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团圆热闹非凡,选在那日成亲确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家里这次遭逢毒米事件,赔去不少银子,生意亦差从前许多,所以恐怕不能给你和刘浣一个风光的婚礼,如果你们愿意缓一缓,待事件船过水无痕,大哥一定会将你们的婚事办得人人欣羡。」
沈家威笑著摇头,「我们不看重那些,只要能够在一起,比任何的身外之物都重要。」
「你这么想,刘浣呢?她也这么想吗?」
「是的,刘浣变很多,她现在顺从我的时候占大部分,程亲王府的生活给了她很大的启示。」
「程亲王下达追杀令,刘浣的安全你要注意。」
他在沈园附近加派人手巡逻,尽可能做到滴水不露的地步,再小心还是怕百密
一疏。
「大哥和绯儿姑娘?」
「什么?」
「何时拜堂成亲,我看大哥待绯儿姑娘极为特殊,绯儿姑娘亦是性情中人,不如就此安定下来如何?」
沈竟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後,他更加坚定非她莫属的情意,不再是初相识时完全的肉欲,天底下再无让他如此心动的女子了!
如果没有她,不论如何美好的事物对他而言,都不具任何意义。
只是该如何让她明白他的绵绵情意呢?
说得太直接,会不会吓到她?平常她不易受到惊吓,可是遇上感情主事,又另当别论吧?
若是她因此被吓跑了,要再扭转她固执的观念,恐怕难如登天。
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切慢慢来,多花一些心思,他要她明白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一点也不可怕。
他不是个不讲道理、强取豪夺的混蛋,纵使她美得令人目眩神迷,引千帆下沉,他还是能忍住。
沈竟霆走进蔷薇小筑,叶绯儿正专心地削著竹丝,不知道他已进门,他爱极了专注认真的她,教人几乎要妒嫉起她手上拿著的绿竹。
「绯儿!」他不想被忽视太久。
她抬首,轻轻一笑,足以颠倒众生的笑。
「怎么有空来?」她放下手上的工作。
「来看你,随时都有空。」他指了指外头, 「小毛驴呢?」
「生病了,它已经是一头老毛驴了,我让它在驴棚里休息,给它吃了草药,但愿它早日康复。」
「怪不得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毛驴病了。」他走向她,将她搂进怀里。
「我是不是很傻气?」她将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喃语,「毛驴是外公送的生辰礼。」
「不是傻气,是善良,是心肠好,你一向是如此啊,好打抱不平,看不得别人吃苦,毛驴就像你的亲人,你爱护它是人之常情。」
没来由地,她的心颤了下。
「程亲王府并非没法进入。」她转而说起无关痛痒的话题。
他托起她的小下巴,低头吻住她柔嫩的嫣红,她羞怯生硬地回吻他。
沈竟霆浓烈的欲望又起,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放开她,定要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来。
他霍地放开她,胸口起伏震动不已。
她朝他绽开一朵粲笑,重新投入他的怀里,用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语调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一惊,「你知道?」
她也不回避,「吴月娘告诉我的。」
「她选择钱走了。」可是他一点也不难过,反而省去他许多麻烦,想来他真的很坏心,为了绯儿,其他女人都不要。
「你但愿是这样的结果对不对?」她料想他会打的主意。
他有一种被看穿的尴尬,「你为什么可以料事如神?」
她耸耸肩,然後睁大双眸看著他。
「我认为这就叫心有灵犀。」
「为什么喜欢我?」她得不到答案似乎心有不甘。
「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没有为什么!」他说。
原来甜言蜜语是这般动人。
「爱吗?」她又问。
他一愣,「什么爱?」
「你爱我吗?」她记得他说过两人之间不谈爱,这伤过她的心,所以无论如何她得再确定一次。
「爱与不爱,对你有何分别?」
她听出他不想回答的成分高些,因此放了一个诱饵, 「如果你爱我,我会考虑将自己给你。」
他懂她的意思,同时为此欣喜若狂,可他想更确定,「将自己给我?」
「是的,我知道你想要我,难道我的感觉有误,你并没有很想要我?」
「我要你,非常,非常想要你,想要到心发疼的地步。」从第一眼起,他就想把她带上床。
当时他的想法完全以满足身体的欲念为主。现在,他一样想要她,不过增加了其他更深刻的情愫在里头。
「那你爱不爱我?」她一定要确定他爱她,才会考虑将自己交付出去,因为她的身子今生只会给一个人,一个爱她如命的人。
他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张邦杰焦虑的声音响起,打断两人的谈话,分开两人相偎的身影。
「绯儿,程亲王府出事了,沈大爷,你也在这儿?」
沈竟霆大方自然地握著绯儿的手,眼尖的张邦杰一看便知意味著什么。
「王府出了什么事?」沈竟霆在程亲王府布了眼线,都是些机伶的江湖人士,能出什么事?
「王妃娘娘暍毒酒自杀了。」
「什么?一定是程亲王把她给逼死了,慈云庵的住持师父也是因为受制於程亲王,所以绝口不提火烧慈云庵的真相,难道大明律法就拿程亲王没辙吗?」
「不是没辙,要有强而有力的证据,要比一般百姓的案子拿出更多的证据。」张邦杰无奈的道。
「王妃娘娘都被毒死了还不够强而有力吗?」她急得想冲进王府骂人。
「王府里的人说王妃娘娘是自杀,没有他杀的嫌疑。」
「她为什么要自杀?好好的王妃不做自杀?太可笑了。」
「这种话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会弄出人命的。」张邦杰提醒道。
她叉腰大吼:「我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王爷有什么了不起,道貌岸然的家伙,我非撕下他戴的伪善面具不可。」
「绯儿!不可冲动,你这样愤怒对程亲王根本不痛不痒,我现在去巡抚大人那里,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要毁掉程亲王并不难,只是要毁得漂亮、高格调,就得费些工夫,这也是他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叶绯儿余怒未消,仍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绯儿,你和沈大爷是认真的?」张邦杰垮著一张脸问道。喜欢的人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就有了意中人,在他来说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什么认真不认真,你说什么?」她装胡涂道。
「在老朋友面前应该是无话不谈的,你就别卖关子了。」
她红著脸,无助地绞著手,「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沈大爷?」
张邦杰忙不迭地道:「谁说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要不是让他捷足先登,我正准备选个黄道吉日向你求亲。」实在令人扼腕,在爱情这条路上,他又慢了人一步。
她瞪大眼看著他,讶然不已。
怎么会?邦杰不可能喜欢她的啊!这些年来互相关照著彼此,就是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同於普通友情之处。
「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她像被雷打到似的有点结巴。
「绯儿,相信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对沈大爷不是那么确定,可不可以请你重新考虑我?」
「别闹了!咱们是好哥儿们,讲这些肉麻话很奇怪耶,你还是做我的精神知己好不好?」
多年来作梦也不曾发生过的情节突然发生在她眼前,措手不及的她想躲起来好好思考一下,为何多年不济之後会变得如此抢手?
「我真的慢了一步?」他难掩失望。
她见他难受,自己也难受,向来最会摆脸色给人看的她突然间哑口无言。
「沈记已今非昔比,你确定还要冒这个险跟著沈大爷?」动之以情不知道有没有效?
她点点头,「有钱没钱,我都要跟著他。」
她并不是看上沈家的金山银矿才和他在一起,她是因为喜欢他才接受他的。沈家风光时她反而没这么喜欢他,现在沈家有难了,她反而更喜欢他、更欣赏他,觉得他有担当,一身傲骨。
老天爷啊!原来她真的喜欢上沈竟霆了,这项认知是一种奇妙的经验,她抚了抚心跳加快的胸口,吓出一身汗。
「绯儿,不管怎样,我都会等你回心转意。」他一厢情愿的说。
「千万不要,你快把这句话收回。」她焦急的挥挥手,拒绝的原因很单纯,她不希望邦杰为了守诺耽误一生幸福,她会有罪恶感。
「程亲王这么无情无义也能够三妻四妾,我这个专心用情的人却保不住青梅竹马的感情。」
「邦杰,你不要这样嘛!你明明知道我心肠柔软见不得人受苦,你若为了我受苦,我会痛心的。」她要他成全她,而且她真的觉得他对她的感情有点莫名其妙。
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後在蔷薇小筑外停了下来,她转身看来者是谁。
一群穿著官服的壮士,
「邦杰,你快从後门走,这些人来者不善,有什么麻烦先由我来顶著。」
「我们一起走。」他说。
「我不能走,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快逃,然後去找沈竟霆搬救兵。」
「绯儿……」他依依不舍。
「快走!」她厉声吼道。
张邦杰拗不过她,只得从後门逃离,再想法子救人。
「你是叶绯儿?」
张邦杰前脚刚走,来势汹汹的官差立即冲进屋内,不分青红皂白的,见了东西就乱砸。
「你们是程亲王府的走狗?」她冷静地问道。
「你管太多闲事了,刘浣人呢?」带头者吼道。
「她走了,我这种小庙哪里容得下大菩萨。」她拿起小刀削竹片,对一切泰然处之。]
「听说你和沈记的老板最近走得很近。」
「我常上沈记买米,自然和沈记的老板有点交情,就像官爷常往花街逛,自然和娼馆的鸨姐儿走得近一样。」
「你说话小心点,别仗著自己和沈竟霆相熟就口没遮拦,我最讨厌伶牙俐齿的姑娘了。」
叶绯儿平心静气地道:「听说程亲王待下人很刻薄,你是不是也常被程亲王虐待?」
「王爷待我们很好,你不要挑拨离间。」他狠狠地盯著她,这个小女人太嚣张了,居然在他面前批评他伟大又能干的主子!
「我看你神情紧绷、脾气暴躁,多久没和夫人见面了?」她仰起小脸顽皮地眨眨眼。
她言者无意,他听者有心,旋即耳根通红,「你在胡说些什么?」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这种症状我见多了,只要回家休息个十天半个月,肯定变成温柔的小绵羊。」她低低地笑著。自己何尝不是!在爱里生活,就连被雨淋一身湿都是件浪漫的事。
像她,昨天黄昏在细雨里傻笑了半天,直到芷珊唤她,才让她回过神来。
带头的差爷被她的一席话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连一旁的卫兵亦憋不住笑意。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这个地方烧了。」他愤恨的说。
她僵住, 「烧了他看不顺眼的地方是程亲王一贯的作风是吗?」
「王爷爱怎么做全凭他高兴,我们管不著。」他看向她搁在桌上的竹制品。
「我家老婆也和你一样喜欢弄这些玩意儿,可惜她总弄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能教她吗?」
叶绯儿旋即答应。
她并非好为人师,之所以答应,是看出了这位差爷对妻子的怜爱,也许能运用其妻的关系套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对厘清案情或有助益。
第十章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 李商隐 嫦娥
程亲王王妃死後第三天,慈云庵的住持师父出现在蔷薇小筑。
「师父怎么有空来寒舍?」叶绯儿有预感将会有惊天动地的秘密被揭发。
「白可云确实住过慈云庵待产。」慈云庵住持师父面有深沉的哀伤。
「是程亲王威胁你不准说是吗?」全在她意料之中。
「他嫌老尼出身寒微,所生之女配不上他,所以他火烧慈云庵,想烧死我。」
「结果您却活了下来。」
「没错,我活了下来,为了怕波及我那可怜的女儿,所以才没有报官处理。」
「白可云人呢?」
「她被程腾的手下掳进王府,我也无力阻止。」
「程亲王为什么要把白可云捉走?」
禅印摇头长叹,「孽债呀,孽债……白可云肚里的孩子是程腾的种。」
「怎么会这样?」她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我记得白可云告诉我玷污她清白的人是沈家的人。」
「那是谎言,程腾威胁她若不这样说要杀她全家,程腾怕丑事被政敌抓到小辫子,什么遮天盖地的勾当都敢做。」
「师父……您节哀顺变才是。」
「出家人本来不该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可……我还是忍不住。」
「我明白,毕竟亲情乃天性,很难完全不在乎的。」她曾经失去亲人,深知这种痛苦特别难忘。
「我早知道她会走上这条路的,那天她差了丫鬟给我送信,信上有许多道别的话,说什么来生再续母女情……她真是傻,不做王妃也能活下去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寻死不可呢?」
禅印说完话,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伤心的泪水溃决不止。
「师父……住持师父……你莫伤心了。」
原来那日伶伶手中的那封信,是告知了死亡的预警。
天啊!若那日她坚持非看信不可的话,今天的情况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程腾那奸人,这些年来不知暗中害死过多少人?
「我没有尽过一天做娘的义务,如果我晚几年才出家,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这些都是没有答案的假设,不会有人告诉她们答案了。
「住持师父,您放心好了,程腾这个人我会收拾他,而且巡抚大人也来到苏州了,他是个清廉的好官,不会让百姓失望的。」
送走了禅印,叶绯儿立刻到沈园找沈竟霆,将禅印告诉她的事向他说了一遍。
沈竟霆平静地道:「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你全知道了?」
他点点头。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我?害我左思右想差点想破头。」她微怒地娇嗔道。
「我也是这几天才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她侧首睨了他一眼,认真的说:「以後不许有事瞒著我,知道吗?要是再有下一次,绝对会让你好看。」
他将她的小脸按在他怀里,「这么霸道?」
「是很霸道,怎么?你想打退堂鼓?」她容不得他有此念头,要嘛不爱,一日爱上,绝对不许有二心!
沈竞霆故意面色凝重道:「是很想打退堂鼓……」
她小手握拳揍了他的胸膛一下。
「哎哟!」他喊了声。
「活该!谁教你说要打退堂鼓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