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口喷人!」宋忆仙愤怒不已。
「先别生气了,忆仙。」任慈峰安慰宋忆仙后,转向司徒流镜,正色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简单,要她的命!」
「为什么?这不是恨天楼的指示吧?」
「是我的意思,不行吗?」
「你……自己的意思?」任慈峰愕然,他的耳朵没出毛病吧?
司徒流镜……那个奉组织命令为无上规臬的恨天楼首席杀手,竟然违背组织规定,一意孤行要杀宋忆仙?
任慈峰虽然高兴司徒流镜学会以自己的观点去看事物,但是她此次的胡为,却使任慈峰大为头痛。
「没错!」
司徒流镜漠然应道,眼中杀气更盛,如针般冷冽杀意全数投注到宋忆仙身上,教宋忆仙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什么理由?」任慈峰问。
「……没有理由,就不能杀人吗?」
司徒流镜有回答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任慈峰自然无法接受。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厘清自己心意,命运现在却开了他一大玩笑。
他不知何时爱上的女子忽然蹦出来,口口声声要杀他以前喜欢的女孩。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变心所给的惩戒吗?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任慈峰镇定的摇头。
「无论如何,你都要维护她?」
司徒流镜的厉声责问,字字敲进任慈峰心里。他实在很想大声说,如果司徒流镜和宋忆仙立场交换,变成宋忆仙要杀司徒流镜,他也会全力保护司徒流镜不受任何伤害。
心里虽然这么想,任慈峰却坚定无比地说:「没错,我绝不允许你伤忆仙半根毫发。」
此话一出,宋忆仙一脸喜色。
而司徒流镜闷不作声,沉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终于,她开口了。
「……我明白了。」说著,司徒流镜把刀插回腰间刀鞘,并解下刀称系住腰间的细绳。
任慈峰看得一头雾水,正打算开口询问。
司徒流镜将回鞘的双刀丢给任慈峰,语气黯然道:「乾坤刃还你,算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还有……祝你们……幸福。」抛下这句话,司徒流镜转身一跃,顷刻不见人影。
良久,宋忆仙首先回神,如获至宝大喊:「太好了,这下什么问题得解决了!对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任慈峰拿著乾坤刃,身形凝立不移,眼神木然地望著司徒流镜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第十章
司徒流镜盲目的疾奔著,没有目的地,也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心绪一片混乱的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生平第一次的恋情,爱上的对象竟在她面前堂而皇之维护另一个女人……--「我绝不允许你伤忆仙半根毫发」。
就在两天前,他也曾经这么对飞云堡的人说过类似的话。
听见宋忆仙流著眼泪逼问他是否对她有份情意,她心头小鹿乱撞,那一瞬间,不禁幻想他也和她有著同样的心情,相仿的苦恼。那毕竟只是她短暂的幻想。
--「不是」。他俐落的否认了。
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有奢望这份莫名的感情能够开花结果。
不过,当他在她手里断魂,丧命的那一刹那,她会轻声告诉他,她的感情。
这是她爱人的方式。
父亲没有教她爱人的方法,她用自己的方式去爱那个人。
杀了他,他就永远属于她了。
然而,当她看见宋忆仙亲热的牵著他的手,相依相偎在情湖畔许愿,前所未有的强烈反感盘据整个心扉。
没有多花时间思索,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将怨恨全部投向宋忆仙。
他挡下了。
又一次,他接下她的攻击。
--「为什么要对忆仙下手?」直到听到他这么问,她才发现自己在嫉妒宋忆仙。
嫉妒宋忆仙与他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宋忆仙知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他。嫉妒宋忆仙公然与他出双入对,众人一致看好。
--「杀手不需要感情」。司徒鹰的教诲,那一瞬间,她忘得干干净净。
她不但有了不该培养的感情,甚至贸然将它表现于外。
抛开冷静,撇下尊严,她居然放著「标的物」不动,跑去刺杀宋忆仙。
甚至将乾坤刃双手奉送给人!
这是恨天楼首席杀手吗?想著,司徒流镜干笑两声。
今天是任务最后期限,若没有在今天以内取得他的项上人头,失败的杀手,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却把兵刃交给原本该死在她手上的人。
手无寸铁的杀手,还能称得上是一流杀手吗?
正当司徒流镜自叹自怜,一声阴沉的语声钻进她耳中。
「终于找到你了,司徒流镜。」
四个黑衣人随著声响纵身跃到司徒流镜面前,团团将她围住。
黑衣人全是一身黑。
和司徒流镜同样,让人无从揣测衣装主人的面貌。这正是司徒流镜熟悉这装扮。
恨天楼惩罚部队的标志。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任务期限还没有过。」司徒流镜蹙眉。
她不能表现出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的模样,否则二妹流娟中途示警的事,恐怕会被流月察觉,对流娟大大不利。
「司徒流镜。」
「叛主通敌。」
「奉三小姐令。」
「猎杀叛徒!」
惩罚部队是由四胞胎兄弟组成,说话时习惯各说一部分,也由于天生默契极佳,四人从来不曾失手。
「你们的解释是浪费口舌。放马过来吧!」司徒流镜激昂的说。
这几年来,惩罚部队几乎成为司徒流月的私人部属,个个唯司徒流月之命是从,跟个傀儡相差无几,就算对他们说破口舌也没有用。
潇洒的放完话,司徒流镜觉悟的吁了口气。
泰半时候都在取人性命,如今终于轮到她丧命了。
丢弃兵刃,大大减低抵抗机会,这是她的过失,也是她的选择。
她不后悔。
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是在那种状况下与他分开吧。
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火爆冲突的情况之下……
也罢,初次见面时冲突得更厉害,也算是有始有终。
司徒流镜胡思乱想之际,惩罚部队已结成他们的独特阵势,四个人都亮出了个人的兵器,局面一触即发。
「接著!」
伴随司徒流镜极为熟稔的声音,一件硬物从空中飞进她视线范围,司徒流镜伸手一抓,原以为再也不会看见的乾坤刃,再度回到她手中。
「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共襄盛会呢?」任慈峰微笑著纵身,跃到司徒流镜身旁。
「任慈峰!」惩罚部队默契超群,连惊呼都是同步发出。
「不巧,正是在下。」任慈峰答礼。
「司徒流镜。」
「果然背叛。」
「罪证确凿。」
「无可饶恕。」
四人接力说完后,从四个角度分身跃向司徒流镜。
「不是发呆的时候吧!」
持戬迎战,任慈峰轻轻推司徒流镜,她一脸茫然,显然尚未从任慈峰突然现身的意外中清醒。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正拿著乾坤刃,与宋忆仙高高兴兴回鸿闻山庄准备婚礼。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手中乾坤刃的触感却无比确实,让司徒流镜不得不相信。
「你再不来帮忙,我的头可要被这些家伙拿走了喔!」
任慈峰的「威胁」入耳,司徒流镜瞬间清醒了过来。
乾坤刃寒芒一闪,司徒流镜加入混战。
不用多少时间,胜负很快就分了出来。
乾坤刃与战天戬的锋芒无人能挡,是武林公认的事实,加上使用它们的是两位绝顶高手,四兄弟看情况不妙,立刻撤退。
要是以往的司徒流镜,必定追下去,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的她只想弄清楚任慈峰站在这里的原因,懒得跟这些人计较。
「你跑得真快,我追得很辛苦呢。」边把战天戬插回背上,任慈峰轻松的说。
「你……为什么……」
「没有理由,就不能追你吗?」套用司徒流镜说过的话,任慈峰懒懒地答道。
「……她呢?跟著一起来吗?」探了探头,司徒流镜东张西望,却不见宋忆仙的踪影。
「忆仙?她赏了我一巴掌,怒气冲冲回鸿闻山庄了。」
任慈峰抚著左颊,司徒流镜这才发现他左脸的确有些红肿。
「……你们拌嘴?」跟情人吵嘴,跑来找她玩笑解闷?哼!
「我告诉她,我喜欢的女孩子闹脾气,丢下她的兵器跑掉了,我得赶紧去追她。」无辜的眨眨眼,任慈峰耸肩道:「结果就是一个巴掌印子啦!」
「你是在说……我?」司徒流镜咬著唇问。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司徒流镜紧张到连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他现在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她听错了?
是在说她吗?那个他喜欢的女子?
伸手拉下司徒流镜的面纱,把她拉进怀里圈住她,任慈峰温柔的说:「等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爱上你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当我闭上眼睛,你的倩影很自然的浮现脑海,就算我再压抑,还是不停的想你。」
「那宋忆仙呢?你不是喜欢她吗?」虽被任慈峰认真的语气打动,然而,司徒流镜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毕竟,宋忆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我和忆仙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熟悉到连对她是妹妹或是情人的感觉都分不清。我喜欢忆仙,喜欢和忆仙在一起的自然感受,不过,对她和对你,两种心情是不同的。」
明白这么说还无法清除司徒流镜的心头疑虑,任慈峰接著补充道:「一直到你抛下乾坤刃离去,我才彻底了解这两种感觉之间的差异。」
司徒流镜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出,她静静倾听心爱的他对地吐露爱语。
「了解自己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你的折磨,我马上追了来。」执起司徒流镜下颔,任慈峰直直看进司徒流镜眼里,温柔问道:「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不习惯表露心事,司徒流镜一时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倏地想起自己的身分与使命,强忍悲哀,强硬的说:「你是我的格杀目标,除此之外,对我而言没有别的意义。」
「这样啊?」任慈峰闭闭眼,戏谑的问:「算算你为了我犯了多少条恨天楼规,连组织都容不下你了,你何必执意要执行任务?还有,你下得了手吗?杀这么爱你的我?」
「我有自己的尊严,已经接下的任务必须彻底完成,即使被恨天楼列为叛徒,都得杀了你!」强烈语调下,暗藏一颗无奈的心。自尊与爱情,她选择前者。
「那你动手吧!今天是最后期限,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司徒流镜睁大眼。
她没有告诉过他期限是何时啊!
「别管这么多了,下手吧!」任慈峰徐缓的说:「超过期限,视同失败,我可不想看你引咎自尽。」司徒流镜的责任感有多强,他非常清楚。
「我……要何时下手,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这样吧,如果把期限延长,你意下如何?」
她杀不了他,即使嘴再硬,她就是下不了手。
就算延长期限,结果还是一样。失败的杀手,必须重新投胎,从头修练。
「那方便得很,因为我就是委托人。」任慈峰微笑。
司徒流镜大惊,「你是说,你出十万两银子买自己的命?」
「为了尽把你引诱出来,我找文司彦帮忙,麻烦他易容到蓝天客栈跟恨天楼接洽,不过,订金一万两银子可是我自己出的。」
「这……」
「我把期限延伸到无限久,请你暗杀被鸿闻山庄放逐的恶徒任慈峰,首席杀手司徒流镜,你听清楚了吗?」任慈峰正色道。
松了口气,司徒流镜嫣然一笑,「我正式接受你的委托,从今以后,随时跟在任慈峰身边,伺机暗杀他。事成后,九万两银子要一次付清。」
「那我得努力赚钱了。」牵起司徒流镜的手,任慈峰吁了口气,笑著说:「现在,就跟我未来的妻子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存钱吧!」
后话
樵夫李四,带著老母妻儿,住在雷鸣山外十里外,平时以砍柴挑柴维生。
每天,天还没亮,李四就扛著他那只有点生锈的大斧头,进雷鸣山砍柴。
雷鸣山强盗虽多,谁也不至于故意为难一贫如洗的李四,因此,他也没有像过路旅客那般害怕据山强盗们。
这天,他挑著砍下的柴薪,一步步缓缓走下山。
正走著,后面一群人慌慌张张推开他,神色忧急的直冲下山。
这些人里,有的身上满是血迹,有的扶持重伤难行的同伴。
李四认得那些人,是山上的强盗们。
平常打过几次照面,不过,他从来不知道强盗们也会露出慌张神色。
收拾了惊异的心情,李四重新挑起柴担,正要迈步下山,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好奇心驱使下,李四张大耳朵,想听是什么人在强盗密布的雷鸣山逗留下去。
「真是的,你要念几次啊?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放他们一条生路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清脆女声传进李四耳中。
「你下手太狠了,他们负了那种重伤,非死即伤呀。」
李四听见男子叹息。
「哼,他们当初胆敢暗算我,不给他们尝尝苦头怎么行!」
「流镜,你说要在雷鸣山定居,是为了回来报复,才这么说的?」
「一半是这样,另一半嘛……难道你不觉得,在我们结缘的地方生活,不也很好?」
「好,都听你的。」
「还有,找一天,你要陪我去情湖。」
「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我们很快会被认出来的,不妥。」
「任慈峰,等你死在我手里,想陪我去都没机会了!」
「是是,我去。情湖有美到让你想再去一次的地步吗?」
男子无奈的语声,让李四想到自己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的日常生活。
「我是要去许愿!你这辈子已经注定要死在我手中,所以,我要去情湖祈求来生还能跟你在一起。」
「亲爱的娘子,有你这句话,我死都甘愿了。不过,你不是不相信这种没根据的传说吗?怎么突然……」
「你曾经陪宋忆仙去过,就不能陪我去呀!还是你对她旧情难忘?哼!」
女子话声刚落,李四立刻听见兵器相击的声响。
「冤枉啊!别一下子就把乾坤刃拿出来嘛!」
短兵相交声、男子求饶声、女子狮吼声,这些声响离李四越来越远,渐渐地,李四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们到底是敌人,是夫妻,还是情侣?
是彼此憎恨,或是深深相爱?
多年后,李四还是搞不清楚这对男女的关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