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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云覆雨(上) page 7 作者:闪灵

  赵风呆呆望着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今日在客栈外我便瞧见你身影一闪,还道看错了人……

  到现在也没熄灯,就是为了等你。”

  “等我?”夏云初静静道:“现在我来了,大师兄有何话说吗?”

  “我……无话可说。”赵风怔了一会。

  夏云初的手,攥紧了。“大师兄,我来……只想在这夜半无人处问你一句:当日你所说,到底是诬陷于我,还是……真的恍惚间见了与我面貌相似之人?”

  “云初……”赵风的脸有些抽搐:“是我害你。”

  这一句,犹如兜头冷水直浇下来,夏云初只觉心中一凉。

  “可原因……我却不能说。”赵风转开了头,脸上竟似有痛苦神色。

  “不能说?”夏云初的声音有些嘶哑,忽然冲了上去:“大师兄,你看看我!”

  赵风咬牙,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了头去,声音渐低:“云初……你瘦得厉害。”

  “哈!”夏云初惨笑:“原来大师兄还关心我。云初自幼是孤儿,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蒙师父收入门下,在我心里,只当诸师兄弟是我亲生手足。”

  心中莫名地痛,半天又道:“大师兄,我还记得各位师兄中,就数你对云初最是关怀爱护,是也不是?”

  “是……我还记得师父刚把你抱回来时,你尚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赵风低低道。似乎也想到了许多年前的旧事:“害你遭此厄运,你可知我……心里也是没一自安宁?”

  “那又究竟为了什么?”夏云初一咬牙,忽然伸手拔出宝剑,赵风一惊,身形左闪右躲,竟是完全避不开。漫天花雨一招既出,已抵在赵风颈间:“今日不给我个原由,莫怪云初不依!”

  赵风望望那剑,忽然愁苦一笑:“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你要动手,大师兄绝无二话。”

  “你道我不敢,还是不忍?”夏云初心中愤怒直升上来.一抖左手手腕,长剑已在赵风颈间划出道淡淡血痕。血珠,一滴滴落将下来。

  “有人逼你?你有苦衷?”他再一加劲,剑锋更深。

  赵风动也不动,教厚面上涨得乌紫,神情却复杂:“我确有苦衷……却没人逼我。”

  夏云初死死盯住了他面上,幼时众师兄弟嬉笑玩闹的幕幕场景蓦然浮现,如在昨日,心中一酸,手里长剑再也刺不下去。

  “大师兄,我下不了手……”他静静道。“好在我既然知道你存心害我,我必有一日找出真相,你等着就是。”

  “真相?不找也罢。”赵风怔怔道:“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的好。”

  夏云初冷笑。转身收剑,向门外行去。

  “云初……”身后,赵风颤声问:“你的右手,怎么样了?”

  “多谢大师兄还关心。”他淡淡道:“废了而已。”

  行至客房几丈之外,他心中只觉迷雾重重,越发不见天日。

  正心神疑惑间,忽然身后远处一声惨叫,在静夜里骤然划过。细辨方向,竟似从方才赵风房中传来。

  夏云初心中猛惊,忽然一股寒气透上心头。那声音,便如当日听到大师兄遭毒手那夜时相差无几。猛然转身,向赵风房中急奔。

  房门洞开,灯光未灭……可赵风已赫然倒在血泊之中。脸上虎目圆睁,似乎犹有惊讶不信之色。

  ☆  ☆  ☆

  夏云初心中狂跳,飞奔过去一采鼻息,竟已全无。这一惊直如晴天霹雳,对大师兄虽然怨恨猜疑,但这二十年手足亲情早已融入骨血,又怎能一时便忘?

  跪在赵风尸身旁边,心中一时又惊又疑,但觉剧痛刺心,浑然忘了周遭事物,更听不见客栈中渐渐人声渐起,灯光渐多。

  “大师兄!”几声惊叫直刺入耳。

  他怔怔抬头,望着门口闻声而来的众人。为首那五十多岁清矍老者,身形硬挺,面目慈祥,正是师父陆行风……多日不见,师父竟似也憔悴不少。

  “师父!三师兄,五师弟……”他的泪水涌了出来:“大师兄他……”

  “云初!你杀了风儿?”陆行风嘴唇颤抖。

  望着二位师兄弟面上神色由讶然到震惊,夏云初心中忽然一沉:“我……大师兄不是我杀的……”

  “孽徒!”陆行风大喝一声,面色痛楚:“今日你再做下这滔天罪行,叫为师……再怎么偏袒于你?!”

  “不!师父!”夏云初心中惊悸莫名伤痛:“徒儿深夜来访,原只为找大师兄问清当日事情原由,正离开没多久,大师兄就遭不测,与徒儿绝无关系!”

  望着众人眼中神情,他忽然心里一片冰凉——自己的话,又怎会有人信?!

  “云初……拔你的剑。”陆行风终于慢慢道:“若真如你所说,你剑上应是无血。”

  夏云初闻听此话,身子一颤,只觉绝望席卷了全身。手抚剑柄,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方才用剑划伤赵风脖颈,剑上又怎会没有血迹?

  今日之事,竟又是百口莫辩的情形。

  “你不敢拔,那便是有了?”陆行风脸上犹疑之色渐消,痛恨浮起:“日前念在师徒多年情份,没有赶尽杀绝,没想……竟酿下更大祸害。风儿到底如何成了你眼中钉,你竟千里暗追,跟到这里终于下手?”

  夏云初胸中惊痛,一时怔怔地不知如何回答。

  心中迷迷糊糊想到一事;大师兄之死既然不是自己所为,那必另有凶手。自己方离开几步,赵风已遭横死,时辰如此凑巧,难道……凶手早已侍机而动,正瞧见自己剑伤赵风,便专拣这机会下手?

  混沌中似乎有晨光一现,却又转瞬间失了方向,眼前依旧迷雾重重。

  陆行风怒色渐重,在身边弟子手中拔出剑来,缓缓向夏云初一指:“今日再不除你这孽徒,叫白雪派一门清名如何得存?你是自裁了断……还是要为师亲自动手?”

  夏云初身体轻颤,有心再辩,却竟全然开不了口。

  多年来对师父尊敬爱戴,偶有被责罚,心中自然觉得如父母惩罚子女般理所应当,此刻虽悲愤难言,却丝毫不敢起任何抵抗违逆之心。

  眼看着师父手中长剑微微颤动,终于向他胸口刺来,他心中悲愤凄凉,不自觉得闭上眼睛,只等那穿心一剑……忽然想到余飞,恍惚觉得若能告诉他一句:其实自己并不真的讨厌他就好了。

  便在这惊心一刻,忽然数道风声激射而入,正中房中数处油灯烛台,房中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悄然而入,身形迅疾如电,直奔夏云初身边,伸手一握扣住他脉门,在他耳边低喝:“快跟我走!”

  夏云初一惊,听出那声音正是余飞,忽觉如在梦中。被他一拉,身子猛得腾空而起,向窗外疾飞而去。

  ……可这一走,岂非自承心虚永无洗清冤枉之日?心中一急,身形一沉正要下坠,却听耳边的声音带了怒气:“你这蠢材!留下来死也罢了,可却不明不白!”

  郊外,虫鸣叽叽,凉风习习。皓月当空,直照得野草丛中清辉一片。

  “你几时到的?”夏云初涩声道,心中混乱仍不稍减。

  “一直都在你身侧不远。”余飞淡淡道:“白天你出去打听白雪派落脚之处,我已猜到你今晚会去。”

  “一直都在?”夏云初心中一跳:“那你可看到我离开后有何异常?”

  “没有。”余飞轻叹:“我见你走,只想赶在你前面回客栈,所以也是同时离开。”

  “余飞——”夏云初咬牙:“为什么跟踪我?”

  “因为……”他唇边有丝苦笑:“我担心你的安全。”

  夏云初心中只觉又酸又苦,不错,在他眼中,自己仍是个就连自保也不能够的废人!隐身相劝……更是伯伤了自己的自尊。

  “云弟,身在屋外看不清那赵风死状,我想问你——”余飞沉吟道:“他面上神情是安静平和,还是惊讶愤怒?”

  “我也一直在想此节。”夏云初黯然道:“大师兄面上的神色似乎极是讶然不信,显然不是被人偷袭,连面目也不曾看清。”

  “所以,更不可能是自杀。”余飞眼中光芒闪动,似乎在苦苦想着什么。“那凶手也许和我一样在某处藏着,见到你和他说话动手伤他,便揪准了你尚未行远时下手,正可嫁祸于你。”

  “我也是这般想,却无半点凭据。”夏云初点头,冷静渐渐重回头脑。

  “这事……倒越发奇了。”余飞道,剑眉紧皱,冷哼一声:“我倒真想看看,这后面到底有何蹊跷。”

  夏云初不语,半晌道:“先回客栈休息吧,天色也晚了。”

  余飞点头:“可那里也待不久了,毫州地小,客栈原本就只十多家。你师门既已认定你杀人是实,怕是会暗中追寻于你。”

  夏云初怔怔听着,心乱如麻。

  行到日间落脚的城西那家客栈中,四下里一片漆黑。

  夜已深,众人悉数安歇也是寻常,可余飞和夏云初来到店中,却同时停了脚步。

  四下,树不动,影不移,静得让人心中不安。

  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诡异之气飘忽浮动,无影无形,却足以叫人感到莫名压力。

  望着房中一灯如豆幽幽闪动,余飞深深吸了口气:“尧绿川?既然来了,为何缩头畏尾不出来相见?”

  房中咯咯一声轻笑,有人轻轻拍了拍手。

  忽然间,院中灯火通明,数十个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男子赫然现身,如无影鬼魅般站在院中四周要处,隐约互相守望,也绝了余夏二人退路。

  房门,开了。

  一个少年身着淡绿色衫子,施施然从里面踱了出来,斜眉入鬓,眉目如画,正是尧绿川。

  凤目在二人身上悠悠一转,落在夏云初身上,含笑道:“听属下报说你与余飞厮混在一处,我原还半信半疑……今日倒好,可以一并捉了回去,倒是意外之获。”

  夏云初不语,脊梁却不由自主僵硬。

  尧绿川盯住他,笑得更甜:“我萧大哥自与你春宵一度后,可想你想得紧。你说……若我将你提了去,是送与他一解相思之苦好呢?还是先一刀杀了以绝后患好?”

  夏云初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犹如寒冰,淡淡道:“真有那天的话,我劝你还是一刀杀了的好。”

  尧绿川这轻巧巧几句,竟似硬生生揭开心底刚愈合的伤疤。

  余飞在边上默默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轻颤的手,朗声一笑:“尧绿川,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念念不忘,怎么竟然对他的兴趣比对我还大?”

  “啧啧……”尧绿川转眼看看余飞面上那人皮面具,摇了摇头:“好好一副倾国倾城叫人心醉神迷的相貌,偏爱藏了在这劳甚子面具下,真真是暴殄天物。余飞啊余飞,这次我捉到了你,定要将你好好看个够。”

  眼珠咕噜一转,附加一句:“除了脸,还有全身上下。”

  “正好相反,你要了落在我手里,我第一件事便是划花了你的脸。”余飞伸手将面上面具揭了,也不生气,哈哈笑道:“要不先将你武功废了扮成女子,卖到青楼。以你姿色,青楼老鸭定然觉察不出你是男是女。”

  尧绿川目光渐冷:“我最讨厌人说我容貌像女子,你最好记住这点……今日你是要乖乖就缚呢,还是力尽被擒?”

  余飞冷冷一笑:“你明知我俩单打独斗你占不了便宜,何必说大话?”

  “所以我带了教中一群好手来啊。”尧绿川嬉嬉一笑,左手一挥,院中那十来名黑衣人已近了前,将二人围在中间。

  夏云初与余飞相望一眼,心知这番恶斗已是难免,心意相通,身形一转,已成了背对而立。

  夏云初长剑交在左手,稳稳横在胸前,忽想到余飞手中没有兵刀,转头一看,余飞仿佛猜到他焦虑般,傲然一笑:“别人的兵器,我也一样用的惯。”

  身影一动,一掌向面前一名黑衣人狂风骤雨袭去,那人只觉一股大力当胸击到,欲要运力相抗,却已完全不及,气息一窒,手中长刀已被余飞卷在袖中。

  “再多帮手,在我眼中也是脓包废物!”余飞冷笑,眼中杀机暗现,方才对着夏云初微笑时春风拂面的神情已倏忽不见。

  尧绿川眼中的嬉笑也散了,纵身跃到他面前:“好,我来斗你!”那十数人立时身形急移,将夏云初困在一边,剩下尧绿川和余飞对面而立。

  余飞与尧绿川两人势均力敌,数十招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

  可夏云初那边,却已渐成败势。本来他身上伤势就未痊愈,加上左手用剑生疏,一人力敌那十多人,早已应对不暇。若非那些人似乎存心生擒,下手并不狠辣,只怕他已血溅当场。

  夏云初心中越来越急,眼看着余飞几次想冲过来相助,都被尧绿川紧逼回去,一次还险些因分心受了一掌。正心焦问,两名黑衣人陡然腾空而起,手中兵刀在空中一分,配合着地上两人兜头向下疾扑。

  这一招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夏云初头顶下盘同时被封,眼见着便要一举得手。

  夏云初心中一急,左手剑光暴长,散出无数绚烂剑花,映着月光疾点而出,正是那招“漫天花雨”。

  “啊!呀!”几声惨叫惊呼,那四人疾扑之势忽然顿住,已齐齐中了夏云初这一剑。中招虽有先后,但剑招奇快,就连夏云初自己也分不清谁先谁后。

  血光四溅,夜色里看不清那几人伤在何处。但叫声均自惨烈,显然伤得极重。

  夏云一刺的手正又惊又喜,却见一人惶然掩了双目,指缝问血流婉蜒而下,竟似被他一剑刺中眼睛,想到自己也曾受过那失明之苦,心中不由歉然。

  尧绿川听见惨呼,眼光一扫,脸色忽然一变,向余飞一瞪,压低了嗓音恨恨道:“你连这护身绝招也教给了他,倒心疼他得紧!”

  “住口!与你无关!”余飞神色警觉,不欲听他多言,手中抢来的长刀一错,架住尧绿川不知何时亮出的一柄铁扇,内力激灌而到,直透过刀尖向他扇骨急急催动。

  尧绿川一咬牙,并不后退闪躲,扇柄一滞,竟都舍了拼斗招势,改拼内力。

  两股极强内力一遇,一股霸道阳刚,一道阴柔绵和,如天雷勾动地火。

  激撞之下,刀锋寸寸断开,而铁扇扇骨,也猛然根根散落……

  那边夏云初刚识“漫天花雨”好处,食髓知味,连连使将下来。竟逼得十数人应接不暇,狼狈不堪。这招虽是一招,但用于对敌时却可千变万化,那群黑衣人明明觉得对方似乎翻来覆去只有这一招,偏自己怎么变化,却都逃不过这一招无穷威力。片刻之中,又有数人陆续中招倒地。

  尧绿川脸色渐渐难看,忽然大喝一声:“住手!”身形一退,闪过余飞。

  院中一静,黑衣人进退有度,齐齐退在一边,余夏两人也不由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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