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保证不误习大叔的事!」看看天色渐晚,程洛喜努力想象自己能够有三头六臂……
林慎处理完公事,踏着月色信步而行,经过马厩时,瞥见一个正在低头忙碌的娇小身影,一时间愣怔当场。
「怎么回事?府里的人全死光了,要妳一个女人刷马?」他快步走进马厩,挑眉看向程洛喜,声音却突然没了。
难道是幻觉?他居然看见那个几个月前在山林中偶遇、却始终在他脑海盘桓不去的女孩!
思绪有片刻的停顿,林慎激荡的心几乎飞了出去,当然他即刻回神,因为意识到她在刷马,而且在自己的马厩里!
「怎么会是妳?」
林慎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没错,这脸蛋、这身材,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除了她,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程洛喜被问得一头雾水,瞪了林慎半天,才错愕道:「这位公子说话好奇怪,难道你……认识我?」
林慎微愣,旋即恼怒她的虚伪。
「听姑娘的口气,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他走近一步,好让这个「善忘」的女人回复记忆。
程洛喜迟疑了下。「忘记说不上……您、确定没认错人?」
「认错人?」林慎哼声。「妳以为来这里,装傻就可以了?我记性很好,三个月前遇见妳的那一幕,记得一清二楚,妳说有事要进京城……」
他说着,忽然顿住,因为他发现这个令他心跳不已的女孩,正一脸迷惘的望着自己。
「听公子言之凿凿,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不是好像,是事实!」林慎说这话时,口气很冲。
程洛喜犹豫了,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真的认识他吗?
看着林慎明显带有火气的双眸,她哑声道:「不是我不承认,实在是我不记得了。说来很巧,三个月前我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忘了许多,连我爹爹的长相,我都不记得了……」她垂下眼帘,看上去很伤心。
「妳是说,妳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或者说,妳失忆了?」林慎忍不住爆笑的冲动。「妳以为这样胡说八道一通,我就会相信?」
「我并没有失忆,只是发了高烧,有点后遗症……」程洛喜咬住下唇,不甘心地反驳。
林慎并没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
「我管妳是真发烧还是假失忆,说吧,怎么会在这里刷马?是做人太蠢,被人骗光了银子而不得不沦落到出卖体力赚钱?还是在中书府里,有什么不可告认的秘密?嗯,我看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他挑眉看她,故意说这些话,想从她的反应中寻出端倪。
「奇怪,我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程洛喜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三个月前,妳很凑巧地把我从黑衣人手中救出,现在又记忆全无的在这里刷马,妳不觉得这一切,都巧得有些过分吗?」
程洛喜听了直皱眉。「你说我三个月前曾从什么人手里救过你?」
看,刚刚还在信誓旦旦否认自己别有目的,现在就迫不及待提起对他的恩惠!
林慎带着一抹了然于胸的冷笑开口:「妳不用吞吞吐吐,有什么难事直接跟我说,只要别太过分,看在妳救过我的份上,嗯……我会尽力帮妳。」
「谢谢你的好心,我根本没有什么事想求人帮忙。」程洛喜摇头拒绝。「我只是奇怪,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救你?」他可是一个大男人欸!
「手无缚鸡之力?」瞧她说得一脸认真,林慎哈哈大笑起来。「我记得妳武功不错,身上还有佩剑和暗器,那些东西呢?哦,是了,做仆役带那些自然不好被人看见,偷偷藏起来了,对不对?」
程洛喜丝毫不理会他的讥笑,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
「公子肯定是认错人了。」她看着林慎,一脸笃定地说:「三个月前我家刚被查抄,我要是武功不错,有佩剑暗器什么的,早就逃出京城四处逍遥了,哪还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为奴为婢,你以为给人当丫鬟,那么有趣啊?!」
林慎一时愕然,盯住少女纤细的身影,诧异问道:「什么?妳家三个月前刚被查抄?」
「我爹犯了从属谋逆罪,被流放了,我自然跟着倒楣。」程洛喜耸耸肩,坦然说出实情。
难道她真不是山林中的少女?林慎觉得不可思议。
「妳爹是程先也,妳叫程洛喜?」为了确认,他再问。
「是……」程洛喜脸儿微窒,显然对自己的「声名在外」感到不自在。
「妳真是程先也的女儿?」林慎讶声,丝毫未觉自己的嗓音失去平常的声调。
事实上,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说天底下的双生子不计其数,但他觉得应该没那么巧。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认错人了,还是她在玩什么手段?
林慎眸光闪动,眼底有了计较。
「程姑娘,看妳一身疲惫,还没用晚饭吧?到我那里吃个消夜如何,就当庆祝我们认识。」
他别有用心地向她提出邀请,进入他的内室,可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事。
「不行的……」程洛喜想也不想地摇头。「今天的活儿没干完,我是不能离开的,你知道,要是被习大叔瞧见,他会抓狂。不过还是非常谢谢你,你是府里第一个和我说那么多话的人!」
她的声音干净而甜美,就像山林中的她。林慎并不意外自己被拒绝,看着少女秀丽的容颜,他笑了。
「妳也是府里第一个和我说那么多话的人……」他喃喃,忽然又正色道:「程姑娘,妳知道承认救过我,意味着什么?」
「什么?」程洛喜瞪大眼睛,不懂他的话。
林慎就爱看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望住自己的样子,但他更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难道妳不想摆脱眼前困顿的生活?」他俯下脸,故意贴近程洛喜的耳边轻声道:「施恩图报啊……妳只要承认三个月前救过我,妳就可以利用从前的恩情要挟我……」
「啊?!」程洛喜瞠目结舌,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他盯住她粉嫩的小脸,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嗯,让我想想,有什么好处呢……对了,妳不但可以免除在马厩里辛苦工作,还可以像在家里一样,过着有人伺候的舒服日子……这种好事,可不是人人都轮得到的喔!」
呃……这世上哪有硬要人承认救过人的道理,眼前这人肯定有病,怪不得没人跟他说话!
隔了好半晌,程洛喜突然明白过来这个道理,赶紧向后退开一步,满怀戒心地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更愿意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别人的施舍过舒服日子!」
「是吗……」林慎淡漫一笑,出口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放着现成的捷径不走,倒要像傻瓜一样死撑着自己的倔脾气,程姑娘,不值得吧?」
程洛喜这会儿只当他在说胡话。
「我要干活了,你站开点,被水溅到身上可不好!」看看天色,程洛喜赶紧抓起刷子浸浸水,卖力地帮马洗澡。
刚开始,她还记着身边有人,神情拘谨,到后来做得太投入,竟然把林慎给忘了,自顾自在那儿哼歌。
林慎双手交迭在胸前,看着程洛喜来回忙碌的身影,兴味盎然。
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女孩,同山林中的少女一样,那么的与众不同?
不,这话不够准确,是暂时的与众不同,只要女人到了他手里,他总有办法让她们全都变成逆来顺受的小绵羊!
可当务之急,他更想弄明白,眼前这个程洛喜,与先前那个少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三章
次日清晨。
一般而言,林慎喜欢坐轿上朝,可今天,他却前呼后拥带了一大帮侍卫在马棚里转了又转,就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厩里的长工个个神色紧张,站在原地缩手缩脚,生怕被他挑出什么不该有的毛病。
「大人,您是不是不中意平时的坐骑?小人另挑一匹好马,保证让您骑得舒舒服服。」掌管马厩的习临被他转得满头淌汗,大着胆子建议。
「习临,你一辈子和马打交道,怎么越老越糊涂了。你说,这世上哪有比血汗宝马更好的?那可是大宛进贡的绝品,宫里仅有的一匹也死掉了……」
「是,是……」习临惶恐地应声,不知道这个平时还算和善的主子,今天怎么像吃错药一样。
林慎皱着眉,拿眼角扫过在场的所有长工,即使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毫无疑问,其中并没有他想找的女子。
「习临,你最近有特别的手下吗?」他忽然有此一问。
「特别的手下?」习临一头雾水,确认自己耳朵没出问题。
「算了,还是替我备马吧。」林慎摆摆手,不愿在这事上拖延太久。昨天皇上突发奇想,特意邀百官今天一同出游,若让皇上等可不好,大不了回来后再问秋管事,总能查出她的身分。
「是,小人这就去牵马。」习临刚要转身,就见林慎原本不太起劲的眼睛蓦地亮起,正在纳闷,忽然发现程洛喜正不知所措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探着脑袋向这边张望。
很明显,林慎早他一步发现程洛喜的到来。
「她是谁?」林慎嘴上问着,心里却赞叹她长得实在可爱,柔嫩的肌肤被初升的阳光一照,泛起淡粉色的银光,让人看了根本没法子移开眼。
「她是犯官之女程洛喜。」习临赶紧回答,接着又解释说:「秋总管两个月前叫她来马厩帮忙,人虽笨了点,做事还算认真……」
见她不曾对自己说谎,林慎暗自点头,也不等习临把话说完,直接走到一脸困惑的少女面前,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程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呃……怎么又是他?昨晚都没理他了,怎么一大早,又阴魂不散地找上门来?
程洛喜瞪大眼睛,满怀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男子。
明明不想和他多说话,但看他锦衣玉袍,不知是什么身分,只好勉强点头道:「公子好勤快,这么早就出来溜马,倒让您笑话洛喜懒惰了。」
林慎忽略她脸上的淡漠,注视她良久才道:「妳昨晚一直到起更才回去,怎么会懒?倒是我没帮上妳的忙,心中过意不去。」
她的事,要他帮什么忙?程洛喜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总觉得眼前这人长得虽然好看,脑子却秀逗透顶。
林慎也不管程洛喜怎么想,自说自话道:「这样吧,程姑娘,妳去随便牵匹马出来,我今天就骑妳照看的马。」
什么嘛,瞧他说得像天大的恩赐一样!
程洛喜不高兴了。「我照看的全是进贡的极品马,只有林大人能骑!」她努努嘴,希望他知难而退。
林慎一愣,哈哈大笑。
这小姑娘别看她长相细致,身段也纤巧,一颗心却粗得可以。进府两个多月,连主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大放厥词?
他阅人无数,知道这样的人少见,尤其是女人,但……这也许就是她吸引他的原因吧,就不知在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后,还会这样与众不同吗?
想到这儿,他有趣地瞟她一眼,忽然笑问:「程姑娘,妳既是尚书千金,对朝廷官员的补子,应该有所了解吧……不,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补子?」不知怎么,程洛喜心里有点发毛。
「妳爹是户部尚书,正三品官职,用的是孔雀补子,我今天穿的虽是便装,但衣服前后都绣着仙鹤,妳说,该是几品?」
「仙鹤?」程洛喜纵然再聪明,也猜不出仙鹤的品级。
见她一脸呆滞,林慎只道她被吓住了,不禁轻笑起来。
「程姑娘,妳现在明白了也不算晚,看在妳一个弱女子的份上,我就给妳一次机会,只要妳求我骑妳照看的马,我就原谅妳的鲁莽。」
求他?程洛喜脑袋一甩,不屑地哼声。「不过是只仙鹤,又不是凤凰,和我爹的孔雀比起来都寒酸,你有什么好神气?大概也只有那种花了家里不知多少银子、买个不上品官职的人,才会像你这般喜欢到处炫耀!」
林慎微愕。
「程姑娘,妳的见解实在独到,独特到不但令我大开眼界,还让我怀疑妳是否真是官家小姐。」
见她睁大眼睛使劲瞪住自己,林慎忍不住微微凑前。「就算有官家千金不识补子大小,但正一品的仙鹤图案,是绝不会有人认错的。」
正一品?程洛喜没想到仙鹤会是正一品象征,她还以为凤凰最大呢!
她高烧回复的时间不长,虽然母亲有跟她提到过官职的大小,也提过象征浩名夫人身分的补子是随夫婿父兄而定,但她根本没当一回事,自然也没往心里去,想不到今天竟当众出丑。
见情势不对,习临赶紧上前求情。「大人,小姑娘她不懂事,出言顶撞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习临,你起来,她都不急你急什么,要跪也是她跪……」林慎说着,忽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不禁诧异地看向程洛喜。「妳刚才说什么?不过是只仙鹤,又不是什么?」
经过昨晚的对话,他知道她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也知道她搞不清补子品级,那不算奇怪,奇怪的是──
「凤凰,凤凰不是鸟中之王吗?」程洛喜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有些发颤。
「凤凰啊……」林慎缓缓打量她,低喃的声音中透出难懂的情绪。
习临在一旁急得满头是汗,就怕惹来什么祸事。
程洛喜则小脸涨得通红,极力忍住心中的慌乱,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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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中书府──
林慎手托下颚坐在桌后,不太起劲地扫着手里的书,漆黑瞳眸不时投向窗外,似在思考什么问题。
他的贴身侍卫战天从门外走进。「大人,人找来了。」
「哦?」林慎挑眉问道:「是伺候程姑娘的贴身丫鬟吗?」
「不是,是程姑娘的奶娘。」
「怎么找的是奶娘?」林慎奇怪。
「回大人,伺候程姑娘的丫鬟大概怕受牵连,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属下实在无从下手。」
「既然这样,叫她进来吧。」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身着蓝装的中年妇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
「……小姐刚出生,民妇就进府给她当奶娘,直到小姐十二岁时才离开。大人您知道的,名门千金大多知书达理教养好,我家小姐也不例外,不但模样一等一,性子也一等一,温柔娴静,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
温柔娴静?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她?!
林慎不露声色,嘴角勾笑道:「原来妳家小姐如此温柔可人……好,妳起来,到后屋休息一下。」再回头吩咐战天。「去,请程姑娘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