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本想回答「没错」,但是她终究不善于说谎,只好不情愿地回答,「也没那么丑啦,老实说,有时候他还挺好看的。」
小伟更不懂了,怎么会有人「有时」很好看?像星影姊姊,无论什么时候看、怎么看都很美,她在他心中是最美的。他又想列一个问题,「那他这么坏,一定很会打人?」小脸上有一抹畏惧。
星影爱怜地摸摸他的头,知道他一定是把陆子楚跟他那个坏父亲联想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她相信陆子楚绝对会是个好父亲,所以她立即摇头,喃喃道:「不会,他对人很好。」
看到小伟不解的目光,星影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像在数落陆子楚的不好,反倒像在替他辩护似的。她赶忙加上一句,「他那种坏不是光看行为和外表就可以分辨出来,反正他就是超级的坏就对了。」
「这么可怕?」小伟小脸担心地皱在一起,「星影姊姊,你要小心点,不要被这个坏人骗了。 」
星影肯定地点头,「你放心,我聪明得很,他现在早就被我甩到天之涯、海之角去了。 」
「是吗?」冷冷的熟悉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当然。」星影本能地回答后,才倒抽一口气。这怎么可能?她猛然探头出去。
陆子楚如天神般矗立在马车顶,衣袖迎风飘扬,飒飒作响。他低头俯望着她,阴霾密布的俊脸告诉她,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星影结结巴巴地问,一脸不信。
陆子楚没回答,优雅地纵跃而下,刚好落在车辕上,随即伸手搂住她,脚尖略点,跳上一旁与马车同速的黑马背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优雅得令人匪夷所思。
星影被抱上马背后,才看到马车已经被日堡的部属团团围住,仿佛在护送它似的快速转向朝东的道路。马浩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接掌了马车,也不晓得对小伟和刘大婶说了些什么,他们不仅没有抗议,还愉快地朝她挥手。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她一点都没察觉?
「你不能就这样把我带走,而且我要往北走,你不能强迫我朝东走,快放我下来!」星影用力扳动紧挟在她腰间的铁臂。
陆子楚置若罔闻,熟练地操控骏马转了个漂亮的弯,绕列车队前方,居于领导地位。
「你没听到吗?我说放我下……」
她的抗议还没说完,手腕就被铐上一条细金打造的手炼,而手炼的另一端赫然绕在陆子楚手腕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人!」星影侧坐在马背上,半边肩背都被紧压着贴在他的胸膛上,动弹不得。
她努力抬头,正要破口大骂,小嘴就被陆子楚蓦然低下的唇含住。和上次的吻不同,这个吻充满狂暴的怒意,像是要把多日来的相思和担忧全部发泄完毕。
陆子楚放开缰绳,放任识途的爱马载着他俩尽情狂奔,一手紧紧控制她的下巴,恣意地蹂躏,滚烫的舌强硬地撬开她紧咬的牙关,任意索取吮吻,要求她的降服。
星影全身火热得施不出力量抗拒,只能攀附着他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良久,他的吻才缓和下来,轻怜蜜意地在她红通通的脸颊上流连。又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重新拾回对胯下骏马的控制。
星影轻触肿胀的红唇,怔忡地望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庞,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找我?」
陆子楚没有直接回答,他低下头,痛苦的眼神笔直映入她眸中,「星影,永远不要再从我身边逃开。」俊目中赤裸裸的感情深深震撼了星影的心,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星影忽然觉得好累、好想哭,她真的这么做了。
几日来的思念也好、埋怨也好、爱也好、气也好,都抒发在尽情奔流的泪水中。
她紧揪着陆子楚的衣襟,哭得柔肠寸断。陆子楚温柔地搂着她,口中喃喃低语着安慰的话,不时亲吻她的面颊,吻掉她的泪水。
良久,星影才抽抽搭搭地说道:「你知……道……,我平常没有……呃……这么爱哭。」
陆子楚把头轻抵在她散着淡香的秀发上,一手轻抚她的秀发,「我知道。」
她摸摸他胸前湿了一大片的衣襟,不好意思地边吸鼻子边抽噎,「对不起……我把你的上衣哭……哭湿了。」
「没关系。」陆子楚腾出一手撩开被她哭得汗湿的刘海。
温柔的动作使星影忍不住又泛上泪水,「在马车上……我……我都睡不好,我喜……欢睡帐篷。」
陆子楚笑了。「只要你喜欢,以后我们都睡帐篷。」
星影的抽噎渐息,她窝靠在陆子楚怀里,边揉眼睛边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没吃好,我想吃香香的饭、赏心悦目的菜。」
「我知道。」他失笑地想,原来她哭成这样不是因为想念他,而是思念舒适的帐篷和美食?就算真是如此又何妨,只要能让她高兴,他愿意生生世世供给她锦衣玉食。跟她带给他的快乐相比,这种小事根本微不足道。
「还有,我没有毁你清白,刘大婶已经告诉我,没有女人毁男人清白这种事,所以我不必嫁给你。」星影擦干脸颊上的泪水,加重语气,抬头看陆子楚会不会反对。
「原来你发现了。」陆子楚轻笑出声,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星影大吃一惊,他竟然低头对她保证道:「我不会再用这个借口逼你跟我成亲。」
星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仍然泪湿的眼眸怀疑地望着他,「你是说真的?」
陆子楚再度保证。
星影反而不安起来。那他之前是在跟她开玩笑?还是他改变心意不想娶她?或是他打算去找另一位「方便」的「现成人选」?诸多可能的原因在她脑中飞来转去,每个都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先前打定主意不嫁的人是她,但是他的心意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她不悦地想。
陆子楚也不多加说明,只把她搂得更紧,策马奔向前方。
日堡的快马果然不同凡响,只经过半天的奔波,慕浩园就到了。
在星影一再保证绝不会再偷跑后,陆子楚才松开炼住他俩的手炼。令她讶异的是,这条手炼两头一扣后,竟是一条美丽的金项链!在他的坚持下,现在它正躺在她的颈项间,映着夕阳余晖闪闪发光。
陆子楚把她带到正厅后,就放她一个人自由参观,朴实的大厅一无华丽的布置,只有正中央挂着一幅「旭日东升」的巨大壁画,磅礡的气势浑然天成,令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星影惊讶地发现画上的落款人竟是陆子楚。她驻足画前,思索陆子楚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她未曾发觉的才华,直到一声稚嫩的叫唤响起,才打断了她的沉思。
「星影姊姊!」小伟快乐地朝她跑过来。
星影惊喜的搂住他,「小伟,你们也来了。你娘呢?」
「娘忙着打理以后我们要住的屋子,她说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家。」小男孩一脸敬畏地打量大厅里的摆设,「娘还说我们可以住在这儿都是托你的福,因为你要留在这里,我们要服侍你,所以才能留下来。星影姊姊,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的屋子,马大叔分给我们一间好棒的屋子,有两个--」
星影打断小伟的话,蛾眉轻拢,「小伟,谁说我要留在这里,我只是暂时在这儿停留,休息个一、两天后,还是要到京城去。」
小伟脸上快乐的光芒立即黯淡下来。
星影连忙解释,「虽然我不住在这里,你们还是可以留在这儿,我会请子楚照料你们的。」
「可是娘在车上时就告诉过我,你不嫁给堡主不行,所以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还要去北方?」小伟困惑不解地问。
这下子换成星影被问得一头雾水。她偏头想了想后,才问:「你娘有没有说我为什么非嫁堡主不可?」
小男孩很努力地回想他娘说的话,「她好像说什么『清白』的,我听不懂,但是我记得她是在看到你跟陆堡主亲亲后就这么说了。」
想到那一幕落人所有人的眼里,星影不觉红了脸。发了一会儿呆后,她的眉头蹙了起来,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
她突然恍然大悟,立即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朝陆子楚刚才消失的拱门奔去。
她找了一个仆人带她到陆子楚独居的别院之后,没先敲门就推开半掩的门扉,像火炮一样冲进去。尖叫一声后,她又像火烧屁股似的冲出来,大力把门关上,红着脸在迥廊上踱来踱去。
「我不知道才分开短短半个时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刚洗好澡的陆子楚打开门,一身清爽、好整以暇地倚着门轴,双手抱胸望着她。
「你是故意的!」星影怒瞪向他,又飞快地转开视线,脸上的红晕更盛,「你怎么不先把衣服穿好?」
陆子楚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长巾,掩住该遮的地方,健壮结实的胸膛则全部袒露在外,上面还闪着未干的水珠。他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裸露,健臂一伸,就把星影拉进房里,把门关上。
星影吓得缩靠在门上,动都不敢动,深怕若是一不小心碰掉他身上那条松松打个结的长巾,害它滑落的话要怎么办。
陆子楚瞅了她一会儿后,才提醒她,「你刚才说我什么是故意的,嗯?」他两手支在门上,刚好把她困在他和门之间。
星影瞪着他光滑赤裸的胸肌,意志涣散地无法集中,「你……你在马背上做的事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面前……」她愈说脸愈红,「所以你才说不会再用先前的借口逼我成亲。」
陆子楚一点都没有悔意地承认。他支起她的下颔,温柔地望着她,「星影,你很讨厌我?」
星影盯着他逼近的胸膛,思绪全乱,讷讷地回答,「也不是讨厌,只是--」
陆子楚露出微笑打断她,「那就没问题了。」他低下头,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等我们把你挂念的事处理好,就回来拜堂好吗?」
这句话把星影的心思拉了回来。她和嬷嬷约定过,半年内无论如何都要回山里去,现在虽然才过了快三个月,但是扣掉来回京城需要的时间,能用来寻找她爹娘的时间就很有限了。
再说,陆子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来历,若是和她成亲,他势必得抛家弃产,他会愿意吗?她又忍心让他这么做吗?她美丽的脸庞一下子就堆满烦恼。
陆子楚像是了解她的心事,柔声道:「不要烦恼,有我在,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相信我。」
星影望着他坚毅的男性面孔,她相信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定会排除万难达成,但是有些事却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看着他眼中她承受不起的温柔,她又想哭了。
她最近怎么这么爱哭!
「就是因为有你在,事情才会这么麻烦。」她略带哽咽地说。
她推开他,胡乱抹了一下滑下面颊的泪水,打开门走出去。
「子楚!」一声尖锐的惊呼刚好迎接她踏出的第一步。
星影愕然地看着站在地眼前的中年美妇,雍容华贵的脸庞上满是不信,一手掩口,一手来回指着陆子楚和星影,指尖还微微颤抖。
星影担心地望着她,她该不会快昏倒了吧?
「你……你们……」中年美妇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星影瞥一眼衣衫不整的陆子楚,脸蛋倏地通红,「您不要误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中年美妇似是不信,她的视线在星影末干的泪痕和陆子楚光溜溜的胸膛上来回扫视后,以可以杀人的目光怒瞪陆子楚,尖声吼道:「你绝对要负责!」说完,她不再理会陆子楚,挽起星影的手臂就朝后院走,口中还不停念着,「可怜的孩子,你放心,我绝对会要他负责,有我在别怕。」
她安慰地拍拍星影的手。
星影莫名其妙地被她拉着走,回头投给陆子楚困惑的一眼,用嘴形问他,「她是谁?」
陆子楚邪邪地一笑,给她一个飞吻后,也用嘴形回答她,「我娘。」
*****
星影莲步轻移,躲躲藏藏地沿着雕刻精美的回廊移动,只见她两步一转头、三步一回首的惊慌模样,惹得不少经过的女仆会心地掩口一笑。
哇,真是可怕极了!星影胆战心惊地寻找下一个躲避地点。她还以为易嬷嬷的「念功」已经是世间一流,没想到陆子楚的母亲比她还厉害。自从那天被她撞见那一幕--据她老人家说是「上天垂怜,陆家有后」的重大一幕--之后,她就成天逼着他俩挑个黄道吉日成亲,不管星影怎么解释都无效。她终于知道陆子楚的固执来自何方了。
星影不知道陆子楚是怎么躲过她的疲劳轰炸,但是她自己可是叫苦连天。据刘大婶自其他婢仆那儿打听来的消息,一向在长安老家安养的陆夫人三不五时就会来这儿小住一阵子,她多年来的愿望就是替儿子找个媳妇,但是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甚至抬出列祖列宗、以眼泪相逼,陆子楚都以一贯的冷漠充耳不闻。
这次她一抵达就听说陆子楚半挟持半哄骗地把一位姑娘带回来,立刻想过来探探他的口气,却恰巧撞上星影和陆子楚衣衫不整的暧昧情况,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论星影如何辩解,她都固执地认定星影已遭陆子楚「欺负」,坚持要替她讨回公道,令星影哭笑不得。
更今星影气愤的是,可恶的陆子楚非但不帮忙,甚至还火上加油,用极度暧昧的语气说:「早点成亲也好,省得来不及。」
轻描淡写却威力十足的一句话,立刻使过度敏感的陆夫人把目光移到星影的腹部猛瞧,也造成她现在四处躲藏的窘境,恨得她牙痒痒的。
「准媳妇儿,你在哪儿呀?」
天啊!星影急忙躲进看到的第一扇门内,耳朵附在门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奇怪,刚刚明明还看到她的人影,怎么一晃眼又不见了。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爱乱跑……」脚步声和叫唤声在门外停留一会儿后,终于渐渐远去。
好险,星影深吁一口气,高悬的一颗心终于重新归位,她还以为陆夫人会开门进来呢!
她打量这间没来过的书房,琳琅满目的书册整齐地排放在式样一致的桧木书架上。她顺手抽出几本书,精辟的眉批注解和豪放不羁的狂草,一看就知道是陆子楚的杰作,她露出微笑。
她信步在大书房里乱逛,蓦然墙上一幅仕女图吸引住她的视线,她不能自抑地驻足画前,良久都无法移开视线,直到陆子楚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