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们不谋而合的想法也让他惊讶至极。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原本南辕北辙的两人在剥卸下武装的外壳后,剩下的本质即便还是大不相同,但其频率竟可以如此的相容。
他悒郁静默,她活力四射。他思想灰色,她超级乐天。他惯于等待,她却主动出击……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互补作用……
“在想什么?”央他帮忙检视腹部伤口愈合情形,秦乐唯察觉了他的沉默。
“一个奇迹。”他回答。
“奇迹?什么?是指我吗?”秦乐唯胡乱猜测。
关哲澧微笑,这是他以前很少露出的,现今对着她却出现频繁。
“别灌迷汤了,我哪是什么奇迹不奇迹的,倒是你,外表出案、家财万贯,又是个才华洋溢、家喻户晓的大建筑师,你才是个奇迹哩。”
“哦?”知道她常常会冒出些让人捧腹的言论,他愿闻其详。
“难道不是吗?女性择偶条件中的三高——身材高、学历高、薪质高你哪一样没有高出标准的?对她们而言,你可是一株会走动的摇钱树呐,奇迹先生。”糗他的同时,秦乐唯开始导入正题,“当然,要是这株摇钱树能开朗一些,想必会更好。”
“你想说什么?”关哲澧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澧……”她迟疑,她一直思索着该用什么方式才不会伤到他、让他走出自己的象牙塔。“关于你父亲的事……”
听见是关于他父亲的事,这几日经常停留在关哲澧脸上的笑意倏然遁去。
“别这样,我只是想告诉你,并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注定该被漠视,事实上真的是你的父亲做错了,你还有好长的人生要过,不要让他的错误一直影响着你,让自己快乐,好吗?”她恳切的看着他。
知道她像只捍卫鸡宝宝的母鸡一样,满心希望他能走出阴影,但对关哲澧而言,根深柢固的伤害潜藏了那么多年,一朝一夕就要将它抛开,这谈何容易呢?
“你说的,我懂。”关哲澧叹口气,“但给我一点时间,别逼我,让我想想,好吗?”
“好!”秦乐唯微笑,“对了,我的伤口如何?会留下丑陋的疤吗?”
关哲澧摇摇头表示不会,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怎么了?”
“说到疤……要不要谈谈你手腕上的那一道?”一直不愿相信,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想不开的时候,甚至是到伤害自己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有这道伤痕的?”秦乐唯吓了一跳,“这疤痕很淡,要不明说的话,根本没有人会发现的。”
“发高烧时,你跟我提过。”
“又是发高烧时?我那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啊?”秦乐唯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关哲澧没发表意见,等着她的答案。
“其实也没什么嘛,现在也回想不起来那些细节了,只记得那时候压力很大,家里的人逼得我喘不过气来,然后事情就糊里糊涂的发生了。”
看着她,知道她所言不假,真的想不出当时的细节,关哲澧不禁想起她发高烧时的呓语,当初源自于亲友的逼迫与压力,跟现今回忆起的云淡风清……两相比较之下关哲澧多少有些懂得她全身溢满幸福的缘由了,想来……适当的遗忘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啊!
“想想,时间真能淡化一切,就像现在,很多不开心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当时在认识仲小悠母女后,许多的想法就开始跟着改变,想让自己开心无忧的过日子,之后我开始懂得装傻来应付外来的阻力,结果……也真好笑,时间一久,性子也就这样定型了。仲小悠跟关大哥说我是大智若愚,但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日子过得开心最重要,我喜欢这样的自己。”
“快乐才是唯一。”他重复她发高烧时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秦乐唯惊讶。“该不会又是我发烧时说的吧?”她的问句换来关哲澧肯定的回应,秦乐唯忍不住呻吟出声,“天啊!还剩下什么事是我没说的?”
“有,你那个网友的事。”对于程学文,关哲澧不得不注意一下这号人物。
人离开就离开了,干什么还一天照三餐的打电话来问候?就算是出自于一个朋友的关心,这关心未免也太过了。
“小文?怎么又提到他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只是一个朋友?”前两天听他异想天开的说小文其实是喜欢她时,害她笑疼了肚子。
“朋友?”关哲澧冷哼一声,“若只是朋友,那他打电话来时,又何必要我避开。”
“那是我要求的,我们有些事要说嘛。”她的笑容中有着羞涩。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关哲澧心里感到不平衡。
她怎么可以一面说爱他,一面又背着他和别的男人说悄悄话?
“哎哟,因为……因为你嘛。”一张小脸已经布满粉艳艳的红霞。
“我?”关哲澧没料到她会去跟一个外人谈论他。
“对呀!”奉送一记白眼,秦乐唯豁出去了。“现在的我幸福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不想个办法宣泄呢?但你要我怎么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跟小文说你的好?”
原来她说的都是这些,关哲澧一时无言以对,但马上又想到了些什么。
“但是他——”
“别他呀你的。”秦乐唯打断他的话,“你能为我的事情吃醋,说起来我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但你这醋未免也吃得太莫名其妙了些。”
吃醋?这陌生的形容词让关哲澧无法接话。
“你别老是用这种态度对待小文嘛,要知道,小文就像是我的好兄弟、好哥儿们,就是因为我们无话不谈,对彼此太过了解了,所以他是不可能对我产生兴趣的,你就别在那里胡乱猜疑的……记住,我跟小文是绝缘体,这辈子说什么都不可能来电。”
她毫无心机的认定教关哲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对于她的不解风情,他是真心的感到庆幸,这表示她是他一个人的,只不过……
“等过两天你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吧。”他还是不喜欢待在别人的地盘上。
秦乐唯想了想,点点头。
“是呀,我们也不能叨扰人家太久。”而且她总觉得程雪灵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威胁感,能在不见面之前离开是最好的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你复原得差不多时我们就走。”
“嗯……哎呀!”本来点头附和的秦乐唯像是想到什么,惊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关哲澧神情紧张的看着她。
“我已经好久没打电话跟仲小悠报平安了,惨了,她一定会以为我失踪了。”
“真会让你吓死。”关哲澧捏捏她的脸颊,“现在打回去不就好了?”
“不行,我要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空白?”
秦乐唯可急了,就在关哲澧想开口安抚时——
“什么空白?”
乍然出现的第三者让两个人愣了一下,一回头,站在房门前、笑意盈然的人正是突然归来的程雪灵。
※※※
关哲澧坐在书桌前阅读程雪灵的论文,程雪灵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一脸的若有所思。
回来没多久,她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先前一对看起来完全不搭调的情侣怎么才几天不见,现在看起来……那样子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最怪的还不在此,她大哥之前明明千盼万盼他这个网友秦乐唯前来,将秦乐唯请回这乡间别墅想也知道大哥看出这对情侣有名无实,大有横刀夺爱的成分在,可……结果呢?
费了好大劲儿的大哥竟然尾随她而离去?!
这下子,程雪灵真的不懂了,她是为了毕业论文不得不离开一下,那他大哥呢?为的又是什么?
当然,知兄莫若妹,她才不相信老哥留下来的字条,说什么家里的事业需要他回去看顾,那些事情要真是少不了他,先前十天半个月他老往医院跑,餐厅跟公司不全部倒光了?
咦?会不会因为大哥离开,这两个人有了独处的机会,然后真的培养出感情了?
程雪灵凭女性直觉做下判断,但不一会儿,她的骄傲完全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怎么可能呢?她不过是离开几天而已,况且这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对盘的人要真能培养得出感情来,之前又怎么会让人感觉出是一对有名无实的情侣呢?
总之,得先找个机会跟大哥联络一下,先前为了论文来回奔波,根本没跟大哥联络过,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大哥的想法……
胡乱想了半天,程雪灵偷偷的瞄了一眼关哲澧,他那投入专注的样子让她心折不已。
没错,感情是可以培养起来的,但当真正的爱情以来势汹汹之势出现时,凡人哪有什么能力去抵挡?只要他对她动心了,那么,一切的事情便再也没什么道理可言了。程雪灵暗自为她和关哲澧的未来兴奋不已。
第十章
到头来,秦乐唯还是没打电话回台湾报平安。
打从程雪灵没声没息的出现,以毕业论文引起关哲澧的兴趣,两人双双到书房去之后,她就一直觉得不对了,就像心里有个疙瘩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知道关哲澧是真心喜欢建筑的,就像她喜欢栽植美丽的盆栽美化环境一样,但她不喜欢他跟别人谈论她不懂的事,尤其还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那些听不懂的公式、理论,还有一堆大师、名家的看法,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更别提那些又是古典、又是现代、又是传统的建筑理念……完全打不进这世界的秦乐唯怎么能不觉得别扭呢?
尤其她刚刚送茶水进去时,关哲澧没注意到她也就算了,程雪灵竟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含情凝望着他,甚至在发现她的存在后,还投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就算秦乐唯对感情之事再怎样的迟钝,这时候也会产生危机意识的。
“真的好多人喜欢澧……”坐在最钟爱的藤椅秋千上,秦乐唯喃喃自语,“其实这也难怪,澧的条件是这么样的好,英俊、潇洒又多金,只要是女人,大都想钓到这样的金龟婿。”
一想到关哲澧变心、投入其他女人怀抱的画面……秦乐唯下意识的皱眉,但一发现这个反应,她连忙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拜托,爱情之前人人皆是自由、平等的,澧又不属于任何人所有,有什么好皱眉的?当初不也潇洒的告诉过澧,要是他觉得不爱我了,就别隐瞒,现在情敌才刚出现,怎么我就婆婆妈妈起来了?”说着说着,秦乐唯不由自主的感到心酸。
她无法想像,要是关哲澧爱上了别人,那她真的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潇洒、那样无牵无挂地和他分手吗?
“神经,现在想这些会不会太早啊?跟澧在一起才没多久,澧会那么快就变心吗?而且虽然雪灵的条件很好,但澧不定会爱上她的,不过……澧他也没说过爱我耶。”说到这个,秦乐唯就丧气了。
一直就是在意这问题的,只不过也不晓得怎么一回事,平常什么话都敢讲的她,碰上这问题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搁在心里自个儿揣测……想想也有够闷的了,早知道当初真不该那么快将“爱”那个字说出口,现在也不会老觉得不公平而暗自懊恼了。
“澧没说过他爱我,想来变心之期虽不近也不远矣,分手的事是指日可待的了,反正未雨绸缪嘛,总不能等事情真的发生再来面对吧?现在得先想好到时该如何反应,省得发生提得起放不下的乌龙事情来。”
说想就想,秦乐唯当真开始认真的幻想着各式各样分手的状况……
但所有的画面每每到了他怀抱其他女人时就中断了……
苦着脸,秦乐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她就是不喜欢将他让给别人。
突然发现很多事超出了她的想像,譬如他的怀抱,虽然她才占领没多久,但眷恋之深让她都觉得惊异,即使只是假设,她也无法容忍另一个女人待在他怀抱中的样子。
但是她话都说了,怎么收得回来呢?而且就算没说出那些好聚好散的论点,到时他真要移情别恋了她又能如何呢?守着一个没有心的躯体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原先说的,直接分手了事,可是……
分手好难,真的好难,既舍不得分手!又无法忍受他的心中有其他女人的存在,那她到底该么做才好呢?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澧永远都属于她一个人的。
念头才一落定,差点把秦乐唯给吓坏了。
怎么会这样?
完蛋了!她已经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邪恶女人啦!
不要、不要,她不要变成这样……
※※※
是心有灵犀吗?
书房内的关哲澧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丢下看得兴味正浓的论文跟那个拿论文来的女人,他在花园的秋千上找到低声啜泣的秦乐唯。
关哲澧大惊,不知道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连忙大步走向她。
“怎么了?”
“澧!”哭得泪涟涟的秦乐唯扑身投向他,那种凄惨哀怨的场景就像上映着林觉民与妻诀别的片段。
一直以来,关哲澧从没见过她流露出不开心的模样,更遑论是她的眼泪了!现今她哭泣的样子让他惊疑,那眼泪都快将他的心拧疼了。
“别哭呵,别哭,到底怎么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关哲澧安抚怀中佳人。
摇摇头,秦乐唯暂时还说不出话来。
“不想说?”关哲澧猜测。
秦乐唯再次摇摇头。
“那……我们坐下来谈。”
领着她,关哲澧坐到秋千上,而秦乐唯眷恋他的怀抱,一屁股就坐到他身上去,小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的环抱住他。
“想说了吗?”喜欢她这样亲昵的依赖,他抚着她的背问。
秦乐唯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我变成坏女人了。”
“什么意思?”知道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关哲澧索性直接要求解释。
“就是变成坏女人的意思嘛!”说到这儿,秦乐唯的眼中又浮起一层水雾。“我好贪心,好想这样一直拥有你,好希望永远都能大声地跟人宣告你是我的,我……我变得好自私……我也不喜欢这样,但……我又不喜欢你喜欢别人,我不想跟你分手……”
她说的虽是道地的中国话,其中几句她想拥有他的话他大致还能理解,也觉得挺高兴的,但所有句子串在一起后,就像是古罗马文似的,他怎么也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