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易扬眼也不眨的盯看着他,心想着:况且,在严凯倬的面前,自己也无须隐藏太多情绪,因为直到现在,他也都还能拿年纪较轻这一事,成功化解避开严凯倬对他的不满。
而这次当他知道回国后必须接掌阙氏银行时,便特地邀请严凯倬与他一同回国,勘察台湾经济发展的步调及潜力,也顺便看看他在法国留学期间为自己及颖岑所创立的Y&C投资顾问事业迁移台湾的可行性。
而如果可以,等阙氏银行一切步入轨道后,再请严凯倬回法国帮他把Y&C投顾给移回台湾;因为他打算藉由阙氏银行及Y&C的实力,在台湾玩玩颠覆社会经济的游戏,说不定到时,他还可以帮严凯倬将他的家族银行事业扩展到台湾。
至今回台也已半年多,阙氏银行的一切工作他也都驾轻就熟。但在经过种种现实考量及利益分析和法国股市目前的沉稳,他还是决定先暂时把Y&C投顾给留在法国。
而严凯倬也决定先回美国对父亲严庆镇报告台湾之行的收获,并成立回台筹办新银行项目小组,正式介入这块美丽土地的傲人经济。
可是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他的秘书人选直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是不想放过严凯倬。
因为,只要有严凯倬在,自己就可以把一些琐碎的工作丢出去给他处理。但,不让凯倬回美国去向他父亲负荆请罪,又好象有点说不过。只是,一旦凯倬要回美国筹办台银项目小组,那他就会没人可以丢垃圾了。阙易扬抬头看一眼仍没给他好脸色看的严凯倬,而叹了口气。
「阙五少,要找你的秘书还真不是普通的难。」他无奈地垮下双肩,看着那个自认识到现在就一直在找他麻烦的人。
「会吗?会难吗?我的要求会很多吗?」阙易扬皱起眉。他认为刚所开出的条件都很平常也很合理:「如果你觉得我的条件太苛,秘书人选很难找,那你想办法教你们严家的伦基尔银行把阙氏银行给吃下去好了,省得麻烦。」他大手一摊靠向椅背,认真的建议道。因为,这样他就能专心管理自己和颖岑名下的Y&C投顾事业了。
「嘿!你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背上谋夺阙家财产的罪名。」严凯倬连忙挥着手猛瑶着头:「这万一让你们阙家人误会了,也一定会派人来清算我,你别没事就想给我找麻烦。」
「不然,你说秘书人选难找?」阙易扬横他一眼。
「不难不难,只是希望阙副总裁您能钦点这本芳名册的其中之一。」严凯倬从他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红色的人事数据文件夹,故作恭敬的捧在双手之上,送到他的正前方。
「就跟你说随便了,只要……」看他一眼,闻易扬还是那一句话。只是,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让严凯倬给截断。
「没有人叫随便!」严凯倬大吼一声。他刚压下的火气又让阙易扬给煽火点燃。「你到底选是不选!?」
「选、选、选。」阙易扬看向他好似要喷人的双眼,一边拿过他递过来的档案,一边嘀咕着:「选就选,干嘛还变脸色给我看?」
「你在念什么?」严凯倬耳尖的听到一两个字,两眉齐挑扬声问道。
「没,没有,我是说就她好了。」阙易扬赶紧翻开一页,还真的很随便的指着上面一张连看也还没看清楚的资料。「等你把工作都移交给她之后,就可以回去,到时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客气尽管说。」
「这还差不多。」严凯倬拿过他手中的档案,看一眼被翻开的人事资料。「我让人事室通知她明天上班,最晚我后天就走!」
第二章
「卡」地一声,他知道颖岑来了。
因为,自回国搬离阙家大宅,住进这栋名人大厦后,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有他这里的钥匙。
而他也和在法国时一样,为颖岑留了一间舒适的房间。这是他对颖岑的特殊待遇。阙易扬微扬起了唇角。
颖岑,那个始终留着一头短发,到处打架的闯祸精,总能轻易占住他的思绪,一想起这个名字,阙易扬不禁地微露出宠溺的笑意。
结束掉最后一笔投资选股的分析,他切掉屏幕随即抬头望向已多天不曾来这看过他的颖岑。
只是,一见立于书房门口的她,阙易扬眼中原有的光芒顿时都暗了下来。因为,在她原该洁净的蓝领白衣校服上,他又见到大大小小的污渍,甚全连她的脸上也有多处的挂彩。
又打架了!
自多年前的一场意外后,颖岑总是在打完架之后,才带着一身的伤痕来找他。他早该知道,除了在打架之后,颖岑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
站起身,他迈开大步朝颖岑走去。立在她的面前,阙易扬低头审视那带有着一丝倔强的眸子。
他无奈而心疼地摇了摇头。
抬手勾起那张沾满灰尘带有伤痕的叛逆脸孔。阙易扬不禁自问:为什么她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颖岑总要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才甘心?难道她不知道每见到她一身的伤,他就会感到心疼吗?
她这样做,这样糟蹋自己是为了什么?日子明明可以过得轻轻松松,为什么她就是拚命地想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原以为在五兄弟之间,他和颖岑该算是最没问题的一对,但是依现在的情形看起来,似乎全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一个小太妹。他阴柔俊美的脸庞突然出现一丝好笑的神情。
谁会想到,他阙易扬从小指腹为婚的妻子黎颖岑,长大后竟会是身手了得,到处惹祸的小太妹?看进那一双绝对拥有自主意识的黑瞳,阙易扬叹出了心中的不解。
想起之前一同在国外念书的那段日子,除了第一学期外,在往后的几年里,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顶着阙家五少的头衔,及她未婚夫的名义,和严凯倬以着所有能用上的权势身分,一趟趟的跨越学级为她到教授处,替她解决所有闯出的麻烦。而其中不外乎是打架一事。
他想不通,为什么爱打架的她,当初还会执意与他一同出国念书。幸而他们是在国外念书,否则,如果让她爸爸知道,她在国外那几年的行为,她恐怕免不了又得受到一顿斥责。
想想,如果在法国那段日子,颖岑能够静下心来不打架闹事,和他同样认真念书,想必,以她的聪颖天资也能跳级提早将大学给念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他都已拿到经济学位了,而她在放弃法国的学业跟他回国后,也只能顺着台湾的升学年龄被安排继续念专三的课程。
想想她以前是多么的乖巧懂事,而今,她的言行举止却……却只会惹得他为她担心而已。阙易扬以拇指轻轻磨蹭着她细嫩脸颊。
是什么教这一切全变了样?是什么教他向来温柔乖巧的颖岑,变得如此多刺而易于伤人?
现在的她像是一朵玫瑰,一朵全身长满尖刺,令人无法折取的──荆棘玫瑰。
揽着她看似细瘦纤弱的肩膀,阙易扬带她走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他随意由架上抽取一条毛巾浸湿扭干,为她拭去脸上的尘渍。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抬起她的下颔,阙易扬审视已干净的脸庞,温柔问道。
她抿紧双唇侧过脸。和以往一样,她就是不作任何的解释与说明。
「告诉我。」他微施力,坚持要她面向自己。
看着他略显担忧的眼神,黎颖岑的心微微地纠痛了一下。她知道易扬讨厌她打架闹事。但是──
但是,自从他十三岁那年,因一次意外情绪激动心律不整,而与她共同住进医院之后,每当听到周边旁人对他的恶意诅咒时,她心口的闷意总是窜扬而上;虽明知那只是他们对她的恶意挑衅,但是,她就是听不得任何对易扬不利的言语出现。
如果可能,她会杀了每个出口诅咒易扬又病发住进医院的人。因为,他是她的,他的命是她的,他的一切也都是她的,除非她点头,否则没人可以从她手中带走他。而那些一再践踩她心口痛处的人,她没有必要放过他们。
「没什么。」她淡淡的回一句。「闲着也是闲着,运动运动而已。」
「唉──」看进她眼中的一丝距离,阙易扬叹了口气。「妳知道我不喜欢妳打架的。」
「我……」她无言以对。咬住下唇,她不为自己多说些什么。
她不要易扬知道,这些年来,这些打架闹事全是因他而起。她也不要他知道,她十分在意别人对他孱弱身体的恶意评断。
她是知道易扬在小时候的确体弱多病,但是现在他都已经长大了,身体也因练武健身的关系要比同龄小孩来得结实,而褪去了当年那瘦弱的模样,现在的他除了偶而的感冒外,生活起居和一般人也已无两样。
一见她的无言,阙易扬抚着她纤弱的双肩,叹了口气地将她拥入怀中。这肩明明是这样的娇弱,不容他的一掐,那为什么她却总要它一次又一次承受外来的暴力?
「打架不是像妳这样的女孩子能做的。」他的一句话,让黎颖岑红了眼。「爸爸会答应让妳自小陪着我练武强身,是怕我一人练会无聊提不起兴趣,而不是要妳像现在这样四处打架闹事。万一妳受伤了,那怎么办?」
他总是这样温柔的对她,始终没有一句苛责,即使她真的受伤了,他也只是拧着眉不发一言的为她包扎,最后再交代一句『别再受伤了』。
只是,她总是一再的受伤,一再的来到他的身边,一再的想确知他真的没事,一再的想让自己襬脱失去他的恐惧。
她,好想哭……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你担心的,我……」黎颖岑伏靠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一声哽咽溢出了口。
她也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她不想打架,不想闹事,不想总是一身伤的跑来确定他的平安无事;她只想要安安静静的念书,平平顺顺的待在他的身边。真的,她就只有这样小的心愿而已。
但是他们说,说他脸色苍白,说他身体孱弱,说他心脏就快不行了,说……这样的流言,教她如何接受?这样的诅咒,教她情何以堪!?
听出她哽咽的哭音,阙易扬心疼的轻拍着她背,低声的安抚着:
「乖,别哭了,下次注意点就好。」扬起些微的笑意,阙易扬抬手揉乱她一头短发。
抬起有着些微湿意的眼,黎颖岑望进他那深邃而带笑的眼眸。他总是这样温柔。
「先洗个澡,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听到要回家,她泪意乍停。
「妳忘了今天是家族聚会?」一见她含泪怔愣的模样,阙易扬不禁扬眉笑道。「上次我搬出来时,妈不是还要妳记得提醒我这种家族聚会的日子?怎么妳却忘了?」
「我……」黎颖岑咬着唇。「我不想去。」
「不想去?为什么?爸妈他们已经好久没见到妳了。」阙易扬诧异的看着她。以前她从不拒绝回阙家大宅的,怎么今天却……
「没什么。」她指着自己,笑得难堪。「只是,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如果真回去了,恐怕也只会让他们烦心而已。」
她知道在国外那些年来,易扬为她在两家长者面前隐瞒不少她的在外言行举止,拦下多数对她的不利传闻;但是,在台湾不比国外,她随便的一个动作,恐怕都已难逃阙家遍布在外的耳目;而在阙家两老对她在外的言行已起反感之际,如果让他们再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恐怕……
一想到这,一阵泪意又再次的占上了她的迷蒙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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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阙宅,他就让双亲叫进书房。
看着父母两人一语不发直盯着自己,阙易扬顿时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知道只有一件事会让他们如此难以启口。
而这件事情,令他冷下了脸。这些年来,他们无不是在他快忘了这事的时候,又再一次残忍的提起。他们总是这样的要他记起自己的残缺。
「易扬,再考虑一下吧。」阙父走向他。「美国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你点个头答应,我们就……」
「不!我不会去的。」他撇过头,不看父亲眼中的关心。
「为什么?」阙母情绪激动的上前抓住他的手。「为什么不去?美国那边的医学进步,去做个彻底检查有什么不好?」
「妈──」阙易扬低头看着紧抓住他的手。他知道父母一直到现在都还担心他的身体,但是,他们实在不该以这样的关心,来加重他心里的压力与不安的。「您看,这些年来,我不都是这样在过日子,也没再发病过?我现在真的很好,您就不要再为我担心了。」他极力的想压下心中的烦躁。
他的安抚让阙母一时心急而街动地说出令人呆愣的话。
「现在不会,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呀!」
阙易扬脸色顿然一变。
看见他惊愕的脸庞,阙母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中戳痛了他的伤处。她情急的转头看着丈夫。
「你母亲说的没错。你现在没事,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没事。」看着儿子异常难看的脸色,阙父也不忍再提醒他以后有可能所发生的事,但是,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所以你何不干脆到美国去再做个彻底的检查?这样,也可以教我们这做父母的不用再为你操心担忧。」
「……」一再受到拨弄的愤怒情绪,眼看着即将爆发。
「易扬,我想你一定能了解我们这做父母的心情的,对不对?」对从小就因心脏不好,而无法跟他其它哥哥一样过正常童年的小儿子,阙母真的感到抱歉与愧疚,所以她努力的采取各种的挽救措施,即使只有一丁点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她多希望自己所有的孩子都是健康的。
「为什么您们硬是要提起我所在意的事?为什么您们要这样对我?您们以为我不想有个健康的身体吗?您们以为我不想多活几年吗?您们可知道我这些年来,为什么一直在减少睡眠时间?」甩开阙母的手,阙易扬恨恨地吐出心中所有的忿懑。
「我告诉您们,那是因为我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阳光!那种沉眠不起的恐惧您们能想象吗?您们能吗!?」受到残酷事实的肆虐,阙易扬情绪失控地狂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