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敦逵低头看着她那在黑暗中,益发白皙、突兀的美颜。“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唇也冰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轻轻以唇触着她的额,忧心地问着。
康颂文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很疼……敦逵……我很疼……孩子……好象……走了……”身体一下子变得空虚,她不由自主地说。
“颂文!”他愕然地低叫。同时,一道闪电斜掠天际,那强光霎时照亮暗巷,使他看清她的裙子及长腿间,竟是血红一片。“颂文!天!颂文!”他抱起她,焦急地朝巷口的大马路狂奔。
“……孩子……孩子走了……尸她幽幽呢喃,半合的星眸溢流着泪,看着路敦逵狂乱的神情。
“别说了!颂文!撑着点!我马上出巷口拦车,送你去医院!”他阻止她呢喃,要她多留体力。突然间--
两道强光分别由巷口与巷尾射向他俩,路敦逵反射性闭眼。他们似被光给夹陷般,伫立在巷中!
“你们以为能逃多远?”带着讥诮语气的男声,透过雨打在伞的杂音,传入路敦逵耳中。
他猛地睁眼。祭天拓打着伞,单独站在他眼前。“你这人渣!”抱紧康颂文,他不多说,一记强劲利落的旋腿侧踢,准确击中祭天拓脸部,使他猛地倒在地上。
“帮主!”祭天拓的手下见状,急拥而上。
“下去!全给我退开!”祭天拓大声斥喝手下。抹去唇边的血水,目光狠冽地盯住路敦逵。“看样子,我太低估你了!路--少--东--”啐了口鲜红色血液,他缓缓自雨地站起。
“……敦逵……”康颂文低唤,很细很弱的耳语。她的意识仍是清楚,她知道祭天拓已追来了。唉!她还是拖累了他……
路敦逵沉默地吻上她的眼,恍若要她闭眼休息。她的体温愈来愈低了,他正在失去她。“颂文!休息一下!但,别睡!千万别睡!为我清醒,好吗?别让我失去你!”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哑着嗓子嘱咐。
康颂文突然睁大美眸,高举双臂揽住他肩颈。“就算……会死……我也要……看着你……能安全脱困……”
路敦逵吻上她冰冷的唇。“别说!我不爱听!我也不允许!”将她拥得更紧密,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手中带走她!
“把她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望着他怀里浑身是血的康颂文,祭天拓沉沉地低言。
“你休想!颂文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休想带走她!”狭长的黑眸冷冷地扫向祭天拓,他愤怒地咬牙进声。
“哼……哼!”祭天拓得意地冷笑。“你的孽种流掉了,她早跟你毫无联系,你最好快放开她!”敛去笑,他阴沈地命令路敦逵。
“你这没人性的冷血恶魔!”路敦逵大吼。抬起长腿,又是一记猛力的强踢,袭向祭天拓。
祭天拓身形一低,闪过他致命的攻击。“哼……又来同一招,这就是你和小文不够聪明的地方!小文--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脱逃高手,但,你实在不该走相同的路线!”撩开湿漉的长衫下摆,他斜挑唇角地嘲讽。
康颂文轻咳一声,移动右手,取出口袋里的掌心雷手枪,在众人还来不及辨识她手上的反光物体是什么时,砰地一声,朝祭天拓的嗓音来源处,扣下扳机。
“帮主!”倏地,巷口、巷尾的人们全跑向祭天拓,并将武器对准路敦逵和康颂文。
听着那纷乱的噪音,康颂文淡淡扬起唇。“我打中了是吗?”她轻轻地问,嗓音中有着期待。
“颂文!”路敦逵抑着声低叫,大掌握上她持枪的手,那枪口依旧冒着烟。
“呵……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小文--”拭去颊边被子弹擦伤的血痕,祭天拓推开手下的搀扶,代替路敦逵回答她的问题。“你果真是我的小文!我的同类!这么不犹豫地开枪,你的狠劲一点也不比你那对杀手父母逊色!呵……我的小文吶!你果真是嗜血的呀!呵……呵!”
突然间,路敦逵拿起她手中的掌心雷,朝狂笑中的祭天拓又开了一枪,击中他的大腿,同时,快速地将已无子弹的掌心雷丢向一名持短枪的保镖,在他掩面哀嚎之际,夺过他的枪,抵着半跪于地的祭天拓,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不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空隙。“把你们的枪全放到地上,否则我马上轰了你们帮主的头!”他硬声命令,看着祭天拓所有的手下。
“听他的!”祭天拓压着快速渗血的大腿喝令,他没想到路敦逵是这么深藏不露,看来是他大意了。
闻言,所有的人将手上枪枝全丢在地上,踢向前集中成一堆。
路敦逵满意地淡笑,枪口抵压祭天拓的太阳穴,沉沉地开口。“你也许不知道,我在打猎时,也是很嗜血的,尤其是对付那些凶猛的‘禽兽’!我可以剥它们的皮、取它们的内脏、将它们分尸处理。至于,你这个‘同类’……”
“你……”
“听我说完!”枪口点了点他的头,路敦逵敛去笑,口吻严肃地道:“颂文非你同类,她与我是同一个层级的嗜血,因为我们只会对你这种人渣开枪!”路敦逵--脚踢向他的肩头,让他俯倒在地。
“帮主!”所有人见状,不禁蠢动起来。
路敦逵适时开了一枪,打在地上,子弹反射弹向其中一名“兄弟”的小腿,引起那人的痛叫。“别乱动!”
所有人屏着气,不再妄动。
“……敦逵……我好冷……”康颂文紧揽他的肩颈,意识逐渐模糊。她只知道,他们快安全了……
“撑着点!颂文!快结束了!”路敦逵一手托抱着她,一手持枪对着祭天拓。
“起来!祭天拓!”鞋尖踢了踢他,大声命令着。
祭天拓狼狈地起身,快速旋向他,欲夺下他手上的枪。
路敦逵灵活地闪过,一脚踢向他胸膛,让他在众人的惊骇声中摔跌于地。“别给我搞花样!”路敦逵生气地大吼,朝天开了一枪。“我不再是那个被你链在牢里的路敦逵,你最好小心点!”
祭天拓抚着胸,踉跄地起身,他正快速失血中。“你想怎样?要我放了小文吗?不可能!就算我死,我也不会放她走!”他要的东西,从没有人可以夺走,何况康颂文六岁时就已是他的,谁都别想夺走她!
“情势逆转了,祭帮主,现在是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路敦逵嘲讽地浅笑。“遣退你的手下,然后到巷口开车。”朝他肩头再补一枪,路敦逵再次命令他。
他非要这个“黑帮头目”知道,现在谁才是“老大”。
祭天拓抚上肩头,对手下使个眼色,所有人便全部撤至巷尾。祭天拓身形不稳地转身,朝巷口一步一步拖行。
路敦逵瞥了眼巷尾,确定那些喽罗、保镖的离去,才拿着枪,走在祭天拓身后。
“到哪儿?”祭天拓粗重地喘气,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缺血而死白。他真的太小看路敦逵了,竟以为他只是个无用的纨绔子弟。他早该杀了他的……没想到,留他一口气,竟成了祸端。双眼闪过悔恨,他看进后照镜里的两人。
狭长的黑眸闪过诡谲的光芒,路敦逵对上他镜中冷冽的眼神,沉声对他下令。“往前开!别想搞鬼!”枪管抵上他后脑,看着他打档、踩油门。
“我的手下不会放过你的!”祭天拓冷着声警告。他的组织是东南亚最狠、最黑的,路敦逵绝对会惨死的。
路敦逵不屑地冷笑。“若他们追上来,正好为你收尸。”抱着妻子,的大掌在她腰间紧了紧,为了她,他会踩平祭天拓的世界,彻底为她消除黑暗。
“……敦逵……我好冷……我会死吧……”康颂文呼吸不顺地喃言,已裹了毯子的身体仍哆嗦不止。
“不会的,颂文!你会为我活下来的,嗯。”路敦逵吻住她冰冷的唇,不让她再说话,浪费体力。“别说话,别睡,嗯,只要看着我!看着我!颂文!”她出血的状况很严重,能撑到此刻不昏迷,已是奇迹,但,雨再这么下,她会有生命危险的,还是得先到医院才行。
“把暖气开上,找家医院!”以枪管推戳着祭天拓,他沉声命令。
“哼……这一带没有任何医院,小文会死的!呵……我祭天拓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拥有!”祭天拓冷冷地狂笑。
“好,好得很。没有医院是吗?看样子,我得照原来的计划来对付你了。”路敦逵的眸光掠过深沉,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把车开到市警局,由警方送我们去医院!”
祭天拓神情闪过暴怒。“原来你想毁了我,诱我进陷阱?”这就是他的盘算吧!逼他把车开到警局,好让他插翅难飞是吗?哼!想设计他祭天拓,他XX的!还早的很呢!
陡然将油门踩到底,他猛地挥开路敦逵手上的枪,使之掉落在前座,且因击捶震动而走火射出一枪,击中车身不知名的地方。
“想毁掉我是吗?那得看你命够不够大!哈……哈……”他放开双手,高举过头,狂肆地大笑,神情疯狂。
路敦逵扯住他的长辫,一手紧抱着已然昏迷的康颂文。“停车!你马上给我停车!”
“一起死吧,小文!我们一起到黑暗的地底去吧!啥……哈……哈!你永远摆脱不了我的,小文!我们一起死吧!”祭天拓透过后视镜,眼光狂乱地凝在康颂文苍白的美颜上,长指不由自主地抚上镜面,他,已失了心神……
“停下车!你这个疯子!”路敦逵巨吼。倾身至前座,欲拉住手煞车。
祭天拓察觉他的意图,倏地拿过一旁的手枪,开枪打穿他的右掌。“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极致之死’!哈……哈……哈!”语毕,他开始在车内乱开枪,将子弹打完。
路敦逵坐回后座,忍着右掌筋骨断裂、血肉模糊的剧疼,抱着康颂文,用力踢踹车门,准备跳车。
“哈……哈……别踢了,这车门很坚固的。我说过,想要小文或小文主动亲近的男人,都得死!你逃不了的!不过,你该庆幸我让你和我们一起死!哼……要小文是吗?一起到地狱去,我们继续斗个胜负吧!路、少、东!哈……哈……哈……”这辈子休想有人操控他的生死,他永远是主宰、是最高权力支配者,除了他自己,谁也休想要他的命。
车子飞快疾驶着,窗外景致呼啸而过,所有事物都是模糊的黑影。这样的情景,仿佛真的要去叩访死神的大门。
“小文是我的!是我的!哈哈……”
暴雨不停地直下,深夜里,几辆零星慢驶的车,为了闪避这辆狂飙的车,而打滑撞上路边的人行道,发出暗夜巨响。
没多久,一辆巡逻警车追了上来。警笛震天价响,车内警员以扩音器对他们喊话,然而,疯狂的祭天拓并不理会,更加用力踩着油门,执意带他们去死。
“停车!祭天拓!”路敦逵铁臂锁上他的颈项,使力想将他拖离驾驶座。
祭天拓用力地以枪托击向他额际。“乖乖坐好!”
路敦逵捣住血流如注的额头,惊见前方的闪黄灯,那是个九十度的急弯处,一栋巨型大楼就伫立在两百公尺的前方,照这样的高速,他们铁定会撞上那栋楼。“祭天拓!你停车!”他再度巨吼。
祭天拓依旧狂笑,他的眼光全教后视镜里康颂文冷艳绝尘的美颜给吸了去。“一起死吧!小文……”
路敦逵旋回后座,紧搂着康颂文,使尽力踢破有弹孔的车窗,探手至窗外,欲由门外开锁,然而,车锁就像有故障似的,车内、车外全扳不动。“该死的!”他低咒。抱起颂文,将身子伸出车窗,在车子高速飞奔中,纵身跃出车外--
强大的拋坠,让他们重落于地,不停地翻滚拖行。
不到五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是祭天拓撞上大楼的死亡之音。
翻滚停止,路敦逵睁开双眼,他正躺在路口急弯处,康颂文依旧被他紧抱于怀。她脸上并无任何擦伤,他安心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那因爆炸而被掀翻的轿车,雨水淋在那高热的车体,蒸气开始乱喷,他仿佛看到祭天拓的血自车内淌流出来。“结……束了,颂文……”渐渐地,他陷入昏迷,在梦中,与那早逝的孩子挥别。
没多久,警车、救护车全赶到,他们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雨势渐歇,厚云在天空移动,些许曙光透出云层,黎明似乎将至……
第九章
路敦逵徐缓地走进妇科的特等病房,将左手上大把的玻瑰花束插入精巧的搪瓷花瓶,随意将花朵拢出层次,拉开一旁落地窗的帏幔,让朝阳洒进房内。
他的妻子一向喜欢光亮的,撇唇笑了笑,他幽幽地转头凝望床榻上的康颂文,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向床边,掀被上床,轻柔地拥她入怀。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一个星期来,她从未有一刻真正清醒。医师告诉他,她因小产大量失血,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调养身子,凡事不宜太急切。他并不急盼她得马上清醒,只是住院的日子里,他们夫妻被区隔开来,他不能时时刻刻看她,让他十分不好受。轻轻地在她额鬓落个吻,他不由自主地哼着美国民谣“白发吟”遥想着自己与颂文是歌谣里那对恩爱的老夫妻。
那夜,他们被送入医院后,便分别进了手术室。直到他清醒,已是第三天中午。当时,他的病房里外聚满了一堆高阶警务人员,急着询问他为何会与祭天拓一起出车祸?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考虑了一会儿,不想将事情复杂化,亦不想外界对妻子的背景再有话题,因此,他对他们说是遭挟持。所有人闻言,全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仿佛他们早猜到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问他不过是想确定罢了。之后,他们鱼贯离去。只留下一名主管对他进行说明。
由于他是外籍华人,且在国际社会上具有高知名度,因此,他的安危备受关注。然而,祭天拓是恶名昭彰的黑道人物。所以,当他们一起在车祸现场被发现后,警方便猜测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在他昏迷的三天内,大规模对群龙无首的“祭帮”展开围剿,彻底拔除这个东南亚最大的社会毒瘤。
咚地一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路敦逵的思绪回到现实,侧头看向门口。一名小护士伫立在那儿,呆望窗边的那盆玻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