过来,楞楞地点了点头,胡乱答道:「喔,好啊,那我……妳想睡了?」

  「嗯。」她揉了揉眼睛。「我好累。」

  当然会累,柔柔弱弱的她经历这场风波,都过去大半夜了。莫十五压抑着蠢蠢欲动的色心,看着她渐渐垂下眼皮,两排细细的睫毛在火光中微微掀合着。

  「妳睡吧,」他把口气放得轻柔。「我会守在这里,一直醒着。」

  她模糊地「唔」了一声,靠着山壁,头也慢慢低了下来。

  她的侧脸有着圆圆的弧度,嘴唇看起来翘翘的,有点像其它女子赌气时的模样,也有一点……勾引他,让他想去碰触。

  莫十五脸红心跳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口鼻共享的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你可别死。」她衣衫微动,似乎翻了个身,溢出低低浓浓的嗓音。

  「什什什么?」

  他正在胡思乱想,听她出声,连忙心虚地转头看她,只见她转身面向里壁,小小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他等了良久,都没听见她再作回答。

  是梦话吗?她纤秀的背影让他心头一阵微疼,刚才那阵痒痒的色心忽然就不见了,他很脆弱的小心肝也停止乱撞……但,但他还是很想很想抱住她就是了。

  「除非我死」啊。月怜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衫,小心调整着呼吸。

  她说,别丢下我:他说,除非我死。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得难以入眠,开心到胸口都发疼。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那阵想起来就教他害羞的「痒痒」,不是被对她的怜惜给盖过去了吗?

  为什么只是想趁天亮前闭眼一会儿,睁眼后他又「痒」起来了?

  莫十五半跪在月怜身边,双手握拳抵着地面,失神地盯着她的睡脸瞧。

  她不算很美丽,他一直以为她最好看的是那双明眸流转的大眼睛,没想到她闭上眼睛时的模样也让他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呢?他钝钝的,不知怎么形容,只知道这样看着她,自己的一颗心好象冰化成水一样,在胸腔里没个位置安放,就这么流过来、流过去,不小心一点稳住,就要泼出来了。

  撑在地上的手臂微微抖了起来……就这么放松力气,其实也不坏吧?只是怕撞疼了她……莫十五头昏脑胀的,鼻间全是她身上清甜的香味。

  目光贪婪地画过她的细眉、她的睫毛、她的鼻梁,最后停在她微翘的唇上。淡粉红色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微微嘟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啊……他痴痴地盯着她的嘴看了老半天,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学她嘟着嘴唇,而且……而且他的脸不知何时已离她好近好近,近得看得见她鼻上极淡的雀斑。

  他用力忍住继续贴近她的冲动--不行不行,不行啊……

  「你干嘛努嘴?」

  「喝!」他赶紧弹开身子,往后坐倒在地。

  「喝」什么啊?月怜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你怎么啦?」

  「没……没有……天还没大亮,妳再睡一会儿吧?」他干笑,直想找洞钻。

  「唔,我不睡了……」她没有追究,伸手揉眼拨发。

  看见她用十指梳理着细细的发丝,莫十五心中一动,唤道:「月怜。」

  「嗯?」她停下动作。

  他有点僵硬地从腰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绒布盒,捧到她面前打开。

  盒内躺着一把精致可爱的黄杨木梳,小小的扁梳呈半月形,梳面上弯弯曲曲镂刻着卷云绕月的图案,刻槽中还细细描画上金漆。

  「要送我吗?」见木梳如此崭新,月怜猜测,眼里却带着明显的讶异。

  他点头,捧着盒子的手掌往前平伸,示意她伸手来取。

  「谢谢。」她吶吶地道谢,伸手取了梳子,食指描划着梳面上精雕的月亮,双颊微晕,泛起腼腆的笑容。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她应该会喜欢吧?他找了好几问铺子,才选中这梳子的。

  「为什么要送我梳子?」她摸着犹带木香的扁梳,喜欢得不得了。

  对!最重要的在后头,可别忘了--

  「送。送妳黄杨木梳,是为了让妳梳理妳乌黑美丽的秀发。」莫十五结结巴巴地说出早就想好了的甜言蜜语。

  乌黑美丽的……秀发?

  乌黑?她闻言后,抬头望向他的表情只能用「呆然」来形容。

  天光透进来,几缕金箭射在她微黄的发丝上。

  她很瘦弱,他抱起她几次都觉得她轻飘飘的;一头发丝又细又软又带黄,光看头发会觉得她像是终年没吃饱饭一样……这样的头发,再怎么硬拗,还是跟「乌黑美丽」四个字扯下上一点关系啊。

  「我……那个……」莫十五一看她的发丝,就想拿头去撞山壁。

  这头营养不良的黄毛他都看了几个月了,怎么会没有想到?早知道不要说什么「乌黑美丽」,说句「柔软如云」不就好了吗?

  好笨啊他!

  月怜见他如此困窘,也就暂时不在那「乌黑美丽」四个字上头多计较了;这把扁梳明显是刻意为她挑选的,说心中没有感动,那绝对是假话。

  她含笑拿起梳子,轻轻梳理着乱发,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看着她梳发,衣袖下微露出细白的手腕,让他背脊微微发汗。「前天跟胡老爹背柴上街时买的。」

  听到胡老爹三个字,月怜微觉黯然,又梳了一会儿头发,才继续问道:「这梳子做工这么细,不便宜吧?」

  「很便宜、很便宜,只是木梳而已,我还怕妳嫌它太朴素。」他自己倒是一眼就喜欢上那刻在梳面上的小小月亮,这才买了下来。

  月怜摇头。她虽在俪人园里看多了华贵的宝玩饰品,但那些东西没有一样是真心挑选的,也没有一样属于她。

  把梳子轻轻平握在双掌掌心,她轻笑:「我很喜欢,谢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那句『乌黑美丽』……不会是故意取笑我发黄吧?」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他赶紧摇头,又赶紧补充道:「妳的头发虽然不是很乌黑,但又软又细,就像堆起的云一样,也很好看啊!」

  「是吗?」她心不在焉地抓起一撮发丝拿到眼前。

  「再说,妳的发色也没什么不好,晒多了太阳就会这样嘛,看起来反而显得……显得……活泼健康。」背上冒汗,他在说违心之论了。

  「这不是太阳晒的,是小时候营养不良。我是朱袖从一户富人家中偷偷带出来的,朱袖说她第一次看到我时,八岁的我看起来像只有六岁。」她自他手中接过绒布盒,把梳子放了进去。

  「咦?」他没听她说过。

  「她还说,那时的我瘦小得很,她把我偷偷藏在竹编的衣箱里,箱子都还能用单手拎起来。」她补充道。

  「不……」他下是怀疑她营养不良的程度。「妳说朱袖把妳从富人家中拐带出来?为什么?她是有名的花魁娘子,不需要靠勒赎来增加收入吧?」

  「……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是的话,我就要揍你了。」

  她圆眼微瞇,瞪得他连连摇手:

  「当然不是,我……我是说笑。」

  她慢慢收回了凌利的目光,继续说道:「朱袖说,我在半夜跑进她睡房里偷东西吃,她看我瘦得可怜又饿得厉害,心软得不得了,就叫我藏在衣箱里,把我带回了俪人园。」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