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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灿烂的承诺 page 8 作者:苏珊·伊丽莎白·菲力普斯

  “华尔街人士,非常体面,现在仍然每天上班。他再婚时娶了个有责任感的女士,而她明智地将我和她的三个子女分隔得远远的。其中一个还不错,我们偶尔会见见面。”

  “你的童年时代有天使吗?”

  “天使?”

  “对你好的人。”

  “我的外祖母,她偶尔和我们同住。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在监狱里。”

  但他仍活在自己创造出来的监狱里,在银幕上扮演恶棍,反映内心对自己的投影--也或许不然。心理学家往往会将人们的动机过度简化。

  “你呢?你的传记说你十八岁就自力更生。听起来很不容易。”

  “有助于人格的塑造。”

  “你算是做出了一番成就。”

  “不算是,我现在可以说是彻底破产。”她伸手去拿太阳眼镜,试图转移话题。

  “还有比破产更糟糕许多的事。”

  “经验之谈?”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的信托基金利息支票在邮寄的过程中离奇失踪。当时场面弄得很难看。”

  她一向欣赏懂得自我贬抑的幽默,忍不住笑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维特拉城外。灰色的城堡矗立在山丘上。“十四世纪末,佛罗伦斯人在伊特鲁尼人的聚落上重建城堡,该文明可以上溯到公元前八世纪。”她决定这是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认真读过了导游手册?”

  “读了一些。我原以为伊特鲁尼人是拎着棍棒的穴居人,但事实上他们拥有相当先进的文明。他们和希腊人有许多共同点,也有商人、水手、农夫和工匠。他们采铜炼铁,而且比起同时代的文明,他们的女性相当解放。”

  “谢天谢地。”

  她早该想到历史这个安全的话题。“罗马人迁入后,伊特鲁尼文明逐渐被同化,但有些人认为今日的塔斯坎尼生活方式反应了它的伊特鲁尼根源,而非罗马。”她循着停车的指针,将车开进停车场里。“车子不能进城,我们必须停在这里。”

  他打了个呵欠。“城里有座很棒的博物馆,展示世界级的伊特鲁尼艺术品,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来过这里?”

  “好几年前吧,但我还记得。在我被赶出大学之前,伊特鲁尼文化是我主修历史的原因之一。”

  她斜睨着他。“你早就知道我刚说的一切了?”

  “差不多,但它给我机会打个盹。对了,旧伊特鲁尼城建于公元前第九世纪……而非第八世纪。话说回来,差个一百年又怎样?”

  她还想炫耀自己的知识!她下了车,瞧见他的太阳眼镜边缘裹着胶带。“我记得在某部你试图强暴卡麦蓉狄亚的电影里,你就是这副伪装。”

  “我记得我是试图谋杀她,不是强暴她。”

  “我无意批评,但长久下来,这些虐待的情节不会影响到你的人格吗?”

  “谢谢你的批评,但我全赖这些虐待的情节成名。”

  她跟着他穿过停车场,沿着人行小径往前走。他的步伐就像是体型较重的人,很符合他的伪装--明显地是出自他的演技。她试过要闭嘴,但积习是很难改变的。“成名仍然对你很重要,不是吗?无论那带来多少的不便。”

  “如果有灯光,我通常喜欢它照在我的身上。还有,别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认为激励我向上的动机是想争取注意力?”

  “不是吗?”

  “我只是想传递出我的讯息。”

  “我相信你。”

  才怪!她仰望着他,明知道该放过这个话题。“你的生活就只是这样?永远待在镁光灯下?”

  “省省你改善自我的说教吧,我不感兴趣。”

  “我没有要说教。”

  “菲菲,你活着就为了说教,那是你的氧气。”

  “而那威胁了你?”她跟着他穿过鹅卵石小径。

  “有关你的一切都威胁着我。”

  “谢了。”

  “那不是恭维。”

  “你认为我很得意,不是吗?”

  “我观察到了这个倾向。”

  “只有在你周遭,而且是蓄意的。”她试着下要乐在其中。

  他们转到一条狭窄的老街上。“你的“四个基石”是怎样来的?上帝用雷击中了你?”他问。“也或者你在某张贺卡上读到的?”

  “我的领悟来自于上帝,”她不再试着保持疏离。“但不是被闪电击中。小时候我们经常搬家,那让我成为个孤单的孩子,却也给了我许多机会观察别人。当我长大后,我换过许多工作,我广泛阅读,仔细观察。我看到人们成功或失败--在工作上,或人际关系里。“四个基石”就源自于这些观察。”

  “我想你并非一夜之间就功成名就。”

  “我进入研究所后,开始将我的观察所得写下来。”

  “当做论文报告?”

  “一开始是,之后那变得太过局限,于是我将我的理念浓缩了一些,刊在女性杂志上,“四个基石”就此诞生了。”她似乎说太多了,但谈论工作的感觉真好。“我开始将这些课程运用在生活上面,而且我很喜欢那种结果。我在校园里组织一个讨论团体,它们似乎真的对人们有帮助,当然这些团体的人数愈来愈多。某位编辑注意到了我们,一切就此开始。”

  “你很喜欢你所做的事,不是吗?”

  “我爱极了。”

  “那么我们终究是有共同点了。”

  “你真的喜欢你扮演的角色?”

  “瞧,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很难想象歌颂暴力的工作。”

  “你忘了我通常在片尾死去,那使我的影片富有道德寓意,正合你的调调。”

  他们走进人潮拥挤的广场。广场边的摊贩贩卖蔬果、皮袋、丝巾和纪念品。她在卖花香肥皂的摊贩前停下来,瞧见伦恩停在一座金丝鸟笼前。她想起了她所知道的演员,据说他们在内心搜寻扮演的角色。她纳闷伦恩究竟在心里看到了什么,才能将那些邪恶的角色扮演得维妙维肖--因为那段扭曲的童年?

  她走近后,他指着鸟笼。“我不是在计划怎样作掉它们--如果那是你所担心的。”

  “我想两只小鸟对你还不构成挑战,”她轻触笼门。“别因此自大了,客观来说,你似乎是个很棒的演员。我打赌只要你想要,你也可以扮演英雄人物。”

  “我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偶尔改变一下,拯救女人而非虐杀她们,不也很好吗?”

  “我虐杀的对象不只是女人,我是机会平等者。而且我曾试着拯救过女人一次,只不过没有用。你看过一部叫“十一月的时光”的电影吗?”

  “没有。”

  “其它人也是。我在片中扮演一名心地高贵、但天真的医生,他凑巧发现了一桩医药诈骗案,卖命拯救女主角。它的票房烂透了。”

  “或许是剧本写得不好。”

  “也或许不,”他望向她。“那是我在生命中学到的一课。有些人天生要扮演英雄,有些人则注定要扮演恶棍。反抗你的命运只会让你的人生难过。此外,人们很快就忘了英雄,却还记得恶棍。”

  如果不是先前瞥见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她或许会放过这个话题,但探测人们的内心已成为她的第二天性。“在银幕上扮演恶棍,和在真实生活里扮演它有极大的不同。”

  “你还不够含蓄。如果你想知道施霭丽的事,就直截了当地问。”

  她不只想到了霭丽,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退却。“或许你需要谈谈。阳光照耀处,黑暗就会退避。”

  “你就是无意闭嘴,不是吗?”

  “是正你要我开口问的,而我也问了。”

  他瞪了她一眼,但没有走开。“我和她已经一年多不曾通过电话了。在我们约会的期间,也没有任何热情可言。她绝不是为了我自杀,而是嗑药过量死去。不幸的是,媒体想要更耸动的新闻,于是他们就编造了一个。既然我习惯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我没有资格喊冤,不是吗?”

  “你当然可以,”她很快在心里为霭丽说了句祷词。“我很遗憾你所经历的。”

  他绽开一抹标准的恶棍笑容,再度竖起防卫盔甲。“省省你的同情吧!负面的报导反而有助我的票房魅力。”

  “好吧,同情收回。”

  “别再来了。”他挽着她的手臂,带领她穿过人群。

  “如果说我刚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别激怒戴着紫色霹雳包的人。”

  “有趣得很。”

  她笑了。“瞧,这些人都在看着我们。他们无法明白像我这样的纯真宝贝,怎么会和你这样的怪胎走在一起。”

  “他们在想我一定很富有,而你是我买下的小点心。”

  “小点心,是吗?”她笑了。

  “别一副乐歪了的模样,我饿坏了。”他挽着她走向卖双色冰淇淋的小摊车,故意用带着浓浓腔调的意大利话点了冰淇淋。伊莎忍不住笑了。

  他瞪了她一眼。一会儿后,他们拿着两筒冰淇淋离开小摊车。她用舌尖舔了芒果和蓝莓口味的冰淇淋。“你应该先问我喜欢什么口味。”

  “何必呢?你一定会点香草口味。”

  她会点巧克力。“你猜错了。”

  “你喜欢玩安全的。”

  “在发生的一切后,你怎么还能如此说?”

  “我们又要回到那个罪恶的夜晚了?”

  “我不想谈论它。”

  “那证明了我的观点。如果你不是喜欢玩安全的,你就不会如此执着于那个并不甚值得留念的夜晚。”

  她不喜欢他那样说它。

  “如果那是一次伟大的性,执着会是值得的。”他缓下脚步,摘下太阳眼镜望着她。“你知道我所指的伟大的性,菲菲。它会狂野得让你一生只想待在床上,让你似乎怎样也要不够对方,你碰触的每一处都会感觉像被丝缎揉弄,你变得如此灼热,而且--”

  “你已经证明你的重点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范伦恩的演员伎俩,故意用他氤氲的眸子和沙嗄、诱惑的声音激怒她。她缓缓地深呼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名年轻人溜着滑板车过去,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肩上。空气中满是草药和新鲜面包的气味。他的手臂拂过她的,她舔吮着甜筒,将芒果和红莓的气味绕在舌尖,似乎每一处感官都鲜活了起来。

  “试图诱惑我?”他戴回太阳眼镜。

  “你在说什么?”

  “你用舌尖玩的把戏。”

  “我只是在吃冰淇淋。”

  “你一直在浪费它。”

  “我没有--”她蓦地打住,仰望着他。“它唤起了你?”

  “或许。”

  “它是的!”快乐的火花窜遍她全身。“单单是看着我吃冰淇淋就唤起了你。”

  他显得恼怒。“我只是最近缺乏性,因此那不用太大的工夫。”

  “当然。多久了?五天?”

  “别把那次可怜的遭遇计算在内。”

  “为什么不能?你得到了满足。”

  “我有吗?”

  她的快乐散去了。“你没有吗?”

  “我伤了你的感情?”

  她注意到他没有显得太过忧虑,试着决定她是否应该诚实--不。“你毁了我,”她不悦地道。“在我彻底崩溃之前,让我们去博物馆吧!”

  “自以为是,而且讥诮。”

  比起纽约光鲜亮丽的博物馆,伊特鲁尼博物馆显得极爸爸起眼。大厅似乎有些简陋、阴暗,但单单是博物馆一楼的收藏就令人叹为观止,古代的工艺品琳琅满目:武器、珠宝、瓶罐、护身符和献祭品都有。但最重要的还是博物馆的雪花石膏骨灰瓮收藏。

  她记得曾在其它博物馆看过一些这类的收藏,但不像这里,数百个一起挤在旧武的玻璃柜里,各种大小尺寸齐全。多数的瓮顶斜倚着男女人物的塑像,侧面雕刻着神话场景,由战争到盛宴的场面都有。

  “伊特鲁尼人没有留下文字,”伦恩说道,来到二楼。这里展示更多的骨灰瓮。“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大多来自这些骨灰瓮上所描绘的。”

  “它们绝对比现代的墓碑有趣多了。”伊莎停在一只大骨灰瓮前,一对老夫妇斜倚在瓮顶。

  “伉俪情深,”雷恩道。“世上最著名的收藏品之一。”

  伊莎审视着老夫妇满是皱纹的脸庞。“他们雕塑得栩栩如生,就像我们在街上擦身而过的老夫妇。”下方的日期标示着公元前九十年。“她似乎深爱着他--这像是一桩美满幸福的婚姻。”

  “我听说这种婚姻存在。”

  “但对你不然?”她试着回想。

  “绝对是。”

  “连试都不曾试过?”

  “在我二十岁那年,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但它只持续了一年,而且打一开始就是场灾难。你呢?”

  她摇摇头。“我相信婚姻,但它不适合我。”和迈克分手迫使她看清了真相。她一直拖延婚礼并非因为忙碌,而是潜意识在警告她,婚姻并不适合她--就算对象是个比迈克更好的男人。她不认为所有的婚姻都会像她父母亲的一样糟,但婚姻的本质就是混乱,没有它对她更好。

  他们来到下一个展示间。她突然停步,害他撞上了她。“那是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博物馆的珍藏。”

  展示间里只有一个玻璃柜,展示着一名年轻男孩的黄铜塑像。裸体像高约两呎,宽却只有数吋。

  “它是世上最著名的伊特鲁尼工艺品,”他们来到雕像前。“我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它,但我仍然记得很清楚。”

  “它美极了。”

  “它被称为“黄昏的影子”。你可以看得出为什么。”

  “的确,”男孩长长的形体就像日暮时的人影。“它似乎很现代化,就像当代的艺术品。  ”

  “它是第三世纪时的作品。”

  作品的下方并没有文字解说。铜像的少年留着短发,甜美的脸庞恍若少女,但胯下的男性特征却是不会错的。男孩瘦长的手臂紧贴身侧,双足并拢,膝盖似乎特别突出。

  “它的不寻常处在于它是全裸的,”伦恩道。“没有任何珠宝的点缀,而珠宝在伊特鲁尼工艺品里是很重要的。或许它是给神明的献祭品。”

  “它很独特。”

  “十九世纪时,一名农夫在田里挖到了它,把它当做火钳使用,直到后来有人认出了它的艺术价值。”

  “真难想象随便在田里就能挖出宝物。”

  “塔斯坎尼的许多人家里都在柜子里藏有古伊特鲁尼或罗马时代的工艺品。几杯葡萄酒下肚,只要你开个口,主人就会拿出来给你看。”

  “庄园的柜子里也有秘密收藏晶吗?”

  “就我所知,它们全都拿来展示了。今晚过来用餐,我带你去参观。”

  “晚餐?午餐怎样?”

  “害怕我会在天黑后变成吸血鬼?”

  “你有前科纪录。”

  他笑了。“看够骨灰瓮,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再度望向“黄昏的影子”,伦恩丰富的历史知识令她困扰。她比较偏好稍早对他的印象:纵欲过度、自我中心、有些小聪明的电影明星--但至少前三者里对了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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