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一旁的小娃也受到她们的感染,歪坐起身来,笑得比她们还开心大声。
"你哟!"小瞳坏心的伸出手指头将小娃戳倒在被上,"听得懂吗?笑得比我们高兴。"
瞳婷拯救兀自挣扎、面朝下翻不过身、"呜呜"怪叫的宝贝,"喂!干什么欺负我儿子?"
"他这么可爱,借我欺负一下嘛!"小气鬼。
"这种东西能借吗?更何况借了你什么时候还?"太过分了,她的宝宝只有她能欺负。
小瞳摸著鼻子一笑,"大不了将来我也生一个的时候再让你欺负,母债子偿呗!"
"说得倒好听──"
窗外一道白亮闪光划过天际,瞳婷赶紧将小娃耳朵晤住,石破天惊的震耳雷响声轰隆,连绵不绝,像是有百吨火药在穹苍中炸开。
随著雷势,偌大的雨更显磅礴,劈哩啪啦的如千军万马奔腾。
"天啊,这什么鬼天气?"小瞳站在窗前看著视线不清的外院,"雨下得好大。"三少那一堆花花草草在大雨过后大概只剩光秃秃的枝枒了。
在那一声雷响之后,瞳婷不知怎么地感觉心头沉甸甸的,有股气闷在胸膛吐不出来,看著窗外雨势发怔。
"怎么了?"小瞳的内心微微感应到瞳婷的不稳心绪,回看著她。
她回神,"没……没有。"抚著跳得很快的心,这一股蔓延在胸的不安是什么?
"被刚刚的雷声吓到了吧!"
小瞳也抚著胸,孪生姊妹就是有这一点麻烦,心意感觉常常相通。甩甩头不去想这股不安,因为又不是她的问题。在瞳婷身边坐下,"瞳婷,你……到底……是不是还爱著朝遇?"
瞳婷的心一跳,"干嘛又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小瞳睁著一双闪著好奇光芒的眼睛,"只是想知道你不给他机会的原因嘛!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一年多前那碗打胎药的事,可是如果你不是还爱著他,就不会依旧对他不原谅。对不对?"
瞳婷对她的这一番话没有回应,沉默以对,但是倘若连这心思都猜不到,那也真枉为同住娘胎十个月的姊妹。"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原谅他,那么那碗打胎你就喝得太不值得了。光就为了他当初抛弃你这一点,就算你再爱他,你还是没有勇气再给他一次机会。"小瞳替她接上了该说的话。
瞳婷倾头瞪著她,"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那还要我说什么啊?"把她的心思猜得那么准,虽是孪生姊妹也太令人咬牙切齿了。
对喔!不就是想套出她的话,怎么自己先把感受说出来了呢?小瞳装傻一笑。
突然间,楼阁外门被敲得震天嘎响。
"谁啊?"小瞳示意侍女去开门。
一开门,一个湿淋淋的人矗立门外。"小姐。"
瞳婷走至外厅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樊护卫?"连伞都没撑的樊卫全身湿得像是刚从水中爬起,一身狼狈,青色的外袍上沾染了暗红血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姐,"他举起手以袖擦去了满脸雨水,"我与爷在路上遇见了刺客,爷……爷他……"
"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呀?你快说!"瞳婷焦急的奔至樊卫面前。
"爷受了重伤,伤口大而且血流不止,但是爷不让任何人碰他、替他止血……"樊卫又慌又急的搓著双手,"三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小姐,跟我走一趟好不好?帮我劝劝爷。"
"我──"她去能干嘛?
"小姐,拜托,爷伤得很重,再这样下去不处理,爷会没命的。"他双手合十的向她哀求。
"可是我──"她脑中充斥著朝遇受伤的消息而反应不过来。
"去吧!"小瞳接过她怀中的小娃,"朝遇那个性你知道,去劝劝他,不要让他翘辫子了。"
瞳婷稍加考虑还是点头,"走吧!"举步就要跟上樊卫的脚步。
"等等!"小瞳的眼光一瞟,"伞。小心点。"现在她总算知晓婷婷心里的那股不安是由何而来了。
瞳婷回给她一个笑容,接过侍女递上的伞,也随著樊卫小跑步离开。
"樊护卫,你们是怎么了?朝遇的武艺不是很好,怎会受了伤?"跨过一个个地上小水滩,她边跑边问。
"爷的功夫是很好,但是爷今日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刺客拿著刀砍来,爷却不躲也不闪,一刀一剑全喂在身体上。"穿过亭台楼间,这宣府真不是普通的大啊!"就算所有的刺客都败於我们手上,爷的身上早已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更糟糕的是,好不容易将爷送回宣府,爷竟然不让我替他止血,连靠近也不行,就这么呆坐於椅上,任凭鲜血直流。"
瞳婷没有接口,她甚至不敢想像朝遇会这么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
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两人奔进主屋内,一推门,她就看见朝遇低著头单手掩面,身上衣袍已是血污一片,地上是雨与血交织而成的一汪小潭。
"爷。"樊卫欲上前,但在距离爷两步时,竟被他周身运升的气网所震开。
"走开。"
樊卫以乞求的眼神望著她,爷的出血量很大,再也撑不了多久的。
她了然的点头,走至朝遇的身边但是不敢靠得太近,"朝遇。"她轻声呼唤,"朝遇,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朝遇的动作有些改变。
瞳婷的声音吗?不!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尽管有些移动,但一会儿又不动如山。
"朝遇,"瞳婷提高了声音,心急如焚,"你不要这样,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她的火气上冒,不禁娇吼出声,"笨蛋啊你,宣朝遇!你到底是想怎样?"
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里,真的是瞳婷?
他放开手抬头,义惊又喜的看著眼前人,"婷!"他真的再度见到她了,她果然还是关心他,没有放弃他。
这个大混蛋!瞳婷忿忿来到他面前,手一扬,清脆的巴掌声落下。"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为什么不让樊护卫替你包扎?"
朝遇手捂著脸颊,怔怔然的点头。
瞳婷转头看见被她的强悍吓到而正在发呆的樊卫,怒吼出声:"杵在那儿干嘛?快止血呀!"
门外家了领了一名白胡大夫及时赶到,樊卫招他们入内,开始替血流不小的爷清洗疗伤。
一见到血她就发晕,瞳婷将视线转移到一旁,顺便打量屋内摆饰。
心内有些疑惑,朝遇不是宣家四少?怎么房内除了桌柜椅床外皆是空荡荡一片?这不是他出去闯荡江湖前所住的居所?可是怎么一件以前的物品都没留下,干净整洁得有点过火?
"小姐。"听见唤声她回首,朝遇已经在四人的协助下清洗并包扎身上所有伤处,换了衣袍,由樊卫搀扶,万般艰辛的躺於床榻上。
"我送大夫出去。"樊卫与另两位家丁把环境大略收拾后就离了内房。
直到门扇关阖声响起,瞳婷才开口,"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朝遇躺在榻上看著她,"我可以假装你正在担心我吗?"
瞳婷装作没听见,"很庆幸你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捡回一条性命,我不吵你了,你无歇歇。"虽然她不是"假装",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透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
移转了身躯想离房。
"我不想活了。"这五个字成功的让她停下脚步,慢慢回身望向他。
朝遇的眼瞳直盯著上头暗褐色天花板。
"活著有什么意义?我活在世上没有人替我开心,我死去也没有人会替我感到难过,只怕额手称庆的人不少。"
"你怎能这么说?"她气恼叫道,不喜欢他将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不值。
"不是吗?"他的眼神回到她身上,带了种孤独的哀戚。
瞳婷没有回答,也不知晓该怎么回应?
朝遇无声的叹息,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挽回佳人芳心?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呢?难道错过一遭,就不可以让他重新弥补吗?没有弥补的机会,那又如何知道他悔改的心?
"我……的伤口很痛。"他气若游丝的低语。
瞳婷飞奔到床边,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忧,"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把大夫请回来?"
朝遇拉住她的手,摇摇头,"不必了,再请大夫也没有用。你不要走,陪我一下好吗?"
惨白的面容、困乏疲惫的神色、浑身的伤口,他这样,要她如何拒绝他?
瞳婷垂下了头在床沿坐下,呆望著本来在她手腕,但现在滑移到她掌心紧紧与她相握的大掌。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那时候是他怕她被人群冲走。现在呢?
终究还是将他的手掌拉离,塞放至被中,漠视他黯然的眼瞳,"你睡一下,我不会走的。"
"真的?"
"嗯。"或许吧!
虽然怅然若失,但是得到了保证之后,朝遇的心情为之一松,全身的痛楚袭来,让他虚弱的很快就沉入梦乡。
眼瞳的颜色有些浅淡,湿润的发丝也带著赤红色,虽不明显,但看来就是与漆黑发色不同,是她眼花了吗?瞳婷揉揉眼,没去深思这个问题。
狠心的拒绝他是正确的吗?她的坚持有所动移,尤其在看了他伤痕累紧的模样。如果她早先愿意给他一次机会,那么今天的情形是不是不会出现?差一点,他就会丧命。
尽管过了一年多,她对他却不像是睽违了这么久,因为每个夜里,她的梦境中全是他,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就是忘不了他。
要是她答允了他,她会快乐吗?这一份眷恋的心又该如何解释?
"小姐?"有个人在门边悄声轻唤。
她走了过去,步出内房外厅,掩上了门,对樊卫说道:"他睡了,你进去照顾他。"
原本心中大石放下的樊卫吁到了一半的气差点卡住,"小姐,这不好吧?爷需要的人不是我。爷要是知道我让小姐离开,爷会恨死我的。"
见她沉默,樊卫再接再厉,"以我的护卫身份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我还是要说。小姐不晓得,爷一年多来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就算爷从不说,我也知晓爷内心的后悔。这么多年来爷都是一个人孤单的活在世上,小姐是唯一一个走在爷身边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一定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樊卫恳请小姐,能给爷一次机会。一年多来,爷忧郁度日,直到前些日子到了宣府,我才又在爷,脸上见到了笑容,我想,爷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小姐的。"
瞳婷还是不语。
樊卫用力的绞著脑汁,思索著还有哪些话可以说?
"我……那个……嗯……对了!要是爷醒来见到身边的人不是小姐,爷会很难过、很难过,我也会很难过、很难过……"因为爷会宰了他。
看穿了他的心思,瞳婷接上了不搭的话,"你成亲了?"跟小桃。
樊卫讶异的张大了足足可塞进两个拳头的嘴,"小姐怎……怎么会知道?"
"我没回去扬州并不代表我与嬷嬷、小桃断了联系。"她们的图画通信量可以说是绵连不绝。
他指著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么老实,倘若让你知道岂不是等於让朝遇也知道?"沉吟了一下,她向他吩咐,"你可以跑一趟我姊姊那里吗?请她帮我顾好小娃不要欺负他,今夜我不回去了。"
这个意思是……"小姐,你愿意留下来照顾爷了?"他欣喜若狂。
瞳婷点点头,"快点,我快要改变心意了。"语毕,就看到一个人影飞射出去,速度是惊人的快。
瞳婷笑著回身,然后推门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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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的痛就像烈火在燃烧,即使是陷入昏睡中,他还是辗转反侧、睡睡醒醒。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朝遇整身是汗的醒来,顶上是深褐色的天花板,有著一条一丝的岁月痕迹,屋里很静,静到他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脑中的记忆慢慢回流,那一场倾盆大雨、难以计数的刺客、刀锋落下、鲜红色的血液喷溅、麻痹、瞳婷的巴掌……
对了,瞳婷人呢?
他将头颅转向,看见室内一无所有,只有他一个人。
朝遇惊得起身,却扯动身上无数伤口,痛得他面容一皱,但还是捂著肩头伤口下了床,"婷?"
人不见了!走了?不要他了?
"婷!"他止不住内心一种被抛下的惶恐,挣扎著扶住手边可及的物品朝门边走去,脚步蹒跚、气息紊乱,一路上跌跌撞撞,一个不小心栽在桌边。
痛!朝遇差点晕眩过去。
手撑在几上,靠著仅有的意志力狼狈爬起,慢慢以龟速向门外的方向前进。好不容易他推开了门,踏出了门槛,走向了外廊。仅仅十多步路的距离,已经让他汗如雨下,差一点就要昏厥,靠在低矮的栏杆坐下,他喘息著。
混乱的脑中想的是,瞳婷人呢?为什么醒来之后就不见人影?
哼著轻松小曲,瞳婷手捧著一个托盘进了朝遇的院落。
她不解的是与院落外的繁丽相比,朝遇所居住的地方不仅占地小,又偏僻,庭中植物也杂乱欠缺整理,更夸张的是除了樊卫一人,不见任何奴仆服侍,这就是宣家四公子在宣府的生活吗?
拐入了廊下,就见到一个人倒靠在柱旁,墨色的衣袍、灰白的脸色,她吓得几乎把托盘翻倒,赶紧迈著小步奔向那人。
放下托盘,瞳婷轻拍著朝遇的肩。"喂,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没在床上躺著?"
是瞳婷的声音吧!朝遇拉回快飘走的神志,缓缓抬起眼。
"婷!"他拉著她的手,抚摸著她的脸颊,激动的说,"是你,你没走。"
"我能走去哪里?我只是去替你煎药、煮汤。"瞳婷心里一阵酸楚,朝遇不会是醒来不见她在身边,才会强忍著全身伤痛出来找她吧?
朝遇感动的放心一笑,"也是,你答应会陪著我,只是我没想清楚,还当你离开了,不要我了。"
瞳婷垂下眼睑,"我扶你进去。"强迫自己漠视内心想反身拥抱他的冲动。
"嗯。"不气馁的一笑,将手臂伸向她,任由她又拖又撑的把他搀回房内。"很重吗?"
"还……还好。"瞳婷大口喘气,险险挂掉。"这一折腾,我看你的伤口都裂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它们会自己好的。"他不以为意的笑笑,"你不是替我熬了汤?我有些饿了。"
"喔。"瞳婷重新出门,将还留在门外的托盘捡回来,再回来时一股清香漫溢在室内。她随口不经意问出一句:"怎么这院落格外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