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再见面时所将面对的竟是另一次的天人永隔,为什么盼了千余年,盼到的会是这等情景?是为了惩罚他不该对天女动心吗?
抚着柔滑凝脂,朗玥怔怔地对着恬适的睡颜出神。
放不下她,真的放不下她啊!
☆
夜深人静,月暗星孤。
黑夜中,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移动着。
要死了!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教她怎么溜之大吉啊?
知夏心浮气躁的暗骂着,怎么也没想到白天看起来景色宜人的栖月居,深夜后会是这般的漆黑,怎么走都不对。
老实说,这样的夜晚是个适合补眠的夜,但也绝对是一个适合做坏事……不,该说是适合「落跑」的夜!就因为看准了天时配合,所以她秉持着自助、天助的道理,展开了她的逃跑大计。
对她而言,身处这个奇怪的地方,逃跑绝对是必然的!
试想,她原本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学联考应考生,现在呢?也不知道是被卷入了什么奇幻世界或特异空间,身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在这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年代,栖月居里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什么结界、灵气、测灵石,怪力乱神之说在这里竟是成立的!不说别的,就她亲眼所见,人体竟会无故发出异常的亮光、隔空取物、平空消失,甚至还出现一些让人无法想象的怪物来袭……
天啊!在这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就算想破了她那颗饶富科学观的脑袋也全然无法理解,而且最最丢人的是,她竟然还晕倒?
从没有想过她骆知夏──那个与病毒绝缘、一年到头难得感冒生病、还素有健康宝宝之称的她会有晕倒的一日。晕倒耶!这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要做人吗?
总而言之,这地方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就不是晕倒可以收场了,总有一天她会精神错乱。
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谁还管他到底知不知道知秋的下落,知秋的事她再想办法就好了,没必要赔上她清明的神智。
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你在做什么?」
暗夜中突如其来的问句差点吓坏了知夏。
「小鬼,你在这边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存心吓人啊!」抚着心口,身处竹林中的知夏忍不住破口大骂。
「搞清楚,是谁鬼鬼祟祟的?」青竹的语气充满讽刺。
「躲起来讲话的人就是鬼鬼祟祟,别躲着讲话,你出来!」知夏对着夜空叫嚣。
「出来就出来。」
随着青竹的话语,知夏看见身旁一株青竹发出淡绿色的光晕,接着竹子不见了,原地所站着的,正是那个老是跟她不对盘的小鬼。
「你……」知夏傻住了,忍不住揉揉眼睛。「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了。」语气中大有「我什么都看见了」的意味。
「你……该不会是……青竹吧?」见多了不可思议又无法解释的怪事,知夏让自己的想象力做最玄疑的推断。
「我本来就是青竹。」他奇怪的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其实是竹子变的吧?就是那种修炼成精、得以幻化人形的那一种?」
「没错啊!你从我的名字联想不出来吗?」青竹一脸怀疑知夏智商的表情。
天啊!此时再不跑,她骆知夏难保不会直接在这里「花轰」了。
「你要去哪里?」青竹尾随知夏有点摇晃的脚步。
「别跟着我,我要回家。」摆摆手,「不必相送」的意味相当浓厚。
「回家?!」青竹大吃一惊,「不可以!」
青竹一个闪身挡在路中央,知夏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是个讲究人权、法治的年代,没有人能限制我的行动,即使你是千年的妖精也不行!」面对青竹,知夏不知道自己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不是千年妖精,从修炼为人形算起,我的道行只有五百年。」青竹纠正她。
「我管你五百年还是五千年,总之我要回家。」两簇小小的火苗在知夏的眼中燃烧。
「不可以!你走了,尊者怎么办?」青竹也有他的坚持。
不顺眼归不顺眼,不对盘也归不对盘,但这女人身上有救命用的幻月琉璃,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她离开,要是让她走了,那尊者怎么办?
对青竹而言,没有什么事比朗玥更重要的了,更何况现在还攸关到朗玥的生死。
「让他再举办一个择徒大会不就得了?」知夏迈出的步伐毫不迟疑。
「要是能那么简单,又何必留你下来?」青竹气急败坏的说,「告诉你,尊者快要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知夏楞了一下,离去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她看帅哥还好好的啊。
「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翘头、嗝屁!」
「你说他快死了?」知夏不可置信。怎么会呢?可惜呵!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是什么病?」如果可以,就带他去医院检查看看好了。她心中如此盘算。
「不是病,你以为人界的病菌能侵犯尊者吗?」偶像的能力让人严重质疑,这口气青竹根本吞不下去。
「没病没痛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死掉,你别乱说话好不好?」知夏也忍不住跟着大吼。
「你才是乱说话。五年前,跟曜日一战后尊者受了重创,但尊者无法卸下维持人界秩序的责任,所以他一直带伤硬撑了五年,在妖邪的挑衅中断断续续的疗养伤势──」
「曜日是谁?」以为大声就赢吗?知夏加大了声量打断青竹的话。「你在说什么神话故事啊?」
「我才不是说故事呢!只有你什么都不懂!」青竹吼了回去,「亘古以来,天、人、魔三界各有各的秩序,但其中以人界的力量最弱,常受到魔界的觊觎,而别具异心的妖邪更是时常侵扰人界,所以天界替人界找出了守护人,曜日跟尊者一样,是天界遴选出维持人界秩序的圣灵尊者,但五年前曜日的心性大变,他誓言要毁灭人界而跟朗玥尊者割袍断义,两人决裂之役是两败俱伤,但现在……现在……」
「现在怎么了?」知夏催促。
「前一阵子尊者才刚把伤养好,但碧灵珠却毁了,这下子,连尊者也要跟着毁了。」青竹哭丧着脸说。
碧灵珠?碧灵珠又是什么?
看出知夏的困惑,青竹主动解释,「碧灵珠是一个灵物,没了它,尊者的灵修之气便没有了寄托,无法再生生不息,最后就会魂飞魄散。」
真的还假的啊?知夏一脸狐疑。
天啊!她只不过是一个因故无法应考的单纯学生,怎么会碰上这么玄疑的事啊?究竟该不该相信这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却声称自己已有五百年道行的青竹小鬼?
「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青竹告饶,第一次在知夏面前放低姿态。
「照你的说法,就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朗玥急着找一个徒弟来顶替他的位子?」知夏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竟开始相信青竹的说法。
「其实尊者可以没事的,只要你能将幻月琉璃──」
「青竹!」
朗玥出现,制止了青竹的请求,「交出来」三个字让青竹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知夏怔怔的看着朗玥。
夜色中的他带着淡淡的光彩,四周因他而笼罩一层月色般的淡淡光芒,他就像一轮明月般圣洁无瑕,让置身在这层光晕中的人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蓦然想起,若是他失去生命,变得毫无生气……知夏的心倏然一紧。
「你……」她形容不出心中那种感觉,酸酸涩涩、挺难受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想回家是吧?」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托起悬念千年的娇颜。
那双泛着智慧与仁慈的瞳眸就像两潭琥珀色的深渊,知夏觉得自己正深陷其中,整个人迷恋一般的看着他。
青竹看看朗玥再看看知夏,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一种他无法言喻的情愫波动。
「青竹,送她回去。」
淡淡的语气中除了不容辩驳的威仪外,还有一些知夏说不出的感觉,一种类似诀别的哀戚,忧伤中带着强忍的不舍……不舍?
不知道为什么,但知夏感觉到了,那确实是不舍的情绪。
青竹可没空理会知夏的心思,因为无法看着偶像逐日衰竭而亡,因此对于朗玥的命令他感到为难,不觉委屈的唤了声,「尊者……」
「青竹?」朗玥皱眉,加重了语气。
知夏只来得及听见青竹那一声极重的叹息,之后就如同坠入五里雾中,四周变成白茫茫一片……
等到目又能视时,四周不再是树影摇曳的竹林,没有朗玥,没有青竹,熟悉的摆设让她明白,她回家了,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坐在沙发上的人。
骆礼贤正张大了嘴,一双眼像是看到鬼一般的瞪着她!
第五章
姮旸不知道自己是因什么而清醒的。
是周身的疼痛?胸腹间暖暖的灵气?还是唇上轻缓的触感?
缓缓的睁开眼,一张清逸和煦的尔雅俊颜呈现眼前。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想来,在人界能拥有这般强大灵气的人不出两个,那两个人正是天帝从人界挑选出来的守护者。此刻,温暖的琥珀色瞳眸中有着不可错认的浓浓关怀。
「你……」疼痛让姮旸忍不住呻吟出声,「我怎么了?」
「刚才你没注意到身后有只妖兽吧?我来不及阻止,让它偷袭成功。」语意中有着明显的歉疚,朗玥轻柔的拨开覆在粉嫩颊边的发丝。
朗玥的话让姮旸忆起失去知觉前所发生的事,一张俏脸红得通透。
真是羞死人了,光顾着看他对付那群魔兽,竟忘了保护自己……哦,这事要是传回天界,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没发觉她的心思,朗玥温柔的帮她上药,「淘气的天女,下次别再一个人跑到人界来,人界这阵子很混乱,不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知道自己身上的灵气泄漏了身分,无法假装自己是人界女子,姮旸有些气恼。
他将怎么看她呢?八成认为她是个不知人间险恶、天真烂漫、只知玩乐的天界之女吧。想到他会这么看她,姮旸就觉得身上的伤更痛了。
「都是你,把我要抓的妖兽全抓了,害我一不注意就被偷袭了。」抱怨的神态由浑圆晶亮的眸中传达出来,那份灵活生动的神采煞是动人。
她好可爱。
忍不住捏了下她小巧的挺鼻,朗玥微笑道:「错乱的灵气我已帮你平息下来了,但你的皮肉伤可能得疼上几天了。」
想到还要疼上几天,姮旸的脸便皱成一团。
「你不是天帝受封的圣灵尊者吗?难道不能用灵气帮我治疗一下?」姮旸一脸的企盼。
见到她痛苦的模样,朗玥心生抱歉。「真对不起,我的灵气还需休养几日才能恢复,所以现在没办法用灵气帮你治疗。」
「你的灵气使用后还需要休养?」姮旸诧异。要是魔兽一直侵扰人界,那他怎么办?
朗玥一眼便看出姮旸的困惑,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
原本,他的灵力不会这样的,但他的幻月琉璃使用过度,演变成无法跟以往一样再拥有源源不绝的灵力,所以他总是在使用灵气后得休息几日才能使灵气复原。
「你把你的灵气度给我了,要是魔界妖邪来袭,你怎么办?」姮旸抵不住好奇心,还是将她的疑问问出口。
「别担心,栖月居的周围设有结界,那些妖邪进不来,至于栖月居外,别忘了还有另外一名人界守护者曜日,他会担待的。」
「曜日?那你是朗玥?」姮旸在天界早听过这两个人的大名。
朗玥点点头,微笑以对。
盯着他好看的唇,姮旸突然说不出话来。
生平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严重到需要以口度气,这人的唇……
「你过来一下好不好?」她得确定那酥酥麻麻的触感到底是出于幻觉还是真实的?抑或是以口度气时才会有这种感觉?
「觉得哪里疼?」朗玥不疑有他,颀长的精瘦身躯弯了下来。
忍着痛,姮旸伸手拉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好看的唇上落下一印。
朗玥大吃一惊,飞快的退离那片软馥的绛唇,一脸错愕的看着她,清逸尔雅的俊颜不自觉的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原本气恼还没感觉出来的姮旸着迷的看着那层色彩,银铃般的轻笑声已由她红馥诱人的檀口中逸出。
「哇!你好漂亮。」姮旸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无邪的天真话语更加深了朗玥脸上瑰丽的色泽,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忘怀的颜色,姮旸看得出神,但没错过清澈纯净的琥珀色瞳眸闪过一丝难为情,笑意是更加止不住了。
看着她盈盈笑眼中的盎然生气,那神采是朗玥所见过最绚丽的,而其中所洋溢的温暖深深吸引着他,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沉溺其中……
姮旸望着那对漂亮清澈的琥珀色瞳眸,时间仿佛突然停了下来,四周静谧得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念头让两朵红云飞上粉嫩的双颊,姮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股无法言喻的燥热感,一颗心好像不是自己的,怦怦跳个不停。
「你怎么这样子看人?」突如其来的羞意让姮旸伸手去捂住朗玥的眼睛。
自觉失态的朗玥拉下那双滑嫩的青葱玉手,柔软的温暖触感让他紧握不放而不自知。
「对不起。」他道歉。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姮旸耸耸肩,习惯性的想摸摸鼻子,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让他洁白的大手包围住。
顺着她的眼光,朗玥发现自己的逾矩,心中猛然一惊,连忙松开手。「真对不起!」
他急忙的再次道歉,那一脸真诚与内疚使得姮旸噗哧一笑。真好玩,这个人总是这么有礼吗?还是他把道歉当口头禅?
姮旸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他的唇,她的思路又回到先前的疑问上,相当好奇于唇与唇接触的感觉。
「你再让我碰一下好不好?」指着他的唇,姮旸央求。
朗玥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失笑。这算什么要求啊?
「好啦,你再让我碰一下,我刚刚还没感觉清楚……」
无邪的请求面容让朗玥明白,天真如她自然是不知道在人界里,唇与唇的碰触代表着什么意义,但……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
直到今日,朗玥回想起那段尘封许久的往事仍觉得有一丝的好笑,他从不明白姮旸奇怪的逻辑观,甚至在他们再次见面时,她仍是央求着要他再亲她一下……
回忆像浪潮般一波波席卷而来,记得她在养伤时娇眉深蹙、哀声连连,记得她满脸好奇的追问着他人界的点点滴滴,更记得她总爱盯着他的唇,一副看见什么珍馐佳酿似的垂涎神色……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更记得她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