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去问你儿子啊!」
「问题是,小宇自己真的搞得清楚吗?」
……夫妻俩对视,以一声无言的叹息作结。
唉!当人父母真命苦,小时候把屎把尿,好不容易拉拔大了,又要为孩子胡涂的感情帐操一堆心,上辈子下晓得欠了多少儿女债没还。
言洛宇在楼梯口静静伫立了好一会儿,如来时那样,放轻了脚步往回走,没惊动任何人。
回到房里,他拉开抽屉,底层压了成叠的信纸,一张张都写满扭曲字体!那些曾经让他看了很想死的字体。
一张又一张,她揉成团,他又一一摊平,一一细读,然后收藏。
他也意外自己居然会一留就留到现在,每次整理东西,总想着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值得纪念,也就舍不得丢了。
不还给她,是因为以她粗线条的性格,大概没两天逆让她拿去喂了垃圾桶,他才想替她保存下来,也许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她再看到,会很怀念那段年少时,纯纯的初恋情怀。
他已经想到那么长远的事了,理所当然地认定,他和她永远不会分开,在他与她,对这段朦胧暧昧的情感都还无所觉的时候。
他一一收好信纸,依着固定方式放回原处,关上抽屉,走到床前坐下。
刚刚和他争辩得累了,也不回客房,倒头就往他床上躺,存心报复地占去大部分床位,让他没地方睡。
他极温柔地笑了,抚了抚她熟睡的脸蛋轻喃:「笨蛋,没有人二十岁的生日愿望会这样随便浪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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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丁群英醒来时,已经没看到言洛宇了。
刷牙、洗脸完,下楼来时言孟春已经做好早餐。她看了看空空餐桌旁,顺口问了句:「言婶,洛宇人呢?」
「坐最早的一班车赶回台北去了。他说今天还要考试,不回去不行。」叶初晴咬了口蛋饼,拨空回她。
「这么早?那他起得来吗?」早知道他今天还要赶回去,昨天晚上就下和他吵那种没营养的话题,让他早点睡了。他没睡饱,今天有精神考试吗?
「没差吧!反正他根本整晚都没睡,早上我去他房里叫他时,他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妳发呆。」
「呃……」她羞愧地垂下头,大概猜得到他瞪着这个占他床位、还睡得四平八稳兼流口水的女土匪,眼神会有多愤恨。
叶初晴笑笑地又说:「他看妳睡得那么甜,不忍心吵醒妳,要我转告妳,等他考完,如果妳可以少诅咒他一点,让他不被当掉的话,一放暑假他就会回来,回来后会再去找妳。」
丁群英轻笑。「凭他的实力,还怕我诅咒啊?」
「是啊。」叶初晴望住她,若有所思地说:「群英,想要什么就放手去要吧,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别去顾忌那些有的没的了。」
一口蛋饼卡在喉咙,她呛咳了几声,苦笑连连。「言婶,妳在说什么啊!」
「妳自己说的啊,有实力就什么都不用怕,很多事只要妳肯争取,又怎么会输给别人?只是妳一直在亏待自己,默默地退,一度退到几乎连自己的容身之处都没有。群英哪,该对自己好一点了,妳这样洛宇要是知道,他也会心疼的。」
丁群英哑然,找不到一句话反驳。
她以为……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的,只要不让人知道,就不会让谁为难……
「我、我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自私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意,掌握她想要的?
「可以。只要妳想。」叶初晴眼神温柔而纵容,以看待自己孩子的同等怜惜。
而后,丁群英低头沉思。
其间,她们没再交谈,各自安静吃完早餐。
窗外,一夜狂风骤雨后,天气放晴了。
出门前,她深深吸了口气。
什么时候,也该轮到她的人生风停雨息,绽放朗朗晴空。
第十章
她说得没错,有实力,是不必怕诅咒的。
尽管一夜没睡,又在二十四小时内南北来回,累到快睁不开眼睛看试卷题目,但他还是顺利地考完了,成绩单漂亮得让人想痛扁他,足见实力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个恐怖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人类啊?她猜,就算把他吊起来,三天三夜不给他吃喝,这个变态依然考得出好成绩。
暑假过后,他顺利升上大三,而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挣扎到这张毕业证书。
她没急着辞掉快餐店的工作,而是利用多出来的时间,另外再找份兼差的工作,虽然肉体很累,但是领薪水时会很爽!
言洛宇也接了几个家教,没办法常常回南部,但是透过电话,总是一再叹息。「为什么要这样?把身体搞坏怎么办?」
「不会啦,你忘了吗?我壮得跟头牛一样,你要是回来,乖乖站着让我揍一举,就会知道我雄风不减当年。」
还雄风咧。「妳又把自己当男人了。」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见面,会更加珍惜共处的时光。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淡淡地、淡淡地,没有浓烈的色调、言语的堆砌雕琢,更没有明确的关系划分,无声的互动,已经包含太多。
有几次,他总会不经意地又问起:「妳还是不想来台北看我吗?」
「拜托,我现在每天光是工作就忙得半死,哪有时间?何况一来一回车钱很贵耶!」
「大不了我提供食宿和来回车资。」因为他手气背,没抽到宿舍,只好和两个同样衰尾道人的同学在外面合租房子,她来的话,住的地方不是问题。
「你干么老叫我去台北?很奇怪哦!」他有空再回来就好了啊,不孝儿子总该让父母看看吧?
「……」他静默了下。「没什么,妳自己小心身体,不要太累了。」
「知道啦,啰嗦的老阿伯。」
讲完这通电话后的一个连续假期,他搭车回高雄。算一算,从上一次回来的时间到现在,又将近两个月没看到她了。
他一到站,等不及回家,背着随身的背包就先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估计时间,他到的时候,她差不多要下班,时间刚好。
推开玻璃门,强力的冷气迎面而来,他一眼就被柜台边熟悉的忙碌身影给吸引住,带着笑容走上前。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很公式化的笑容,一边整理纸巾,连头也没抬。
「一杯可乐和中薯。」
「好的,请稍等。」纤指俐落明快地敲着收款机。
她也够扯了,居然没认出他的声音来。
不甘被彻底忽视,他轻叩了两下桌面。「我可以另外要求美女坐台吗?」
她愣了下,抬头的瞬间,惊喜笑容立刻燃亮了脸庞。
「不行耶,本店不提供这项服务,你得去酒店找,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名片,这家小姐素质不错……不过我中薯可以多给一点。」她也有模有样地回答他。
他偏头想了一下。「好吧,勉强接受。」
排在他后面的客人听到,居然冒出一句:「小姐,我也要小姐坐台,如果没有,我的薯条可不可以也加量?」
端着可乐和「加量」的中薯上楼时正好听到这句,他笑得差点撞到楼梯扶手。
「言洛宇!你他妈给我小心一点,敢翻倒我叫你拖地。」她不爽地吼他。
这声吼叫,可引来同事的注意,纷纷投来「关爱的眼神」。
原来他就是那个神秘的Mr.言啊!总算现身了,大家可好奇得很呢!
谁教这火爆大姊头个性冷僻得要死,平日除了工作之外,绝对不让人接近她方圆三尺之内,怎不让人对那个近得了她的身,还让她牵牵挂挂,露出思春笑容的Mr.言又钦佩又好奇呢?
其中一个比较行动派的同事,找了个机会就溜上楼去「整理环境」,拖把东拖拖、西拖拖就拖到他这边来了。
言洛宇缩了下脚,避开拖把。他特地挑了个可以看到柜台的视野,一边喝可乐,一边欣赏她工作时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发现拖把还是在他脚下徘徊,他暂时收回目光,不解地抬头。「有问题吗?」
「有。」女同事十足八卦姿态地弯低身子。「你真的是丁群英家的Mr.言吗?!」
他浅笑。「应该是吧,她认识的男孩子中,姓言的好象就只有我而已。」如果爸爸不算的话。
「厚!我们大家都对你好奇得要死耶!这丁群英每次接到你的电话,都会开心上一整天,如果听到你要回来,更是比中乐透头彩还爽,谁惹她都不会生气哦!」
「是吗?我不知道我的电话有这么大的魅力。」
「你才知道哦!她这个人个性超酷,很难接近耶,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她独来独往惯了,但是没有恶意的,请别放在心上。如果——嗯,我是说,她在这里工作的状况还好吧?可以帮个忙,关照她一下吗?」
「这么关心她啊?你是她男朋友?」
他笑笑地吸了口可乐,没否认。
「我就说嘛!丁群英还说不是!男朋友这么帅,又不是带不出门,干么怕人家知道啊!」活似狗仔队嗅到新闻气息,决定明天拿来当头条,散播八卦散播爱!
「妳确定妳还要继续兴奋吗?群英好象在瞪妳了。」言洛宇很抱歉地泼来一盆冷水,浇熄她的亢奋。
女同事吐吐舌,赶紧闪人,继续拖她的地。
等了半个小时,她下班了。等她交完班,他和她一起走出快餐店,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可乐。
「渴不渴?」他将喝一半的可乐递到她嘴边,她三两口吸光,丢进垃圾桶,一起走向她停车的吔方。
等红绿灯时,他无言地伸手握住她。她轻轻一颤,抬眸对上他,而后,将他才拿过可乐,微微泛凉的指掌——牢牢交握。
回到家,才刚停好车,他低低唤了声:「群英——」
她一回头,便落入一道温热的胸怀。她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然后,唇上一阵酥麻,他低头封住了她的讶异。
他的吻,有些迫切、有些狂热,这接触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她懊恼自己有些拙于应对,紧张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服。
而后,他稍稍退开,搂在她腰间的手还是没放,灼热的视线盯视着朱唇,水嫩,微肿。
「今天——不是我生日。」她声音微颤。
「我知道。」
「那是你生日?」
「不是。」
他轻抚着她留长的发,低低叹道:「原来,全世界,真的只有我不知道——」
爸、妈、她的同事,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喜悦、热切,从来就不是秘密。
「不知道什么?」她一脸迷惑。他学到她没逻辑的说话方式了吗?
他俯下头,轻吮了下粉唇。「知道吗?群英,吻妳的理由,不是只有生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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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妳的理由,不是只有生日而已。
只是简单一句,他懂,她也懂,不需再说更多。
这一句话,成了每个思念的夜里,最温柔的甜百,最暖心的蜜语。
她依然忙兼差、忙赚钱;而他也依然忙课业、忙社团、忙家教……两人见面的次数,并没有比以往增加多少,但是夜里,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电话那一头听到对方的声音,便能感觉心暖暖地、踏实地律动。
每隔一阵子不见,他又会不期然地在电话里问起:「妳要不要来台北走走?我可以带妳到处玩哦!」
拐哄利诱到最后,甚至不知所云得连这种话都出来了——「想不想看现场活春宫?我同学告诉我,哪里常有车床族出没哦,妳不必再向同事借『爱情动作片』了。」
他把她当什么?世纪女色魔吗?
后来问的次数一多,她恍然领悟到——
他,是不是想看看她?
大三下学期的某一天,当他们又讲起电话时,她在另一头听出他声音有些沙哑,还不时夹杂几声轻咳。
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最近日夜温差大,不小心感冒了。
「有没有去看医生?」她关心地问。
「有,还打了两支针,刚刚吞了药丸——」说到一半,旁边隐约传来开门与男孩子的说话声——
「言洛宇,你还在讲哦?刚刚才吊完点滴,『破病』的人还不早点睡,真那么想她,不会叫她上来看你?」
话筒好像被掩住了,对话声变小,她必须很仔细才听得到。
「好啦,你先去睡啦,我还没讲完。」他刻意压低了音量。
「真是受不了你。」室友翻翻白眼,哼着歌离去。「爱情的力量,小卒仔有时也会变英雄……」
这绝对是调侃。
言洛宇任人取笑,拿回话筒又继续。「我们刚刚说到哪里?」
「说到你该睡了。」她没好气地。都生病了还逞强,任性的死小孩。
「哪有?我还没告诉妳,那个护士有多残暴,把我手臂戳到瘀青了,现在手还肿一块,室友说要帮我热敷,结果差点把我手臂烫熟,这些人都好恐怖……」
丁群英静静听着,唇畔泛起浅笑,头一回有股冲动,好想飞奔到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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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走出台北车站,她都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这么冲动任性的事。
嗜钱如命的丁群英、从不请假的丁群英、要她放弃全勤奖金简直要她的命的丁群英——这次居然发狠地一口气请了四天假,店长、同事的下巴全掉了下来,扶不回去。
在她告诉言婶,她要到台北找洛宇时,言婶欣慰地笑了,对她说:「妳早就该去了。」
她,真的该好好的,正视自己的渴求,顺着心意认认真真地争取一回。她,想要牢牢地把握住他。
依着言洛宇来信所写的寄件人地址,她对照了一下门牌,按下八楼A栋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还算帅气的男孩子,年龄和言洛宇相近,他打量着她,眼神困惑。「请问妳找谁?」
「言洛宇是住这里,没错吧?」
「找洛宇?」男孩又多看了她两眼。「哦,我知道了,妳就是那个让他没日没夜抱着电话、用拳头谈恋爱的『野蛮女友』!」
丁群英斜瞥他。「那你现在是要自动请我进去,还是要让我的拳头开路?」还野蛮女友咧,电影看多了!
「啊,请进请进!我对妳好奇很久,早就想见见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