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他知道自己弄痛她了,但是,为了得到答案,他略过她所有痛苦的神情,再次施压紧掐。他要她清楚的感受到,他此刻心中极大的怒火与愤慨。
即使要耗上一整夜,今天他也一定要问出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她这些年来的打架原因。
他加道在她的内心深处,—定有个地方是他之前—直所忽略的。
「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她不断的想把自己的手臂给扯回来,「好痛哪!你知不知道!」她大声叫着,他不断施加压力的手劲,几乎都快要把她的骨头也给捏碎了。
「我当然知道痛!但是,你可知道看见这样的你,看见要向人下跪的你,我的心又有多痛吗?!」他忽而紧抓住她的双肩猛摇着。「你快把这一切都给我说清楚!」
「我……」她双眸起了雾。「如果不让张结褊打,她的气就不会消;如果不跪,她就不会答应让她哥哥担任你的私人医师,我……」黎颖岑哽着音,低下头。
「私人医师?是谁跟你说我要私人医师的?」他危险的看着她。早在留学法国之前,他就已经撤掉父母安排在他身边的随行医护人员了,而这么久的事了,为什么现在又被提起?
「你不要?!」她顿然张大眼。
他居然不动手术,也不要私人医师?他竟然还要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天呀!她还要恐惧多久?她还要害怕多久?黎颖岑紧闭起眼,任由泪水缓缓滑落。
他可知道她每天有多害怕听到电话声?因为,她害怕会听到令自己无法承受的病危通知;他可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常去名人大厦的住处找他?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知道吗?!
就因为她害怕门一开,看到的是一个再也没有生气的他!这些他知道吗?!黎颖岑猛摇着头,任两行清泪不住地滑下。
但是,只要易扬能爱惜自己的生命,她可以就这样恐惧的活下去,她也可以就这样继续的害怕下去;可是,她不要易扬像现在这样不在意自己的健康,切断自己所有的生机,她不要易扬没有未来,甚至——没有明天。
可是现在,现在他竟然连私人医师也不要?!天哪,她该怎么办?!
张开泪光闪闪的双眸,黎颖岑悲凄地仰望浩瀚星空。这样的星空是多么的美,这样的夜空是多么地令人心动?然而,如果没了他,她的星空还会美?她的夜空还会令她心动吗?
她该如何才能留住他的一切?延续他的生命?悲恸的心,哀伤的情会是她这一生轮回吗?天哪!
她狂泄而下的泪水,随着夜风吹袭而飘逝空中。再多的泪换得回他的健康吗?不,她知道不能。但是——
私人医师,她也不要了!黎颖岑猛然看向他凝有怒焰的黑眸。
他一定要动手术。这是唯一的路!
只是要如何,易扬才会答应动手术?要怎样他才会懂得珍惜所有的一切希望?盈满泪水的美丽黑瞳里,倏地闪过一丝悲怆。
「不要私人医师?可以!我马上请阙爸爸跟国外联络手术的事。」眨掉眼中的泪水,黎颖岑用力的想扳开阙易扬紧握住她肩膀的手。
「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你又凭什么不答应?」再次听到他的言明拒绝,黎颖岑一反之前的伤心,态度变得冰冷而咄咄逼人。
「我为什么不能不答应?命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不能自己作主?」对她突然改变的态度,阙易扬皱了眉,也松了她的肩。
「命是你自己的?是吗?」转过身,她冷笑一声。「那我呢?那我算什么?为什么你不替我想想?你是希望我在婚后就爬墙勾引男人?还是要我年纪轻轻的就替你守寡?!」轻颤的声音,泄露出了她一直想隐藏的悲哀。
她挑起眉,侧过脸斜看着阙易扬因她所说的话而变了脸色的俊颜。
看见易扬那于霎间呆愣的神情,黎颖岑觉得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想大哭出声,她想对着那变了色的颜容忏悔所有说过的话。但是,说出去的话,收得回来吗?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也会在易扬的面前,说出一句又一句的咒骂言词。这样的话,一向是她的禁忌;这样的话,一向令她心痛,这样的话,一向如锐刀般地重伤着她的心。她真想——
杀了自己!
但是,紧握十指,黎颖岑要自己坚持下去。因为,即使再难过,再伤心,再痛,她都要撑下去,直到易扬答应开刀为止。忍下眼中泪,吞下心中泣,黎颖岑仰起头,直视着那变色的颜容。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会变成这样的吗?现在,你还想知道吗?」只要能逼他答应动手术,她什么都说,什么都做。
「为什么?」敛下眼中的伤,带着一丝的包容,阙易扬点了头。他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伤他。
「因为我讨厌别人说我的丈夫是个病鬼,因为我讨厌别人说阙家五少身体孱弱,因为——」她悲愤地朝他大吼。「因为我不要别人在我面前说你活不久!」
这样的话伤不伤人?
这样的话出自所爱的人口中算不算狠心?
这样的话刺在心上痛不痛?
她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准确无误的刺痛了阙易扬的心。
那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自她口中清晰传出的伤人言词,深深地划伤了他从未对颖岑架起防护的心。
他从不认为颖岑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因为——
因为他懂她。但是,但是今天,他听见了。
深吸了口气,阙易扬注视着她仰起的容颜。在她的眼底,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一抹掩不住的凄与悲。
自上次在校门口,亲眼看见她因一句恶意的咒骂而出手伤人之后,他就知道颖岑是一点也无法接受别人对他的诅咒。如今——
她这样一字一句的打击着他,咒骂着他,是需要强忍多大的悲痛?
她会不会想打自己?就像那天在校门口那样,毫不留情的将对方给踹倒在地?还是她想杀了自己?阙易扬突然扬起了一抹难看的笑。
她需要忍下多大的恸,才能这样微抖着音一字一句的伤他?阙易扬敛下了眼中的酸痛,再扬眼看向那一脸苍白的美丽。
爱他爱到必须这样伤他,恐怕,她的心更痛吧?阙易扬抬起手触摸着她柔细的发丝。
他已逼得颖岑不得不以伤害她自己来爱他了吗?
「说这些话是不是很痛?」抚着她的短发,阙易扬喉间微微一颤。
黎颖岑微微一愣,泪眼圆睁。
「为了让我答应动手术,而说这些伤人的话来刺激我,相信你的心一定比我更痛吧?」他眼眶已红。
「不会,我不痛,我一点都不痛!」黑色瞳眸在瞬间又起了一层蒙雾。她猛摇着头,不住地强调着。「我骂得这么痛快,心怎么会痛?我不痛,我一点都不痛!」
「颖岑!」看见她眼底凄凄之情,他的心更痛了。
「你别傻了,我这么不在乎你,又怎么会心痛?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我本来就是要这么咒骂你,我本来就是……」
「你还要强装坚强到何时呀?!颖岑!」见她泪水似溃堤般地狂泻而下,阙易扬的心就像被猛揪住,而遭到蹂躏一般的感到残痛。
顿时,黎颖岑已怔住而对上他的眼。
那一句「你还要强装坚强到何时?」已将她所有的自持都打碎了。甩开他的手,她踉跄地后退一步,朝他狂喊辩解着。
「我没有,我没有。」急速涌出眼眶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她激动地一再想拭去不断滑下眼眶的泪。「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只要你不接受手术,我以后的生活就会是那样,我没有说错,我一点也没有勉强自己,也没有强装坚强,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不要再替我找借口了!」
那似已被他逼至极限的模样,教阙易扬眼眶一热,水光乍现。他一把将黎颖岑给搂进怀中。
抵着她的黑发,阙易扬轻柔的拍着她的背,鼻音渐浓。
「如果,如果我答应手术,你就不会这样了,对不对?」他知道,颖岑的目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她的目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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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颖岑哽咽低诉下午爸妈与她之间的大略谈话,以及与张结褊之间的间隙,他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不再如此的委屈求全,不再这样伤害自己,不再这样勉强自己。
见她跨进黎家大门,阙易扬似绝望地趴在方向盘之上。
一想到她脸颊上的伤,一想到她将丢弃尊严为他向别人下跪的模样,他的心有如遭到重击般的疼痛而无法呼吸。
他不要爸妈再以他的生命,要求颖岑听从他们所有的意见。像这样的悲痛心情,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怕颖岑真的会再一次抛弃自己的尊严,再一次地失去原有的自己。
他知道,他不能再让事情这样下去。他要把事情给解决掉,他不要爸妈再拿他未知的生命来这样折腾要求颖岑。
阙易扬猛地坐挺身子,快速朝阙家大宅疾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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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他就看见也为颖岑下落着急,而等在大厅的父母。
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他十分清楚,如果想教爸妈两人不再为难强迫颖岑,真的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
他必须放弃颖岑。
「还没找到人吗?」阙父看见他一脸的阴郁,皱着眉问道。
「她没去庚台吗?」阙母也担心的问着。
抹过一脸晦暗,阙易扬直视父母两人眼中的忧虑。他抿了唇,跨步来到两人的面前。
「我希望您们能出面取消我和颖岑之间的婚事。」这样的决定让他自己都感到难以接受而跌进沙发。「虽然我之前才要求筹办婚礼,但是,现在我不要了,希望你们能找个时间再上黎家去一趟。」他掩下心中的痛,淡淡的说着。
「为什么!」阙母不信的瞪视着自己的儿子。「你不是希望颖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吗?如果这婚约真取消了,那你怎么办?」
阙易扬猛地一震。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的家人就是这样一切都以他为主,毫不理会颖岑有可能会因为他的事而受到屈辱!
「妈——」阙易扬双拳倏地一握猛地站起。他的眼中有着忿然,「为什么您只会想到我怎么办?为什么您不替颖岑想想,为了完成您对她的托付,她又该怎么办?我是您的儿子,但颖岑也是阙家未过门的媳妇,您怎舍得这样为难她?您可知道,为了我,颖岑在庚台那让人给糟蹋了?你可知道,如果我再晚到个一步,她就要为我向人下跪?!」「碰」地一声,他握拳重击花岗茶几。「您以为我真想取消与她的婚约吗?!她是我的爱哪!妈!」他不要他的未来是以颖岑的尊严去换取,他不要!
心中无法全数发泄的愤恨怒气,令阙易扬似发了狂地在大厅里转走着。
「我!」阙母顿时哑口无言。只是,不管再怎么说儿子就是儿子,是她怀胎十月所生下的,而媳妇却不是女儿。她厉声问道。「如果你答应动手术,这一切还会发生吗?你真以为我们想这样为难她吗?你真以为我们宁愿让你这样对着我们这做父母的大声指责吗?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谁?你倒是告诉我呀!」
「好了,好了,什么都别再说。」阙父伸手拥过情绪激动的阙母。
「为了我?为了我什么?为了我才去刁难颖岑?为了我才害得颖岑为了完成您们的托付,而去向对方下跪?」跌坐沙发上,阙易扬双肘支于双膝上,十指交握拄于额,一句句的说出心中的哀求。「那,那我可不可以请您们不要再为了我而这样?您们知道吗?您们这样做,只会让我更难过而已。」
「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自小到大,我们为他做的每件事,哪件不是为了他好?而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这是对父母应该有的态度吗?」阙母痛心地怒道。「他一心就只想护着颖岑,那他有没有替我们这做父母的想一想?我们错了吗?!」
「我已经大到可以为自己决定一切。」那一句句的愤怒指责,教阙易扬顿然熄了心中所有的怒火。是的,不论再怎么说,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有着这样的病症,如果他也同哥哥们一样健康,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今天,我很抱歉自己的健康是这样的让你们担心,真的很抱歉,」他抬起头看着父母两人,哽着声道出自己心中的歉意。
「易扬……」听他这么一说,阙母红了眼。
「但是,如果这是上天让我来到这世上与颖岑相遇的交换条件,我真的愿意接受也不后悔。」
「易扬——」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是带着一身病痛过一生的,但是,易扬却为了颖岑那孩子……
她偎进丈夫的怀里,拭去含眶的泪水。听到易扬这么说,她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错了。
「爸,妈,我愿意动手术,但是,颖岑是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人,所以——」抹过一脸的伤痛,阙易扬睁着泛着些微水光的眼。「倘若手术真有个万一,我希望你们能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的疼她;而如果她有了喜欢的人,我也希望到时,你们能让她以阙家女儿的身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易扬!」阙父及阙母同时为他的话而愣住。
「这就当是你们欠我的。」对于这样身体病痛,他不是不怨,只是,他希望事情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与能补偿他所失去的一切。
他希望没了他的颖岑,一样能幸福。即使她的幸福不是他给的,他还是一样满足。
「如果,我和颖岑的一切都是既定的安排,那——就这样吧。」摊开手掌,阙易扬透过蒙蒙水光,望着自己的双手。他是多么地期盼,颖岑的幸福是他双手奉上的呀!但是,眼前的迷蒙,让他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楚了……
他紧闭双眼,紧握住拳。而如果他不能为颖岑奉上幸福,那他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种阻碍。
他要为颖岑争取日后所有的一切。如果,如果幸运的话,他和颖岑还是有好长的一段日子可以过的。
突然自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大厅三人都怔然地回过头。
「你敢!」那嵌刻在倨傲美丽脸庞上的黑亮水瞳,正燃烧着熊熊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