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就是了!最好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这次,李虎终於如愿将她扯出了屋子。
「呃,那是……」
笑柔看见泥泞的小路上那条蜿蜒而来的火龙。
她依稀辨出领头的正是李虎那位素有母老虎之称的娘,而跟在她後面穿著皂衣的,倒像是县衙府的衙役呢!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在惠远这小县城里,最多是偷窃了,根本看不见衙役们如此严阵以待的样子。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李虎搓著手,在原地急得团团乱转。
「阿虎哥,你怎么……」 笑柔不解他的烦躁。
「你傻了?还不快逃啊!」李虎猛地推了她一把,却将猝不及防的她推倒在地上。
大雨才过,路上都是积水,她这一跌顿时那些水啊泥啊的糊了一身,整个狼狈不堪的。
「可是……」
「你是耿笑柔?」笑柔还在可是呢,为首的衙役已经来到她面前,劈头就问。
「嗯,我是。」笑柔点点头。
「耿老头的女儿?」为首的衙役又确定了一句。
「对。不知各位差爷找我……」
「带走。」笑柔的话还没说完,为首的衙役手一挥,有人冲上来扭住了她的胳膊。
「啪嗒」一声,她抱的包袱掉落在泥坑里。
「出、出什么事了?」笑柔惊慌失措的。
「差爷,我的赏银呢?」母老虎伸出手,贪婪的舔舔舌头。
「嗯,你提供消息抓住了杀人犯一名,赏银二十两。」为首的衙役手一挥,手下就有人将二十两纹银放在那双贪婪的手里。
「谢爷的赏。」母老虎乐孜孜的。
「杀、杀人犯?」她、她怎可能会是杀人犯呢?笑柔整个懵住了。
「是啊,看不出你这么个细细弱弱的小姑娘出手还真狠呢!金富贵的整个脑袋都快给你砸扁了,鲜血和脑浆喷得满地都是。真惨哪!」有衙役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的道。
「鲜、鲜血和脑……」笑柔呢喃。
那庞大的身体、恐怖的破洞、喷溅的血渍……难道不仅是一场噩梦吗?可——为什么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呢?
刹那间,她的头又痛了起来。
「就是、就是,怪不得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呢!」又一个衙役插嘴道。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快将人犯押回县衙去,大老爷还等著呢!」为首的衙役不快的道。
这惠远县城难得出了大案子,平常最大不过是偷盗了。没想到三个月前居然冒出个杀人大案,死的还是城里有名的大户金富贵。最呕的是,还让凶手给连夜逃走了。
金富贵的家人往县太爷那里施加压力,县太爷就往他们身上施加压力。环环紧扫、层层施压,这三个月弄得他们焦头烂额的。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人犯了,少不得要弄回去好好整治整治。
「是是是是。」手下的衙役赶紧应道。哼哼,既然这小娘们害得他们这么惨,对她自然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笑柔只听得手骨「格啦、格啦」的一阵响,刺骨的疼痛已经让她疼得快要昏过去了呢!
这时,她的身後传来了李虎和母老虎的声音。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这还不是想给你娶个媳妇吗?」
「可是金爷他明明就是……」後面的声音变成了呜呜呜声,却是他被母老虎一把捂住了嘴巴。
「阿虎哥,希望包袱里的那些银票能够帮你娶到一个好媳妇。」虽然是母老虎告密害得她被抓,可是笑柔却无法迁怒於李虎。
她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到了县衙就能还给她清白了。毕竟,她没做过的事,总不能强迫她承认吧!
可是不久之後,当笑柔置身於县衙的大堂时,她终於明白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天真、多么单蠢了。
县太爷怎么会为她这个一文不名的平民女子,去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呢?
望著自己被拶子夹得血淋淋的十指,笑柔幡然省悟了:果然,青天只会是戏文里的故事啊!
天厉,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平乱可还顺利?他可曾受伤……
她发现自己的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他。如果早知道她回来就会死,她一定会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即使会被他嘲笑为恬不知耻,她也不会退缩!
第九章
按说修天厉该是京城最得意的人了,他不但新近平息了安阳城的叛乱,还即将成为十九公主的驸马。
可是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最近没事儿最好不要接近将军三丈之内。不,三丈还是太近了呢!如果有可能最好是扯片城墙来抵挡将军的怒气。
就连一向将将军奉作神明的荣叔也不得不承认,最近将军的脾气确实是大了些。在将军府里吼吼下人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咆哮金殿,搞得封赏仪式被迫中断,风风光光的得胜将军居然落得个被打出金殿的下场。
「唉~~」听见将军房间那边传来的咆哮声,荣叔一边叹息,一边加快了脚步。
果然,才一推开门他就看见将军赤著上身浑身冒火,应该在给将军上药的男仆却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人找到了吗?」一看见他,修天厉立刻问道。
去安阳城平乱的那些日子,让他明白了自己离不开她。本以为在他写信要荣叔将她找回来,回京城後会看见她平安的待在将军府。可谁知,她居然在他的地盘失踪了!
「还没呢!」荣叔不安的。
「还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的?」修天厉拿过药膏粗鲁的擦在自己的伤口上,痛得龇牙咧嘴。
「有人找到了这个。」荣叔眼见瞒不过他,只得拿出了被自己掩藏著的东西。
「这是——」修天厉接过来抖开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他买给她的那件衣裳。他记得荣叔说过他将这件衣裳包进了她的包袱,按说应该是衣在人在才是,怎么……
「你从哪里找到这件衣裳的?」修天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从在将军府附近行乞的一个乞丐手里。他发誓说这不是他偷的,而是一个爬树进将军府的跛脚姑娘丢下的。」和盛怒的将军解释,绝对是一件困难的事,饶是荣叔也有些心惊胆战的。
「爬树进将军府的跛脚姑娘?」天哪!他终於知道那天晚上她是怎么进将军府了。她是因为关心他才进房来看他,可是他却……
「我真该死!居然将她身无分文的赶出了将军府。」他气得抓乱了自己的一头黑发。
「是啊!将军,你确实该忏悔。」荣叔表示同意。
「荣叔你……」修天厉很是讶异的。一向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荣叔,居然会站在另一方来反驳自己。
「笑柔是个好姑娘,将军,你不该辜负她的。」荣叔指责道。
「我、我只是不想伤害她。」修天厉双手抱头,苦恼的道。
「你以为现在她就不受伤吗?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流落在街头,我就……」说到动情处,荣叔忍不住擦擦眼泪。
「你说得对,我是个大笨蛋!」他自责。
就算他现在得到了京城百姓的尊敬,可是他一点都不快乐。因为他的生命自从笑柔离开他之後,就变得一片黑暗。
见鬼!他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居然傻得将唯一的阳光赶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果当时他能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感情,或者他能再勇敢一些……
「该死!」他气得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呃~~」荣叔目瞪口呆。
「将军,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就在修天厉自怨自艾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列炀欢快的声音。
「进来。」修天厉扬声道。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将军你要先听,呃呃……」列炀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已经双脚离地了。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嘴皮子。」修天厉一脸的不爽。
「嗯嗯嗯。」被掐著脖子的列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的点头。唉,他真是高估将军的忍耐能力了。
「说和她有关的消息!」
「是是是,有个卖包子的说她回家去了。」
「回家?是说惠远吗?」他记得那个地方,也记得那幢小屋。
当他还是一只野兽时,曾经隔著窗子偷看过她父亲逗弄还是婴儿的她,也亲耳聆听过属於她欢快的笑声。
修天厉在心里发誓,从此他会让她的生命中充满笑容。他再也不要放开她了!
他旋风一般的站起身,又旋风一般的卷了出去。
「将军,你要去哪里?皇上下过命令,你不可以离开将军府的!」可怜荣叔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後头,深怕他的将军会再次触怒龙颜。
「荣叔,你拢不住将军的。」列炀安慰的拍拍老管家。
果然——在仆人们的尖叫声中,修天厉骑著他那匹大黑马,像黑色的闪电一样直奔府门而去。他是如此急切,以至於竟忘记了他的上身还是赤裸著!
「将军等等我呀,你还有好消息和坏消息没听哪!你、你一定会感……」意识到自己会被将军甩下,列炀也加入了荣叔大呼小叫的队伍。
幸运的是,他的战马就栓在府门外,因此列炀得以第一时间跟上修天厉的脚步。
「救命啊!」
「有马啊~~」
「……」
一路上惊叫声不断。
在热闹的市区快马疾奔实在是个笨透了的主意,可更笨的是,是他这追赶著主子的副将。列炀一边诅咒,一边努力控制胯下的马,使它不至於踩伤人。所幸的是,他一直跑到城门那儿,也没发生什么伤人流血事件。
「修、修大将军,皇上有、有令不、不、不许你出、出城。」看见修天厉,守城的将领战战兢兢的拦上前。
「滚!」修天厉只一鞭就将这胆敢拦路的家伙扫一边去了。
剩下的小卒哪还敢拦他,「呼啦」一声都闪一边去了。
他的将军还真神气哪!列炀跟著也趾高气扬的奔出了城。随後他才省悟到,自从将军当殿拒婚,还直著嗓子和皇帝互相咆哮後,就被禁止离开将军府,更不用说是出城了。
「天哪!我、我居然违背圣旨了。天哪!我要被杀头诛九族了。天哪……」一路上,列炀哀嚎连连,
「闭嘴,再出声我就先灭了你!」修天厉终於忍受不了他的噪音,咆哮出声。
「天……」他的威胁让列炀及时咽下了那个「哪」字。
不过将军咆哮的样子可真有气势。当下,他再次坚定了要追随将军到天涯海角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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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哐啷」的声音惊醒了笑柔。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就看见昨天给她送饭的狱卒正在打开自己的牢门。
「喂,该起来了。」狱卒用足尖轻轻的踢她一脚。
「我时间到了吗?」笑柔轻声问。
「到了。」狱卒点点头。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又安慰了一句,「放心,今天行刑的刽子手很有经验,只一刀就会了事,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嗯。」她的脸色更白了,甚至连身子都开始哆嗦了。
「你——唉,希望你来世能投个好胎,不要再投生在穷人家里。」狱卒怜悯的摸摸她的柔发。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个金富贵欺男霸女不是个好东西,就算杀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可——谁教人家是有钱人呢?!这世界本来就是下公平的,他们小人物合该被踩在别人脚底下。
「这些天谢谢……」这些天他一直很照顾她,除了过堂时留下的伤口,她并没有增添其他的伤口。笑柔还想再说些感谢的话,押解她去刑场的囚车已经到了。
时间已经入夏了,阳光也开始变得毒辣了。对於好些日子不见阳光的她来说,更是刺激非常。
这已经是她最後一次沐浴在阳光中了呢!笑柔毫不在意自己红肿破皮的身体被烈阳晒得火辣辣的痛。
还在京城的时候,笑柔看过一次囚车过街,记得有许多人喊著、骂著将臭鸡蛋、烂菜全数砸到犯人的身上。後来她听说,有一个犯人还没到刑场就被砸死了。
囚车辘辘,载著她来到街上。
笑柔本以为自己也会有类似的遭遇,可是囚车行进的这一路上,两边静悄悄的,有无数双眼睛看著她。那里面有惋惜、同情,甚至是感激,就是没有痛恨。
她忽然领悟到,杀了金爷竟也是一种行侠仗义呢!
天厉,你看见了吗?我虽然不是男子汉,却也不是胆小鬼。笑柔在心里默默的说。就像分手後她曾无数次想起他时一样,她的心一阵绞痛。
上苍哪!如果祢真的有灵,请让我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只要远远的看一面,那就够了。
笑柔默默的乞求著。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然后,她看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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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像没头苍蝇的转了好半天了。
「该死!该死!该死!」乡间的路和他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他又走错路了!修天厉一迭声的诅咒著。
「将军,不如我们去找人问问吧。」列炀终於忍不住建议道。
「好,你去问。」他挥挥手。
这一路经过接连吓昏好几个被问者的惨剧之後,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已经全部交给了列炀负责。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打探。」列炀满脸堆笑的。
可惜这回连他这英俊的阳光小白脸也遇到了挫折,问到的人不是一言不发,就是一脸戒慎的看著他,统统都是三个字——装哑巴。再说几句,就是闭门羹招呼了。
「将军,我看这里的人不太欢迎外人呢!大概是我们的样子太像传说中的强盗吧!」无数次的失败後,列炀终於摸摸脸上疯长的杂草,走回到同样满脸杂草的修天厉身边。
「哼!」修天厉没好气的,掉转马头就要亲自上阵。
「将军,这好歹是笑……呃,是耿姑娘的家乡,弄出事来不太好吧?」列炀冒死上前拉住他的马头。「再说了,笑……呃,耿姑娘一定也不愿意两个像强盗一样的男人上门。将军,你听我一句,对女人,我列炀可比将军你要懂得多。相信我,找间客栈换身衣裳、刮刮胡子,效果绝对好。」
修天厉思忖著他的话,终於不得不承认列炀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走。」想到这,他不再坚持了。
「走、走,将军先走。」列炀终於松了口气。
「你离笑柔远些。」骑了几步,修天厉忽然丢下一句。
「呃?」列炀一怔,随即省悟。「莫非将军你是吃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修天厉不理他,只打马急走。
「哈哈哈哈哈……」他、他居然看见将军那张大黑脸变红色的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奇观哪!
「列炀,你这小子还有完没完哪?」忍到半路上,修天厉终於忍不住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