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风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同掌柜说一声就来。你不可以偷跑哦!”得到肴风首肯,她立即转回宝记,薛掌柜正站在她面前。
“今天的菜色您和您的朋友还满意吗?”他必恭必敬的问道。
“尚可,把纸笔给我拿来!”她吩咐道。
接过他递来的纸笔,萱儿龙飞凤舞的写上名字,还煞有介事的盖上她随身携带的象牙印。
“拿这张纸去帐房取钱吧。下回若是见到我朋友,所有的帐都算我的,清楚吗?”不等薛掌柜回答,她便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伯肴风突然又反悔走了。
薛掌柜非常恭敬地朝着她和肴风逐渐远去的背影弯腰说道:“慢走,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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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沈均仇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往聂莹莹的膝上摆。
“什么东西?”她吓了一跳。刚才他突然不见了,她只好静静坐在路边的茶棚子里,一面欣赏雪景,一面等他。
她定神一看,竟是只雪白的野兔。“好可爱的小兔子!你从哪里捉来的?”
“就在前面的林子里。刚才你在看什么?看得都痴了。”沈均仇在她旁边坐下,茶棚的伙计马上盛满一杯热茶。
“我在等你。这里好美、好静,仔细听还能听见雪从树上掉落的声音呢。”她微笑道。
“你这么喜欢看雪?”记得他们还在凤平县时,她就常常静静的凝视窗外的落雪。
“是呀!从小就喜欢。一年四季里我最爱冬天,下雪时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一层白色,好美。没人陪我时,我就看雪。”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父亲又忙碌,与她年龄相仿的贴身丫环喜儿也因为张嬷嬷的限制,总是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多半时候她都是一个人的。
“是吗?”沈均仇一手撑住下颚,审视正在安抚小兔子的聂莹莹,“雪白的颜色倒很适合你。”
凝视着霜雪的她,沉静绝美得仿佛不属于这庸碌的世俗红尘,好几次他都以为她会与融雪共同消失在天地间。
与其见她这么恬静的模样,他宁可面对她的怒气。这样的她让他有种不确定感,好像明明将她扔在怀中,一下刻她却如云雾般缥缈远去。
“走吧,带你见样东西。”他一执起她的柔荑,然后一把捉住她怀中的兔子放到雪地,任它在林中消失。
转瞬间,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站在高岗上眺望,苍郁的远山笼上一层灰白,底下的湖面结上薄薄的冰,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五彩金光,琼楼玉宇林比鳞次地矗立在湖畔,周围光秃的枝丫更添几分萧瑟凄迷,仿若仙乡。
“真美!那是什么地方?”她无法移开视线,这般清幽雅致的所在,比这些天在北京城所见的都还要吸引她。
“清漪园,是个皇家行宫。从这里望去,刚好可以将它整个收入眼底。” 他抱她下马,在一处可遮风的大石旁坐下。
“从这儿可以到那里去吗?”她像极初识世面的小孩,渴望地将此情此景深深印人脑海中。
摇摇头,他答道:“这里离清漪园实际上还有数十里。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这个观赏清满园的好地点,否则像清漪国这种皇家别院,哪里是我们平民百姓所能窥探的呢?”
“天地真是神奇,造就许许多多的美影,教人看也看不完。“”聂莹莹幽幽的叹息,心中却有无限甜蜜,若是能与他共同赏尽天下美景,她也不枉此生了。
“是啊!雪是固然美,却是平常。我见过夏日的飘雪那才教人迷醉。”他的眼神渺远,唇边浮现一抹微笑。
“真有夏雪吗?”
“嗯。我小的时候住在一片植满梨树的山林中,一到文日,整座梨园开满雪白的梨花,凉风一起,园子里就飘扬着无数的花瓣,就像下雪似的。那种美景只要见过一次,终生难忘。”那段快乐的时光离他有多久了?他搂住身旁的人儿,细细咀嚼往事。
“我真想见一次。”聂莹莹聂精会神的听他述说往事,这是他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小时候的事。
沉稳低哑的笑声自他喉中逸出,“小傻瓜,那地方可远呢!崂山在山东,光是骑马就要好几天,况且那梨园还是在里人迹鲜至的地方。”
“是吗?”虽然暂时去不了,她还是将崂山这个地名牢牢记在心里,这是他生长的地方呢!“那你回去过吗?”她忍不住又问,那个地方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没有!”沈均仇的语调摹然转变,脸上也上一层阴郁,“我离开的时候才八岁,只记得那地方在崂山,却不记得怎么回去了。”
“好可惜……” 她不敢继续说下去。他的离开是因为她爹吗?他的爹娘呢?横互在他与她爹之间的仇恨到底是什么?她不敢问,他也不愿提,这话题成了永远的禁忌。
死寂弥漫在两人之间,方才的好气氛突然消失无踪。
“后来你到哪儿去了?”为了打破沉闷的静默,她试着问道。
“那时我受了重伤差点死去,幸而在我家帮佣的大婶逃过劫,将我背下山求医,这才捡回一条命。后来遇见我的养父,他将我带回东北的山塞中扶养,也教导我一切技艺,以后我就一直待在东北。”这些事他只跟肴风提过,没想到他竟能哪些平静的在她面前诉说沉痛的往事。
“那道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一定很痛吧。”她心痛的抚摸那道藏在衣下的烙印。
“早就不痛了。”痛的是心,这道疤痕无时无刻在提醒他那血腥的记忆。
“你说过是我爹做的,到底我爹爹做了什么?告诉我!”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她不能相信她的爹爹会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痛下毒手,她要知道事情经过,或许是他搞错了也说不定!
“别问!我不要你的记忆沾染任何污秽,既然跟着我就别问!”沈均仇极力克制心中翻腾的恨意,害怕它随时会淹没他,让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扼杀聂莹莹的冲动,要不是他握紧了双手,只怕她已经香消玉殒,而他就真会变成修罗恶鬼,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她有许久不曾再见过他这副穷凶恶极的残酷模样,慌张写在她苍白的面容上。
老天爷!沈均仇低吟一声,总有一天他会因为这样的折磨而死去,他竟爱着也恨着同一个女人!
听着她语不成调的道歉,他所能做的只有将她紧拥人怀,狠狠的抱住她,好似这样能减少他满腔的苦涩与痛楚。
“莹莹,以后都不要问了。我心里好苦!我好怕我会克制不住心中的仇恨,用这双手扼死你!从我十五岁时杀了第一个人后,我的双手便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它的存在只为杀人与复仇,这是双沾满血腥的手!”他悲切的低鸣,连天地也为之动容。
聂莹莹泪流满腮,他的悲与恨好似化成她的一部分,她情愿帮他背负所有的哀痛,也不愿意见他哪些痛苦的模样,这份积压在他心中二十一年的仇恨就要把他逼得发狂了啊!
“均仇,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求求你不要逼自己,给你我留条活路吧!我是那么在乎你,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看你这样,我的心好痛……”她呐喊着,求他能听见她的心。
“莹莹,我的莹莹……”沈均仇哺道。她是上天送来救他的宝贝。他好想哭泣,希冀泪水能够稍稍带走他心中的仇恨,只是他已经没有泪了,早在他杀了第一个人之后,他就再也淌不出任何一滴泪水了。
紧紧相拥的两人伫立在苍茫的天地间,四周的一切仿佛已不存在,只愿此时常留,此情常在……
第九章
救命呀!
肴风用眼神死命的暗示刚走进门的沈均仇,然而沈均仇却是看着聂莹莹,温柔的拂去她头上的雪花。
“你们到哪去了?”肴风出声提醒沈均仇他的存在,现在他比任何人都需要帮助。
沈均仇此刻才察觉原来大风里尚有肴风和另一个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他饶富兴味的看着肴风,这可希罕了,肴风居然带了个姑娘回来。
见到沈均仇的神情,肴风知道好友会错意了,顿时苦着一张脸。
从他回到刘府的一路上,他就不断的跟萱儿晓以大义,上至女子最高准则的“女戒”,下至最基本的“三从四德”,就是希望这小女子了解男女有别,不要再跟着他。
虽然这一天他们玩得非常愉快,但未婚男女共游已经很不合礼教了,更何况是跟着他回家!这在他们乡下可是要浸猪笼的。他虽没念过什么书,这点道理倒还明白。
但萱儿只是笑着点头,甚至还把“女戒”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背给他听。可既然她比他还清楚这些规矩,就应该保距离,而不是死上赖脸的跟着他进了刘府才是。
“她是萱儿。”看到沈均仇和聂莹莹的脸上同时露出疑问,肴风解释道:“先前的那个小乞丐。”
“真的吗?原来萱儿是这么可爱的姑娘。”聂莹莹打从心底喜欢她,虽得有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出现,或许她们还能成为好姐妹呢。
“肴风,她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留下她?”沈均仇不悦的问。虽然她现在又美又干净,可是一想起她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小乞丐,他就忍不住嫌恶。
“我没这个意思,是她硬要跟着我进来的。”肴风急忙解释。
“既然你没留她的意思,就请她走吧。”沈均仇转向萱儿,没有丝毫同情。“肴风不愿留你,你走吧!”
对!肴风在心中附和,这正是他一直想对萱儿讲的话。先前他不敢说,现在藉由沈均仇的跟赶人,他却莫名的觉得不舍。
“你说的不算,要风哥哥说不要我才算。”萱儿全然不理会他的逐客令,退自转向肴风,“风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萱儿知道许多好玩、好吃的地方,你留我下来不会吃亏的。”她再度搬出引以为做的泪眼攻势。
“这不是我吃不吃亏的问题牙,而是……”面对她的撒娇和泪水,他毫无招架之力。
“小鬼,你听到了,还不快走!难道要我亲自丢你出去吗?”沈均仇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更加凶恶。他不喜欢这个奇怪的萱儿,第六感觉告诉他,她不寻常。
“均仇,她很可怜……””肴风阵前倒戈。一想到要把这个无依无靠、娇滴滴的小姑娘赶出门外,他就觉得不忍。
他快被风气死了!沈均仇暗自恼怒着,肴风那无可救药的同情心又犯了。他不知道和地说过多少次,总有一天他会被他自己害死。天晓得像他这种人怎么能恨下心做盗贼!
“是呀!均仇,萱儿好可怜,你不收留她,难道教她再回街上做小乞丐吗?” 聂莹莹也为她说情。
“莹莹姐姐,我就知道你人美心又好,不像这个冰块哥哥老寒着一张脸,脾气又坏,每次都为难我的风哥哥。”萱儿这一番话又是赞美又是损人,还不忘维护肴风。
“肴风,你自己决定留不留!”沈均仇没兴趣背上坏人的罪名,于是他拉住聂莹莹准备回房,把难题丢还给肴风,
“好棒!风哥哥,我可以留下来了。”萱儿高兴的抱住肴风又叫又跳。
“小鬼,你姓什么?家住哪?明早让肴风送你回去。”沈均仇忽然停下脚步,看肴风一副苦恼的样子,还是帮帮他吧。
况且,他不认为萱儿真是街上的小乞丐。她娇贵的气质不像,刁钻的倒性更不像,她根本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这招骗骗单纯的肴风可以,要骗过他?难!
“我……我没有家。”萱儿嗫嚅着,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没家?那你姓什么?难不成你是个连姓都没有的野种?”他刻意激她。
她的两颊果然倏地刷红,愤怒让她忘了伪装,“哼!谁说我没有姓?说也我的姓氏只怕吓死你!竖起你的耳朵听清楚,我姓爱……”
“是呀!她说她姓艾。均仇,你别吓她了。她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儿。”肴风赶紧插拔夸张的两个人之中。
肴风这笨蛋,差一点她就说也她的身分了!沈均仇无奈的放弃了追问,只要她不妨碍他,他不管不了这么多。至于肴风,就请他自求多福了。
“随你!”沈均仇不悦的转身带着聂莹莹离开,留下开始头痛的肴风和兀自高兴的萱儿。
☆☆☆
回房后,聂莹莹坐在镜前解下发髻,细细梳理乌黑的长发。
“均仇,我看肴大哥对萱儿很好,萱儿也喜欢肴大哥,说不定他们两个人会成为一对呢!”
“难说,那个萱儿的身分不单纯。”沈均仇已经脱去外袍,坐在床上看着她柔媚的背影。
“如果萱儿不是肴大哥所说的小乞丐,那她会是谁?”聂莹莹放下梳子踱到床前,看着坐在床上的沈均仇。现在的他温和而放松,不复白日的紧张冷漠。
“不知道,总之不会是普通人。她或许她所见的肴风,可是虽保她不会被另一个肴风吓走。”沈均仇盯着聂莹莹,心底希望她不要这么迷人。他愈来愈沉迷于夜里与她的温存,这不像他。
“另一个肴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她侧过头,迷惑的表情更加诱人。
“肴风和我一样,我们所做的买卖是见不得光的,哪个人不是听到江洋大盗就吓得腿软?虽他不滥杀,但我们是世人所畏惧厌恶、官府恨不得将之斩首的恶人。
聂莹莹闻言一震,是呀!以前她听人说到无恶不作的强盗便不寒而栗,可是她现在却不顾一切地跟着人人唾骂的贼。
“况且肴风的过去不比我好多少。我初次见到他时,他倒在雪地中奄奄一若不是我走过,世上恐怕就没有肴风这个人了。”他想起往事。
“肴大哥不是你们山塞的人?”她好奇的问,原来肴风有段不为知的过去。
“他是五年前我带进山寨的,那时他被人打遍体鳞伤的逃出故乡,后来昏倒在千山,也就是我们山寨附近的林子里。”
“为什么?”
“你非这么好奇吗?”他将她拉进怀中,吸取她身上的幽香,贪恋着她的妩媚。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粉碎了他用来保护自己的那层铁甲。
“能告诉我吗?”她追问着。在他怀中,她可以摆脱一切礼教庭训,只做自己。
“肴风不幸有个懦弱的哥和苛毒的大嫂,他分得肴家所有的家产,却因为他大哥嗜赌,积欠大笔赌债,于是他们决定将唯一的小妹小桥……”
“小桥?”她意及肴风曾对她提过这个名字。
“小桥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你听他说过?”沈均仇想起防风对聂莹莹莫名的袒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