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讶异道:“所以是真的,不是我在作梦?”她只记得昏睡前好像有瞧见他。“谢谢你救了我。”
“我只是路过。”他淡淡地说。“如果不是我伤你在先,我不会出手救你。”
采君顿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是要叫我谢谢你先前伤了我,然后你才因愧疚救我的话,我想我办不到。”她定定地回视他。
“我没有愧疚。”他冷冷地说。
“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救我?”她询问。
他皱一下眉头,没有答腔,采君因这小小的胜利而微笑,这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采君又喝水,却瞧见手腕上眨着瘀痕,她蹙起眉宇,不懂为何又有瘀血?
“我的手怎么了?”
魏桀低头瞧见她手腕上的瘀青后,愕然地挑眉。他只不过扣住她的手腕,她就瘀血,她实在是太娇弱了。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吗?”她又问一次。
“是我弄伤的。”
她睁大眼。“我和你有仇吗?”
“你作噩梦,又吼又叫,我只好动手打昏你。”
她沙哑地笑着,小心的仰头望着他,试着不牵扯到颈肩的肌肉。“我不知道你也会说谎?”
“我从不说谎。”他冷冷地道。
“我也从不吼叫。”她静静地说。
他微牵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你破例了。”
她摇头.喝口水,下意识地靠紧他,他身上散发的热度让她感到温暖。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照顾我——”
“我没有照顾你。”他打断她的话。“我只是在这里坐了半日,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也该走了。”他可不想被认为是大善人。
他的直言不讳让她不知该说什么,这人还真是难相处。“那就谢谢你在这里坐了半日,在你离去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芸芷、王叔和小谷人在哪儿?还有,这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屋内昏黄的烛光根本无法让她判定时间。
“他们在隔壁厢房,这里是‘扬威’镖局,现在是子时。”
“镖局?你的镖局?”见他点点头,她又道:“是你收留我们住这儿吗?”
“不是我,是我娘。”
她扯出一抹笑容。“我想也是,你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你有兄弟姐妹吗?”
他蹙眉。“这不关你的事。”
他的口气好冲,她轻蹙眉宇,直率地道:“是不关我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怒,而她的背脊直直的挺着。不再像方才那样靠在他身上,这女人还真容易被激怒,他不自觉地扯了一抹笑容,他正想起身离开时,却听见一声极细碎声响,他立刻心生警觉。
“你不走吗?”采君看他一眼,不懂他为何还赖在这里?
魏桀一弹手指,桌上的蜡烛顿时熄灭,房里立即陷人一片漆黑。
采君愕然。“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魏桀已捂住她的嘴巴,采君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她也不想懂,她只觉得被冒犯了,于是气愤地挣扎起来。
“别动。”他在她耳边沉声道,这女人难道不晓得四周围有敌人吗?如果不是因为顾忌,他早就动手杀了入侵者。
采君支吾地想说话,蓦地,她听到“咻!”的一声,像是某种东西疾速划破空中而来,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人已腾空被抱离被窝,她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惊喘出声,手中的杯子从她手中滑落,当她听见杯子碎裂的声音时,她人已被压在墙壁和魏桀之间,她觉得胸口的氧气全被挤出肺外,她推他,想获得一些空气。
“别出声。”魏桀沉声道。
采君捶他。“我不能呼吸了。”她在他怀中扭动身子,她的脸被他压住在他的胸膛前根本无法呼吸,她挣扎着将脸移至他颈肩,深深吸口气。
她抬头正想问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时,却听见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奇怪声音,她一偏头,正好瞧见十几支箭矢破窗面人,“咻!咻!”地划过房中,射向床铺,那刺耳且令人胆战的声音“咚!咚!”地没入床板中,每支箭的力道都是如此惊人,如果方才慢一步,他们已成了箭靶。
采君不由自主地偎紧魏桀,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和破洞洒人房内,采君发现他们两人位于房中最暗的角落,一时之间,应不至于被人察觉。
沁凉的空气由破裂的窗口吹入,拂过她身上半湿的单衣让她忍不住发抖起来,也让她想打喷嚏。
采君捏住鼻子,小声道:“我想打喷嚏。”
魏桀低首看她一眼,眉头皱得像打结,有些不可置信。
采君认真地点头。“我建议我们换个位置,我是说,当我打完喷嚏后。”只要她一出声就泄露了他们的所在,而下一秒,他们可能就会被射成蜂窝。
话毕,她无法克制地连打三个喷嚏,箭矢也在一瞬间冲破窗纸,朝他们而来,就在采君以为他可能基于反复心态,而要以她当人肉盾牌时,她却在瞬间移动了。
魏桀抱着她,快速移至屏风后,他放下她,交代道:“待在这儿别动。”
采君还没回话,他已一溜烟不见人影,随后听见他破窗而出,“砰!”的巨大声响吓了她一跳,她拿下披在屏风上的外服穿上,因为她又开始想打喷嚏了;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移动,虽然现在没有箭矢射入,但她可不想冒险,就在她抵达门口时,她突然感到颈背寒毛直竖,她直觉地低下头,一把冷剑自她头顶扫过,她惊喘出声,差点没命。
采君趁势撞向房门,但利剑却刺向她喉前,她顺势往后躺,右手一扬,袖口的细针倾囊而出,射向蒙面杀手。
蒙面客不得不将利剑转方向以扫除细针,采君见机不可失,在地上翻了几滚,但是她却无力站起,这时候利剑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冷汗滑下她的脸庞——
“看招——”
王邗冲了过来,将双手所有的暗器全丢向黑衣人,小谷趁蒙面客退后之际扶起采君。
“采君,你没事吧!”小谷担忧的说,方才他们在房里就听见碰撞声,当他们想出来一探究竟时,却瞧见魏公子和一大票黑衣人在厮杀,于是吓得不敢出来,可是没想到不到片刻就瞥见采君有危险,所以才冒险救人。
“我没事。”采君喘息道,当她看见隔壁房的门开启时,她立刻喊道:“芸芷,待在屋里别出来。”她随即转身推小谷入屋。“你也进屋,我去救王叔,一会儿回来,快进去。”
小谷听话的跑进房里,采君深吸口气,试着稳住自己,她觉得手脚发软,体力不支让她晕眩,她望一眼和六名蒙面人厮杀的魏桀,却差点反胃,因为她碰巧目击魏桀的剑刺入一人的咽喉,鲜血喷洒出来,采君闭上双眼,她快晕倒了。
“救命——”
王邗的求救声迫使采君睁眼,她立刻拾起散落一地的飞镖。“王叔,蹲下。”她一个旋身,射出飞镖,将蒙面黑衣人当成她常练习的镖靶。
王邗弯身的刹那,飞镖嵌入蒙面客的咽喉,王邗顺势踹上他的肚子。“去死!”蒙面人“砰!”一声,倒地不起。
采君靠着廊柱发抖,她杀人了,她捂着嘴,克制着不吐出来。
整个府邸顿时喧腾起来,火把的亮光从远处向此逼近,所有人在听见响声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王邗又端了蒙面人一脚后,才走向采君。“采君,你没事吧?”他见她捂着嘴巴。
“我很好。”她振作自己,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魏桀那边,他正丢下沾满血迹的剑,而黑衣人已全数躺在地上,他们身上的血让她作呕,她无法克制地吐了起来,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让她吐得更厉害。
“怎么了?”王邗诧异地问。
她只能摇头,根本无法回话,魏桀朝她走来,不懂她怎么吐了?他记得刚认识她的那晚,她也曾在他面前呕吐,这是她某项隐疾吗?
这时在房里的小谷和芸芷见危机解除,也纷纷走了出来。
“采君,你不要紧吧!”芸芷忧心的问。
她顺顺心口,强压下那份恶心,抬头道:“我很好。”当她望向魏桀想告诉他她要告退回房时,却瞥见屋檐上有个人正拉开弓弦……
她张大嘴想出声警告,但她的咽喉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无法发声,于是她本能地跑向他。
魏桀诧异地看着她狂奔向他,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前一秒还吐得像个死人般,下一秒已生龙活虎的跑来跑去。
箭矢划过空中的瞬间,采君尖叫出声:“小心——”
第五章
采君像炮弹般击中魏桀,想把他撞倒以躲开箭矢,但他却像座山般,仍直挺挺地站着,而她因撞击力使然,全身像是快解体了,她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座墙,她张大眼瞪视着他,而他也正回瞪着她。
“你到底在干嘛?”他皱一下眉头。
她吞了口口水,不懂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他没有被撞倒?而如果他没被撞倒的话,为什么他还活着?箭明明离弦了不是吗?
“箭……”她沙哑地说。“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他仍是皱着眉头。
“可是……箭……”她又咽口口水,仍未理清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我知道箭,我是问你在干嘛?”他的口气愈来愈不友善。
她退后一步,却发现四周围了许多人,他们的手上全拿着火把,兴致盎然地望着她,他们的表情混合着好笑与不解,采君还瞥见一名男子震惊且无法置信地望着她,嘴巴微张,看来她的行为足以让人觉得她精神异常。
她深吸口气,冷冷地解释道:“我是想撞倒你。”
“为什么?”魏桀匪夷所思地问。
“我说过了,有箭在你背后。”她显得有些恼怒,自觉闹了个大笑话。
魏桀仍是皱着眉头,但却不发一语,采君再退后一步,想告退回房,她觉得又冷又不舒服。
“你是想撞倒少局主让他不被流箭射中吗?”其中一名镖师发问。
“没错。”采君懊恼地看他一眼,他一定要说出来让她更丢脸吗?
所有人一听到她的回答,全摇了摇头,只有魏夫人露出了笑容,她果然没有救错人,这姑娘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你不用这么做,少局主知道有人要暗算他。”另一名镖师说道。因为在箭矢发射的刹那,魏桀已踢起地上的利剑,打落身后的箭羽。
采君扬起秀气的柳眉,淡淡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相信下次就算有人大炮瞄准他,他也能应付。”
众人笑出声,采君却没心情在这儿陪笑,冰凉的地气不断地由她赤裸的脚底窜上,她已经冷到骨子里去了。
当她又后退一步时,魏桀出声道:“你要踩到血了。”
采君吓得差点跳起来,她直觉地向后瞧,只见一具尸体躺在血泊中,那鲜红的血让她晕眩,她的身子瘫软下来,有一半的人伸出手想扶她,魏桀在她向前倾倒的同时,搂住她的腰。
大伙儿全围了过来,火把照亮她清秀的面貌。“她昏倒了。”顾骞怀无法理解地道。
“她才大病初愈就遇到这种事,当然会晕倒,没人喜欢看到尸体。”魏夫人瞪了这群大老粗一眼。“还不让开,全围着她作啥?”
所有弟兄立刻后退一步,魏桀下令道:“把尸体全处理干净。”他抱起采君。
“抱她到屋里歇着。”魏夫人边往前开路边道。
顾骞怀和董直则在魏桀身后一起上了回廊,芸芷立刻趋前道:“采君没事吧?”
“没事,昏倒而已,一会儿就醒了。”魏夫人注视着被弓箭射得满目疮痍的房间,不禁皱一下眉头。“那群黑衣人是谁?你怎么和人结下梁子的?”魏夫人质问儿子。
魏桀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进隔壁房,将怀中的人儿安置在床上,伸手在她唇上的人中一按,采君呻吟一声,眨眨双眼,而后倒抽口气;她无法理解为何大家全瞪着她,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颈肩的疼痛让她无法随心所欲。
魏桀扶起她,明白她无法在颈肩施力。采君扫视围着她的人一眼。“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昏倒了。”魏夫人微笑,她的儿子似乎有点小小的进展了,他竟体贴地扶起采君,这不是很值得欣慰吗?不过,如果他能别皱眉头那就更完美了。
采君向妇人点了点头。心想,她应该就是魏桀的母亲,两人的五官有些神似,但魏夫人自是和善多了。
旁边还站了两个她不认识的男子,一个壮硕魁梧,留着落腮须,是个粗犷又大刺刺的人,另一位则显得清瘦,脸孔稍长,浓眉细目,他就是方才讶异地瞪着她看的男子,她瞧见他眼里的震惊似乎还未完全褪去,看来她方才闹的笑话还没被遗忘。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魏夫人在床沿坐下。
“多谢夫人关心,我很好。”采君有礼地回答。
魏桀使个眼色,示意顾骞怀和董直到外头去,他有事要交代。
采君一边回答魏夫人关心的问话,一边却瞥见魏桀正往门口走去,她没有办法忽视他的无礼,他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要走了,就算他不想和她说话,但至少也该同他母亲说一声才是,他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吗?
她清清喉咙。“魏公子。”
魏桀停下步伐,转头看她一眼。采君对他微笑道:“晚安。”
魏桀挑高眉毛,顾骞怀的肩膀在颤动,董直则睁大眼,采君仍带着笑容。“谢谢你这么仁慈的照顾我,还收留我们,你真是个好心的人,祝你有个美梦,晚安。”
他皱一下眉头。她是在挑衅吗?他不发一语,转身跨出房门,听见身后传来顾骞怀的笑声,他的嘴角也慢慢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在报复,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们三人一走,芸芷和王氏父子立即趋前,王邗觉得有必要澄清某事。“采君,是夫人收留咱们的。”
采君颔首。“我知道,魏公子告诉过我了,谢谢夫人。”
王邗不解,“你知道?那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
魏夫人一听,笑道:“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采君红了双颊。“是我无礼,很抱歉。”
魏夫人笑得更大声。“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桀儿有时实在让人生气。”
“明天我们就走,不好给您添麻烦。”采君说道。
“不用急着走,多留几天把身子养好。”魏夫人拍拍她的手。
“太叨扰了——”
“没什么,只不过多几口人吃饭罢了。”她打断采君的话,转头问小谷:“傻大个,喜欢这儿吗?”
“喜欢,这儿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小谷高兴的说,和以前的三餐不继相比,这儿简直是天堂。
“那就多留几天。”魏夫人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