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桦眼眶噙著泪水,倔强地带著不在乎的神情,离开宴会厅。
在往「浣花苑」的途中,一避开人群,她再也隐忍不了自己的情绪,躲在花园的树丛中,惨痛地哭一顿,为自己的尊严而哭。
即将面临的婚姻、未来夫婿的不屑、嫌弃,在在打击她的自尊。
没有太多奢侈的泪水可供挥霍,桦桦立刻收起自怜自艾的情绪,以坚强的态度面对未来不可知的人生。
孟广瀛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心中已有个谱,有了准备,就不怕他。他坏、她也会比他更坏,他狠、她也会不留情面地比他更狠。
哼!谁怕谁。孟广瀛又能奈我何!桦桦充满了信心,只要不放弃自己,任谁都无法扳倒她。
武硕帮不要她,她不会有任何的眷恋。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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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浣花苑」,桦桦命咪咪去帮她张罗吃的东西,必须先喂饱自己,才有体力面对即将来临的挑战。
罗威青听了莉妲的话,不忍心让桦桦在威龙堡的最后一天凄惨渡过,也命人送了一顿丰盛的美食给她,表达身为一个兄长的关怀。
咪咪正要去伙房,伙房的差役送来了丰盛的食物,她赶紧踅回去通告。「小姐,大当家差人送来好多食物。」她不敢擅自作主收下。
「哦!老家伙良心发现,想以食物安慰我!?」桦桦没有任何感动。「收下!只要是属于我的,不管用得著用不著,我全部要收下。」
最好再多送给她财物,让她可以在杭州自给自足,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一大堆的食物,布满了一大桌,桦桦看了哑然失笑。「大当家料准了我和孟广瀛合下来,先让我饱餐一顿,免得这一路上三餐不继。」
她指示咪咪把可以贮存的干粮打包,只留不能过夜的食物。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东西够她和咪咪两人吃个痛快。
「小姐,无论你遭遇什么问题,我一定陪著你。」咪咪深知此去问题重重,她必须当桦桦的精神支柱。「你得意,我跟著高兴;你伤心,我陪你哭。」
「谢谢。」桦桦鼻子一阵酸,但她的泪水很珍贵,她不会轻易示人。「吃饱了,去通知巴哈克和博塔儿把私人的东西整理整理,明天我们一起走。」
「巴哈克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咪咪眼神为之一亮。
「我的婚姻已经够惨了,还要抓你一起陪葬吗?」桦桦神态柔和。「我们就像一家人,我不会弃你们不顾。更何况,我也需要他们两个男人的保护啊。」
「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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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桦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屋子里的杂物有咪咪打理,她则忙著检视私藏的毒花异草,两个一尺见方的木箱,内装致命的剧毒品,她准备藏在身上,除了可以用来防御敌人、保护自己外,也能避免伤及威龙堡的成员。
巴哈克和博塔儿则忙著为不爱骑马的桦桦准备马车。
当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大白,随时都可以上路。
罗威青和莉妲,以及六辆豪华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浣花苑」。
「干嘛!?」桦桦冷冷地看著罗威青,她从未在罗威青的脸上看过如此慈祥、柔和的表情。「来欣赏你的杰作吗?男不情、女不愿!你可真会制造怨偶。」
莉妲怕罗威青又生气,坏了一番好心好意,她拉拉他的衣袖。
罗威青叹了口气,桦桦言语尖酸刻薄、个性乖戾,全是他的疏忽,一手造成,今天无论碰上何种情况,他给自己下了戒规「骂不还口,打下还手」,算是给即将出阁的妹妹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万一她的婚姻出了状况,最起码还有个家可归,不致走投无路。
「东西都收好了吗?」罗威青看到一辆朴素的马车,两名男差役及咪咪,大家都是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罗威青不敢再挑剔桦桦的穿著,因为她真的没有像样的衣服可穿。
「你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桦桦不在乎的说:「我也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没有亲情温暖的地方。可惜,你为我挑的乘龙快婿,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肯来带我离开。」
「桦桦,你误会我了。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希望你立刻消失在眼前呢?」罗威青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温和。
「别装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反正,你是武硕帮的大当家,谁敢反对你呢?孟广瀛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他连屁都不敢放,只能照单全收。」桦桦气愤的说:「我宁可当一辈子的武硕帮当家掌柜。」
「于情、于理,我都舍不得让你永远窝居在『浣花苑』,希望你能体谅我的一番苦心。」
「少来了,你做任何一件事,必定有附带的目标,不然你会找上孟广瀛?」
「孟广瀛有什么不好呢?他能提升你的生活阶层。大明镇国将军夫人,许多人会很羡慕你。」罗威青苦口婆心。「我不可能随便为你找个男人,你要相信我的诚心,绝对有把你的幸福算计在内。」
「我倒宁可你为我随便找个男人,瞧瞧孟广瀛那副不情不愿的死样子,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把女人的尊严践踏在地。」
「我保证,只要你有任何需要,武硕帮永远是你的后盾。」罗威青又叹气,从怀中掏出两块金质令牌。「这是武硕帮之宝,见令牌如见我本人,可在一百三十八处的分舵寻求支援。」
桦桦认得这令牌,武硕帮只有五块,不轻易示人,且所有武硕帮的成员都知道令牌代表意义,任何人不得违抗。
她伸手取下罗威青手中的令牌,往怀中一塞。「这才像一个大哥。」她不一定会使用这个强力的后盾,但总是感受到武硕帮的重视,受宠的感觉,令她稍感窝心。
「这六辆华丽的马车是怎么一回事?」桦桦不改喜欢损人的习性。「送我离开威龙堡,你也要摆场面吗?省省力气吧,这里是威龙堡,也是武硕帮的势力范围,谁敢批评你有没有亏欠亲妹妹。」
「你为武硕帮奉献青春,为武硕帮的财富费心,这是武硕帮送你的嫁妆。」罗威青再奉上一个笑容,不和她计较言词上的无礼。
「我要那么多马车干嘛?那几匹拉车的马看起来又蠢又呆。」桦桦最不喜欢的动物是马。「让我带这些蠢东西到杭州去骚包?」
「别小看这些马,它们都是精挑细选的骏马。」罗威青解释道:「六辆马车中装的都是我送你的财物,让你到杭州风风光光。」
「你怕别人看不起!?」桦桦冷笑几声。「梅花针再加上我调制的独门毒粉,谁敢藐视我。」
「我知道你把梅花针使得出神入化,独门毒粉更是教人闻之丧胆,但能不用就不用,稍一不慎就会伤及无辜。」罗威青一想到莉妲的伤、卉芳的狼狈,不敢忽视她的危险性。
「我只用它们来教训和我利益相冲突的人。」
「我是不是该庆幸不曾蒙你『伺候』。」罗威青以开玩笑的口吻,缓和彼此间的尖锐。
「你是威龙堡、武硕帮的大当家,总该为你留些面子,况且我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脑袋搬家。」桦桦很好奇,他的慷慨到底包括那些。「透露一下,你到底给我什么,我很想知道我瓜分了多少武硕帮的财产。」
在一旁闷不出声的二当家罗威通交给她一张清单,条列每一辆马车的箱数、内容物。
「桦桦,你的脾气要改一改,我们是你的兄长可以容忍你的跋扈、暴戾,但孟广瀛却未必能。」罗威通对大当家的低声下气,颇不以为然。
桦桦回了他一句。「孟广瀛不能忍受就拉倒,有这些妆奁,我干嘛还要怕他。」
她的妆奁有绢丝绫罗绸缎的布匹、华服、金银珠宝首饰、古玩奇珍……等包含食衣住行育乐的种种,有了这些东西,她几乎是个富婆了,不怕孟广瀛抛弃她,只要变卖一些些财物,她就能活得很好,再加上一块无往不利的盾牌,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罗威青、罗威通面面相觑,他们馈赠她财物的本意并非让她用来独立生活的。
「如果再包括一幢豪宅,我就可以把孟广瀛一脚踹开了。」桦桦咧嘴一笑。「谢啦,可见两位大哥待我不薄,我会记住我还有武硕帮可供依靠。」
「不要委屈自己,威龙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罗威青真的好替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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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广瀛喝了一晚上的酒,本来预计天一亮就走人,但是酒未喝完,看在陈年美酒的份上,他改变主意,决定喝光它才走。
梁飞越看越忧心,深怕他喝酒误了正事。「你能不能不要再喝了?」
「放心,我自有节制。」孟广瀛打了个酒嗝。「罗威青知道我为了必须娶他的妹妹而郁卒,特地不断遣人送来美酒,让我喝个痛快,我岂能辜负他的好意。况且,我也怀疑罗威青敢为了我喝酒误事生气,他不停地供应美酒,不就是要我醉得不省人事,胡里胡涂地带桦桦走。」
「你这种喝法叫有节制!?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笑话。罗威青或许不会介意你酒后失态,可是你的未婚妻就很难说了。」
「我肯娶她,对她就是天大的恩惠,她生什么气?为了她,我喝了一些酒,可是脑筋依旧清楚,一想到她那副德行,想喝醉都难。」
「似乎一提到桦桦小姐,你就有满腹的牢骚?」梁飞听得耳朵快长茧。
「岂止是满腹的牢骚,已经满到喉咙,随时都可以吐出一堆怨言。」
「那是你喝太多了,酒精不断挑拨你的思维,你才会越想越气。」梁飞叹口气。「你知道你喝了多少酒吗?」
「当然知道,罗威青也知道,所以他没有派人来催。喝完这些,咱们就启程。」
孟广瀛看地上仅剩一坛酒,他拿起来猛灌,弄得自己满脸都是酒,但总算喝光了。
站在门口的差役,没有再送酒来的意思。孟广瀛知道这些酒已属罗威青的极限。无限畅饮到天亮,而天色早已大白,自然再无供应之理。
「差役不再送酒给你喝,暗示你可以走人了。」梁飞也发现到差役的「肢体语言」。「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孟广瀛站起来,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令他的脚步踉跄,额头结结实实地朝床柱上撞了下去。
本来已经够狼狈的外貌,雪上加霜,又多了一个肿包在额头。
梁飞赶紧过去扶他。「喝醉了吧!忍著点。」
孟广瀛摇头苦笑。「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了,一想到我即将面临的命运,恨不得立刻昏死。」
「苦难就要结束了,只要一离开威龙堡,你就可以自行作主,谁都管不著你了--」
孟广瀛打断他的话。「苦难正要开始,只要我一接手桦桦,才是真正的苦难开始。」他用力深吸几大口气。「自由!自由!现在我才明白自由的滋味有多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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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飞驾著租来的豪华马车,和一脸疲惫、狼狈的孟广瀛,在威龙堡差役的引领之下,前往「浣花苑」。
「到底还有多远?」孟广瀛觉得已经走了很久,竟然还未到达。一阵阵的花香扑鼻而至,令人精神为之一震。「威龙堡到底有多大?」
孟广瀛凭目测判断威龙堡并不亚于大明皇宫,若论罗威青是个「王」,亦不为过。
「桦桦姑娘就住在附近。」梁飞显然没有浪费昨晚的时间,从威龙堡差役中,打听到不少消息。「她种植奇花异草,住在威龙堡的角落『浣花苑』,听说她拥有许多致命的毒花草。」
孟广瀛想到昨晚卉芳的窘状,不禁起了鸡皮疙瘩,这号女人--剽悍的女强人,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哪!」孟广瀛哀嚎。「我怎么娶到这么凶悍的女人!我要跳马车自杀了。」他果真作势要跳。
梁飞拉住他。「别傻了,跳马车死不了人,却有可能使你下半身瘫痪,连当男人的乐趣也没了,那可比你娶到悍妻更会让你生不如死。」
「剽悍的桦桦小姐根本不需要男人,何必硬要糟蹋我这个男人中的男人,来当她的附属品呢?」
「桦桦小姐终究是个女人,有些事,她不可能独自完成。」梁飞暧昧地眨眨眼。
「我怀疑我『上』得了她。」孟广瀛悲观地认为自己必须过著无「性」生活。这个想法令他气馁极了,整个人瘫靠在马车的梁柱上,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颓废无力。
「『浣花苑』到了。」梁飞看见了罗威青、莉妲以及一副出远门打扮的桦桦、仆役、侍婢,还有几辆显眼的豪华马车,和一辆朴素的马车,非常不协调。
孟广瀛懒得睁开眼睛,准备捱到最后一刻,他觉得自己够委屈了,所以不愿遵守礼节,谁管他有没有礼貌呢?
桦桦一见到孟广瀛这副颓废狼狈的模样,直觉认为这是孟广瀛羞辱她的一种手段。「大当家,你瞧瞧,大明镇国大将军半死不活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到处是湿淋淋的一块块,额头肿了一个包、两个大黑眼圈、黏得像面条的头发,说不定身上还有异味,什么德行嘛。」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罗威青小声地提醒她。
桦桦看了看身上的装束,为了这趟旅程,她特地把自己洗了又洗,也换上干净的衣服,以便有本钱在路程上对抗孟广瀛。「我比他干净多了。除了穿得不像个新娘外,我特地沐浴梳洗,够给他面子了。他给我什么!?比个流浪汉还糟。」
「昨晚,他喝了一整晚的酒。」罗威青从差役口中得知这项讯息。
「藉酒浇愁!?」桦桦非常不以为然。「娶到我是他的荣幸,他没有权利郁卒。」
孟广瀛把这些对话都听进去了,罗威青对他还有体恤和同情,处处为他说话,桦桦自以为是的高调言词,可真使他听了不爽。
他逞强地跳下马车。还好,安全著地,没有一点踉跄。
罗威青对他的反应很讶异,在喝了那么多酒之后,还能步履平稳,可见他的酒量惊人。
孟广瀛一如常人地下马车,桦桦更加认定他故意藐视她,以肢体语言抗议武硕帮的霸王硬上弓。
他走到她面前。「除了酒味及陈年的脂粉味,我的身上没有其他异味。还有,在未娶你之前,我还是单身的大明镇国将军孟广瀛,我有权利做任何事,包括郁卒在内。」
桦桦没料到他有此一举,显然是遇到对手了。
孟广瀛不理会她的反应,再走到罗威青面前,看在他为他说话的份上,他决定对罗威青维持应有的礼貌。
「谢谢大当家的好意,美酒美意,孟广瀛心领了。」
「喝了那么多酒,能上路吗?我不反对你再停留几天。」罗威见他「胆敢」顶撞桦桦,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快感,桦桦就是需要这种男人来治治她,浇熄她霸道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