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有件事要问你的。"
"有什事你问吧。"
他将Ben递来的水果酒端起,朝她点了点头。
见状,她也拿起酒杯小啜了一口。
"那晚你是花了多少钱,让阿彻弹了那么多首曲子?"他要阿彻弹首歌,还要跟他商量个半天,更可恶的是,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还跟他计较那一点小钱,他真是爱钱爱到让人受不了。
"那些全是免费的。"能听到那么多曲子,而且还像以前跟爸爸在一起时那样玩琴,她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思及此,她眼神一敛。
真无聊,她竟然为了一句话就跟他吵架,真是幼稚,难怪他会受不了而不再跟她说话。
"免费?"他瞠大了眼眸,"你骗我的吧?"以阿彻的个性,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大方?
"真的,全是免费的。"他的反应令她好笑地重申了一遍。
"他对你真的很好。"他很羡慕,也很怨,因为阿彻这么见色忘友真的让他很气。
"难道你要他弹琴,得给他钱?"她以为只有对外人他才会这样,想不到她料错了。
"没错,他在这里演奏我要给钱,下了舞台,要他再弹也要给钱,反正只要是需要他的地方,什么都得扯到钱,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别说免费,连折扣也没有,你说他过不过分?"他真的好生气,要不是他弹的曲子真的很动人,他哪会花钱请他演奏。
听他这么说,令她想起他们第一次杠上时也是因为钱,当时她气恼的反应应该跟他不相上下吧?呵呵!
"的确很过分,真是委屈你了。"她拍了他的背。
他们之间像是有多年认识的默契一般,当林语真安慰他,他也很配合的假装掩面啜泣,逗得吧台内的Ben啼笑皆非,因为他头一回见老板这么不顾形象地搞笑。
但是这一幕看在顾之彻眼里倒变成刺眼的打情骂俏,气得他将满腔怒火悉数发泄在钢琴上。
她不会是故意气他的吧?所以才跟阿禹眉来眼去的,不过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对人都很有戒心,可是或许有例外,而阿禹就是一个特例。
"可恶!"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此时,离舞台较近的几桌客人皆发现他脸上的阴森神情,便陆陆续续地往吧台移动。
"说真的,你是唯一让阿彻这么特别对待的女孩子。"
眼见她已经撤下心防,遂他决定义愤填膺地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毕竟再不快点将他们两人之间的心结问个明白,他的客人又有一阵子不敢上门来了。
赵冠禹瞥见舞台旁的客人不是结帐,就是直想换位置的模样。
他这辈子恐怕是要来还债的,而债主就是他--杀人完全不用刀的顾大少爷。
赵冠禹万分哀怨地暗忖。
"是吗?"她不这么认为。
"怎么不是?自我认识他这么久,可不曾见他这么费尽心思要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一直以来只有女人讨好他。"他挑起一眉,表现出"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神色。
那时,他说要助他一臂之力凑合他们,他老兄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原来是因为他早就有了攻坚的计划。唉,他只能说他真不够朋友,居然连一丁点风声也不愿透露,实在教人伤心。
"他有讨好我吗?"她失笑地摇摇头。
他只是爱取笑她,再不然就是把肉麻当有趣直逗她开心,这如果就算特别的话,她真是"受宠若惊"。
"你真的没有感觉吗?"他的表情像是看到怪物一般。
"我该有什么感觉?"他们的相处模式自始至终就不曾改变,她根本无从比较起,哪会有什么特不特别的感觉。
赵冠禹无奈地翻个白眼。
想不到阿彻是这么追女人的,费尽心思想讨好她,她却完全没有感觉,他还真是白搭了。
"你知道他今天弹的曲子全是哪个作曲家的吗?"如果连这也没感觉,那阿彻可以到一旁纳凉,不用白费工夫了。
"萧邦的。"她不懂冠禹为什么问这些问题,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问这个干嘛?"
"还好,还有得救。"他替顾之彻感到万幸。
"冠禹,你到底想讲什么?"他的反应令她微微拧起眉心。
"他前几天告诉我,他要将这几天演出的曲子全改成萧邦,这我当然不愿意,因为有很多客人都希望能点些他们自己喜欢的曲子,但他就是固执得令人想狠揍他一顿,不过在想这么做之前,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就是了。"
他自嘲一笑,才又导回正题。
"反正我好说歹说,他就是执意要更动,最后我当然辩不过他,更没办法改变他的想法,就只好多加点费用给他,让他能多弹几首客人预约的曲子,害我的荷包因此而大失血。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怨你呢!"
阿彻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有这种举动,不过她是无辜的,所以他只能再一次自认倒楣。
林语真还是不懂他这些话的用意。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演奏的曲子不是早就排定的吗?"她是曾说过她喜欢萧邦,不过他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改变,演出的曲目吧?
"是没错,不过这的确跟你有关。"他转头瞥了眼顾之彻,倾身更近她一些,"你知道他为什么反常地跟我要求更改曲目吗?因为那家伙说你今晚会来看他弹琴时的状况,所以为了投你所好,他才会这么跟我要求。"
"他真的这么说?"
林语真不敢置信地望向臭著脸正在弹琴的顾之彻。
赵冠禹点点头,执起酒杯轻碰了下她的,"你现在终於知道你在他心中到底有多特别了吧?"语毕,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可是他从来没有……"她顿一下,一脸惊喜地看著赵冠禹。
她真的很意外,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当时他只有说过只要她喜欢,他就会弹给她听,她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是真心的。
除了爸妈以外,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用心的对待她,她真的好感动、好感动。
自从爸妈离开她之后,她头一回这么高兴,几乎快要不能自己了。
"阿彻就是这样,明明在乎得要命,嘴巴就是不老实。"
看样子他是帮了阿彻不少忙,等他们有了好结果,他非讨回一些公道不可,绝不能再让自己吃亏了。
此时,传来一阵震慑人心且极度不协调的琴声,这声响伴随著场内客人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令他们同时吃惊地回过头。
"之彻?"林语真瞠起水眸,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脸怒不可遏地朝他们走来,更不明白他火气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大,若是因为她跟他呕气的关系,那未免太夸张了吧?
"老板!"有了上回的经验,Ben戒慎恐惧地唤著赵冠禹,希望他能摆平即将兴起的风暴,不要让暴风扩大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赵冠禹很感激Ben这么看得起他,但是顾之彻这般模样他也是头一回见到,毕竟以往他再怎么火大,顶多只是著一张脸,从未像这回"付诸行动"。
来不及了,暴风逼近了。
Ben赶紧收拾吧台上任何易碎物品,想将灾情降至最低。
"嘿!"赵冠禹尴尬一笑,"擅离岗位是要扣钱的喔。"将他的弱点端出来是希望能制住他的怒涛,不过很遗憾,这回是失效了。
"我很生气。"他冷冷地睇著他,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看得出来。"语毕,赵冠禹又干笑了数声,迅即拉了拉一旁的林语真。
收到他的暗示,虽然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受人所托,又加上"情势危急",她只好硬著头皮跳出来安抚。
"之彻,我知道我刚刚太小题大做了,我很抱歉,你别气了好不好?"她挡在他与赵冠禹之间,仰首望著高她许多的他,眼神透著坚决,宛如一夫当关一般。
顾之彻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直视著躲在她后方的胆小男人。"朋友妻不可戏,你没听过吗?"
"喂!什么妻啊?"林语真出声抗议,他们八字都还没一撇哩。
不过,她所发出的驳斥声根本没人听进耳里。
"当……"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赵冠禹咽了下自己因胆怯而分泌出的唾液,"当然。"
"她是我的女人。"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毋需放大音量,就已充满令人想拔腿就跑的威力。
顾之彻当她是他的所有物吗?
"顾之彻,你不要太过分!"臭男人!大男人主义又犯了。
可惜,她的抗议又再次被他们当成耳边风。
"我从来都没怀疑这个事实。"妈的!真不知自己在发抖个什么劲,就算阿彻气到发飙,顶多只会在身上出现几道伤痕罢了,还不至於闹出人命,有啥好怕的?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这么胆大包天?"一想到他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娇笑不已,他就无法控制自己。
"我只是陪她聊天而已,这有什么胆大包天的?"真奇怪,光是这样就能让他气成这副样子?他的度量未免也太小了吧?
阿彻想歪了,肯定是!
林语真从他的话中判断出他失控的原因,不过就算她想解释,这两个正在对峙的男人八成又会忽视她的存在。
"聊天?"顾之彻嗤之以鼻,"聊天有必要靠这么近吗?你当她是聋子啊?"
林语真环顾四方,找寻可以增加高度的东西,但眼见情势就要逐渐失控,她干脆踮起脚尖,用力拉下他的领带。
"顾之彻!"林语真瞪著终於与她平视的双眸,"我不准你漠视我的存在。"
"乖,别吵,我在跟阿禹说话。"见她水眸中漾著怒火,他柔声哄道。
前后差这么多的态度令她错愕地翻了翻白眼。她真搞不懂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们根本是在吵架!"她气恼地瞟著他,"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冠禹只是单纯地聊天,你当他调戏我啊?"
"对啊对啊!"赵冠禹连忙附和,"就是这样,你真的误会了。"为了这间店,他不得不如此低声下气,以确保自己的财物。
"真的?"他疑心很重地挑起眉,打量著他们两人,评估其真实性。
"真的,我可以保证。"Ben也出声作证。
"我和我女朋友也可以替小赵作证,他绝对没有调戏这位小姐。"一位客人也看不过去的站出来附和。
原来他们一整晚看顾之彻摆臭脸,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啊!
"顾老师,你真的误会了。"在店里,客人都这么称呼顾之彻。
一片围剿的声浪朝顾之彻涌来,令他脸上的怒色渐渐散去。
"真的?"他瞅著她再次问道,气势已明显减弱。
"大家都作证了,你还不信?"她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o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串供。"他音量很小,只有她能听得见。
闻言,林语真再一次用力地将他拉近自己,语气中有著不容小觑的不耐。
"你以为你是法官在问案啊?"串供?他会不会想太多了?
顾之彻皱起眉,一直这么弯著腰,他真的很累。
"你能不能松手?我腰好酸。"
"那你是承认你误会冠禹了?"她挑起眉,顾不得这么逼他承认会让他面子有损,可毕竟纷争是他挑起的,当然要他自己承受。
"没关系,只要解释清楚就好。"赵冠禹松了口气,总算是保住店里的财物了。
顾之彻虽然不情愿,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点了头。见他认错,林语真立刻松开手。
挺直腰杆,顾之彻还是心有不甘,"语真你……"
"有话我们回家去再说。"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她会:"各位,不好意思,请稍待片刻,他等会儿就会回去弹琴的。"她替他向客人陪不是。
待围观的人散去,身为老板的赵冠禹便赶紧每桌送了杯啤酒以示诚意。不过,这帐是记在顾之彻头上,毕竟为了替他们排解冷战,他可是牺牲重大,而现在就让他们小俩口自行调解,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是我……"顾之彻欲言又止地望著颊上两抹嫣红她。
"你怎样?"她凝视著他。
"算了。"男人的自尊不容许他当众说出心里的不平衡。
从他闪烁其词及游移不定的目光中,她顿悟了一件事。
"原来你是吃醋了。"她促狭地直瞧著他。
其实她也会啊!
看那些女客人们皆以一种迷恋的目光盯著他看,她就一肚子火,可是她也没怎么样,还不是喝她的酒、聊她的天,哪像他度量这么小!
"哼。"他不直接回答,仅是轻轻地从鼻孔里哼出气。
还好灯光够暗,她没办法察觉到他脸上正在发热,否则他一定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我和冠禹又没怎么样,只是一起喝酒聊聊你的事而已,有什么好吃醋的?"别说女人,男人的心理有时候也很难理解。
"聊我?"聊他的事可以让她笑成那样?那她跟自己说话时,怎么鲜少出现那种娇羞如花的表情?"你们聊了什么?"
见他高高地挑起浓眉,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怀疑她了。
"没什么,还不是你把今天演出的曲目全改成萧邦的,造成冠禹不小的困扰。"
她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太感动他的用心良苦?干脆随便挑了个比较不令她难以启齿的理由搪塞他。
"就这样而已?"这个答案他不太满意。
"你闹够了没?"她瞪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你快回去弹琴,不要造成大家的困扰。"她抵著他的胸膛推著他。
"看你这么急著把我赶回舞台,分明事有蹊跷。"他睇著她不断眨动的长睫。
"唉,你一定是曹操转世,否则猜忌心怎么会这么重?"林语真无奈地消遣了他一句,她轻叹一声,"好啦,不然要我怎样你才肯相信?"
"只要我说,你就肯做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想达成心里正在成形的计谋。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瞧他嘴角扬起贼笑,她不免有些怀疑,害怕会被他这只狐狸给一口吞了。
"还说我猜忌心重?你还不是一样,一点都不输我。"早料到瞒不了机伶的她,不过装傻的功夫他在行得很。
林语真摇摇头,表示受不了他的强词夺理,这时见在他后方的赵冠禹跟她打了个手势,她抱歉地扬起一笑。
"你再不回舞台弹琴,那你之前弹琴的工资恐怕会全让冠禹拿去当成赔偿客人的费用喔。"她使出最能治他的一招,但愿有用。
经过她的提醒,顾之彻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敌不愿做白工的心情。
"没诚意。"
真受不了他,明明都已经三十二岁了,还这么会使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