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任无怀猛摇头。“娘你不用再替徐翩翩说话了!她不守妇道,你还为她说话做什么?我是不可能再接她回来的,她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
“我还没打醒你吗?你依旧那么痛恨翩翩?难怪她宁愿将自己丑化,因为她知道一旦你见到的是她的真面目,你也不可能会喜欢她,因为你打从心里讨厌她。经过外头的传言影告已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她被毁容,见了她的真面目你也不会心动,若没有让你有比较的目标,你是不可能会对真实的她动心的。”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肤浅,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娘,你的话依旧令我无法相信。好,就算她们有相似的脸孔,但她们的心其实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以什么来断定翩翩的心地不好?”
他被问住了,许久以后才勉强找了个理由:“他们徐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强迫别人。”
“你也说了是他们徐家,你怎能确定翩翩心中的想法也和她的家人一样。”
“她……”他哑口无言,心中竟泛起翩翩曾说过的辩白话——
我知道我爹娘的作法不对,但这也不是我所愿……
难道我们不能和平共处吗?爹的决定并不是我的意思,我曾经反抗过……
他还是猛摇头,不知是想否认已经动摇的心,还是否认她和扁羽是同一人。
“难道没有一丝蛛丝马迹告诉你,她们是同一人?”任夫人不死心。
徐翩翩……不可能是扁羽……扁羽……扁羽……他痛苦的闭上眼。不会的……
“你说你爱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扁羽。”
任夫人哼了一声。“你还不明白吗?扁羽这名字是“翩”拆字的。”她的儿子,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就算平时再怎么理智,一旦气昏了头,他还是会变得昏庸无用。
看着他呆呆的像失去灵魂的人,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她戳了戳他,感受到他的体温后才放心。
“她不守妇道……”他喃喃自语,眼神依旧呆直。“她和无延勾搭……”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无凭无据的。”其实早在将翩翩撵出门的那天,三妹就已经来找她解释过关于无延的事了,只是为了一些因素让她也不得不暂时守住这个谎言。
忆及那日所见,他突然又像被灌入灵魂般,激动叫嚣。
“那日我亲眼见到她从无延的房里出来,还肆无忌惮地站在他的房门口对他甜言蜜语,这是我亲眼所见!”
“耳朵能够骗人,难道眼睛就不会吗?在娶她进门之前,大家不也听进了外头对她的批评,什么染上麻疯,什么毁容,但事实呢?她确实是生了场重病,但却不是得了麻疯,容貌也没毁,如真要说那场病替她带来了什么,只有痛苦与孤单而已。因为那场病让她的爹娘不爱她,现在又让她唯一的丈夫将不守妇道的罪名冠到她头上,将她扫地出门,一个女人还能再承受多少责难?”若不是她后来知道了无延的身分,她也可能一辈子都认为翩翩不守妇道,勾搭小叔。
“大姊说的话是真的。”任三娘满脸愧疚地走了进来,顺手将门掩上, 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无延与翩翩真的没有任何暖昧……就算想有也无能为力。”
“我不懂。”
任三娘叹了口气,倒茶顺了顾喉咙,已有长时间说话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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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的碎片飞溅出去,尖锐不客气地划过脆弱无助的掌心,接连的惊呼声没能勾起他的注意力,他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掌心带来的刺痛,随即有人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上药、包扎。
他究竟对她做了多少伤人的事?从她嫁给他开始,他没给过她好脸色,甚至光明正大地嫌弃她的容貌,当他在她的伪装面前恶言相向,甚至是大谈别的女人好时,她是怎么过的?而当他在真实的她面前给予温柔对待时,她会有多难过?
爱的是她,恨的也是她,温柔对待与无情对待、柔情言语与冷言相向.她都一个人承受了,而他,却从未以正眼仔细地瞧过她,从未以心去看待两人的相似。
任无怀懊恼地抱着头。
他该死!
愤怒至极的泪水盈了眶,贝齿紧咬住唇瓣,忍住心中无尽的忏悔。
他是个怎样没良心的丈夫!他是多么肤浅的男人……仅以貌取人,听信流言,却将自己的幸福赶出心口之外,赶出这个家……
“无怀?”任三娘替任无怀包扎好后,看了看他扯紧眉的表情,迟疑地喊。
许久过后,他才幽幽开口,语气是如此的无力。
“三娘,无延真的是女儿身吗?”他并不是到如今还抱着持疑,而是他想确定自己究竟是做了多伤害她的事,他所做的一切有多冷血无情。
任三娘低着头。“是,无延是道道地地的女人。”
任无怀闭上眼,扯紧的眉头微微颤抖,咬唇的力道更加深。
“无怀,娘想知道,你对翩翩……你们同了床了是吗?”任夫人道。
任无怀沉重地点头。是的,他们同了床,他们是真正的夫妻,她的肚子里怀有的孩子是他的,而他却硬是在她头上冠上不贞不节的罪名,甚至休了她将之赶出家门。
“那么翩翩肚里的孩子是你的了?”
“是。”
任三娘高兴不已。“大姊,那么咱们任家要有下一代了!”但随即心喜的表情垮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任夫人。“可是无怀休了翩翩,又将她赶出家门……”
“我会找到她的,不论她走到哪儿,我都会找到她的。”他会请求她的原谅,就算要用尽他的生命,他也会这么做,重新挽回她的心。
他急着想找回她,但上天似乎是特意将她藏在一处隐密的地方,硬是不让他找到她,不让她再次受苦般,他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
日夜的煎熬令他再瘦了一圈,原本的意气风发不复见,成天,他都待在他不曾住过一晚的新房里,抚着房里的一切回忆她,想像着她待在这房里时的模样,她坐在茶桌前一针一线做女红,坐在窗台边的太师椅上孤单地看着窗外的日出月落,日落月升。
这屋里有她的味道。
他为何会被蒙蔽得如此厉害?连站在她身边这么多次,他都闻不出她身上的香味与扁羽的是相同的!
他对她忽视得厉害,几乎正眼瞧都不瞧她一下,当他在她面前表现出鄙弃的表情,在扁羽面前展现温柔贴时,她的心里有多不好过!
任无怀痛心地掩脸。
“少爷!少爷有消息了!”小厮毫不客气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不停地晃动。
“什么?!”他震惊地抬起头,焦急地揪住小厮的衣领摇晃。“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小厮惊吓地猛吞口水。
“快说!”
“在……信…”
任无怀毫不迟疑地抢过小厮手上的信打开,心情激动地连手指都不停颤抖。
“不!”他嘶喊,跌跌撞撞地起身,身体颤抖不停,一口气滚在他胸间,当眼睛再度落在那张纸上时,胸口那股气再也忍受不住爆发了出来,纸由他手中滑落。
“少爷?”小厮急忙接住晕厥的任无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少爷吐血了!”
闻声而来的人乱成一团,将他抱上床塌,请大夫,请主子——
飘在地上的纸,点点殷红喷洒在上头看来触目惊心,上头的字句只有冷默——
姑爷,虽然小姐被休了,但小悦仍旧称您一声姑爷。
小悦不识字,只能在街上找个书生替小悦写这封信,小悦只是想替姑爷报个讯。
自从小姐被休后,我们无处可去,无法回徐府,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走,只希望能找个落脚处待下。
小姐这一生已够孤单悲惨了,没想到竟然还遭到此番遭遇。小悦知道姑爷未必想知道小姐的消息,但事发突然,小姐既与娘家断了关系,徐府就不可能会想知道小姐的事,所以小悦只能将小姐的事告诉姑爷。
小姐在我们要过山崖时,坠崖了。小悦曾四处找人找寻小姐的下落,但山崖实在太高太深,找了几个月依旧没有小姐的踪影,在最坏的情况下,小悦只能写信告诉姑爷,小姐已死。
请姑爷别再生小姐的气了,小姐非常爱姑爷您,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姑爷的疼爱,小姐肚里的孩子真的是姑爷您的,小姐并没有与无延少爷有染,希望姑爷能相信小姐的清白。
小姐已死,再也活不过来了,希望姑爷能看在小姐已死的份上,别再恨小姐了,小姐安息吧。
婢 小悦
第十章
湖州“红馆”是全国最高级的狎妓馆,能成为最高级除了里头的绝色美女外,还有它为人津津乐道的膳食,简直比皇宫里的御厨还厉害,令宾客在赞叹“红馆”的才气美女外,还对它提供的膳食举起大姆指。
热烘烘的厨房就在一艘小船上,船板上堆着成堆的木柴和食材,船板因为一旁的一缸水而搞得湿淋淋的。
“哎呀,别喷我水,不然我告诉娘喔!……叫你别喷我水你还喷……娘——娘你看哥哥喷人家一身的水啦!”绑着两条麻花瓣的小女孩奔进厨房里,毫不犹豫地抱住一双腿。
“小嬗你给我站住!”小男孩追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木杓子,里头当然注满了冰水。
这时候的天气可是冷得不得了,湖面虽还不致于结冰,但冷风嘶嘶吼着,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不要?”小女孩将脸换个方向贴,躲避小男孩。
“认赌服输!”
“不要!”小女孩见小男孩又站在她面前了,连忙将脸换个方向,更是开口讨救兵。“娘——”
那双脚的主人动了动,别下腰将小女孩抱起,小女孩攀在她肩头上,朝底下的小男孩吐舌挑衅。
小男孩被激得跳脚。“你这个毫无信用可言的胆小鬼!”
“嘉儿,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呢。”女子身着厨衣,厨衣上头还沾着新鲜的鱼血,白嫩的手背上明显看得出一条条经过岁月洗礼的泛白伤痕,虽然这样,但旁人却能轻易在她身上看出温柔贤良的个性,尤其她的美貌与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灵动双眼,那浅簿上扬的唇瓣,在“红馆”里不下海只当厨娘太槽蹋了。
“是她赌输了,不认帐!”
“谁赌输了!”
“你!”小男孩一手叉在腰上。“你别以为让娘抱着我就拿你没办法,你有办法就一辈子都别下来。”
小女孩朝小男孩扮了扮鬼脸。“不下去就不下去,娘会很高兴抱着我的,我今晚就要和娘一起睡,哥哥你去睡白莲姊姊房里好了!”
“白莲可没空理你们这两个小鬼头。”一旁的丫头见状笑开,也连忙提醒晚上是最忙的时候,房里有客人,怎么还有余力去照顾这两个小鬼头。
“听见了吗,别去烦白莲姊姊了。”
“娘,小嬗儿今天要独占你一人,不准哥哥和我抢!”小女孩窝在女子的肩上撒娇,看得站在下头的小男孩一肚子火。
“哼,谁要和你抢!只有小鬼才和娘睡。”
女子蹲了下来,脸上立即霹出难过的表情,令小男孩感到愧疚。“嘉儿不喜欢和娘一起睡啊?”
“我……”小男孩咬咬唇。
小女孩挑衅地抱住女子的脖子挑拨离间。“娘,你别理哥哥,哥哥他最坏了,害人家冷得要死!”
“谁叫你玩方城输我!”
小女孩一想起刚才的牌局就眼眶泛红,咬唇不语,小男孩见她似乎有要哭的迹象,连忙改口。
“好好好,我不和你计较行了吧,拜托你别哭,你的哭声像鸡在叫,难听死了,小心长大了没人要。”
小女孩一听长大可能会没人要,连忙将快溢眶的泪水吸了回去。“我如果没人要,哥哥你就要照顾我一辈子。”
小男孩无力地拍拍头。“饶了我吧。”
女子搓揉小女孩发冷的手。“嬗儿你的手好冰,很冷是不是?”
小女孩可怜兮兮地点头,似乎想引起同情。
“嘉儿,快带妹进房里去换个衣裳,烤个火,躲到被子里去。”
“你真的很冷吗?”小男孩毕竟是哥哥,一听妹妹发冷,担心地扯起眉头,拉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回房去烤火。”
小男孩拉着小女孩往房里去,替她换下湿淋淋的衣裳后,命令她躲到棉被里去,小女孩很乖的躲了进去,稚气地拉高被子。
“哥哥,我还是好冷。”小女孩脸上红咚咚的。
“别吵,我在升火了。”小男孩笨手笨脚地将炭夹放进炉子里,点火纸卷却怎么也打不燃。
“哥哥……”
“别吵!”他又试了几次,依旧打不着,低头仔细看了下,原来是刚才替妹妹换衣裳时,湿衣裳落在纸卷上头,将纸卷弄湿了。
这下子纸卷点不着火……“小嬗,你在被子里待好,我去找白莲姊姊借点火纸卷,你别乱跑知道吗!”他丝毫没有停顿地冲了出去。
“笨哥哥……人家冷得要死……怎么可能乱跑……”小女孩早巳昏昏欲睡,嘴里依旧喃喃自语。“笨哥哥……只爱白……莲姊姊……笨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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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拜托你,请你来可不是看你端着这张臭脸的,来这儿就是要开心嘛,多少年前的事就把它忘了吧,天下女人何其多,再找就有了。”俊逸非凡的男子举起酒杯仰头而尽。
相较于他的洱泓自若,另一名男子可没这么轻松。无法梳解的眉头依旧聚紧,握住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你的意思是说,没了我也可以再找别的女人递补罗?”身着素白衣裳的女子轻轻扯动唇角,毫不动气地反问。
“话可不是这么说,有哪个女人像你一样,深得我心。”
女子笑着别开脸。“话可别说得太满。”
“无怀,别再想着不存在的人了,你这样只是困住自己而已。”
“我无法不想她。白天时我让自己忙于杂事,忙得让我没有时间想她,但一到晚上,回到孤单的房里,面对一室冷清,我的心里又不知不觉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任无怀面对兀官涛。“我会想起她那张哀绝的容颜,我从未给过她好日子,打从她嫁给我就是个错误,我非得没带给她更好的生活,反而比她的爹娘更嫌弃她,我无法去想像自己是用了多无情的言语鞭挞她,彻底撕碎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