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黑了,说要赶路的人是贾珍珠,可老是延误脚程的人也是她,把阿牛给搞胡涂了。
“嘘!你别吵!”贾珍珠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怕阿牛的声音会惊动到王大婶和猪肉忠,贾珍珠还特地探头瞧瞧,看他们是否有发现她,
见贾珍珠神秘兮兮的模样,阿牛也跟着她探头探脑地看,他十分好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讲话有什么好看的。
“你在看什么?”
“嘘!安静,乖乖地不要吵。”贾珍珠不敢大声凶他,只能小声地安抚他。
很难得地她没有骂他,阿牛欢欣的坐到一旁,安静地不吵她。
他好高兴他终于有一次没有惹贾珍珠生气!
“王大婶!”猪肉忠脸上难得露出腼腆的笑容。
半路被猪肉忠拦下来,王大婶可是心底发毛,因为,她还忘不了先前被他拿着杀猪刀赶出门的情形。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由于心中害怕,令王大婶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你别怕我,我不会吃了你的。”猪肉忠见她那么恐惧,他暂先安抚她的情绪。
“我是老太婆一个,我知道你的胃口不会好到连我也想吃。”王大婶不怕他吃了她,她是怕他会杀了她。
“我有事想找你帮忙!”猪肉忠对她使了个眼色。
帮忙!通常会想找她帮忙的都是为了说媒的事,可上次为了贾珍珠的亲事已经惹火了他,他现在会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呢?王大婶想破了头也想不透他话中的意思。
“是什么事?”
“就是、就是……”猪肉忠害羞地支吾了老半天,最后一口气将他的请托说出口:“我想请你帮我去说件亲事!”
原来是要请她去说媒啊!王大婶这时终于能安心面对他。
等等!猪肉忠突然要请她去说媒,该不会他现下终于明白她想将他和贾珍珠撮合在一起的用意吧?
哈哈哈!他终于肯接受贾珍珠这件亲事了!
现下把贾珍珠推销出去,那她在扬州城铁定会声名大噪,届时,大家都来找她说媒,她光是媒人礼金就赚不完了。
越想越得意,王大婶不禁笑开了嘴。
“猪肉忠,我就是觉得你和珍珠挺相配的,才会想要把你们凑成一对小冤家,可你那时还拿刀赶我出门;现在你终于明白珍珠的好、了解我的苦心了。说实在的,珍珠虽然其貌不扬了点,但她心地好又不做作,尤其她做生意的功力可是一流,是个极有帮夫运的女人;娶了她,你的生意铁定成为扬州之冠。”
听了王大婶一连串的话,猪肉忠感到一头雾水,一点也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我请你去说亲事和贾珍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老是提到她?”猪肉忠不解地问。
“咦?你不是要我帮你去向珍珠提亲吗?”王大婶惊讶地反问。
“什么跟什么?”猪肉忠这才明白他们先前是在鸡同鸭讲。“谁说我要娶贾珍珠那个丑八怪?”
“不是吗?”
猪肉忠翻了翻白眼,嫌恶地说:“那个贾珍珠无父、无母,人又长得高头大马像头熊,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她那一身的肌肤比烧过的木炭还要黑,五官虽然都俱全,却左看右看也找不出值得夸赞的地方。要是我娶了她,我岂不是要夜夜做恶梦?
再来我虽非家财万贯,可我多多少少也有些积蓄,纵使我娶不了小家碧玉、会枝玉叶,但至少娶一个身段婀娜多姿的黄花闺女绝不是件什么难事。所以,若要我委屈自己娶贾珍珠为妻,那倒不如我一辈子不娶算了。”
王大婶知道猪肉忠说的是实话,就是因为众人都有和他一样的想法,贾珍珠才会年已二十还找不到婆家。
不过,反观这个猪肉忠,除了靠杀猪、卖猪肉赚点钱之外,实在也找不到其他优点,而且他的身材和那些猪还真有点像,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们是同类。
就因为如此,王大婶才会想将这两个其貌不扬的人凑成双。
听猪肉忠说了一大堆批评贾珍珠的话,王大婶还没死心,她还想再替贾珍珠说些好话,看是不是能扭转猪肉忠对贾珍珠的偏见。
“人家说娶妻要娶贤,漂亮的女人难照顾,若真要找个懂得理家的女人,还是要找珍珠这样的。娶了她,保证你从此可以逍遥过日,所有的事全交给她打理。”
“妻子是晚上用来暖被、恩爱、传宗接代用的,娶像她这样的女人,我光吓就吓个半死了,哪还有什么传宗接代的兴趣。”猪肉忠还是坚持要娶个漂亮的娘子。
王大婶见说不过他,也只得投降。
“那你是中意哪家的姑娘,我帮你提亲去。”猪肉忠将贾珍珠说得一无是处,她倒要瞧瞧,他心仪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就、就是市集上那个小莲。”一说到意中人,猪肉忠露出了害臊的表情。
“小、小莲?”王大婶差点没晕倒。
他真的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躲在一旁的贾珍珠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完全傻眼了。
原来,王大婶想要替她作媒的对象竟是猪肉忠,而且,猪肉忠还把她说得一文不值,好像他是天上的白云,而她是地上的烂泥一样。
她都没有嫌他又肥又丑了,他竟然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地嫌弃她。
别说他不想娶她,就算他想娶,她即使一辈子要当老姑婆,她也不嫁他。
贾珍珠觉得这一切好可笑,可是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今日听见猪肉忠将她说得如此不堪,他的话有如利针一般,一根根地扎上她的心头。
难道长得丑是她的错吗?
这也不是她自愿的,她根本就别无选择,若是可以选择,她当然要当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
男人还是偏好貌美的女子,像她这样注定要孤老终生。
奇怪!怎样眼睛会觉得酸酸的、热热的呢?
“珍珠,你怎样哭了?”
当她流下两行清泪时,她自己还没有发觉,反倒是一旁的阿牛先疑惑地问。
“我没有哭,是沙子跑到眼睛里去。”拭去泪水,贾珍珠不愿向阿牛承认自己不中用地哭了。
她有多久没有流泪了?回想最后一次哭泣,似乎离现在已非常久远,久到她已没有印象。
她曾因为自己其貌不扬而自卑过,但是,这么伤心却是头一回。
这张皮相是父母给她的,她从来没有因为被人说丑而流泪伤心;可现在,她不禁埋怨她那早亡的双亲,为何没有赐给她女人梦寐以求的天生丽质。
“那我帮你吹吹!”阿牛捧住贾珍珠圆润的脸蛋,打算替她将沙子吹出。
“不用了!”那只是个假的借口,所以,贾珍珠拒绝他的好意。“刚刚流了泪,现在好多了。”
她用力地眨眨眼,想要抑制泪水,不想在阿牛的面前露出她的脆弱。
贾珍珠虽然这么说,可是阿牛一点也不相信。
“可是你还在流泪,沙子一定还没有跑出来。”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地滑落,不是想要阻止就能阻止的。
阿牛的关怀令贾珍珠恼羞成怒,她一点也不感激他的关心。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不要鸡婆。”贾珍珠气恼地转身离去,不再搭理阿牛。
她现在只想要独自一个人静一静,躲在暗处好好疗伤。
阿牛的关心是她现在最不想要的,他每问一句,就把她心中的伤口再撕开一次,令她痛苦万分。
“珍珠,等等我啊!”见贾珍珠扔下自己先走,阿牛着急地挑起竹篓,连忙地追赶上去。
贾珍珠边走边拭去泪水。
她不能再哭了!她强忍住泪水,再怎样难过她也要撑下去,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让人笑话她。
阿牛傻愣愣地跟在她的身后,怕说多了会惹她生气,所以,他索性就不发一语。
一回到家,贾珍珠不理会阿牛,自己进了房间,用力地甩上门,将阿牛的关心拒于千里之外。
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关怀,她现在只想要好好地痛哭一场。
用被子将整个人包住,她就躲在里头痛哭。
贾珍珠是怎样了?搔了搔头,阿牛感到一头雾水。
他的耳朵凑到门板上,想听听里头的动静。
断断绩续传来的哭声,虽然闷闷的听不真切,但阿牛知道她在哭。
她一哭,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人也跟着郁郁不乐。
他愁眉苦脸地坐在板凳上,双手支着下颏,两眼直直地望着贾珍珠的房门,想等她开门出来。
在替他买布时明明还好好的,她怎样会突然就变得怪怪的?
啊——她是在偷看那一男一女对话后才开始哭的,难不成他们说了什么话令她伤心?
对!贾珍珠会难过一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阿牛这时气恼自己当时为何没有跟着偷听,否则,他就能知道贾珍珠伤心的原因。
他好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不敢,怕会惹她生气;因为,她已经明显地拒绝他的关心。
他还是安静一点,别在这时候吵她。
阿牛在板凳上躺下想要入睡,可是,房里头传来的哭声扰乱他的心房,他顿时睡意全消,难以成眠。
第四章
当清晨第一声鸡啼响起,阿中立即睁开眼。
原本以为会一夜无眠,没想到,他还是睡着了。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阿牛努力地回想昨夜,好像是贾珍珠的哭声渐渐小了,直到听不到她的声音,他猜想她是哭累睡着了,他的人也才跟着放松,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揉揉眼,他由凳子上起身,站起来伸伸懒腰,眼前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贾珍珠双眼红肿地出现,令阿牛吓了一跳。
“早……”这样的见面有些尴尬,阿牛不自然地打招呼。
贾珍珠没有搭理他,净顾走到灶炉前生火,准备要做早饭。
其实,不是贾珍珠不想和他说话,而是她昨晚哭得太厉害,今天早上起来双眼浮肿,几乎快要睁不开来,而且也发不出声音。
这样狼狈的她若是再面对着阿牛,她会感到无地自容;所以,她选择尽量不去正视他。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阿牛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出去挑水!”说完,他就出门了。
他发觉她的不自在,于是他就找件事去做,让自己暂时消失在她的眼前。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贾珍珠心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阿牛真的很关心她,而她不但没有感谢他,反而对他不是责骂就是冷淡,她真是不该。
贾珍珠反省自己昨晚的不是,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还有一声谢谢。
饭桌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让两人都感到不自在。
阿牛不时地会偷瞄贾珍珠一眼,见她正慢慢地吃饭,他露出放心的笑容,在她没有发现他看她之前赶紧低下头。
贾珍珠总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凝视着她,当她鼓起勇气抬头时,看到的是埋头努力吃饭的阿牛。
确定阿牛没有在看她,她心想,大概是自己太在乎他的存在,才会有那样的错觉产生。
“阿牛……”她轻唤着他的名。
听见她的声音,阿牛赶紧抬起头来望向她。
“有什么事?”
“昨晚、昨晚真是对不起,我不但对你的关心毫不领情,还对你那么凶,我实在太不应该。”
贾珍珠头一次向人认错、陪不是,道歉的话说起来有点难为情。
“你不用道歉!”阿牛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坏口气。“你心情不好,我又吵你,你当然会生气。”
她那样恶劣地对他,阿牛不但不生气,还一点也不怪她。相较之下,贾珍珠就显得很没风度。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这是她欠他的道谢。
听见贾珍珠说谢谢,阿牛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关心你也是应当的,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还睡你的,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可阿牛已经把她当成家人看待。
“阿牛……”贾珍珠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看多了人情冷暖,她头一次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关心,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不求任何回报的关怀。
眼眶温温热热的,贾珍珠知道自己快克制不住泪水了。
发觉她好像又要哭了,阿牛急得不得了。
他不希望她流泪、不希望她伤心,他想要看到她那朝气十足的神情,她那有如河东狮吼的斥喝声也令他特别怀念。
“再哭下去你的眼睛就要肿得像二颗肉包,别说出门会吓到人,就连我也会被你给吓死;我若是被你吓死,那就没人替你砍柴了。”
阿牛想要安慰她,嘴拙的他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他虽然失忆了,有时难免会傻愣愣的,可是,他似乎都会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了解她心中的想法。
他们不过认识短短几天的光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契合,但两人之间不需言语的默契就这样地存在着。
阿牛笨拙的安慰令贾珍珠感到非常高兴,她忍不住地破涕为笑。
见她笑了,他的心也随之欢悦,跟着笑了。
“你笑什么?”
“你笑我就觉得开心,就会跟着笑。像你伤心哭泣的时候,我也会感到伤心,心中非常地难过。”
听到阿牛无心机的话,贾珍珠的笑容一僵。
她知道他并非有意要碰触她心底那道伤口,也因他没有心机,这伤口才会一经触动就那么地痛。
她不再笑了,阿牛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真是笨!竟然哪壶不开提壶!阿牛心底万分的自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伤心了好吗?”她一脸想哭的样子令他也跟着好想哭。
“我没有伤心,我只是……”贾珍珠摇摇头,她实在很难对他启齿昨天那令她无地自容的一切。
阿牛知道她有难言之隐,所以他不逼迫她说,他耐心地等,等到她想说的时候再说,他只会静静地倾听。
“你现在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你还有我,当你不开心时你可以告诉我,当你想要温暖的时候,我会陪着你。”
阿牛的话全是出自于他的肺腑之言,绝不是一时的花言巧语。
“你……”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深呼吸一下,贾珍珠的心情终于平静了点,她决定不再让他担心,她要将所有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诉他。
“我听说王大婶要替我说媒,结果……”
贾珍珠将王大婶说媒的事,及她和猪肉忠间的谈话娓娓道来。
听完贾珍珠的述说,阿牛是满肚子的怒气。
可恶!那个猪肉忠竟敢这样批评珍珠,实在是可恶至极,他绝对饶不了他。
“我去找他算帐!”抽出柴刀,阿牛就要往外冲。
他绝对不放过任何欺负贾珍珠的人,他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阿牛,你想要做什么?”贾珍珠心惊地拉住阿牛,怕他会一时失去理智而做出傻事。
“我要去劈了猪肉忠!”他怒气难平地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