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见他松口,故意不动声色,随口问道:「他抓住你什么把柄,竟让你怕成这样,说出来给本官听听。」
「是、是强占民女杀人灭口……」高骞又羞又愧地回答。
「强占民女杀人灭口?就你,高大人?」林慎微愕,就算自己和高骞不熟,也知道他惧内,会犯下这种罪状,实在匪夷所思。
「下官也是莫名其妙啊!」高骞哭丧着脸说:「那女人明明勾引下官在先,却在跟下官行乐时大呼救命,引得好几个男人冲进来救人,奇怪的是,那女人第二天就死了,直叫下官百口莫辩。若不是钱大人念在同僚份上对我网开一面,下官……下官只怕早就身败名裂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林慎略微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奥妙。
「高大人,这么简单的圈套都瞧不出来,本官不得不怀疑,这些年你的九门提督到底是怎么当的?」
他大笑,笑到背后初愈的伤口开始作痛,才敛笑继续道:「你以为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人,会念什么同撩之谊帮你脱困?我看根本就是钱大人一手策划,先抛出个女人引你上钩,再捏住你的把柄,进而控制住你这个执掌京都门户的九门提督一辈子才是真!」
高骞听了一个劲发呆,虽然为官多年,但终究武将出生,脑子不免简单,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经林慎提醒这才如梦方醒,忍不住满心懊恼地大叫。
「下官被人陷害,如今已走投无路,求您行行好,救救下官!」
「高大人,你的罪名可轻可重,也不完全是死路一条,就看大人怎么想、怎么做了……」林慎目光微妙地看了高骞几眼,而后道:「其实呢,本官之所以请高大人来中书省,为的就是能有商讨的余地……」
高骞听他话中有话,彷佛一瞬间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下官明白,还请大人明示!」
「很简单,本官要你的供词,越详尽越妤……」林慎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湛然有神的眼眸中却透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上这条命了,高骞脸色泛白,而后牙一咬。「招,下官什么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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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未见林慎,程洛喜就算入寝,眼睛也是睁得老大。
从早上到现在,她就为林慎提着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
知道他是朝中一品要员,常常忙得深夜归家,可现在病体初愈,哪有那么不爱惜身体,清早出门到现在都不知道回来的道理?
难道在他眼里,权势真的比健康还重要?
虽然不赞同林慎的做法,但她却不敢惊扰母亲,小心翼翼从床上爬起。
一眼,只看一眼,知道他平安回府就心安了!
这么想着,程洛喜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向院外。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是伴着林慎伤势渐愈的欣慰安然入睡,今天自然不能例外。
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心思复杂的女孩,可为什么这些天一想起他,就像掉进一团乱麻中,理也理不清呢?
如此想着他,是因为感激吗?
但相伴时的满足,不见时的相思,并不是感激所能一语蔽之的。
她甩了甩头,想不出,也不愿多想。
夜间穿行在门禁森严的中书府,并没有想象中困难,程洛喜躲过几次夜巡,终于在更声初起的时候,顺利来到林慎的主屋外面,而此时她却为难了。
林慎的卧房在主屋最里边,她要怎样做,才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得知他的消息呢?
门自然不能敲,翻窗户也不妥,无功而返吧,又心有不甘,程洛喜正在屋外踌躇──
「这么晚了,还没睡?」熟悉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是林慎!
程洛喜欣喜地回头,看着满面笑容,沐浴在夜风中的林慎,本来就不甚平静的心,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妳在等我?」林慎好心情地看着她。
这段日子以来,虽说每天都有见到她,但都是他命人传唤的结果。可今天出门一整天后,竟意外发现她在自己屋前徘徊,怎能不让他高兴?
林慎的目光越凝越深,终于停在她细致的脸蛋上不动了。
溶溶月色下,她真是秀气,双颊染上诱人的绯红,长发又黑又亮披在脑后,就像一朵迷人的小花,让人看了克制不住采撷之意。
而此刻他更想知道,她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担心他的伤势,还是习惯性的想见他,还是……
不管是什么,她来了。
虽然自己对她的情感从一开始就很明朗,但她终于有了小小的回报时,心头掀起的激荡,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好高兴,毕竟在她心里,他所做的一切,不是船过水无痕。
在林慎灼灼的目光下,程洛喜不知怎地感到难为情起来。
她扭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没有在等你,是……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天啊,她的脸好热,都抬不起头了!
如此坦率的女孩竟会忸怩不安,绝对是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认知让林慎情绪高涨。「睡不着,要不要进屋坐坐?」他邀请地说,见她目光犹豫,不像从前那般一口回绝,眼中异采更炽,补充又问:「还是妳喜欢在外面走走?我陪妳。」
程洛喜心跳加快,彷佛浑身血液瞬间涌到脸上,隔了好半晌,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拒绝:「大人病体初愈,洛喜怎敢劳烦大人相陪?洛喜告退……」她胡乱一福身,慌不择路转身要走,却被林慎拉住。
程洛喜微愕地抬头,就见林慎盛满星光的眼眸,正宠爱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浓,压得人沉沉喘不过气的缘故,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竟情不自禁为他眼中的柔情,而掀起阵阵波澜……
那晚她和林慎在一起,直到窗外透入点点微光,才在凉爽的空气中穿过长廊,恋恋不舍回到厢房。
她居然和林慎说话到大亮,真是不可思议!
一切不真实得恍若一场梦,但她的心却在这一夜,彻底迷失了。
进了家门,时光尚早,母亲还在熟睡,她悄悄缩回被褥里,思绪却高涨得有如飞上天空的小鸟,怎么也不肯落地。
但她和林慎,且不谈人情世故种种,光就身分地位,差距如此大,他们有可能在一起吗?
程洛喜闭上眼睛,拥着被褥心乱如麻,脑海里净是林慎的身影,等她稍稍冷静下来,天色竟已大亮,母亲已经起床做饭了。
她也翻身下床,干脆不睡了,打了盆冷水,将整张脸浸了下去。
天啊,因为林慎,她竟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彻夜不眠的滋味!
这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她说不清楚,但至少在别的男人身上,她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洛喜,吃饭了!」
「就来……」
屋里传来母亲的叫声,她胡乱答应着,赶紧抹了把脸,顺便将喜悦和忐忑同时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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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林慎,你这个玩弄权术的小人,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刑部侍郎府围满重兵,须发皆白的钱素被五花大绑推了出来,但他嚣张的气焰没有丝毫改变。
「本官会怎么死,钱大人恐怕无缘瞧见,但钱大人怎么个死法,本官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锐利的黑眸微微上挑,守在门前的林慎走过去,俯身问候几乎只一夜就老了十岁的刑部侍郎。
「怎么样,钱大人,阶下囚的滋味不好受吧?」
「林慎!我做事小心,自认天衣无缝,你是怎么发现的?」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好抱怨的,可莫名其妙就这么输了,他好不甘心。
「天衣无缝?」
林慎笑了,眼中掠过一抹捕获猎物后的得意。
「你啊,太急功近利,太想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是你的最大弱点,马震天是个冲动莽汉,你居然让他来绑架本官,今年若不是他又来寻本官晦气,本官又怎能这么快发现大人的阴谋呢?」
「马震天?」刑部侍郎听了直发怔。「他不是一直在歧凤关待着,什么时候到京里了?」
「啧啧,钱大人,你连他潜行入京,伺机暗杀本官都不知道,今天落到这般田地也是活该。」
林慎忍不住摇头。「他恨我入骨,一心一意想杀我,怎会听从你的安排安心待在歧凤关?这一点,你难道从没想过?」
刑部侍郎不禁又是一呆,默然片刻,突然又目露凶光地瞪向林慎。「你现在将我满门抄斩,可想过后果吗?」
「哦,是什么?钱大人讲讲看,本官洗耳恭听。」
「林慎,你听好了,安乐王在歧凤关已掌握数十万大军,你此时拿我,就不怕边疆激起兵变,朝廷政局不稳,百姓生灵涂炭?」
提起安乐王,林慎轻蔑一笑。
「钱大人,数十万大军很厉害吗?在本官眼里,那只不过是安乐王虚张声势向外族借来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兵变?政局不稳?生灵涂炭?你以为这些就能吓倒本官吗?本官问你,你做了几十年刑部侍郎,又曾几何时看见朝廷以天下百姓为重过?」
语毕,他袍袖一甩,在众目睽睽下,大笑离去……
是年五月,安乐王果真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在歧凤关起兵。
第八章
次年三月,皇城,中书省内室。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明媚的阳光却让林慎有些心烦,翻过几册奏折毫无情绪之后,他干脆将手中公文一甩,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合眼似在沉睡,脑子里却填满程洛喜纤细的身影。
自那次深夜邂逅开始,他和程洛喜的感情这一年来增进了不少,两入之间不但敞开心扉彻底消除了早先的敌对状态,还建立起一种亦朋友亦恋人的亲昵感情,这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洛喜的固执,却让他不时恨得牙痒痒。
她不许他将两人的感情公诸于众!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多少次,他不敢置信地问。
「那倒没有,是我见不得人。」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她总喜欢转身躲避,直到有一天实在被他逼得急了,才迫不得已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要面对的人和事太多,压力太大……」
「怕什么,一切有我。」他不以为然。
可她却另有一套自己的说法。
「我觉得我们这样晚上偷偷见面很好,很刺激啊……」完全是一副追求新鲜的小孩子模样。
「荒唐!」他当时就开口驳斥。
而更为荒唐的是,到后来,他居然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偷偷摸摸和她交往了近一年!
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虽是这么想,可每次只要见到她,他却毫不在意地把她对自己的态度,纵容得随意、更随意些……
想起这些,林慎的嘴角不知不觉泛起兴味的笑。
她明明就是被自己宠出来的,他还自找苦吃乐在其中,简直就是活该!
「诸位大人,咱家给诸位带来了最新的战事公文……」
尖细的嗓音传来,林慎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内庭执事的王公公。
「嘘,公公轻声点,大人正在休息呢。」立刻有人小声提醒。
「啊?」王公公一惊,连忙闭上嘴巴,卸下怀里重册,刚想走,看了看靠在椅上休息的林慎,又转着眼珠子小声讨好地说:「为平定安乐王的叛乱,林大人这几个月没少辛苦啊,真是令人敬佩!」
「是啊,尤其这段日子,战事到了要紧关头,林大人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府好好睡觉了……」有人接着感叹。
当然,后面那句「他们这些做下官的也跟着倒楣,彻夜不眠陪他忙碌」的话,却不敢说出来。
他们知道,这十个月来,朝中着实乱过一阵。
先是安乐王起兵造反,后来又有几名皇族成员蠢蠢欲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一时间不但朝中官员六神无主,就连圣上也慌了手脚,好在林大人临危不惧,派出出身贫寒却骁勇善战的孟将军,授予大元帅金印,带兵前往歧凤关平定战乱。
近一年的仗打下来,事实证明林大人的决断正确无误,孟将军不但击溃了安乐王的主力,还将他们的残余军队赶到了朝廷西北的边境一角。
现在只要再加把劲,将安乐王及其余部逐出边境、彻底平定这次叛乱,胜利指日可待。
可以想象,到了那个时候,身为这次平叛的最大功臣──林大人──在朝中的势力不但固若金汤,还将更上一层楼!
「咦,这是地方上的小事,怎么混在战事公文里一起送到中书省来了?」官员中,有人打开王公公新送到的一份公文,诧异出声。
靠在椅上的华服男子终于有了动静。「哪里的地方官员,这么糊涂?」他慵懒地开口。
「回大人,是北营的知县……」
话音未落,就见林慎忽然睁开眼,脸上透着狐疑。
「把东西递上来。」他大声吩咐。
官员一愣,连忙交上公文,见林慎神情凝重,不禁好奇地问:「大人,北营有什么不对吗?」
林慎没有回答,而是迅速翻开公文,一看,顿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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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中书府南侧,马儿嘶鸣,人声嘈杂。
「程姑娘,休息会儿吧?喝点水。」有人递出手中水壶。
「好啊。」
程洛喜应了声,伸手正要去接,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是习大叔,顿时笑了起来。
「习大叔,我好渴呢,你就让我喝口水吧!」
「屋子里有水,妳去那儿喝,还可以在里面休息一下。」习临抓着她的手,不为所动。
「屋子里好闷喔……」她娇声道,看习临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只好认命地跟着他,走进建在马厩旁的简易小屋里。
一桌、一椅、一小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屋,却是林慎半年前特意为她建造的。
「如果妳不注意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我马上采取强硬手段,终止妳在马厩里的工作!」
为了让她每天乖乖待在小屋里休息,林慎不惜放出狠话威胁她。
想到伤心处,程洛喜不禁偷瞄了一眼外面,见大家围坐在树阴下有说有笑,不禁好生羡慕。
但她知道,忠于主人的习大叔,不太可能怠忽职守。
就在两个月前,她为了能在心爱的马厩工作又和林慎拌了一次嘴后,习大叔就成了她工作时的守护神,或者说是监视者,形影不离地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