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他的赤裸后,贾珍珠的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一幕,一直挥之不去,令她越想脸越发烫。
幸好她的肤色黑,所以,即使她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不要想!不要再想了!”贾珍珠逼自己将牢记的那一幕,硬生生地扫出脑海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漫长的等待令贾珍珠失去耐心。
过了这么久,阿牛应该洗好了吧?
时间久到令贾珍珠以为他在里头睡着了,想要敲门催促他。
正当她举起手要敲门时,门被打开了。
看到有如脱胎换骨般的阿牛,贾珍珠傻眼了。
这、这就是那个脏兮兮的阿牛吗?她感到不可思议。
没想到被尘土、酸臭味所遮掩的阿牛,在洗尽脏秽后会是这般俊俏,比她在市集上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还要俊美。
贾珍珠看痴了、看呆了,她的心怦咚地直跳,因为他而起了一片涟漪。
虽然那旧衣衫套在他的身上是短了点,可是,这样不合身的衣衫还是没有折损他一丝的俊俏,微微露出的肌肤更引人遐想。
他实在是太帅、太俊了,贾珍珠能感觉口中的口水不停地分泌,恨不得能咬他一口。
见她的表情颇为奇怪,阿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经他这么一问,贾珍珠立即尴尬地垂首,想藉此掩饰自己的失常。
“我、我没事……”平常伶牙俐齿的她现下却结巴了。
贾珍珠觉得自己的脸好热,她害怕脸上会泛起潮红,更怕被阿牛发现她的羞红,她将头垂得更低了。
“你是怎样了?”她的反常令阿牛觉得怪异。
阿牛关心地弯下身子,想要看清她的脸。
“你这是做什么?”贾珍珠难得有女儿家的娇态,抿了下嘴赶紧撇过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你真的很奇怪耶!你到底是怎样了?”阿牛不死心地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娇羞。
他的追问令贾珍珠无法招架,她急得想要逃离。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发现他拎在手上的脏衣服。
“这衣服我帮你洗!”
不让阿牛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她连忙抢过他手上的衣服,一溜烟地跑掉。
她是怎样了?阿牛疑惑地搔了搔头,搞不清楚贾珍珠那有如海底针的心。
蹲在溪边的石畔上,贾珍珠小心翼翼地将阿牛换下的脏衣裳泡在清凉的溪水中。
手上传来溪水的凉意总算消退她身体的热度,让她的意识恢复。
她是怎样了?怎样会莫名其妙地害羞呢?贾珍珠不解地自问。
从她懂事以来,她每天就是为了生活奔忙,即使身在男人堆中,她也不曾脸红心跳过;可今日却对阿牛有这样特别的情愫,这令她感到非常地害怕。
难不成她会对阿牛……不会的,她就算真的没人要,也不会对一名乞丐有爱意的。
一心想要摆脱贫穷的贾珍珠连忙摇头,想将心中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不是她瞧不起阿牛是乞丐,而是,她若是跟他在一起,那她下半辈子就仍要这么辛苦地过活;别说想要丰衣足食了,可能会三餐不继也说不定。
一想到两人饿着肚皮喝西北风的情景,贾珍珠就全身不寒而栗。
她要自己别再想下去,因为,她是不可能和阿牛有未来,或者是更进一步的发展,她只能当阿牛是寄居的食客而已。
摆脱困扰她的情绪,贾珍珠终于能专心地洗衣。
当衣衫上的脏污经溪水冲刷而渐渐退去时,一件绣功精致、布质精美的丝衣在她的手上随着流水飘动。
手上的触感那么柔软,不消说,这件衣服铁定是用昂贵的布料所裁制。
阿牛明明是个乞丐,他怎样会有这有钱人才穿得起的衣服呢?贾珍珠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原因。
会不会阿牛以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呢?她想到这个可能。
哈哈哈——他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那她不就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了。贾珍珠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若他真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他怎样可能流落街头,更不可能当乞丐四处行乞;就算他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至少也该有人出来寻找他。
可是,她在扬州待了二十年,从没遇过什么寻人的;所以,他绝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
一归纳出这个理由来推翻先前的想法,贾珍珠更觉得阿牛是有钱人的想法很可笑。
说不定这件衣服是他去偷来的!对!一定是阿牛先前不懂事去偷来的!
他都能为了填饱肚子当乞丐,当然也有可能为了要件衣衫遮身而去当小偷。
可惜这套衣服沾上太多污垢无法完全洗净,否则,她可以拿到当铺去典当;现下这样东一堆、西一块脏污的衣服,就算要送人,人家也会嫌脏,更不可能当到好价钱的。
贾珍珠边洗衣服边叹惜,心中十分不舍那白花花的银两就这么飞走了。
唉!可惜啊!
贾珍珠平常仅能捡捡地上的小枯枝,现下多了个人,她立即将脑筋动到阿牛身上,要他爬上树去砍下粗一点的树枝。
“这很高耶!”阿牛抬头望了望,觉得自己根本爬不上树。
那树枝的高度有他两个人高,万一不小心摔下来,他就算没有粉身碎骨,势必也会断手断脚的。
“这样就觉得高,你是不是男人啊?”贾珍珠用话激阿牛。
她知道爬树是很危险,可是,若不这么做,光捡地上的小枯枝铁定卖不了多少钱,根本就无法维持两人的生计。
“我当然是男人!”阿牛扁着嘴说。
“是男人就爬上去啊!”贾珍珠将手里的柴刀交给阿牛。
“可是……”阿牛犹豫着要不要爬树。
“可是什么?”
“爬树很危险!”他是失去了记忆可不是变笨,阿牛知道由树上摔下来是多么危险。
贾珍珠当然知道爬树危险,所以,她才会没有自己爬,而是叫他爬。
“知道危险就小心点爬啰!”贾珍珠的话像是叮咛,不过,以威胁来形容会比较贴切点。
不管阿牛砍不砍得到柴,贾珍珠都要逼他爬树;因为,若是没有踏出第一步,他们永远只能站在树下望柴兴叹,永远得不到好柴火。
贾珍珠的逼迫令阿牛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他心中虽有千百个不愿意,可他就是不敢反抗她的命令。
阿牛鼓起壮士断腕的决心,打算硬着头皮去爬。
“我上去了!”
他将柴刀插在腰带间,顺着树干上的窟窿和被人砍断过的枝楷,笨手笨脚地往上爬。
攀爬至一处,他跨坐在枝丫上。
贾珍珠在底下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当他顺利地坐上树枝时,她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用力砍啊!”她退了一大段距离,确定自己在不会被落枝打到的安全范围时,她才开口高喊。
听见贾珍珠的声音,阿牛这才抽出柴刀,吃力地在树枝上猛砍。
贾珍珠见他有气无力的挥刀动作,她看得出来阿牛没做过粗活。
她不管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大少爷生活,现在他跟了她,他就得和她一样付出劳力。
“再大力点!”
见贾珍珠还不满意他的力道,阿牛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刀接一刀地砍下,丝毫不敢歇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阿牛终于砍断了树枝。
见树枝落下,贾珍珠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阿牛虽然力气小了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用处。
“我砍断了!我真的砍断了!”阿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本事能砍断树枝。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没想到,他不但爬上树,还砍断一枝比他手臂还粗的树枝。
“是啊!你真的砍断了!”贾珍珠笑着给他肯定。
阿牛头一次砍柴就成功,接下来必定非常顺利,以后靠卖柴就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两将落入自己的荷包,贾珍珠就笑得合不拢嘴。
第三章
“珍珠,他是谁啊?”小莲将贾珍珠拉到旁边,好奇地指着傻愣愣待在一旁的阿牛问。
带着阿牛上市集,贾珍珠早就有被人盘问的心理准备,所以,她早就和阿牛套好说辞,免得有人问起时,两人的说辞不一。
“他是我表哥!”
怕她们的谈话会让阿牛听见,贾珍珠将小莲拉到远一点的地方,两个人躲起来说悄悄话。
“表哥?你什么时候有表哥啊?”小莲不相信贾珍珠的话。
“他说他是我姑婆的女儿的儿子,他突然来投靠我,我就收留他,让他和我一起做生意。”贾珍珠故意将她和阿牛的关系捏造成一表三千里的远亲。
“他来投靠你!你不怕他不怀好意啊?”
听了小莲的话,贾珍珠干笑了三声。
“你也瞧见他那股傻劲,你说他哪能使什么坏心眼,他不要被我欺负就要阿弥陀佛了。”
到目前为止,都是贾珍珠欺负阿牛,他只有乖乖承受的份,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说的也是!”想要占贾珍珠的便宜,那是痴人说梦。“不过,你一个女人身边跟了一个男人,这也不太好,说不定别人会因此而误会。若是因为他而耽误自己的幸福那可就糟了。”
对于小莲的关心,贾珍珠只能苦笑在心里。
从她及笄那年到双十年华,这些年来,她一个人过活也没能把自己嫁出去,现在多了个人在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对了,王大婶不是要帮你说媒吗?有没有什么下文?”小莲好奇地打探消息。
“上次问她,她什么也没说,直说还在挑选中,还没有决定是哪一户人家,要我别太心急。”
“你可得盯紧王大婶,毕竟,她是你目前唯一的希望。”和贾珍珠相识那么多年,小莲当然希望她能够早点找到归宿。
“我会的!”贾珍珠笑着说。
只不过,盯紧有用吗?她盯得再紧,男方若是迟迟没有着落,她盯也是白盯。
“珍珠!有生意上门了。”阿牛急唤她。
“马上来!”贾珍珠回过头应声。“小莲,我生意上门,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去!”小莲就算还有话想说也不敢强留贾珍珠。
贾珍珠走回摊位,还没招呼客人就先数落阿牛一顿。
“你真是笨!连个客人也不会招呼,我带你上市集真是带错了。”她开口没有骂阿牛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其实,阿牛的用处就是帮她背柴火,毕竟,那么重的木柴靠她一个人是背不动的。
“这位大爷,不知想要什么?”她面对客人时展露微笑,和方才对阿牛的嘴脸完全不一样。
小莲在一旁看到这样的情形,她知道自己是白替贾珍珠担心了,只有她欺负阿牛的份,阿牛哪有本事占她便宜。
现下,小莲反而同情起阿牛来。
和贾珍珠在一起,他铁定连骨带肉都会被她给啃了。
“阿牛,还不快把这堆柴搬给这位大爷,真是不会看人眼色。”贾珍珠对着阿牛又是命令、又是挑剔。
傻愣愣的阿牛听到贾珍珠的话后,赶紧行动,生怕动作一慢又会引来她的责骂。
收完钱的贾珍珠可开心着,一张嘴除了骂阿牛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笑眯眯的。
贾珍珠爱钱是众所皆知的事,不过,她可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像现在,她回家的路上经过布庄,就想到阿牛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服,便想要帮他买块布缝制件衣服。
手里拿着荷包,想到这里头大半的银两都是靠阿牛拼了小命爬树砍柴才赚来的,若是不帮他买布制衣似乎有些不通人情。
在布庄前停下,犹豫一会儿,贾珍珠即转身进到布庄。
“珍珠,你不回家要去哪里啊?”阿牛见她没有往回家的路走,他疑惑地问。
见贾珍珠没有回答他,阿牛只得跟着她走。
“我要买布。”贾珍珠直接说明来意。
“这位姑娘,我们这儿什么布都有,任君挑选。”一见生意上门,老板的眼睛睁得雪亮。“看看这细滑的缎子,穿在身上可是舒适又合身。这种丝绸的布料可说是……”
当老板滔滔不绝地介绍各款布料时,贾珍珠插话阻止他再说下去。
“你们这儿最便宜的是哪种布?”
虽然是要替阿牛制衣,可是,她舍不得花下重金,她顶多帮他买块粗布而已。
一听贾珍珠这么说,老板也省了口水去介绍,直接将店里最便宜的粗布摆到她的面前。
“就这些!”
“一尺多少钱啊?”贾珍珠最关心的还是价格。
“一尺八钱!”老板的口气已没有先前的热络了。
“八钱?这么贵!五钱好不好啊?”买东西杀价已经是贾珍珠的习惯。
能省下一毛钱也好,积少成多,将来她也有机会成为大富翁。
“七钱!再低你就到别处买!”老板的口气已开始不悦。
贾珍珠算了算,一尺七钱,那她一尺省一钱,十尺就省了十钱。
“好!就七钱!帮我裁这蓝布,刚好他可以制二套衣服的数量。”
老板看阿牛一眼,目测一下他的身材,就动起剪刀裁布了。
“剪刚刚好就行,别想多剪一点占我便宜。”贾珍珠叮咛地说。
“知道啦!你这么精明,谁敢占你便宜。”今日贾珍珠登门来买布,老板这才知道什么叫作锱铢必较,若是要比精明,大概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将老板裁好的布料放在阿牛肩挑的竹篓里,贾珍珠付钱后就带他离去。
走在贾珍珠的后面,阿牛始终想不透,为什么她要买布给他呢?
“珍珠,你买布要做什么啊?”一有问题他就提出来问。
“你真笨!刚刚你不是也有听到,要做衣服给你穿。”贾珍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有时她觉得阿牛呆呆蠢蠢的,老是问一些答案已经很清楚的问题。
“可我已经有衣服穿,为什么还要给我做衣服?”
“你身上的衣服不合身,不是露脚就是露手,你不嫌难看,我都觉得你这样跟我走在一起会让我感到丢脸。”
不是贾珍珠的嘴巴坏,她只是直了点,实话实说罢了。
其实,她也不是嫌阿牛会丢她的脸,只是,她怕人家说她虐待阿牛,不给他吃、不给他穿。所以,她才会想要打点一下他的门面。
“哦!”阿牛不懂贾珍珠的用意,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他只要照做,不要去反对就是。
问题问完,阿牛就闭上嘴。
他没再发问,贾珍珠乐得耳根子清净,也跟着不语。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彼此没有交谈。
突地,贾珍珠耳尖地听见有人叫唤王大婶的声音。
王大婶在附近,她正好可以问问她的亲事办得如何了。
贾珍珠循声找人,就在转个弯的街角看见了王大婶。
“王……”她正想喊王大婶时,看见猪肉忠在王大婶身旁,她立即闭上嘴。
她问的可是自己的亲事,让别人听见可不好,她想想,还是先躲起来,等他们谈完话,她再出现会比较好。
一这么决定,贾珍珠就躲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