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从的坐下,并接过肴风递给她的食物和饮水。
“你们先休息,我到附近探探。”说完,肴风便跨上马背离去。后有追兵,此时他们一点都疏忽不得。
沈均仇随后也在一旁坐下休息,吃起干粮,但他仍不时以眼角余光瞥视聂莹莹。
今天的她显得格外乖顺,非但一声不吭的在马背上抱着他坐了好半天,现在还肯乖乖的吃东西,这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为她至少会挣扎抵抗一番的,没想到她竟安安静静的任由他们带着她走。
女人毕竟是女人!沈均仇在心中冷哼,不管她再怎么倔强,还是要屈服于威胁之下,想必她是认命了吧!
“我能够离开一会儿吗?”聂莹莹站起来小声的向。
“不能。”他一口拒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的怒气又被激起来了,“你简直莫名其妙!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专制的人。你不知道人是有需要的吗?”
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他笑了起来,原来她的乖顺只是一个早晨的奇迹呀!
“那你倒说说看,你会有什么见鬼的需要?”
聂莹莹的脸霎时烧得火红,“我……”
“你什么?”
她的头垂得更低,“我要小解。”
“什么?!”她的答案十足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林间传开。
“不行吗?难不成连这种事你都要跟着?”她的脸因困窘而更加火红,她真是恨死他了。
她的尴尬没由来的他感到一阵捉弄人的快乐,“去吧!”他愉快的说道。
一得到他的同意,聂莹莹立刻往传来水声的方向跑开。虽然她很开心自己的计谋成功,可是背后传来的大笑声却令她想要不顾一切的折返回去,好好的赏他一巴掌,打掉他讨厌的笑脸。
他真是太可恶了!她一面跑着,一面忍住骂人的冲动,耳际似乎还回响着沈均仇的笑声。
这一个多月来,她发怒的次数恐怕是十八年来加起来的总数!她从不是任性的人,可是现在的她变得易怒、刻薄,甚至还想打人,尤其她已经不知幻想过多次痛扁沈均仇的画面了。
这一切全是他害的!她忿忿的想着。耳边传来的溪水声愈来愈清晰,她看了背后一眼,太好了!没人追上来。她加快脚步朝香溪走去。
时间逐渐流逝,沈均仇纳闷的看着聂莹莹离去的方向。太久了!连肴风都回来好半晌了。
“肴风,我去找她!半个时辰内没回来的话,你就先出发到京城兰桂胡同的京园坊等我,我随后就到。”他面色铁青地吩咐完,忍不住低咒一声。她逃了!她竟敢耍他!
山林中不时传来的狼嚎,让他想起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可能性。于是他不等肴风反应,便往聂莹莹离开的方向奔去,瞬间已不见人影。
“喂!怎么回事呀!“发觉自己正对着空气问话,肴风无奈的将两匹马栓在一起,然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均仇做事怎么愈来愈教人摸不着头绪了?他竟然连马都忘了骑就去找人,在雪地里行动可不方便呢!
肴风望着有些阴郁的天空,北风呼啸着自他脸上扫过。似乎要变天了!他不安的想着。
聂莹莹的心中开始着急起来,为什么一直看不到香溪的影子?淙淙的水声似乎愈来愈大,应该不会错才是。
刺骨的寒风直往她衣服里钻,她拉紧衣服,突然发现眼前一片开阔,她居然走出林子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重峦叠蟑的山景,哪来的溪流?
天啊!难道杜燕楼骗她?她抚着胸口要自己冷静下来,潺潺的水声依旧在耳边清楚的响着。
她再往前走去,原来这个山坡是悬崖的顶端,香溪就在崖底湍急的流着。她的心重新燃起希望,再来只要沿着香溪走就可以了。
“聂莹莹!”一个怒吼声忽地自她背后传来。。
聂莹莹惊讶的转过头去,沈均仇那张充满煞气的脸庞立刻映人她眼帘。
天啊,真是冤家!她闭起眼睛在心中大叹一口气,没想到她的幸运之神在最后一刻背弃了她,她甚至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给逮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她裹着沈均仇的黑袍在银白的雪地中藏起来,这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眼见沈均仇凶神恶煞般的一步步的逼近,她已经没有时间多想。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就这么放弃?她不甘愿的走到崖边,崖底就是香溪。
沈均仇眯起眼,看着她危险的举动。莫非她想要跳水?她可知道这初冬的溪不足够将人冻毙?他生气的大喊:“聂莹莹,你给我过来!”
看到他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她吓得又后退一步。反正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
才思及此,她脚底一滑,整个人就朝崖底的香溪翻落下去。
沈均仇惊得飞跃过去,然而他仅仅来得及捉到她的裙摆。不及多加思索,他奋不顾身的朝香溪跳下。
“扑通”两声,香溪的水面上溅起两朵大大的水花,沈均仇捉住昏迷过去的聂莹莹,任强大的水流将他们冲出山谷。出了山谷是一片平缓的坡地,水流也减缓许多。
沈均仇使劲的摆动几乎冻僵的身体游向岸边,他拖起聂莹莹,用力的摇晃她的肩膀,“你给我给我醒过来!你有胆子跳水,就别想这么轻易的死去。醒过来!”他气愤的在她耳边怒吼。
凛冽的冰寒枣能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她仿佛置身酷寒的驰狱,痛苦得连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如果可以脱离这种疼痛,她宁愿就这么死去。
然而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拼命的摇动她痛苦已极的身躯,雷鸣似的声音在她耳际爆裂,她感觉飘离的灵魂又回到躯体内。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睁开眼睛。沈均仇那张怒气腾腾的脸注在离她不到一尺处。
“站起来!”沈均仇拖着她,一步步费力的往前走。
寒风吹起,两人湿洒的衣服上都结成一层薄薄的霜。如果说刚才的冰水是恐怖的地狱,与现在穿着湿透的衣服走在寒风中比起来,她愿意回到地狱里去。
她全身颤抖得有若秋风中的黄叶,痛楚反而愈发让她的神智清晰起来。她注意到沈均仇拖着她的手也隐隐抖动着。
看他全身湿透的模样,显而易见的,他也跳下水了。他真的连死也不肯放过她吗?
随着沈均仇的脚步加快,她不禁朝他拖着她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一间小小的木屋矗立在覆满白雪的林中,这下他们有了歇息的地方了。沈均仇轻易地就打开门,里面没有半个人。他看了看这个简陋的木屋,心想可能是猎户搭盖的临时休想处。
☆☆☆
把聂莹莹拉进屋后,他将门关好,拿起角落的柴薪生起火,然后俐落的脱下身上的湿衣服。
聂莹莹自始至终都不敢吭一声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淡淡的瞥见一眼,“脱下你的衣服到火堆前来。”
她依旧一动也不动,骨碌碌的大眼害怕地看着他。
“你再不脱,我就亲自过去帮你脱!”这女人疯了!这个时候还当他是采花贼似的防着。其实他已经僵得连走一步路都嫌累了。
在他的威胁下,她努力动起僵硬的手指脱下湿衣服,直到剩下一件亵衣。
走到火堆旁坐下,熊熊烈火逐渐温暖她冰冷的身体,血液又重新回流,她开始感到浓浓的睡意。
睡眼迷蒙中,她看见沈均仇起身探了探外头的天气。此时天色已暗,他们势必要待在这儿过夜,况且北风一阵强似一阵,天候变得更差了。
她半眯着眼,好奇的看他到处翻看屋子里的东西,最后他的手上变出两个甜薯、一片干肉、一些小米和一只铁锅。
在火上架好铁架后,他拿着铁锅到外头取了一点雪,再将铁锅挂在架上。
聂莹莹顿时睡意全消,错愕的注视他拿起刀迅速的削去甜薯的皮。
“你在做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熟练的将切块的甜薯丢进沸腾的水中,接着倒进小米。
沈均仇奇怪的抬头看她,“你看不出来吗?我在煮吃的东西。”
“啊……”她只能发出这个音节。
“幸好这里还有些存粮,只不过你这个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小姐,可能不喜欢这种乡野人家的粗食吧!”他以为她是嫌恶这些粗陋的食物。
“你会煮饭?”她终于说出来自己惊讶的原因。
“我当然会煮饭。小时候为了生活,我什么事都做过。尤其进了山寨后,要做的事就更多了,煮饭不过是其中之一。”他想起刚进山塞时,每天要削的甜薯可是一大箩筐,这两个小甜薯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煮的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好香。”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吃这种奇特的食物。
沈均仇冷哼一声,真是千金大小姐,竟然连甜薯都不认识!“这是穷人的粮食,像你们这种大户人家,多半是拿去喂猪的。”他嘲讽的扯动嘴角。
“真可惜!这么香的东西,一定很好吃。”聂莹莹不以为意的望着锅中的食物。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到热食,虽然她极力忽视热粥的存在,她的胃却不配合。
沈均仇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前些天给她的美食佳肴她不屑一顾,现在却对他随便煮的粗食有兴趣。
他搅了搅锅内的小米粥,顿时香气四溢,使得聂莹莹更加专注于锅内的食物。
“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他突发善心的安慰望穿秋水的她。
隔着氤氲的热气,她的注意力不经意地移转到沈均仇身上。
不知是因为火光照耀还是专煮食的关系,他脸上原本有的线条柔和许多,现在的他看来不但无害,而且友善。聂莹莹抬头偷偷的凝视他,他刚毅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俊朗迷人。
聂莹莹,你怎么了?她在心中暗暗斥责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恬不知耻的盯着男人看?更何况他还是恨之入骨的人!她讨厌自己莫名的心慌,像是有人搅乱了一泓不兴涟漪的湖水。
她强迫自己别开目光,然而在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甜薯小米粥已经摆在她面前。
“吃吧!”他又切了半片干肉到她碗里。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这么折磨人?她不该接受他的任何东西,即使是食物也一样。
当她的脑袋倔强的维护自尊时,她的手却已经违反理智,小心翼翼的端起碗筷,夹起一块甜薯放进嘴巴。
“好甜!” 她露出一朵满足的笑容。
沈均仇手中的碗差点摔到地上,这种最普遍的粗食竟会让她大呼好吃,可见她是饿坏了。然而真正教他失魂的,是她首次在他面前展现的笑颜。
“你不吃吗?”她好不容易放下碗筷,盯着锅里最后一碗粥,再看看沈均仇。
“你吃吧!我吃饱了。”他佯装漠然,眼中却遮掩不住轻笑。
“真的吗?”她看了他可疑的表情,又看看锅子。
沈均仇不发一言的拿走她的碗,将剩余的粥全部盛在碗里之后递给她,“吃完它。”
聂莹莹红着脸接过,不久又是一副高兴满足的模样。沈均仇暗咒一声,他一点不喜欢自己这个近乎宠溺的举动,可是管他的!现在他只想好好的欣赏她的笑容。
屋外凛冽的寒风呼啸着,这间小屋不但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好像将他们之间的仇恨暂时在外头。他们很在默契的不去触及彼此的仇恨,默默的享受着弥漫在两人间难得的温馨。
享用完毕一生最美好的的餐后,聂莹莹看着沈均仇俐落的收拾碗筷,然后又加了些干柴到火堆里去。
“谢谢。”她僵硬的吐出这两个字,对绑架自己的恶人道谢真是十二万分别扭的事。
他置若罔闻,只是拿起一根木条,面无表情的翻动柴火。
“我想,我该谢谢你救了我。”再说谢字似乎简单了些。
沈均仇一想起这件事,一股愤怒又涌上心头。他气自己竟然在看到她跳水时感到害怕,而他甚至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跟着跳下冰冷的溪水中。
他又生气了!
聂莹莹转过头去,不敢面对他,“我不是存心要跳水的。我是被你吓了一跳,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虽然她曾多次兴起求死的念头,然而一旦真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后,她才庆幸自己能继续活在人间。
沈均仇淡漠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捉弄的笑容,“你大概是命中犯水。下回想逃,最好找个离水边远远的地方。”他忆及她也曾在山神庙旁的水池溺水过。
“你……”她转回头,红着脸瞪视他,语不成句。
“怎么,想起了什么吗?”他的笑容愈发扩大,原来卸多冷酷面具后的他也懂得促狭。
“如果不是你不肯放我走,我也不至于选在这冰天雪地里逃跑。如果不是你那件愚蠢的黑衣,你就不可能发现我,我也就不会掉到水里!你不知道衣服除了黑色外,还其他颜色吗?”她愈说愈气愤。
敢情她是将所有的罪过全推给他和他的衣服了?他原本只是低着头问笑,最后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笑。
“你还笑!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只穿黑色衣服?你以为黑色很美吗?”聂莹莹涨红了脸,执意要他给她一个回答。
沈均仇轻咳两声,好不容易止住笑,正经的说:“黑色耐脏。”
什么?她错愕的看着他,就因为这个简单的理由,就毁了她逃亡计划?
她快气昏头了,“你这个真是可恶到极点了!”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拿起身边的绣鞋,往他脸上丢过去。
沈均仇轻松的躲开,“原来聂大小姐有爱丢东西的嗜好。”
“对!专丢你这种坏人!”她赌气的说,晶亮的眸子里除了怒气之外,似乎还掺杂了些许笑意。原来随心所欲的笑是这么有趣。
“那你可得多练习!否则依你的丢法,要丢到我这种坏人,你这辈子是无望了。”他煞有介事的给她忠告。
聂莹莹气极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扔东西出气,却偏偏碰上一个不知配合,还耻笑她的人。她爬近沈均仇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抡起粉拳,重重的捶打在他身上,他呆愣了一会儿,全然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
食髓知味的她准备再次扬拳一吐怨气,然而沈均仇微微一侧,促住她正要挥下的手,她刚好与他扑个满怀。
“没想到你不但喜欢丢东西,还喜欢打人,这可不是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举动。”
低沉的笑声自她头顶传来,她满腔的怒火突然转变成开怀的笑声自口中逸出。“从小我的奶妈就不断唠叨着女孩子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要是她看到我这么不端庄的样子,一定又要到我娘的牌位前痛哭流涕一番了。”她倚在他怀中,仍止不住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