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自柴房急速的向外蔓延,吞噬所有,熊熊烈焰以狂猛之姿,迅速燃烧着各个地方。沈均仇立即抱着聂莹莹离开,跨出大门时,他甚至听见屋背颓塌的声音。
聂雄天竟亲手毁了他所建立的一切。
大火足足燃烧了一天,非但偌大的聂家庄被烧得精光。就连聂雄天在景西镇所创造出的传奇也随着这场大火而灰飞烟灭。
☆☆☆
在景西镇的一间客栈厢房内,沈均化正照顾着床上的聂莹莹。
“莹莹?”沈均化小心的以温布滋润她于裂的唇。
聂莹莹缓缓张开眼睛,首先望见的是沈均仇忧郁的双眼。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面脸,这面孔曾经让她差点哭瞎了双眼。她再次闭上眼睛,感激上天的恩泽。“幸好你没死,谢谢天。”喃喃的低语,字字出自肺腑。
“莹莹!”他搂抱住她纤细的身子,“还好肴风当时随后赶到救了我,所以我没死。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其他人呢?” 她记起聂家那场突起的大人。
“他们没事,暂时都先回老家了。”聂家的仆人均幸运地逃离火场,没有一人受伤。
“爹爹他……”那场火一定是父亲放的,父亲在疯狂之下,彻底的毁灭他的一切,为他当年的过错罪。
但见沈均仇沉默语,她明白了,父亲也随那场火而去了。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寻求的解脱吧!
“莹莹,看着他最后因爱而变得疯狂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和他好像。这些年来我只为报仇而活,特意封闭自己,心中充满恨,若没遇见你,我想我迟早也会如同你爹一样疯狂而死。”沈均仇剖白道,他终于敢面对自己的心了。
他紧搂住她,有她的地方才是他最安心的所在。他的手自她的肩上顺势滑到腰腹,异样的隆起令他停止了移动的手。
“莹莹 这是……”
“是我们的孩子。”她将他的双手拉近她的腹部,露出绝美的笑容。
疯狂的喜悦霎时充满他的心中,这辈子他从没想过会有家,更别说是拥有孩子了。
他兴奋的抱起聂莹莹旋转,口中不住的大喊:“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对不起,没伤着你吧?”他忧心忡忡的问道。
聂莹莹含笑摇摇头。
沈均仇重新恢复笑容,“莹莹,我们明天就起程回京城。我该马上将你娶讲门,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的生下来。我该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莹莹,你说说看,他该叫什么……”
他高兴的在房内来回踱将为人父喜悦让他完全忽略了聂莹莹迷茫凄绝的笑容。
天才微明,沈均仇便清醒了。多年的仇恨得到释放,加上将为人父的好消息,让他睡了个安心甜蜜的好觉。他打算让刘顺自行处理棉花的事,他要带聂莹莹先行回京。
“莹莹,该醒了。”他一双手移向身边的人儿,然而触摸到的却是冰冷的棉被。
难道她先起床了?他纳闷的坐起身穿衣,房内没有聂莹莹的踪影。
一个不安的念头浮现,他正准备奔向门外时,一张信笺赫然映人他的眼帘。
他有些颤抖的拿起信笺,正如他所想,是聂莹莹留下来的。
均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远。原谅我不得不作此决定,现在的我无法和你在一起。爹爹的死无时无刻的提醒我,我身为他的女儿,不但没能为他解忧,反而爱上欲置他于死地的仇人!
我唯一感激的是,不是你亲手杀了他,否则我的悔恨将永无止境,甚至会因此走上绝路。老天怜我,是爹爹亲自结束他的罪孽的,所以我还能面对你,再见你熟睡的面容。对我而言,这就是足以支持我继续下去了。
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当我写这封信的时,我的泪在流,心在滴血,愿你能懂。
别来找我。我相信我们终有再见的一日,那时候我们的心中必定只有爱,没有恨。
另外,请你你为照顾我的奶娘嬷嬷,她视我为己出,没人像她那么疼我。
莹莹书
手中的信笺缓缓落下,久违的泪水自他的眼角沁出,他怀中的仙子终究离你而去了……
尾声
夏日的微风自林间徐徐吹过,沈均仇拭去额上的汗水,望着这条隐没在山林间的小径。
五年了!他将兴记织染全部交给肴风和刘顺之后,这五年来他几乎踏遍了大清国的每一寸土地。他发疯似的寻找聂莹莹的踪迹,但她却像是自这世上消失了一样。最后,他来到儿时的故乡,位于山东的崂山。
凭藉着直觉,他踏上这条山林小径,隐约中似乎还能闻到沁鼻的梨花香。
他向前奔了几步,一片开满雪白梨花的树林霍然出现在眼前,随风飞舞的花瓣满天飘荡,宛若片片雪花。
儿时的情景再度呈现眼前,他闭起眼睛,仿佛听见娘亲拿来她亲自准备的点心茶水,挥着手召唤他们,而他就坐在爹爹的肩大大笑着。
这美好的回忆是如此真切,以至于他真的觉得自己听到了林中传来小孩的嘻笑声。
睁开双眼,他走进林中,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和一个小童追逐风中的花瓣,那清朗开怀的笑声是他在梦中听过无数次的天籁。
“莹莹!”他忘情的叫喊出声,但他不敢走过去,他怕这只是虚幻的梦境,一触即破灭。
听到他的叫声,嬉闹的两人停下脚步,聂莹莹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均仇,你来了。”她的语气平和得恍若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你看,梨花开了,好美呀!”
沈均仇慢慢走了过去,极力掩饰心中的激动,那小童也不怕生,睁着骨碌碌的大眼好奇的看着他。
“这孩子是……”
“他是恕儿。恕儿,快叫爹。”她将儿子轻推到他面前。
“爹。”
娇嫩的童声立刻驱散沈均仇的不安,他激动的抱起儿子,“这是我的孩子,真是我的孩子?”他不敢相信手中的重量,他怕这又是一个骗人的梦幻。
“是的!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会来。”聂莹莹微笑道。
他腾出一只手将聂莹莹搂在怀中,深深吸取着她独有的香气,直到这时,他才相信她真的就站在他面前。
“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句话中包含着五年来的思念与伤痛,还有此刻的感激。
“均仇,你累了吧?到屋里去,我泡茶给你喝。”她表现得一如疲惫丈夫的妻子,仿佛他们从未分开,一直待在这里。
沈均仇抱着恕儿跟着她走进一间有些颓废的石屋,他记得这儿好像是以前管家住的地方。
“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你过得可好?”他看着她熟练的泡好一壶茶端到他面前,不禁感到心疼。她可是个千金小姐,几时做过这些粗活?
聂莹莹微微一笑“我过得很好。对我而言,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她抱下他怀中的儿子,“恕儿,爹有话要说,你去园子里找小花玩好吗?”
恕儿睁着慧黠的大眼好奇的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父亲,似懂非懂的点头,便跑回梨园去了。
“小花?”
小花是恕儿捡到的小狗。有时我忙着整理房子和菜园,没法陪他,就让他和小狗玩,这样他就不会无聊。”她解释道。
“莹莹,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恕儿的名字是你为他取的?”他望着窗外和小狗跑的恕儿。
☆☆☆
她也看向窗外,眼中是满是温柔与慈爱,“是呀!我叫他沈恕,因为我希望他有颗宽恕仁慈的心,永远都不要有仇恨。我们已经被这两个字害得够苦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一样,我要他快快乐乐的。”
“沈恕,好名字。”他早该了悟,唯有宽恕的心才能将自己救出仇恨的苦海,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白白错失五年与她相处的时间。
“均仇,喝喝我泡的茶,现在我能够自己做好多事,我还会煮饭呢。”
他拉起她的双手,细细抚摸,记忆中的柔润平滑不复存在,他摸到的是一双粗糙而干涩的手。
“我找你找得好苦!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好担心你……”他亲吻着她的手心,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爹爹的死让我内疚不已,我不得不走。” 当年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离开的。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难道你当时就是到这里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她缓缓摇头道:“其实我是在一年前才来到这儿的,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指引着我,让我找到你说的梨花园。之前,我一直待在北京城。”
“什么!”沈均仇大吃一惊,他踏遍大江南北,却没想到要在北京城中找一找!
“你绝对想不到我走的那天遇见谁。事实上,是她将我带到北京城的,若不是她,我可能没法活到现在。”那时她走得匆忙,根本没考虑到她独自一人又怀了孩子要如何行下去。
“谁?”不管是谁,他都会感激那人一辈子。
“杜燕楼姑娘。”
是燕楼?他都要忘了她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根本不晓得要去哪,刚好一辆马车经过,好心的车夫要载我一程,结果就看见了杜姑娘。她正要到京城做生意,于是我就跟着她到京城去。她帮我很多忙,若不是她,我真不知要怎么过日子。”
“原来如此。” 竟然是杜燕楼救了莹莹。可是他不明白,她与莹莹非亲非故,为何她要这么帮助莹莹?
“她说她是你的好朋友,既然她与我有一面之缘,又看在你的份上,无论如何她都该帮我。”聂莹莹回答他未提出的问题,见他心一宽,她又补上一句,“她那时不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这……”他开始担心杜燕楼不知同她说了什么。
嘻!聂莹莹在心中偷笑,原来他也有慌张的时候。“她那时还说,她与你非常亲密,叫我不要客气。如果让你知道她没有好好照顾我,你会责备她的。”她故意说道。
沈均仇皱起两道浓眉,“莹莹,我和燕楼是……”唉!这该怎么说呢?他实在很怕她误会。
“你和她是……”她停住话语。
“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遇见你之后,我没碰过她半次,要是你不提,我甚至忘了她。”不管了!虽然杜燕楼的确有恩于他们,可是他不会为了恩人而放弃爱人。
聂莹莹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着急的样子让她忍俊不止。“我什么都没说呀!”她非常无辜的说道。
沈均仇张大了嘴,这才明白她在捉弄他。“好呀!你敢捉弄我,看我怎么罚你。”
他一跃而起,迅速的将准备逃跑的聂莹莹抱到怀中,作势要打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出声。
“莹莹,见到你真好,有你真好。”他忘情的亲吻着她的发丝、脸颊、颈项……
“燕楼姑娘真的待我很好,赶明儿我们一块去谢谢她。她要我转告你,虽然她很怀念有你的日子,可是她还是祝福我们,她会为自己另找一片天的。”她靠在他怀中轻哺。杜燕楼知道了他们两人的事后,她虽然遗憾,却仍热心的帮助她,甚至帮她在城里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这当然。”沈均仇同意地点头。
他知道杜燕楼不是气量狭小的妒妇,得不到的东西她绝不强求,她也有她的傲气与自尊。
“均仇,肴大哥呢?他和萱儿都好吗?”她记得肴风与他向来是焦不离孟的,而萱儿也老缠着肴风不放。
“你绝不会相信萱儿是什么人。我早说过她的来历不简单,肴风却不相信,直到她的家人来带回她,他这才惊醒。”这件事说来可复杂了。
“萱儿真有家人?”她不解。
“没错。她不是说她姓艾吗?其实她那天要说的是爱新觉罗,她正是和硕亲王府的格格。”他一口气说完,满意的看着她吃惊的面容。
“那她和肴大哥怎么办?”
萱儿喜欢肴风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她觉得肴风必然对她也颇有好感,否则他不会纵容一个爱玩爱闹的女孩成天跟在他身边。
“不晓得。那时我急着要找你,将兴记的所有权移交给肴风和刘顺后我便离开了。当时他选择留在京城。”
“希望他们能够再见面。”她幽幽的叹息。
“喂,你老问别人,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五年来是怎么过的吗?”他抬起她的下巴,故作生气。
“我当然关心,我无时无刻的想着你。” 聂莹莹忍不住抗议,她对他的思念未曾稍减。
“我又何尝不是?我为了你几乎走遍天下,就在我几乎以为你永远消失的时候,我凭着直觉来到这里。感谢天!我终于找到了你,否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继续熬过没有你的日子。”他低沉轻柔的诉说五年来的心酸与无奈。
“均仇……”她凝视着爱人,他受的苦不比她少。
“叫我均吧!你说过,当我们再相见时,必定只有爱,没有恨。我当初给自己的名字加上‘仇’原本是要提醒自己不可忘记沈家的冤仇,如今既没仇、也无恨,这字就可以舍去了。”
“均……”轻声念着这个字,她明白他心中的阴霆已经完全消失,也该是雨过天青的时候了。
她抬起头笑望着他,“均,我们到菜圃去采些青菜,今晚我我做饭给你吃。”
“好。”沈均报以微笑,他幸福的家庭生活就从今天开始。
“快来,我们先去找恕儿。”她已经走出门口,朝依旧站在屋内的他招手。
“好,我来了。”
搂她的肩,沈均看着在梨园中与小狗追逐的儿子,心想,他要重整沈家人宅与这片梨树园。这里是他的根,他要重建沈家庄,要后世子孙代代在此相传。
要看了看聂莹莹,他珍爱的宝贝终于回到他怀中,他还有好多话要告诉她,还有好多心情要与她分享。
不过不急,反正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