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错了吗?"
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做法难道都是不对的?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只为达成他所要的目的。
如果错真的在他身上,那他这么多年来到底在坚持什么?
朝遇的脑袋到现在还是顽固得可比坚石,化迟甩开他的手掌,"就是你错,我不但要告诉你错得离谱,还要告诉你全盘皆错。瞳婷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在生意场的对手,她只是一个无故待在你身边受罪的小姑娘,早知道你会那么无可救药的话,七年前我就算毁约也不会让你把她从宣府中带走。"
朝遇瞪视著他,下一刻,他却挣扎的爬起。
"你要去哪里?"大门的方向不是在那边。
"我要回去找她。"与拽住他后衣领的力量对抗,拚著快四分五裂的身体朝遇还是想往来时路走回。
"你凭什么?"化迟一脚踹翻朝遇的身躯,"既然她在我的地方住下,我就会好好照顾她,算是弥补婷婷这些年来的不幸遭遇。现在该滚的人是你,你以为她还会想见你吗?别吓死她了。"
化迟弯下身捞起朝遇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不用武艺只用武力还是把朝遇打个快半死。
将他逼至大门边,示意家丁敞开门,一使劲将他扔出宣府赤红色大门。
"反正瞳婷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失去了她也只是回归你平静乏味的生活而已。"化迟一掸袖上灰尘,"从今而后,我的地方将不再欢迎你来,这个家你也不用回来了。"
挥掌要家丁关上大门,他转身离去,临行前长吁了一口气。
"好爽!"他早就想要好好痛扁朝遇一顿,看著拳头,今日真是如愿以偿。
只余像块破布被丢弃在门阶上的朝遇,任凭他额上的鲜血直冒。
第九章
一年多后。
顺手抓来一个家丁,抓著他的衣领盘问:"三少一年多前娶的那个侧室过得怎么样?三少对她好吗?"
"咦?三少没将任何姑娘纳为偏房呀!"
"没有?少跟我装蒜,你最好放聪明些说实话,那位蓝眼睛的姑娘现在怎么样?"
"小的真的没说谎,三少真没收什么人在身旁,只是那蓝眼姑娘……"
"怎样?"
"两个都很得三少的宠,其中一个还怀了孕,连孩子都生了,眼珠子也是蓝色的。"
"什么?!这样他还不将人纳为妻妾?"
"这……小的不知啊!"蓝色眼珠是漂亮,但也怪吓人的,这种姑娘要三少纳在身边,即使是妾,怕是老爷夫人也不肯。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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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已经快过两年了,自他那日被化迟像件垃圾般扔出宣府外,也已过了将近七百多个口子。
的确,在那之后他没升起会有一日再回到这个家的念头,宣府对他来说,好似一个陌生的府邸,但是又不太陌生,至少有些地方还保有一些记忆。
走进化迟的晴川院,一如两年前,什么都没变。
绿意盎然,廊下园内皆植满了各色牡丹,这家伙,还是一样花痴一个。
远远地,空气间传来隐隐的欢愉笑声。
他心神一怔,停下了往池边的脚步,方向移转,向著声音来源处迈步。
穿过花园,绕过假山流水,在廊柱后停脚,因为他看见一群丫鬟围绕在一个八角亭中,而中心那个抱著孩子正在逗弄的蓝眼姑娘,就是婷婷!
他向前再跨一步,想更清楚看见她的每一个表情。
对著怀中娃儿,她笑得那样温柔灿烂,表情浮现著宠溺与快乐。
虽然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想飞奔而去,可是她会愿意再见到他吗?
两年前的记忆犹深刻地印在他脑海,颓唐的在石阶上坐下,他可以想见在这院中的人是多么的不想再见到他,恨不得把有关他的回忆消除。
但他还是选择回来,就算一次也好,他想在宣府中挽回些什么。
主意一打定,等围绕的丫鬟散去一些,他旋即起身大步走去,他怕他现在要是不跨出这一步,从今以后,他会连回到宣府的勇气都没有。
半转身的一个小丫鬟见到有人走来,正眼一瞧,忙向亭中的主子报告:"小姐,你看。"
亭内所有人跟著小丫鬟的低唤全都回首看著来人。
那么多双眼睛盯视著他,害得他差点转身落荒而逃。硬著头皮他步上花径走上石阶,立在她的面前。
"婷。"
听到这声叫唤,周围的丫鬟们全都倒吸一口气。
直到他看见那张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瑰丽面容变了色,冷下了表情,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他认错人了!
"婷?"她黛眉一挑,"四少,你是想人想疯了是不是?"
"小瞳!"他差点咬掉舌头,"对不起,我认错了。"
"四少回来干嘛?三少不是严令禁止四少再踏进晴川院一步?"轻拍著怀中乱动的小娃。
垂下眼,觉得心头酸楚又再度泛滥,朝遇的拳头握紧,然后又放松。
"我想见婷。"
"你觉得她会见你吗?"
沉吟半晌,朝遇才开口,"不会。"
"既然不会,那你来干嘛?"来哀悼过去吗?
"我不知道。"这一趟他到底回来干什么的他其实也不能明确回答出,只是想看一看她吗?还是想追回一段逝去的感情?
但可能两者都有,或者都没有。
小瞳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而且笨得很可悲。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要别人怎样帮你?"拔起被啃食得黏答答的指头。
朝遇的眼睛倏然睁大,"你要帮我?"
"想得美啊!"小瞳起身立於他身前,笑盈盈地看著他,忽然脚一抬,对著朝遇的小腿骨狠踹下去。
"唉!痛……你干嘛?"他疼得半弯下身。
这个高度刚刚好,小瞳顺势将怀中小娃塞进朝遇怀里。"抱好。"
手中多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一看,有双蓝色眼珠骨碌碌地向著他转,是个好小好小的娃娃,"这是……"
"婷婷的。"小瞳优雅一转身,领著剩下的五个丫鬟要离去。
"等等──"给他这个干嘛?什么?婷的!
"我去去就来。"接下侍女递上的帕子拭手,唉!小娃最近要长牙,口水是一摊多过一摊。
"瞳小姐,小少爷他……"看四少的那种抱法,一旁的丫鬟倒有点担心。
"没关系的。"走!饮茶去。
朝遇看著她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婴孩,一张圆滚白净的小脸,无牙小嘴呜呜咽啊地正发著怪声。
婷生的娃娃?
他小心翼翼抱著娃娃,信步走至池畔的大石上坐下。原来小孩是这么样地软,深怕一个不小心没抓好娃娃就会从他手中滑下,有没有骨头啊?
应该是有,朝遇捏捏娃娃的手臂,好小。
轻轻把娃娃搂抱在怀中,这个,就是有孩子的感觉吗?
娃娃的小手在他衣前抓来抓去,口中还吐著泡泡,一双小脚丫子乱踢乱蹬。
看来化迟真如两年前说的,会很照顾瞳婷,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果然是非常的"照顾",但这是瞳婷的选择,他没有怨尤也没有资格抱怨,跟著在宣府中受宠的化迟一会比他这个在外东奔西跑的商人来得好。
只是,连孩子都生了,为什么化迟不将她收在身边?"你的爹不会是不喜欢你吧?"
他双手抱扶住娃娃的胸腹,举高让两人的双眼对视。
其实,蓝色的眼珠、白嫩的小脸,怎么看都不会让人产生厌恶之感;相反的像极一件精致的外来瓷娃娃,可爱得令人不忍移开眼光。
他好像在娃娃身上看到婷小时候的影子,相当的讨人喜欢。
倘若两年前……他的孩子……只怕有这么大了,不,会更大一些。
也会这样"咿咿啊啊"的任他抱在怀中,沽著口水往他身上抹。
他的孩子呀,朝遇的神智陷回两年前,他也曾经有过孩子,他想,一定也是蓝色眼珠吧!还有圆滚滚的脸蛋、胖嘟嘟的脸颊……
被胸前的乱踹震回思绪,他自嘲一笑,喃喃的说:"想什么呢?妻子没有,孩子没有,现在是什么都没有。"
娃娃不怕生的张著嘴对他咯咯直笑,伸著小手想抓朝遇额前的头发。
"是个男娃娃吧!"头上戴的蓝色麒麟小帽与娃娃的眼瞳两相映,煞是好看,朝遇的眼光移至小娃的裤档,涌起一股很想偷看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他呆呆地看著口水沿著小娃圆滚的下巴滴下,"怎么会有这
么多的口水好流?"每个小孩都这样吗?
朝遇伸长手将小娃高高举起,又放下,再举起,再放下。惹得小娃娇嫩的笑声更是不停。
"抱高高哟!"
他的嘴角也随著笑声弯起,没发现自己展开了许久不见的真心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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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去了园中一趟,回来却不见孩子?
还跟她说去园里逛逛看看,问原因,姊姊只是耸肩没说些别的,可是她看见身边的侍女每一个脸色都很怪。
是出了什么事吗?不会吧,姊姊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那到底是怎么了?
她赶紧出了楼阁来到后院,一进园就看见一个男人手抱著小娃高高举起,在池边。
她的孩子──
瞳婷心神一惊,撩起裙摆忙冲向池畔,口中高呼著:"你要干什么?快放手!"
听到呼叫声,朝遇停止了逗玩小娃的举动,转身向后。
这一回视,让两个人都毫无准备的眼瞳对眼瞳,相互对看。
"婷?"
"你……"
两人都被撼在原处,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著对方,空气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朝遇首先回过神,扬起熟悉的笑容,开了口打破沉默,"瞳婷,是我。"
"我知道是你。"瞳婷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看著眼前人,她不知道这一生还会有再见到他的一日。
"好……好久不见。"尴尬的气氛让他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开场白。
"是,好久不见,四……四公子。"她将眼别开,看向另一方。
朝遇苦笑,"四公子?连化迟你都唤他三哥,对我.却叫得那么生疏。"往日那个甜著声音唤他朝遇的小姑娘已不复见。
她的美貌依旧,只是娇柔的笑意不再,撒娇淘气的眼神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绝冷的沉静,凄美冰凉,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是感觉上与她的距离却好远好远。
咫尺却是天涯。
"我跟你很熟吗?"她连声音都是没有温度。
朝遇走到离她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婷。"真的是她,一年多来他心里念的、脑海想的人,如今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是一个真实的人,不是因为他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象。
瞳婷面无表情的看著他,她不否认在乍见他时内心的惊讶。
她变了,他同样也有改变,俊逸的脸庞消瘦凹陷,眼下是深厚的一层黑眼圈,昔日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双瞳如今是毫无生气,整个人有种难以诉说的落魄孤寂,以前那个傲然洒脱的人已无影踪。
但那又如何?他的一切都与她不再相关。
向他怀中的娃娃伸手,"请把孩子还我。"
朝遇看看她,再看看小娃,然后才将孩子慢慢地放回她手中。只是一会儿的相处,他就对那孩子产生了眷恋感,依依不舍的。
瞳婷将回到她怀中的心肝宝贝紧紧搂住,刚才看到他在水边,还真的怕有一个万一孩子就会离她而去。
朝遇看著她对孩子哄、对孩子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波波的喜悦。他回到宣府,看见了她,发现自己对她是多么难以忘怀,他真的很高兴见到她。
眼眶忽涌起一片湿意,跨步向前,紧紧将一大一小两人抱在怀中。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不是作梦个是幻觉,朝遇闻著她的馨香,拥抱她柔软的身躯,感受著她的温暖,就像是回到从前,"婷──"他一遍一遍低唤著她的名字。
"放开!"恼怒的瞳婷挣脱不出他的怀抱,就索性停下挣扎,冷冷的看著他,看他什么时候会放手。
纵然有再大的热情也会被冰冷寒意所浇熄,朝遇迟钝的感觉到,才缓缓地将於放开,退了一步。
"婷?"他看见她眼里的决裂与……恨意。
她紧抿著唇,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朝遇一个箭步向前挡住她的去路,"不要走,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也不想再见到我,可是,可不可以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不论是向左或是向右,都躲避不开他抵挡在前的身躯,瞳婷火冒三丈的停步下来。
很好!她倒是要听听他想对她说什么。
见她好不容易总算止住脚步,朝遇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剧烈的心跳舆气息能平缓些。
"对……对不起。"他放下伸长的手臂,"我知道以前对待你的方式不对,是我错了,如今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弥补那个错误,也不配要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告诉你──"他的神色哀戚,掩不住深深的自责。"我想你。"
听闻这三个字,瞳婷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
她要的,不是这三个字。
朝遇这回没阻挡她的去路,只是猿臂一伸,从瞳婷身后搂住了她,头靠在她发侧,沙哑低语:"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思念一个人,我吃不下、喝不下、睡不著,一闭上眼就好像看见你,不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的身影始终在我心中,我不想忘、不敢忘,想念你的每一个笑容,想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好后悔,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将你推开?"
环抱她的手臂缩紧,他的心淌著带血的思念。
"就算是在梦境之中也好,我是多么想再看见你的容颜,一次,只要一次就行。我希望你能看著我,对著我笑。可是自从离开长安之后,每个夜晚我都无法睡著。一闭上眼睛,看见的是你的泣颜,一串串的眼泪哭得我好心疼。"
那一阵子他的精神简直面临了崩溃边缘,每日每夜他都瞠大一双眼,严重的缺乏睡眠再加上不稳定的情绪,使他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恐怖到没人敢招惹。
"后来回了扬州,樊卫与大夫不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我入睡。"倾身将头埋人她颈间,"好不容易找到能使我合上眼睛睡觉的方法,那就是搬到你的院落,住进你的寝房,躺在你的床上,假装你还在。"
瞳婷感觉到肩上的湿熟,她想说什么,但一张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假装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