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喜啊程洛喜,今天奶娘的描述让妳露了马脚,不管妳是谁,总叫妳原形毕露!」
出生名门的小姐,不论才貌如何,对象征身分的补子有着天生的敏感,她神经大条,认错补子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居然把象征后宫嫔妃的凤凰硬扯到官员头上,这也太离谱了吧?
当然,她可以推说脑子发烧受了伤,勉强解释这一切,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不会走眼看错人,才会请人辨认程洛喜的真伪。
傻瓜,真是个大傻瓜!竟然冒名顶替,为别人受奴婢之罪!
但她究竟为何,才做出这种事呢?
是为了银子,还是被家门人情所累?
管他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她的把柄!
想起她漆黑的大眼睛会再度楚楚可怜地望住自己,他就难掩心跳加快,血液沸腾的冲动。
冷静,冷静!
他要好好想想,要她怎样贿赂自己,他才点头同意不治她的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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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程洛喜情绪低落。
「收工了,收工了!」
习大叔的吆喝声传来,程洛喜低低应了一声,等别的同伴走光了,才低着头离开马厩。
拜林慎所赐,这阵子真的没人理她了,连习大叔也对她敬而远之,不像从前那般随意。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她就控制不住想去撞墙。
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机灵点,那么大的排场,那么多人前呼后拥,除了中书府的主子林慎外,还会有谁?
都怪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只有头发胡子一把抓的白胡子老公公,才能做到中书令那样的大官。
程洛喜穿过院门,路上的行人纷纷对她投以怪异的目光。
事实上,这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但如今,面对众人变本加厉的鄙夷,她仍忍不住心中沮丧。
「洛喜,妳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程洛喜抬头,看见母亲不无担忧地站在门前,赶紧掩去内心的不快,急步走了过去。「娘,妳这几天身体才好了点,怎么就站在门口等我?在府里,我才不会走丢呢!」
「饭菜做好了,我一个人在屋里等着难受。」杨凤看着她说。
「我正好饿了耶……」
程洛喜跟着母亲进到屋里,才捧起饭碗,不知怎么的,想起这几天的经历,食欲顿时去了大半。
别想了,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大不了!她明明这么告诉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控制不住的僵硬。
「怎么,胃口不好吗?」杨凤看着她,心中疑惑。
「没、没有啦……」程洛喜假笑着信口胡诌。「今天马厩里杂活儿多,有点累了……」
杨凤怔了怔,忽然哽咽地自责道:「洛喜……是娘不好,让妳受苦了……妳忍忍,再忍忍,等妳爹谋逆案的风头过后,娘一定想法子让妳恢复自由,不叫妳给人做牛做马了……」
啥?娘是不是病久变糊涂了?虽无卖身契,但她们比那些有卖身契的人,还难赎身啊!
可是……瞧母亲泪眼汪汪的,程洛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故作轻松道:「娘,其实我是骗妳的啦,我并没有很辛苦。」
杨凤也不看她,自顾自摇头低泣。「别骗我了,娘知道妳是为了安慰娘才这样说的。」
「真的没有!」见她不信,程洛喜急了。「我是在烦林慎……」忽然瞧见母亲一脸惊骇地抬头,连忙改口道:「林大人他好无聊喔,放着自己的宝马不骑,每天跑来骑我的马。」。
「林大人每天都骑妳的马?」杨凤闻言,不禁惊奇地盯住程洛喜。
「是啊,我看他是故意恶整我,搞得现在都没人同我说话了……算了,不说他了……」程洛喜一脸愁容,低下头就要扒饭。
杨凤却伸手挡住她的碗。「洛喜,妳今年十七岁了吧?正好像花儿一样盛开的年纪……」
娘今天怎么怪兮兮的,连自己的年纪都记错?
程洛喜心中纳闷,嘴里应声道:「娘,我今年十六,是不是像花儿一样盛开不知道,只求那个林大人高抬贵手,别跟我这个小姑娘过不去就行。」
「是了,妳是十六岁,瞧娘的记性。」杨凤微愕后,神情古怪地笑起来。「洛喜,妳想过没有,林大人他堂堂正一品官员,每天有多少事要忙,哪来那么多闲情逸致和妳过不去?」
是啊,哪来那么多时间啊?
程洛喜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干脆摇头给母亲看。
瞧女儿傻的样子,杨凤知道她根本没开窍,笑着道:「我看啊,他根本就是喜欢妳!」
「喜欢我?」没料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程洛喜错愕地瞪大眼睛,继而使劲摇头。「不,不,不可能!我看他想报复我还差不多。」
杨凤不以为然。
「傻孩子,哪有人这样报复女孩子的?他若真讨厌妳,大可不理妳,或者让管事修理妳,犯得着整天在妳面前出现吗?」
见她仍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杨凤只好继续道:「这明明就是喜欢妳的表现啊,对了,洛喜,妳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听完这辈子最令她惊奇的话,程洛喜呆了好半晌,才结巴道:「他喜欢我……怎、怎么可能?他根本就是在找我麻烦……」
「这就对了,府里那么多人,怎么不见他找别人麻烦,偏偏只找妳?这就是喜欢啊。」
有这样的说法?程洛喜望着母亲,一时没法子接受这个说法。
杨凤笑笑,也不多说,刚想叫程洛喜多吃些饭,院内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一般奴仆住的小院子,怎会有皮靴踏地的声音?
杨凤张头望向门外,就见院里多了个全身戎装的侍卫。
怪了,难道有人犯错?
她正在纳闷,程洛喜看见来人就脱口道:「战天?他不是林慎的贴身侍卫吗?跑到这里来干嘛?」
听她又叫林慎名字,杨凤担忧的眉心不禁更为蹙拢。
「程姑娘。」战天目不斜视,直奔程洛喜住的小屋。
「啊……叫我吗?」程洛喜一愣,和母亲从屋里迎出来。
她只是个小小的奴婢,又是犯官之女,在府里照看的也只是马匹,战天找她会有什么事?
偷偷看了眼母亲,见母亲一脸从容,暗示她随机应变。
「程姑娘,大人有请。」战天交代了来意。
「他……找我?现在?」程洛喜莫名其妙。「我还没吃饭……我……」瞧见母亲不赞同地朝她直挤眼睛,连忙改口道:「你等等,我换件衣服就跟你去。」
第四章
对林慎而言,程洛喜给他的印象就是灵秀动人,可当一身素白的少女走进花厅时,他仍不免惊讶,想不到简陋的粗布衣裳,也能让她穿得如此出尘?
「大人在用饭的时候强要奴婢来,不知有什么事?」程洛喜来到他面前,貌似恭敬的行了个礼,口气却颇为生硬。
林慎将视线停在她身上。「事情待会再说,我们先一起用膳……」
程洛喜不禁一愣。「多谢大人好意,奴婢已经用过饭了!」
「已经吃过了?不会吧?」林慎抬眼,再度打量面前的她。「看妳瘦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中书府虐待下人,连饭都不给他们吃饱。」说着,唤声叫家仆取来饭菜。
「大人,我真的不饿……」看着满桌的饭菜,程洛喜并无食欲,满脑子想着该如何脱身。
「妳先别急着走。」林慎了然地看着她。「我今天邀妳来,实是为了给妳一个惊喜。」
「一个惊喜?」程洛喜诧异地问,对她来说,他以后少来为难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是的,一个非常特殊的惊喜。」
林慎强调,看她眨了几下眼,小鹿般晶亮的瞳眸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知怎地,他故意停下不说。
「那是什么?」见他久久不吭声,程洛喜忍不住问。
林慎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突然转换了话题。
「程姑娘,妳还是坚持那天在京城郊外并未救过我吗?」见她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林慎微微一笑。「这就奇怪了,我怎么看,妳都像那天救过我的女子,妳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程洛喜不明白林慎为何要旧事重提,想了想,答道:「世上相像之人甚多,大人难道敢说,天底下就没人和你长得相似?」
「相似也不会如此凑巧。」林慎看她一眼,语带深意地说:「程姑娘,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却不能,别以为说谎事小,说不定会惹出大祸。」
「大人说这话,到底有什么目的呢?」程洛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迎着他的目光问。
「我是在担心妳。」林慎坦言。
「担心我?」程洛喜听得一头雾水。「奴婢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用不着说谎,自然也不会惹出什么大祸。」
「妳如此肯定?」林慎听了直想发笑。「程姑娘,妳知道愚弄朝廷的罪名有多大?」
「我又不是朝廷命官,哪会知道罪有多人。」
「好,我不妨告诉妳,那是大罪,杀头的罪。不知姑娘听到后,有何感受?」
「那是朝廷的律法,奴婢有何感受并不重要。」虽然林慎压迫人的语气弄得她有些胆怯,但她还是毅然地说。
林慎忍不住要为她的沉着喝采。
「那么我再告诉妳,假如有人愚弄朝廷,顶替犯官家属从役,不但自己受死,还将牵连全家。程姑娘,我这样说,妳的感受是不是深了一点?」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发现她在听见「犯官家属」和「牵连全家」时,眉心蹙了起来。
「朝廷律法太重、太残酷、太不人道。」隔了好半响,她才出声。
「妳终于知道害怕了?」林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害怕?」她一愣,回看他的眼睛,否认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和害怕根本扯不上边。」
「真的吗?」
林慎凝视着她,嘴角噙起了然的微笑。
「程姑娘,妳就实话实说了吧,妳的秘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在妳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愿意听妳亲口说出实情。只要妳把妳的难言之隐告诉我,我不但替妳保密,还替妳出主意。」
「秘密?难言之隐?你住胡说些什么呀?!」程洛喜诧声反问,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他,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两人相距甚近,呼出的气甚至都能喷到彼此的脸上,但她没闪也没避,只是直勾勾瞪住他,让林慎剎那间心猿意马,决定速战速决。
「战天,把程姑娘要见的人带上来。」他转身叫门外传人。
「我要见的人?谁啊?」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程姑娘的奶娘啊……」林慎看她一眼,声音颇为玩味。「有个妇人专程来到府上,说是想看看被发放为奴的自家小姐,我欣赏她忠义,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程洛喜听了,整个人不禁有些发愣。「她是很久以前伺候奴婢的吧……」
「怎么,妳是想说妳已经不记得她了?」林慎微瞇起眼,不无嘲讽地说。
程洛喜面色一窒。「呃……奴婢先前生病,记性出了问题,怕认不出她让她伤心……」
「狡辩,我看妳是害怕!」林慎瞥她一眼,提高嗓音向门外问:「战天,人来了没有……」
「大人,」一直守在门外的战天快步走进花厅。「程姑娘的奶娘,我已经派人去叫了,马上让她进来吗?」
林慎看了看程洛喜紧绷的小脸,心没来由一动。「不了,让她先在偏厅坐一会儿,等程姑娘吃完饭再说。」
「是。」
见战天大步走了出去,林慎回头,含着笑意逼近程洛喜。「我很高兴能和程姑娘一起用饭。」
程洛喜愕然。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可没答应他什么啊,另外,她也不认为他在对她表示喜欢。
「程姑娘,再公正的人难免也会有七情六欲,妳既然成功挑起我非同寻常的感觉,就该好好利用,而不是傻兮兮站在这儿和我作对……」说着,他耐人寻味地看她一眼。「只要妳开诚布公向我坦白,我自然舍不得赶尽杀绝,对于私有财产,我向来爱护有加……」
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洛喜皱眉,用力向后退开一大步。
「你有感觉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不需要利用什么!」见他听了不恼不怒,只是一脸逗弄的看着自己,程洛喜为之气结。「还有,请你听清楚,我是个人,不是谁的私有财产!」
见她小脸气得通红,林慎不以为意地笑道:「程姑娘,既然妳和妳娘发放到中书府为奴,自然就是我的私有财产。哦,对了,坐下来一起用饭啊!呵呵,眼睛瞪那么圆干什么,想拂袖而去吗?」
听他如此说,程洛喜才想起自己和母亲的处境,低头恨声道:「能和大人同桌用饭,是奴婢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怎会不识抬举的拂袖走人呢?」
「妳能记得自己的身分是最好不过。」
林慎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取过饭碗盛好放到她手上,见她一脸勉强,筷子不情愿地挑着米粒,忽然道:「程姑娘,女孩子好虚荣,喜欢冒充千金小姐的人不少,我本来不想怀疑妳的,但是……妳的言行举止啊……」他边说边摇头。「我为妳添饭,妳竟连个谢字也没有,实在叫我不得不心生疑窦。」
「大人,您认为我在冒充程洛喜?」她停下筷子,困惑地抬眼与他对视。「如果洛喜还是千金小姐,冒充起来或许有利可图,可现在洛喜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奴婢,又有谁会去冒充她呢?」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百思不得其解,妳能告诉我答案吗?」
「这种没影子的事,奴婢怎会知道。」
「没影子的事?」林慎看着她,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数纳入眼底。
「第一眼在马厩里见到妳,我就觉得事有蹊跷,接下来妳对凤凰的认识,实在叫人大开眼界,而现在,妳的教养举止哪有半点名门千金的风范?瞧,脸红起来了吧,被我说中要害了吗?」
「大人如此胡乱污蔑人,奴婢是气愤!」程洛喜睁圆眼睛,怒声道。
「我看是心虚吧?」林慎只是笑。「我这人一向忙得很,没兴趣管这种小事,但对姑娘却是例外。今天之所以找姑娘来,就是要给妳机会。这样吧,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妳对我说实话,我非但不为难妳,还保证让妳和妳娘过舒服日子,妳看怎么样?」
「我没有冒充别人,大人所谓的机会,对我来说实在可笑!」
「妳非要让自己四面楚歌、下不了台才高兴吗?」林慎看着她,不住摇头。「愚弄朝廷可是杀头的罪,妳以后再求我救妳,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程洛喜的脸热辣辣红了起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四面楚歌后再求你救我!」她倔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