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的土匪行径比较起来,我实在是淑女得绰绰有余。」
尚雷德挑挑眉。也许他应该提前结束这游戏,和她摊牌。
「很好,妳被革职了!」他用中文说出这句话,态度一派悠闲,深而黝暗的眸子,似能散发百万伏特般,教她全身为之一颤。
「你说什么?」
「妳被革职了。」
「你会说中文?!」骆子琼不敢相信。
本以为他是个已经被「法化」的华裔,压根不会说中文,没想到他的中文说得那么好,而且还该死的顺畅流利、咬字清楚、声调准确。
「我当然会说中文。」
骆子琼一时语塞,两眼呆瞪着他。
康美琪提醒她:「尚先生十二岁才从台湾来酒庄,在这之前受的是台湾的教育,当然会说中文。」
她真的不能做坏事……每次做坏事都不幸的被他抓包。
这个男人一定是从地狱来的……
但不管如何,她一定不能被革职!她需要这份工作!
她懊恼的开口:「尚先生……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很好,我也正想和妳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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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在酒庄留下来,得到一份赖以为生的工作,骆子琼听从他的话,和他在办公里内进行「协商谈判」。
走进他的办公室,就像走入小型的美术博物馆。没有豪华的装潢,却有一种深藏不露的内敛,只有懂得艺术的人,才能看出他极致的品味和内涵。
「坐吧!」尚雷德邀她入座,自己则坐在一张单人的古典座椅上。
她两眼盯着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可随即想到她人在异乡,不得不低头。于是,她决定低头认错。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
「什么样的行为?」尚雷德挑眉。
「失职。」骆子琼微微张口,声如蚊蚋。
尚雷德的嘴角微微往上扬。
没错,她是失职,整整两个月的失职!
结婚当天,新娘不见,女方的亲友以一种同情、惋惜的目光,安慰着他。
然事实上,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受伤,只不过新娘用逃婚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甘,多少还是损及了他的形象和颜面。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落跑,他付了钱挽救她父亲的公司是事实,那么她就必须履行承诺。
「说出妳认为自己失职的地方。」
她的继母昨天又来电话,要他加注资金,如果她自己招认失职之处,也许他会考虑为她父亲的公司注入第二笔资金。
「我不该抢报纸、不该打破狄尼索斯的百年酒杯、不该擅自使用浴桶、不该载你儿子游葡萄园、不该……」
敲门声响,尚雷德回应:「进来。」
门被打开,阵阵浓郁的松露香瞬间充斥在办公室内,一名服务生送进来一杯精致的骨瓷杯后就离开。
骆子琼盯着松露汤:心中暗喜。
没想到协商谈判时,还能换来一杯卡布奇诺松露汤!
不意,尚雷德已经端起那杯卡布奇诺松露汤,优雅的啜饮了一口。
「继续说下去。」
香气四溢的松露汤,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骆子琼吞了吞口水,看着他喝下那杯卡布奇诺松露汤,目露惋惜,叹道:「你不该喝那杯松露汤……」
「嗯?」尚雷德动作骤停。
「喔,不是!我是说……我不该抢那杯卡布奇诺松露汤。」她快快纠正自己的话,然心却在泣血。
他在她面前大快朵颐的品尝松露汤,而她却一滴也享用不到,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她在心里又偷偷的暗骂他自私、小气。
尚雷德把喝了一半的松露汤搁下。「还有呢?」
「没有了。」
她还是坚持不把事情的重点说出来。
「我不是要听这些。」
「那么你想要听什么?」
「妳为什么到法国来?」尚雷德精锐的眸光,如箭一般射向她。
「逃婚。」骆子琼简短的说着。
很好,终于说出事情的重点。尚雷德炯眸锁着她。「为什么逃婚?」
「我父亲过世留下来的公司,在我继母的经营下,面临倒闭的危机,她想要用我的婚姻去换取公司的存活,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所以逃到法国。」骆子琼一古脑儿的道出心中的不平。
听出了她不希望人生被摆布的那份执着,尚雷德在心中暗暗为她加了分。
她果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的怯弱听话,反而是个有主见、不轻易妥协的女人。
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应该不知道--他就是她处心积虑要躲避的结婚对象。
否则她不会笨到逃了婚,却又逃到他的酒庄里,自投罗网。
「妳不知道他的背景吗?」
「任何一个有见地、有思想的女人,都不会想要嫁一个素未谋面的失婚男吧!」
她是在表达对他的……不屑吗?
连摩洛哥公主他都不看在眼里,这台湾来的小妮子居然如此高傲?
他沉默的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底有一股高深莫测的阴沉,全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令人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他的条件真的糟到需要妳逃婚吗?」
「他有钱、有事业,是个绝世富豪,只可惜这些优质的条件都吸引不了我。」
他没嫌她,她反倒弃他如敝屣?
大概是被她激到了,对爱情已经心如止水的他,居然冲口而出:「那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吸引妳?」
「我要的男人必须--懂我。」
尚雷德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懂女人,何其难。」
向来也只有女人想懂他,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懂女人。
不过,眼前这个小女人,却诡异的引起他想懂她的兴趣。
光是和她说话,他就能感到她的脑袋瓜子里,藏着令人玩味的东西,值得他去深入探掘。
「只要能和我心灵相契、懂我的需要,对我百分百付出关心和真爱的男人,我就会死心场地的跟他一辈子。」骆子琼说着,澄澈的眼眸充满幢憬的光彩。
尚雷德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妳不觉得这很不切实际,有多少男人真的能对女人百分百的付出真心?」
看着他语出讥讽的模样,如果手上有钳子,她真想拔光他那白得刺眼的牙齿。
「要女人不对爱情存有憧憬和幻想,就像要男人不看漂亮的女人一样,很难的。」
尚雷德唇边的笑意加深。
他没看错,她慧黠灵巧,遇事总能随机应变。但偶尔的粗心,已让她这只向往自由的鸟儿,又飞进他所撒下的猎网之中了。
「这么说,妳到法国酒庄来,不仅仅是为了逃婚,有可能也是要追寻一份真爱?」
他以为东方女人比较矜持,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没料到她倒是直接而勇敢,毫不保留地表露了自己的爱情观。
顿时,他不禁怀疑她逃婚到法国来,极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了属意的人选。
「我到法国来,是因为美琪和康大哥都对我很好,他们推荐我进入酒庄工作,我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
「妳喜欢千凡?」尚雷德的神情一凛。
「当然。」
「他对妳很好。」
「嗯,他是一个好人,人品好、家世好、性情又好,又肯脚踏实地,是我最欣赏的类型。」骆子琼细数着康千凡的优点,听来就像他是她物色很久,却又追求不到的好对象。
端起骨瓷杯,尚雷德像喝闷酒般,将松露汤一饮而尽。
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条帐还没和她算,他怎甘罢手将她又让给别人!
「千凡的确是个好男人,不过假使妳决定要留下来,就必须到我的酒庄照顾Stef,不能继续留在旅馆,妳愿意吗?」
骆子琼完全没有听出尚雷德语中的玄机,只注意到杯底没有松露了,表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只能望杯兴叹。「啊……」
「妳只有一种选择。」
「可是当保母我不在行……为什么你非得找我?」骆子琼实在感到纳闷。
「我的儿子需要学中文,需要一个能驾驭他的保母,而妳完全符合这项需求。」他的眼眸因为她的问话,突然变得璀璨炯亮,并藏着不为人察觉的狡黠。
「这……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教Stef说中文是没有问题,不过带孩子她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尚雷德突然起身,按下内线说了些话,不到一分钟,服务生又端着一个骨瓷杯进来,放在她的桌上。
「喝完这杯汤,妳可以考虑留下来,也可以考虑离开。」
美食当前,骆子琼的眼睛倏地如五百瓦的灯般发亮。
「你是说我可以喝这杯汤?!」
「嗯。」
闻言,她立刻捧起骨瓷杯,吸着香气,表情已经醺醺欲醉。
「尚雷德先生,我答应你的要求。」看在松露的份上,她绝不会离开酒庄。
「很好。」情况如他所愿,尚雷德的嘴角微扬,语气温柔,笑意却带着几分狡黠。
「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希望每天都能喝一杯卡布奇诺松露汤。」
到底是谁才有权提出要求?尚雷德不语,琥珀色的眼睛瞇起。
骆子琼见尚雷德眉头微蹙,立刻解释道:「你知道的,照顾孩子需要体力,需要耐心和智慧,而这杯松露汤正好可以提供我那些能量。」
说这番话时,她的表情眉飞色舞,似乎只有美食才能引诱得了她。
「放心,只要妳能把孩子带好,我不会亏待妳。」
太帅了!今晚,她发现他特别有人情味、绅士味和一点男人味……
「今天晚上,妳就住到酒庄去。」
「是的。」
第五章
酒庄内的另一栋建筑物,距离旅馆大约有一千公尺远,那是酿酒、储酒的地方,也是主人居住的地方。
骆子琼对这栋建筑物并不陌生,上回她骑着脚踏车准备将Stef载离开时,那位爱莉诺小姐正是从这栋建筑物里走出来的。
骆子琼在管家的安排下,住进了Stef隔壁的卧房。
一大早,她就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
「Helene!Helene!」
是失火了吗?骆子琼揉揉惺忪睡眼,困乏的起身开门。「Stef!」
「早安,Helene。」迎接她的是一张可爱纯真的笑脸。
喔!她忘了,她现在新的职称是保母,可她还不想那么早上班。
「早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爸爸告诉我的。」
「喔。」
「奶奶和爸爸在等妳去吃早餐了。」
「奶奶?」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妈妈?
「是啊。快点嘛!」Stef拉起她走向盥洗室。「他们都在等妳了。」
「好。」
想到她的早餐会有一杯香浓可口的卡布奇诺松露汤,她的精神已经为之一振,瞌睡虫全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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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子琼扎着马尾,走向香味四溢的饭厅。
法式的饭厅,布置得简雅温馨,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上新鲜的水果沙拉、优格、刚出炉的法式面包,以及可口香浓的苹果派。
长桌的彼端坐着尚雷德,另一端则坐着一位银发老太太。
她的笑容和煦,面容慈蔼,体态略胖,还有一双和尚雷德一样、照照有神的琥珀色双眸。
「这位就是从台湾来的Helene吗?」
「是的,妳好,太太。」骆子琼微笑回应。
「叫我卡拉吧!」老太太亲切的迎上前,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她,不禁语出赞赏:
「真是个漂亮的东方女孩。」难怪儿子会中意她。「五官清秀、声音悦耳、气质恬静,看来就是个受过良好家教的女孩。」
老太太此话一出,令骆子琼感到诧异。
当保母还要符合这些外在条件吗?老太太打量她的模样,让骆子琼感到略微不自在。
「卡拉,快让她就坐吧。」尚雷德说着。
由于昨晚骆子琼住进酒庄时,已是夜深人静,尚雷德来不及向母亲解释,骆子琼仍不知道自己将是Stef的储备母亲的事情。
为免引来母亲太多的关心和询问,以致节外生枝,尚雷德以骆子琼还不习惯为人母的理由,暂时让她以保母的身分入住家里。
「对不起,Helene,请坐。」老太太微笑的让出了她的位置,面对孙子坐着。
不一会儿,尚雷德已经吩咐佣人送上一杯骆子琼的最爱--卡布奇诺松露汤。
「谢谢。」骆子琼见桌上出现骨瓷杯,倒也忘了自己坐的正是女主人的位置。
Stef难掩兴奋,立刻搬动厚重的座椅向骆子琼靠拢,陡地发出的异响,引来尚雷德的注意。
顿时,他胆颤心惊的看向父亲警告的眼神,倏地乖乖坐好,不敢再随便移动座椅。
骆子琼注意到父子间的紧绷气氛。
据她所知,法国人用餐时,通常会和他们的家人或朋友,一起坐下来细细品尝美食,因为用餐时刻,是他们享受食物和情感交流的特别时刻。
不过,这家伙光是一个眼神,就令人感到胆颤心惊,连气氛也变得紧张肃穆,就算美食当前,也教人难以下咽。
幸好卡拉够开朗活跃,旋即扬开笑容,打破僵局。
「Helene,妳住在台湾哪里?」
「我住在台中。」
「雷德也曾经住在台中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美琪曾跟她说过,他十二岁才从台湾来酒庄,但再次从他母亲口中证实,骆子琼还是颇为诧异,因为对面的男人,横看竖看就是个道地的法国人,除了那天意外听到他讲中文,实在看不出一点台湾味。「为什么?」
「雷德的父亲是一位旅法的台湾画家。而我和他父亲就在法国相遇。」卡拉回忆着当时相遇的情景,眼瞳燃起思慕之情。
「听起来好美。」骆子琼想到自己在巴黎和尚雷德相遇的情景,本能的抬眸,不意却遇上两道灼人的视线,顿时她的脸一红,心慌慌,意乱乱,连心跳都失去正常频率。
为了抑下那份意乱情迷,她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转向卡拉问着:「卡拉,你们是怎么相遇的?」
「有一次,他到酒庄来写生,我在酒庄里工作,我看他画画极专注,直到太阳下山还不休息,就邀请他留在酒庄和我们一同吃饭,没想到他喝了几杯葡萄酒后,就醉了。」
听到这里,骆子琼微微一笑。
Stef指着桌上一瓶顶级的红葡萄酒,眼神戒惧的看向父亲,小声的插进一句话:「当时爷爷喝的就是这种葡萄酒。」
气氛霎时变得轻松愉快,卡拉继续说着:
「我没想到他的酒量这么差,所以他就睡在酒庄,那之后,我们两人便开始交往,直到他完成那副葡萄园的画后,我也有了雷德。」对她而言,那是一个美丽的相遇,也是一辈子永难忘怀的回忆。
「妳也曾是他的模特儿吧?」骆子琼猜着。
「当然,我的房间里,挂满了他留下来的每一幅画,里面也包括了我和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