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声音,凌翊皇换衣服的动作明显地僵了一下,几秒钟后他才开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大嫂?”
自从知道裴欣韵为死去的大哥生下一子之后,凌翊皇总是以大嫂来尊称她,虽然她并没有正式和凌翊帆结婚,但他早已将她当成大嫂看待。
裴欣韵当然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就是故意要挑那两个老家伙都睡着的时候讲,免得他们坏事。她隔着门板,继续以温婉的语调说话:“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想告诉你……”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那就明天再说吧,”凌翊皇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明显地就是拒绝开门之意。并不是他心虚怕事,而是孤男寡女的,这么晚了还共处一室,要是被人发现了,会对她的声誉不好,他得为她着想。
裴欣韵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她放意装成轻松的口吻,以半大不小、恰恰好可以让凌翊皇听到的音量说:“没关系,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有关于黎沁以前的事罢了!我以为你会急着想知道,才等你等到这么晚,既然这样,那就明天再说。”
“等等……”一听到是有关黎沁的,凌翊皇连忙喊住她的脚步,他考虑一会儿,将脱到一半的衬衫再穿回去,然后才打开门。“进来说吧,大嫂。”
裴欣韵点点头,一双白皙莲足终于得以踏进她朝思暮想的房里了,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凌翊皇不但衣着整齐,还将房门打开,根本就不懂她的心。
来不及等她开口,凌翊皇一转头,就急迫地抓着她问:“你记起哪些事了?”情急中忘了男女礼节,更忘了控制力道,裴欣韵纤弱的手腕立刻出现一圈红肿。
“翊皇,你弄疼我了……”裴欣韵低喊,故意用她那双大眼瞅着他,委屈的泪珠已经在她眼眶边转啊转,随时有掉下来的危机。
“啊——抱歉,我太急迫了。”凌翊皇止刻松开手,愧疚地向她道歉。
“没关系,等一下就会退了。”裴欣韵楚楚可怜地伸回手,一副体贴的态度。这要是别人,她早就一个巴掌赁给他,不过今天对象是凌翊皇,那就另当别论了,她就是故意要让他内疚。
果真,凌翊皇对她少了刚才的冰冷态度,多了几分温柔。
凌翊皇示意她坐在窗户边的藤椅上,先倒了一杯茶给她后,他才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等她开口。裴欣韵故意吊他胃口,先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记得你那天到咖啡店去找我,为的就是要问黎沁的事。为什么你不一接问她?我相信依你们的关系,她应该会诚实地回答你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外人呢?”
其实她早就猜出凌翊皇和黎沁的问题了,但她还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要将凌翊皇心中的那道嫌隙给加深、加大,如果可以将他们两人的感情给破坏殆尽,那自然是最好了!
“要是我可以问她,就不会这么心烦了。”
“可是……”裴欣韵轻咬着下唇,装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她知道这会让人想入非非。
凌翊皇注意到了,也更判定黎沁和大哥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一定要查出来。“大嫂,你有什么顾虑吗?没关系,直说无妨。”
“这样啊……那我就说了。”她开始照着心里早已想好的脚本说。
“其实我早在那天见到黎沁时,我就记起她了。一直拖到现在才敢告诉你,实在是因为我觉得黎沁不喜欢我,我不要让她知道了,反说我在你面前说她的坏话。虽然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故意顿了顿,明白这会让他更加心急与怀疑。
凌翊皇果真掉进她的陷阱里,他越来越惊觉事情似乎很不简单,有一瞬间他想放弃,因为他怕知道了真相,会影响他和黎泣的感情,但仔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探查下去。
“你继续说!”
“当初我和翊帆交往时,就经常为了黎沁吵架。因为我知道虽然你大哥人在我身边,但他的心却在黎沁身上,要不是我真的爱你大哥,我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只是没想到,我都这么委曲求全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永远都记得,那是她要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她邀请翊帆到她住的地方为她饯行,而我心想,这是最后一晚,而且到时也会有很多人同行,如果不答应,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所以我答应了!只是没想到,我错了……
“你说我忌妒或是不信任也好,虽然我答应了你大哥、但是我还是偷偷摸摸地跟了过去,但是当我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宁愿我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居然全身赤裸纠缠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故意将脸埋进掌心里,给人一种她到现在仍被这刺激所苦的假象。
她偷偷瞄了凌翊皇一眼,看到他听到这事而脸色一凛,她又继续演下去。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还是继续坐在你大哥身上,完全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一丝羞愧或难堪,而翊帆却醉得不省人事,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黎沁设下的陷阱。后来她更直接向我说明,她也爱翊帆,而且决定借着饯行的机会将你大哥灌醉,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不怕翊帆不会到她身边;只是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卡却被我破坏了!
“后来她看我不肯走,就气呼呼地跑出去,留下我和你大哥在她房里。隔天当我清醒过来,我发现翊帆已经不在床上,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说他送她去机场。原本我打算当你大哥回来后,再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一切,没想到他竟然在回程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几个月后,我发现我怀了翊帆的孩子,担心你们会抢走我的孩子,我不再和你们联络,也将这件秘密藏在心里。要不是今天你问起来,我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那残酷的一夜。”
此时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地令人快要窒息,凌翊皇沉默地不发一语,从表情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急得裴欣韵在心底直跺脚,怕他还是不相信。
就在她坐立难安之际,凌翊皇说话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冷冽的口吻冻得她直打哆嗦,庆幸自己不是让他生气的主角,更庆幸他相信了自己。
“你可以去问黎沁,只是这件事除了我和她最清楚之外,就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她如果矢口否认,我也没有办法拿出证据说她说谎。不过我没有必要捏造这些谎言要你痛苦,对吧?”裴欣韵先替自己打了预防针,这样就不怕他真去找黎沁摊牌。
她更希望这一天能赶快来临,因为到时候她就可以“安慰安慰”痛苦不堪的他了!
陷入痛苦迷沼中的凌翊皇,没有察觉她眼中的算计,整个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黎沁爱凌翊帆,黎沁爱凌翊帆!
隔天一早,凌翊皇就冲到黎沁家,猛力按着黎沁家的门铃不放,声声急促地像是催命符般,吵醒了才刚入眠的黎沁。
“干什么……翊皇,有什么事吗?”还一脸睡眼惺忪、猛打呵欠的黎沁,打开门,原本想给来人一顿臭骂的,没想到会看到凌翊皇站在她面前,惊得她瞌睡虫全部跑光光。
凌翊皇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就直接走到客厅。
对于他冰冷的态度,黎沁只当他心情不好或是工作上有什么困难,也就不多追问。她想,只要让他静一静,自然就可以想清楚;又或者他想告诉她,她可以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但如果他不说,她也不会去问,因为问了,只是徒增他心烦罢了,并不能帮他什么。
她转身进入厨房,冲了一壶薰衣草茶,听说这有助于安定心神。
将茶端到客厅后,黎沁先倒了一杯给他,再倒一杯给自己。见他仍是一副低首苦思的模样,黎沁决定不去打扰他,静静地坐到一旁,因为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问题要想。
想到这段日子裴欣韵住进凌家后发生的一些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她看着凌翊皇的眼神,以及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态度,她可以确定裴欣韵喜欢他,更有可能的是她爱上他了!
这不是胡乱猜疑,更不是危言耸听,可她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但女人的第六感对这种事情,总是特别敏感,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凌翊皇从她一坐下,就悄悄地注意着,发现她又不言不语地想着事情。
她,是在想翊帆吗?心里的狐疑一点一滴地啃蚀他的理智,怒焰也在这种情势的催化下熊熊助燃。为了不打草惊蛇,凌翊皇决定用话慢慢套她。
“在想什么?”装作一副轻松自若的模样,只有老天知道他心底的怒火有多炽热!
黎沁看他先前冰冷的态度不见了,以为他的问题解决了,她替他感到高兴。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问题仍然一团乱,完全理不出什么头绪,所以她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免得他又说她是在胡闹。反正他们男人对这种事总是粗枝大叶的,说他们少了一根筋也不夸张。
凌翊皇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大掌中,忧心仲仲地看着她。
“黎黎,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我们变得很少说话了?”
“有吗?”黎沁故意装迷糊,她知道他说的事实。
凌翊皇仍是不放过她,继续逼问:“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事。”黎沁摇摇头,一方面是不想告诉他,另一方面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凌翊皇瞧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的不悦节节细升;但是他还是捺着性子,好声好气地继续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不、不用了。”黎沁有气无力地回绝。
“还是工作遇到什么瓶颈……”凌翊皇继续询问,只是他的关心在黎沁听来,却形成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让自己胸口的那团郁闷纾解开来,她第一次对着凌翊皇大吼大叫。
“没有,没有!就跟你说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干什么还一直问!真是烦死人了!”说完她撇过头去,赌气的不想看到他。
凌翊皇的怒气因她的话而细升到最高点,他一把将她拉过来面对着他的脸,一字一字沉声地说:
“你居然嫌我烦!你自己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会这样问你!你当我是木头、没神经、还是白痴一个?每次问你,就只会说没事,偏偏是真的没事吗?哼,我看不是吧!”他冷嗤一声,不屑一顾地撇开她的手,完全没想到这样做可能会场到她。
他这一推,黎沁重心不稳地退坐到沙发上,连带着桌上的茶壶也因此翻倒,流出来的热茶顺着裙摆烫灼了她的肌肤,黎沁咬紧牙根不肯喊疼。
因为她知道他的抱怨有道理,想到这阵子有点冷落了他,她就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更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烫到了,否则他一定会反过来向她道歉,这样岂不是更委屈他了吗?所以她故意用话激他,希望他赶快回去,自己好去擦药、包扎。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累,不想跟你说话,你先回去。”
背对她的凌翊皇,完没瞧见她被热茶烫伤的这一幕,妒火狂烧的更是蒙蔽了他的心,完全没注意到黎沁苦忍着烫伤的灼辣、抽痛而变得苍白的小脸。他只记得裴欣韵昨晚到他房里所说的话。亏他这么信任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她,但她却无法忘掉那个死去的人!
“这么快就不想和我说话了?该不会是夜里和那死去的人讲了一晚的情话,所以现在没力气和我讲话了!”现在的凌翊皇就像只受伤的野兽,狂肆咆哮。“你们在梦中都聊些什么?是在回忆你们过去的那段情,还是在嘲笑我这个大傻瓜?”
黎沁越听心越惊,惶恐之际还嗅出他话中一丝不对劲。她拖着烫伤的小腿,强忍着决堤的泪水,坚强地走到他面前,执意问个清楚。
“凌翊皇,你在胡说些什么?!”
“凌翊帆!”凌翊皇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怒焰,当着她的面吼出来。
“想必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那个让你牵牵念念的男人,那个你初恋的男人,那个如今躺在冷冰冰地底下的男人,更是为了他、不惜献出自己童贞,只为了拯救他那个堕落的弟弟的男人!”凌翊皇低头对准她的眼,一字一句像无情的刀子凌迟着她,却也折磨着自己。
黎沁被他步步逼退,听见他鄙夷地羞辱她,她气愤地高扬起手,狠狠地打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声音,顺利地阻止他继续要出口的恶毒话语,却也硬生生地划破两人甜蜜的关系。
脸颊传来的阵阵灼热感,提醒凌翊皇另一件事。他从口袋掏出一张支票,用力地将它甩到黎沁脸上。
“这是你之前‘买我’的代价,如今,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这么辛苦地维持这场交易!”
“交易?对你而言,我付出的感情只是场交易?”黎沁喃喃低语,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清晰可见的鲜红印子,黎沁第一次不觉得愧疚,她也不记得脚上的烫伤,只要求他的一句话。“凌翊皇,你清楚你现在说了什么话吗?你知道吗?”
黎沁渴望地看着他,心里多希望他有可能是醉了,醉得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那他现在说的话,就不是故意要来伤害她的,那她就还可以找借口原谅他——
偏凌翊皇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虽然他也宁愿这是一场恶梦,梦醒了,他还可以嗤笑是自己无聊;但这是事实,冷冰冰、残酷的事实!
“我现在再清醒也不过了,我非常清楚自己说了哪些话。反倒是你,在我们做爱的时候,你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在你身上的那个男人是我,而不是别人吗?”
这一秒,黎沁终于体会到,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人了,因为她现在体内所有血液,正叫嚣着要将这男人给杀掉,好让他该死的嘴能阖上!
凌翊皇不理会她凶狠的眼神,继续用话来伤害彼此。他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轻笑地说:“到今天我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你肯在我们认识的短短几天里,就把自己献给我。”
如今的黎沁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所以她顺着他的话,“哦……为什么?”
“因为你爱的人是凌翊帆,早在几年前就想和他在一起,不过他死了,所以你只好没鱼虾也好地找上我,想从我身上找到凌翊帆的影子,对不对?”凌翊皇一鼓作气地将心中所有疑虑说出,不过他也后悔极了。
看到她憔悴、受伤的模样,凌翊皇心也一阵阵地揪紧,虽然说了这么多无情的话,他心里还是爱她的,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伤害她啊!他犹豫地伸出手,似乎想弥补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