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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刁狭侣 page 11 作者:袁圆

  水柔在送走最后一名朋友后,几乎是身心俱疲地瘫坐下来。

  “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人先走。”她幽幽地叹吁。

  “对不起。”邵伊恩歉疚自已帮不上忙。

  “不,好表哥,没找著人不是你的错。”水柔拉拉他的手。“你透过所有关系,派  出那么多的人马,在广大的海域及邻近的各个岛国,以地毯式的搜索寻了长达三、四个  月,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也因为如此,他们不得不放弃仅存的那一丝丝希望,相信水昊和贺洛芯已双双罹难  的事实。

  “是……是呀。”贺羲平附和地点著头。

  “或许我该派更多的人员去……”邵伊恩仍不愿这么快就认输。

  “与其再度失望,不如这样就够了。”水柔愁伤地摇摇螓首。“我爸妈和我公婆他  们四位老人家,已经没办法再负荷又一次的打击。”

  “柔……”邵伊恩顿悟自己的残酷。满怀的期盼不断地被沮丧摧折,即使她年轻力  壮,亦有到达极限的时候。

  “真的谢谢你,你也陪我累了好几天了,回家休息吧。”水柔虚恹地笑一笑。

  “你要坚强呀。”邵伊恩拥著她。那是表兄传递关爱给表妹的最直接方式。

  “我会的。”她有父母要照顾,还有沉重的家族企业要扛,她没资格扮软弱。

  “有事记得跟我联络。”邵伊恩又激励性地拍拍她憔悴消瘦的雪颊,才转身叮咛贺  羲平。“交给你了。”

  这傻大个子楞头楞脑的,邵伊恩很担忧水柔在难过的时候,他只会在一旁干焦急、  陪著哭而已。

  “你……放心。”贺羲平再三保证。

  待邵伊恩走后,贺羲平转脸给妻子一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也是。”水柔躺进他的臂弯中,以额摩挲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颔。

  “嗯。”贺羲平温柔地环住她,不禁怜惜她最近整个人都削减了一大圈。

  “好在有你。”水柔反身抱住他。“其实外人见你憨厚的模样,很容易误解你办不  了事,但这段期间要不是你的冷静和支持,我一定撑不到现在。”

  “没……没啦。”虽说她常常用赞美来增加他的自信,可每次被她这么一夸,他依  旧会很不好意思。

  “想起来真悲哀。”泪水已经流尽,水柔只能眨著干涩的睫眸感叹。“昊和洛芯竟  然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因为空难现场捞到的全是无法辨认的残骸,故经过一番研讨,在石碑下的泥土里,  埋的是双方亲属从家里取来死者的代用物。

  水昊是一只用旧的登山包,贺洛芯则是她床头摆的那只绒布黑金刚。

  “别……伤心了,我们已经……把他俩……葬在一起了嘛,所以在……黄泉路上,  他们……彼此也……有了照应,不会……寂寞。”贺羲平出言安慰。

  “是呀,一个刁顽妞,一个促狭鬼,就怕到时‘那边’的世界也会不得安宁呢。”  水柔想想他俩以前相处的情形,忍不住轻声笑出。

  第八章

  不得安宁的咧,其实只有水昊。

  贺大姑娘成日黏著他问木筏的进度,令他烦不胜烦。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向阳光普照的“神刁岛”接续下了几场雨,这进度自然又被拖  累。而潮湿带霉的空气让她看啥都不顺眼,有房子住的蜜月新鲜期恍惚即逝,因此石屋  亦成了她尖酸刻薄的对象。

  “中看不中用,跟‘某人’一样。”贺洛芯巡了略微漏雨的屋顶一眼,然后斜睨一  旁打呵欠的一家之“煮”。

  “有人则不仅仅是不中用,甚至连看都省啦。”水昊翘著二郎腿坐在门口,“贤慧  ”地摘著刚采回来的野菜,身上还淅淅沥沥落著冒雨出去的证据。

  也因如此,他被禁止进屋,直到那些雨水滴干。

  “臭猩猩!你在说谁呀你?”滚滚熔岩本就在爆发边缘中,被他这么嘴快一激,便  四处乱溅。

  “我自言自语也犯法吗?”水昊犹自皮皮地抬眼间苍天。

  “你--”贺洛芯进退维谷,义愤填膺,只教他一句话便堵得死死的。回他呢,他  定会讥她自作多情,不回呢,一股怨息又没地方消。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单独生活在一块吗?”水昊半开玩笑地瞄著她。

  “我……”贺洛芯语塞。

  该怎么说呢?

  以前他蓬头垢面的,她老觉得他脏,非得站离他到十步外,如今她虽然仍看不惯他  这德行,但她却不再排斥他在身边,甚至还想抱著他亲,这样的转变所代表的意义已很  相当清楚。

  故她讨厌的不是他,而是他现在这种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暖昧态度,让她辨不清  他对她的真实感觉;想坦然表白却怕届期受伤得更重,这么继续下去,仅会使她越陷越  痛苦。

  “别你你我我啦,你唠叨了好几天也该休息嘛,你没见老天爷都被你烦得哭不止吗  ?”水昊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上面”。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贺洛芯恼火地东探西勘,好找个什么来丢他。

  “你说的是我吗?”做贼的总是先喊抓贼,水昊眨著小鹿班比的无辜眼神,一脸讶  异。“怎么可能?我哪会做那种犯上的事?”

  “臭、猩、猩!”摸了半天却摸不著可用之物,贺洛芯索性拎起她的草鞋甩过去。

  “天地良心唷,你骂的是臭猩猩,怎么会打到我咧?”水昊快手将它接住,一张利  嘴也没歇息。“好在家里没放什么危险物品,若你这飞来的是菜刀,我还有命?”

  “你……你……你……你最差劲!”贺洛芯光火地脑筋打结,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  却骂不出高档的话,心里更觉得呕。

  “噢……你知道你这么讲有多伤我吗?”水昊以西施捧心之姿,踉跄地跌跪到她的  面前哀鸣。“你瞧,我的心……全碎了。”

  其实他的心的确是碎了--早在多年以前。而他也很明白她对他的转变,只是他没  有把握能抛弃过去的伤痕,全心全意回报她的爱,况且当她知道他那段丑陋的往事,她  必然会鄙弃他,就像他始终无法原谅他自己。

  “你……讨厌!”贺洛芯被他的“东施效颦”逗得一口笑气在齿轮间徘徊,但又不  甘这么轻易饶恕他,水灵灵的湛眸于是骨碌碌地白了他一记,莲花玉指也象征性地朝他  一挥。

  那回嗔作喜的娇妩,让水昊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一笑倾城”。

  “哎呀,好强的内功啊。”水昊故意装做被她扇出去,然后摊躺在地上,免得把持  不住而拥吻她。

  “你就会贫嘴!”贺洛芯忍俊不禁。

  “嘿,你看你这么一笑,老天爷便赏脸放晴啦。”方才那一摔,水昊的脑袋正好落  在门外,他兴高采烈地望著蓝空。

  “哦?”贺洛芯闻言引领向外眺。

  可不是嘛,西北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外面的世界竟在他俩嘻笑怒骂之时,已展开炫  耀的欢颜,就如同她一样。

  “走!”水昊以腰力纵身跳起来,再高兴地牵著她的手。“咱们去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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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水昊探险很有意思。

  他就像一本百科全书,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只要你开口问,他便能马上给你正确解  答,而他此刻必是谦虚为怀,绝不会露出分毫侮蔑。

  这也是贺洛芯最欣赏他的地方。

  他开拓她的视线,让她知道自己是只井底蛙,亦让她看到这世界有多美丽,难怪他  宁愿这样居无定所,受他的影响,她也开始体会自然,珍惜资源。

  瞧--这会儿他不晓得又被什么东西吸引去。

  “啊哈!”他兴奋地箭步前冲,抚著那块不起眼的峭壁。“果然被我料中。”

  “怎的?你摸到乐透的奖金啦?”贺洛芯笑看他绽放的赤子之情。

  “比那还好哩。”水昊神秘地眨眨眼,然后又转回去勘察。

  “哦?这峭壁有这么好?”贺洛芯这下可好奇啦,有什么会比百万美元的乐透奖金  好呢?

  上千万元?上亿美元?

  一座脏兮兮的山崖,或者讲明点,只不过是一堆石土,会这么值钱?

  难不成这山是黄金做的……可能吗?

  “这峭壁是由卵石和晶粒组成的砾岩。”似乎相准了目标,水昊取出石刀在壁上缜  密细凿。

  “所以?”贺洛芯依旧瞧不出它“好”在哪里。

  “所以……哈,宾果!”中间那一段不知是何的下文,被水昊欢呼的冲天拳喝断。  他兴冲冲地将挖出的东西塞入她手中。“哪,送你。”

  “我可先警告你喔,你要是丢啥恶心的垃圾给我,小心我跟你没完没……咦?

  这透明的小石儿是什么呀?”絮絮叨叨的儆戒,在掌心张开后乍换了语调,贺洛芯  新鲜地审视那触感冰凉的玩意。

  “金刚石。”水昊执著她的手,又拍又吹地拂去它沾著的沙土。

  “金刚石?”瞧他多当它宝似地,贺洛芯就觉得更纳闷。

  “傻瓜。”水昊在上面呵呵气,再把它呈凸圆形的晶面谨慎擦过。“就是尚未切磨  、抛光的钻石原石。”

  “钻……钻石?!你说的可是……”没想到这直径约高尔夫球般大,看起来不怎么  样的石头,居然真的是宝。

  “没错,货真价实,而且这种纯净无色的钻石是最珍贵的品级。”水昊被她张口结  舌的吃惊表情逗笑。

  “那……那……”手里突然多了个价值不菲的瑰宝,贺洛芯有些不知所措,捧著它  的手也不敢乱动。

  “你留著当做是在此居住好几个月的纪念吧。”水昊将它装入事先准备好的小皮囊  ,囊口一扎,再把柬绳系到她的脖子上,就变成一条别致的项炼。“回去找个师父刻面  ,就会显现出它的超凡光泽,和钻石特有的富丽夺目的光采。”

  “发了,发了,我这辈子尚未摸过这么大的钻石呀。”贺洛芯简直已傻了眼。

  “所以呀,被困在荒岛也不全是件很差的事。”水昊调侃。

  “你又在损我了。”贺洛芯立刻嘟嘴抗议。

  “冤枉喔。”水昊喊出包大人作主。“我只是想告诉你,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贺洛芯接下他的话,并皱著小鼻赚他。“晓得啦,真受不了  你,你有时真的很八股。”

  水昊但笑不辩。她不是不明事理,只是不想讲理。

  “好在此处没有别人,不然我不是得一天到晚操心它会不会被窃吗?”贺洛芯终于  尝到有钱人的烦恼,她嘀嘀咕咕溜著贼亮的双瞳,在他刚刚挖掘的崖际跟来蜇去,还手  负腰后,紧紧盯著研究。“这峭壁……”

  “走吧。”她脑袋瓜子就那丁点大,水昊岂会不明白里面打的是什么歪主意,他拖  著她就挪步。

  “等一等嘛,人家还想再多瞧瞧,说不定又能发现……”有巨矿财富在眼前,她干  么蠢到硬去推掉呢?

  “再瞧几眼结果都一样。”水昊不必听完便已摇头表态。“人千万不可贪,你有那  一颗就够啦。”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带她来的缘故。事实上,根据他这些日子的巡访,此岛到处  遍布金刚石,只是外行人不懂门道。

  “我没你那么清高好不好?”贺洛芯拉下眼眶做鬼脸,本来想跟他走,但想一想,  她又喜孜孜地朝他勾勾指头。“喂,大猩猩,石刀借一下。”

  “干么?你还不死心?”水昊不悦地挑起一眉。

  “你那么穷紧张才干么咧!”贺洛芯呸呻地抢过他的刀,转身相中了个最明显的位  置,兴致盎然准备动工。“我只是想在这里刻上名,留留念,又不是要拿刀先杀了你,  再来挖宝。”

  她要亲笔记下这美好的一刻,因为他送她如此的旷世异宝,和这一段永生难忘的经  历。

  “慢著。”他把她的手从山崖上移到地上的土堆。“刻在这里。”

  “刻这儿谁看得到呀?而且风一吹,动物一践踏就没喽。”贺洛芯蹙额。

  “你要刻给谁看?何况就算这儿人烟密布,你刻给别人看有啥意义?告诉他们或下  一代,你和那些破坏自然生态的观光客一样无聊、无知吗?”水昊滔滔陈辞。

  他最看不惯很多人只图一时之乐,而到处乱刻,甚至还用喷漆,俾使一株千年神木  可能就这么被不爱惜的人糟蹋掉。

  “喔。”他讲得很对,此亦是她敬佩他的另一个地方--他会尽量保持环境的原貌  。

  贺洛芯乖乖地在土上签完字,然后把刀递给他。“换你啦。”

  她想和他的名字并列,哪怕他们的终局没有交集,但过过瘾也算暗爽。

  “好吧。”拒绝她一定又会惹来一堆麻烦,水昊只好从善如流,因为习惯使然,他  洋洋洒洒地题下他的英文名字。

  “HowardShui?”贺洛芯诧讶地望著那排英文。“莫非你就是那位人称  ﹃求生教父﹄的HowardS??”

  “我有那么有名吗?”水昊搔搔他的大胡。

  “老天,你岂止是有名,我听说光是你那几本畅销书的版税,就够你挥霍不完啊。  ”贺洛芯目瞪口呆的蠢相,比刚刚乍见钻石的神情更为夸张。

  不光是如此,他所成立的几个基金会,对慈善事业向来不落人后。她真的是有眼不  识泰山,人家他确实是位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哩。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水昊潇洒一笑置之。

  “噢,老天,难怪你那么熟悉野外,难怪你懂那么多,原来……”贺洛芯自觉走了  狗x运,要不即使她逃过空难大劫,若和一个和她一样没有自生能力的人困在此,她大  概也活不到今天。

  “走了啦。”水昊一把捞住她的脖子,笑著拉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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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会介意钱太多?就算他是富可敌国的畅销大作家?

  即便是圣人,看到那满山唾手可得的钻石,应该也会稍微动一下凡心吧?

  所以贺洛芯的结论是,水昊如果不是大笨蛋,就是上帝。

  不过笨蛋也好,上帝也好,他的直爽率真、超然物外,与发自于内的淡泊脱俗,令  人越认识他,便越激赏,他本身即是个怎么掘也掘不尽的宝窟,难怪他不贪。

  “嘿,你是想什么想傻啦?”水昊的手在她面前已经晃了好些时候,见她始终没反  应,他出声吆喝,并以掌轻击她的额心。

  “哎呀……”纵然真是想傻了,被他这一敲一骇,她亦不得不回魂。

  “你该不会……仍在算计那些金刚石吧?”水昊抚著故意翘出的下巴,哼哼唧唧地  斜瞟她。

  “我哪有!”贺洛芯赧然捂著印堂,免得他又突袭。

  她怎能告诉他,她想的其实是另一颗更眩目、更彪焕的无价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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