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已经是她第五次叫他了,星影决定若是这男人再不理她,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她都要施展魔法让他飞到山的那一边,然后她就可以「快乐」地「独自」继续她的旅程。
很不巧的,陆子楚偏偏选在这次转头,平和地说了句,「我不叫『喂』,星影。」说完他的视线又调回前方。
星影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男人口中吐出,她的脸蛋不觉红了红。不过这男人何必特别强调似地念她的名字,好像在怪罪她忘了他的名字,其实「陆子楚」这三个字早巳深刻地留在她的脑海中,她只是不想说出口。
要不是两人双辔并骑却一句话也没说的别扭情况,不符合她一向快乐爱笑的天性,她连「喂」都懒得喊。
更奇怪的是,被人强押着一起上路的受害者明明是她,她干嘛要这样委屈。她偏不要妥协!
她嘟着嘴直视前方,决定考验自己的耐性。
不到半个时辰--
「陆子楚!」易星影一脸懊恼。
陆子楚愉快地转向她,含笑道:「什么事?」
星影把他的笑容解释为「小人得志」,不悦地强调,「我先跟你说话并不代表我原谅你硬要和我同行的霸道作风,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鸡婆地帮我解决那名盗匪。 」
向人道谢还不忘顺便骂骂人发泄情绪,这种事大概只有她易星影做得出来。
陆子楚脸上仍挂着那抹星影认为很可恶的笑容,不含一丝火气,温文有礼地说:「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听到他彬彬有礼的回答,星影再有满腹的牢骚也发不下去,惋惜地放弃心中那篇已经打好草稿的长篇抱怨,高傲地抬高下巴,「你要知道外表是会骗人的,跟你比起来,我的确长得既不高又不壮,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我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陆子楚爱怜地望着她高抬的小下巴,只有这个小傻瓜到现在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她其实是个易钗而弁的西贝货,连他那群部下中观察力最差的手下现在都已经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位不折不扣的美娇娘。
星影被他炙热的视线盯得好不自在,摸摸头上的方巾,发觉没乱后又轻咳一声,「喂,你怎么不说话?」
陆子楚扬扬眉,不客气地将她自头打量到脚,「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吧!」但他的语气显示他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刚好相反。
这男人总是有办法让她显露她个性上的黑暗面,她才不会上当!星影按捺下又要发作的脾气,决定不再跟他争辩,反正她心里明白自己的能力就够了,才不希罕他相不相信。
她换个话题,「我们还要多久才会到下一个镇?」
「恐怕还要好几天。」他皱眉,望向她那个明显没装几样东西的小包袱,「你没有准备足够的食物和露宿野外的御寒衣物,对不对?」
其实昨晚在她熟睡之际,他已经「光明正大」地把她那扁得可怜的小包袱彻底检查过了。当他发现她的小包袱里竟然只装了两套换洗衣物、少许碎银和两个半的白馒头时,气得差点想把她摇醒,臭骂她怎么只带这么点东西就要到那该死的不知道有多远的「北方」,难道她不知道愈往北愈冷,带这点东西根本不够?但是望着她可爱的睡容,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爱怜地拿条毯子裹住她,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守护,直到天快亮才离去。
奇怪的是,她是什么时候把毯子还回来的?他那些负责守夜的部下都发誓说没看到她的人影。他不觉又看了她一眼。
星影无所谓的耸耸纤细的肩膀,「我不需要。」她只需挥挥手就可以使自己温暖起来,而且野外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她又何必带上一堆累赘。
陆子楚带着些微怒气责问:「你的家人居然就这样让你独自出门?你有可能会冻死,知不知道?」
星影不懂他在生什么气,歪着头打量他,「你不会是在替我担心吧?」
陆子楚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一脸怀疑的可爱表情,俊容上的怒气稍敛,不置可否地回道:「就算是吧。」
这句话奇异地温暖了星影的心,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略带羞涩地说:「其实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真的可以照顾自己。」
陆子楚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有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现在已不重要,反正他已经决定今后她是他的责任。打从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知道她对他有股莫名的吸引力,昨晚之后,他发觉自己无法放她走,这种感觉很难解释,但就是这么该死的对。
对他心中的计画没有一丝概念,星影觉得其实有他同行也不错,至少不会孤单。她绽开笑容,热络地开口,「陆子楚,你说你是从日堡来的?」
陆子楚笑着点头,很高兴她记得他说过的话。
星影把这两个字反复念了几次,觉得嬷嬷好像没提过这个地方。「日堡在哪里?」
「杭州附近,一个很美的地方。」
「那你是离家还是正要回家?」星影追问。
「离家,」他停顿了一下,才补充道:「不过也可以说是回老家省亲。」
星影俏脸上的笑容愈见扩大,「那你是出来办事的啰?」
「对。」陆子楚怀疑地看着她略带促狭的笑容,这才发现她正拿他在酒楼里问她的问题回敬他。
「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不是要问我待会儿要往哪儿去?」他失笑道。
星影夸张地张大美眸,「咦,你怎么知道?难不成陆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你跟我肚子里的蛔虫打过交道?」
陆子楚笑看着她,也配合地故作惊讶道:「妳也不差嘛,竟然猜出我有末卜先知的能力。我猜你对我待会儿要往哪儿去,心里一定早有了答案,对不对?」
星影啧啧两声,「真是知我者莫若陆兄也。」
一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趁陆子楚分神欣赏她灿烂的笑容时,她抢回自己的缰绳,手朝前方一指,「喝!『前方』去也。」
她笑着催促胯下的老马快跑,老马像是感染了她愉快的情绪,居然嘶呜一声,努力地朝前方迈开步伐。
星影笑着回头,对落后的陆子楚招手嚷道:「陆子楚,你再不快点,就要被我甩掉了。」
陆子楚先是皱眉看着她被风吹得飞飘的单薄衣衫,接着俊脸缓缓露出一抹带着深意的笑容,喃喃道:「这回你倒是说错了,你这辈子甩不掉我了。」他略一策马,毫不费力地赶上了。
他们在日落之前寻了块临溪水不远的林地歇息。
星影坐在一截枯木上无聊地东张西望,目光不自觉地追随陆子楚的一举一动。他一脸慑人的威仪,不停地下达简洁的命令,而他那些训练有素的骑士一听到自己分派到的工作就立刻散开,生火的生火,搭帐篷的搭帐篷,丝毫不见紊乱。
星影一手支着下巴,看到陆子楚朝她走来,口中不算小声地自言自语,「奇怪,真是奇怪。」
陆子楚在她身边坐下,随口问道:「什么事情奇怪?」
星影转向他,目光像是在梭巡什么似的在他脸上猛瞧。
陆子楚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扬起一眉,「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你现在看起来不太一样耶!」她干脆侧转身跨坐在木头上,两手搁在膝上支着下颔。
「喔?哪里不一样?」他欣赏她娇态毕露的坐姿,不知道她若是换回女装会是如何娇媚可人。
星影眨眨明亮的大眼,「我敢打睹你绝对有双重性格。」
陆子楚没想到她小脑袋居然在奇怪这个,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星影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他脸上,光明正大地欣赏他充满男性魅力的脸部线条,口中分析道:「你刚才在下命令时,脸色严肃,声音冷漠,像没有一丝感情一样,可怕又吓人;但是现在的你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可怕,和蔼可亲,笑容满面,跟刚才完全不同。你说这不叫『双重性格』叫什么?」
陆子楚把属下送过来的干粮分她一些,又撕了一只烤鸡腿递给她,「那你希望我是以哪种性格面对你?」
星影早就饿了,自然地接过鸡腿,仿佛从他手中接食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秀气地咬-了一口后才回答,「当然是笑脸。」
她的神经又没问题,会喜欢看那张严肃得令人发抖的脸。
她哪知道陆子楚在商场上正是以冷酷著称,他那种冷淡又沉默的冰寒注视经常会让对手不自主地发出战栗,但是不多言却强势的领导作风却深深震撼日堡所属人员的心,再加上他处事公正,从不以权势压人,也使得投身日堡的众多好手忠心耿耿、从无贰心。爱惜自家生命的人绝不会去招惹日堡,只因为他们光想到那后果,就知道自己绝对承受不起。
星影吃得满手油渍,懊恼地左右张望,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擦。
陆子楚看得好笑,主动拿条手巾先擦拭她的小嘴,再把她的手弄干净,口中怜爱地轻责,「看你吃得满嘴油。」
星影吓了一跳,脸颊像是被火烘过似地燥热起来,呆呆地任他擦嘴擦手。她读过的书本只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却没把男人跟男人该如何相处注明清楚,而从小又只有嬷嬷和小竹陪伴她,害扮成男装的她现在也搞不清楚陆子楚拿手巾擦她的手跟脸算不算失礼?她暗暗地懊恼在心,诅咒那些内容不全的书本。
但是瞧陆子楚那副自然的神态,大概这些举止算是正常吧!她把心中的疑惑推一边。
陆子楚又撕了一大块肉给她,但她摇摇头,「我吃饱了。」
陆子楚剑眉微皱,批评道:「星影,你就是吃太少才会这么瘦。」
最后经过讨价还价,她又吃了半块。因为陆子楚提出个她无法反驳的理由--他们今晚要赶夜路,不多吃点会体力不支。
她忘了如果要赶夜路,那些骑士搭那么多帐篷做什么?等到陆子楚半搂半拖地把她拉进帐篷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上当了。
*****
夜深林寂,天空还飘着霏霏细雨,但是厚重的帐幕却把夜里的凉意完全隔绝在外,帐篷里洋溢着一股暖意。而在帐内唯一的大垫褥上,陆子楚一手支头,修长的两腿轻松惬意地交迭,神态闲逸地凝视独自坐在角落的星影。
星影警戒地回瞪他,「喂,你就没有别的帐篷可以借我吗?」
陆子楚依旧是那副悠哉样。「抱歉,只有这个帐篷最空,其他帐篷至少都睡了五个人,或是你要跟他们挤?」陆子楚略带揶揄地扬扬眉毛,看到星影的脸庞嫌恶地皱成一团,笑着拍拍旁边的空位,「今天晚上特别冷,你那条薄毯挡不了多少寒意,过来这里,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会才怪!易星影拉紧身上的毯子,一身黑衣的他看起来像只蛰伏的优雅黑豹,她敢打睹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绝对可以在瞬间迅速起身,歼灭入侵者后,再快速地掠回去以原来的姿势躺着,像是未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再说,若不是他把她拉进来,还像没别的事要做似的老盯着她,她早就可以施展魔法使·自己温暖起来,犯不着裹着这条又湿又冷的毯子。
想到现在不舒服的状况都是他间接造成的,她不觉撅起嘴巴,不高兴地回他,「不劳你费心,我这样子很好。」
看她不时扭来扭去地变换姿势,陆子楚知道她的确很不舒服。
他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食指支起她的下颔,修长的指头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别再嘴硬,你明明冷得发抖,脸颊都冻得快没有血色了。」
星影听着他催眠似的轻柔声音,目光就这么与他的胶着。好一会儿后,她才如大梦初醒般地推开他的大手,头转向另一边,「你……你回去你的位置,不要管我。」
陆子楚收起脸上的温柔,坚决地说:「你再继续坐在这儿,到明天早上不冻死才怪。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自己走过去躺好,还是我把东西移过来这边陪你?」
这算什么选择?星影正要说她两个选择都不要,但是才转头就看到他一脸强硬的神色,知道她再争辩也没用,这个奇怪的男人有一种会令人不由自主遵照他的意思行事的气势。
她臭着脸不情愿地起身,走到垫子边缘躺下,用他递过来的厚毯子把自己紧紧包起来,面朝外不肯看他。
这里的确暖和多了,不过她真不懂他干嘛管她这么多,她边嘀咕边埋怨,整日骑在马上的颠簸劳累使她的眼皮逐渐沉重,呢喃着沉入梦乡。
梦中,一个如豹般优雅的男子轻轻拥她入怀,替她挡掉了一切惊涛烦忧,令她觉得像是回到了避风港,好安全……好温暖……
*****
第二天清晨,林间的啾啾鸟啭赶跑星影的一夜好梦,她眨眨仍旧爱困的大眼,打了个呵欠,但是嘴巴还没闭上,就看到离她鼻子不到一指之距的健硕胸膛。她猛然倒抽一口气,瞌睡虫倏地全跑光了。
这……不是真的吧,她怎么会睡在陆子楚的怀里?她的头枕着他的手臂,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一手搂在他腰上,更羞人的是她的小腿还跟他的缠在一起,宽大的厚毯子把他们俩紧裹在一起,男性的气息充塞她鼻间,害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偷偷抬头。还好,他还没醒,她暗自松一口气。但是她要怎么离开这儿?她若是不赶快想办法,等他醒来,她就糗大了。
她小心翼翼地先抽开自己的小腿,再屏住气息,一寸一寸辛苦地边掀毯子边朝外挪。
她脱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视线挪向垫缘。她明明记得昨晚她是睡在那儿的,怎么会跑到床垫中央--正确地说是他怀里?她的眼睛愈睁愈大,该不会是她自己滚过去的吧?如果她滚过去的时候,他还醒着,那……她吞咽口水,老天,待会儿她要怎么面对他?
她飞快地起身,冲出帐外,没发现陆子楚满眼笑意地坐起来,盯着她仓皇的背影,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人。
星影一出帐篷,立刻抓住第一个碰上的人--陆子楚的贴身侍卫马浩山,「喂,壮士,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一定要回答我!」
马浩山看她一脸慌张,笑着点头,「没问题。少爷以后叫我浩山就好,不必叫我壮士。」他们堡主早吩咐过,暂时要顺着她的意,假装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不过这位姑娘也真有意思,她似乎有称呼人「壮士」的习惯。
星影一脸紧张地问:「男人跟男人可以睡在一起吗?」她看马浩山一脸怪异和不解,耳根子立即热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就……就是两个人靠在一起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