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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无间 page 12 作者:桑德拉·菲尔德

  "可是……"

  "要是路太远,我会打车的。"他讷讷地说着,头也不回地沿着街道走去,仿佛身后有恶魔在追他。莫丹注意到,他两手插在裤袋里,肩膀耸起,尽量掩饰着他的瘸腿。

  雷利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詹妮。他现在成了她的监护人,并很快要带她一起回缅因。

  这些肯定对她和雷利之间的关系有影响,甚至可能彻底改变他们的关系。与一个未婚男人恋爱是一回事,可是这个男人还有一个小孩要抚养时,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况且再过几天,他就要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去。

  她的心像灌了铅一样,异常沉重,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问题是不会自行消失的。

  莫丹发动车,飞快地直奔饭店。车子从雷利身边驶过,她装作好像不认识他。饭店右侧正好有一个停车位,她停在车位上,关了发动机。一辆公共汽车驶了过去,后面紧跟着一辆警车。

  索来尔警察局的那个令人讨厌的警察是怎么说的?他说如果雷利得到一百万块钱,这便是谋杀的动机。

  贝丝的遗产虽说没那么多,却也不少。这笔钱对莫丹来说是天文数字。

  说不定霍华德和德兹就是贝丝的哥哥出钱雇来干掉雷利的。如果他们的阴谋得逞,这笔钱就会被她哥哥一人独吞。那两个歹徒很有可能继续跟踪雷利,找到他,再下毒手。

  她的手心出汗了,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极力镇定下来。她看过许多侦探小说,别看德兹傻头傻脑的,但他也不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开枪打死雷利。

  他们会趁他穿越马路时把他撞死。他腿上有伤,想躲都躲不开。

  一阵恐惧掠过心头,她迅速下了车。雷利大概会走这条路。她沿着人行道跑了起来。边跑边仔细搜索路两边有没有雷利的影子。她跑到一个十字路口,右转,从行人中硬挤过去,顾不上风度和脚下的新靴子。

  她跑了五分钟,想象力也随着她一起飞奔。要是霍华德假扮成出租车司机怎么办?她就再也看不见雷利了。那就糟了。她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人行路上拼命奔跑着。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他。他正站在马路对面等信号。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大声喊着雷利的名字冲了过去。一辆出租车也正飞快地驶过路口,险些撞着她,急得司机拼命按喇叭。雷利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袖口问:"你这是怎么了?"

  莫丹几乎瘫在他身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雷利拉着莫丹走过人行横道,对几个围观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莫丹,我步行六个街区,一点问题没有。我不是告诉你,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吗?"

  她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担心的理由,"所以……我,我才来找你。"不过,既然她的手正搂在他的腰上,这种解释显然没有说服力。

  "你的车呢?"

  "停在饭店门口。"

  他叫来一辆出租车,把她推进后座,自己坐在她旁边。看上去,他对她奋不顾身、舍己救人之举,不但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倒不以为然。她悻悻地想着把裙子向下拉了拉,可惜她漂亮的靴子不适合跑步。"下次你就是被车撞死,我也不管了。"她发狠地说。

  雷利一言不发。到饭店门口,莫丹下了车,走到自己的车旁,看见雨刷下夹着一张罚款单,原来她刚才一心只想去救雷利,竟忘记往记时器里投钱。她坐进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把罚款单扔在后座上。雷利上了车,她冷冷地对他说:"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清醒清醒,"他粗声大气地说,"清醒过来最好发现原来是场噩梦。"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咱们直接去贝丝家吧。"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打车去。"

  他摇了摇头。"我说莫丹,我知道你怕我出事,不顾一切去追我,虽然没有必要,却也难为你一片好心。实在对不起,我现在心情不好。希望你还是跟我一起去。"

  莫丹讨厌"难为"这个字眼,特别是用在她身上。"雷利,詹妮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这话不对,她是贝丝的。"

  "可现在你是她的监护人。"

  他举起拳头"砰"地一声砸在座位上。"她怎么能这样欺骗我?而且居心叵测,阴险自私。事过之后扬长而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从没对我说她怀孕的事,更没告诉我她生了孩子。要是她不死,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可她在信中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做人怎么样能这样呢?"

  雷利面容憔悴,两只深陷的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莫丹狠了狠心说:"我怎么知道?你应该了解她呀。"

  "我根本不了解她!她是个两面派,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好一个温柔多情的女人,想和你风流,又不要求任何承诺,正中你的下怀,还等什么呢?"雷利苦笑着,"都怪我自己感情用事,没有头脑。"

  雷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莫丹,盯得她心里发毛。莫丹说:"你怎么这么看我?我又不是贝丝·斯莱特。"

  雷利擦了擦额头,莫丹注意到,这时他的眼神才恢复了理智。"真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贝丝。自从看了那封信,我就开始有点恍惚。"

  "这个我能理解,我没那么迟钝。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自己打车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们还是好好谈谈。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走?"

  如果说贝丝那封字迹工整、内容却如晴天霹雳的信,使雷利变得神情恍惚,那莫丹就整个晕头转向了,甚至连思维都受到影响,否则她也不会突发奇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现在,莫丹总算恢复了直觉。"你还是自己和詹妮相认吧。她是你的孩子,是你和贝丝的孩子。我的存在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莫丹,我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自从离开孤儿院,我就再没接触过七岁的孩子。"

  "那你马上开始学,很快就能学会。甭指望我会帮你什么忙,雷利,这是你自己的事。"

  "那你想干什么?穿着这身漂亮的蓝衣服回沙漠去?"

  "我不知道!"

  "还是赶紧发动你这该死的车,我们一起走吧广

  "你也得替詹妮想想,"她大发雷霆。"你和我既没结婚,也没订婚,甚至谈不上相爱,就……"

  "对这一点我还不太肯定。"雷利严肃地说。

  "对哪一点?"莫丹问,只觉得所有的神经末梢都突然紧张起来。

  "我说过,你把我的世界整个儿颠倒了。和你在一起的那种亲密感觉是我前所未有的,我不仅需要床上的你,也需要床下的你。虽然我不知道堕入爱河意味着什么,莫丹,这对我来说是一片新天地,但是我觉得刚才对你提到的事有可能成为事实。"

  "我没想让你爱上我!"

  "我并没说过我爱上你了,"他恼怒地说,"就算我爱上你,有那么可怕吗?"

  "你对我不合适。你根本不是我该嫁的那种人。"

  "我不合适,那奇普合适?"他刻薄地说。"莫丹,现在不是讨论你该找个什么样的生活伴侣--我脑子很乱,有一大堆事。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开车,我们上北八十一号公路吧?"

  要说气,他比她更气。还是面对现实吧,她宽慰地想,你明知道不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推出车外,一路开回沙漠。你陷得太深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也充满好奇,想亲眼看看贝丝·斯莱特的住宅,亲眼见见詹妮。尽管一想到这次会面的前景,就使她的心情由惶恐变成十足的恐惧。

  "好吧,"她还是答应了,"但是有言在先,我和你一起去,可不是仅仅因为你不知道该怎样抚养孩子。我既不打算当任何形式的继母,也不想当义务家教。雷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自打看了那封信,雷利还是第一次正眼看她。他不客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要求你当继母或家教了?"

  这场别别扭扭的谈话总算结束了。

  二十五分钟后,他们的车离开公路,上了一条辅路,顺着辅路爬上一个陡坡。坡上坐落着一座砖瓦结构的住宅。莫丹把车停在半圆形的车道上,关了发动机。她吃惊地想,建造这样一栋粗俗丑陋的住宅得花多少钱哪。房子的砖是铁灰色的,整个设计矫揉造作,院子布局死死板板,缺乏生气。莫丹向来讨厌把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好了,我们到了。"

  "养孩子的事我可能不懂,但我至少知道,这地方简直像监狱,哪像七岁孩子呆的地方?"雷利说。

  窗框全是黑色的,"我不喜欢这儿。"莫丹打了个冷战说。

  雷利扫了她一眼,打开车门,说:"来吧。"

  来这儿的路上,莫丹本来打定主意呆在车里不下去。可事到临头,她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雷利一个人进去的。她随他下了车,庆幸自己穿着新衣服和新鞋。他们穿过一排粗壮的紫杉树走到门前,雷利上前按响了门铃。这扇门像通往银行保险库的大门。

  来开门的男仆长得活像保险箱,只可惜是个空的,莫丹想,锁得挺严实,里面却一无所有。雷利一本正经地说了声:"早安。"

  "早安,先生。"

  "我叫雷利·汉拉恩,来看望我的女儿詹妮。请问你叫什么?"

  男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叫斯尼德,先生,跟我来,我去叫斯莱特先生。"

  显然,他是指这所住宅的继承人、贝丝的哥哥了,莫丹暗想。他们被领进一间起居室。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见房子本身,也可以看见远处的公路和秋季山谷里红橙黄绿的花草树木。房间的主色调是奶油色,中间摆着一套软皮低靠背椅。屋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很上档次,可是莫丹却一件也看不上眼。灰砖砌成的壁炉里,整齐地码着一堆劈柴,雷利笔直地站在壁炉旁,像个严阵以待的士兵。

  "是汉拉恩先生吗?"传来一个男人热情的嗓音。"欢迎欢迎,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是贝丝的哥哥,叫劳伦斯·斯莱特。"他用询问的目光打量着莫丹。"没想到您已经结婚了。"

  劳伦斯,这名字像一粒子弹穿过莫丹的胸膛。"劳伦斯会付我们酬金,一大笔酬金。"她想起在灌木丛中霍华德对德兹说的这句话。她看见雷利转身面对劳伦斯,全身充满警觉,就像一只老虎看见了自己的捕猎对象。她和雷利之间吵归吵,但逢这种场合,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雷利一边。"我没结婚,"雷利平静地说。"这是我的朋友莫丹·卡西迪小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劳伦斯?"

  劳伦斯·斯莱特脸上挤满笑容,"鄙人就是,鄙人就是。说起来我们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不是吗?有话好说,不用客气。"

  雷利故意跛着腿走过去和劳伦斯握了握手。劳伦斯·斯莱特个头和雷利差不多,面色死灰,头发和睫毛的颜色棕不棕,黄不黄,眼珠浅灰,看上去像个吊死鬼,似乎整天缩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雷利站得离他很近,从容地说:"下次再雇杀手时,应该多嘱咐他们几句。不幸的是,他们乱提你的名字,恰巧被卡西迪小姐听见了。不明智,劳伦斯,你真是太不明智了。当然,也算我福大命大,碰上霍华德那么臭的枪法,和德兹那么个缺心眼的蠢蛋。"

  劳伦斯捏紧又粗又短的拳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雷利没理他,继续说:"不幸中的万幸,卡西迪小姐找到我并救了我,使我大难不死,否则我失血过多,再加上脱水早横尸荒野了。"他笑了,那笑容使莫丹觉得后背发麻。"我要是在来这儿的路上,知道贝丝遗嘱的内容,就会提防你这手。假如我见到詹妮之前遇到不幸--像这种杀身之祸,贝丝的全部遗产就会落到你一人手中,是吗?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啊!"

  劳伦斯的脸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不健康的红晕。他张口结舌地说:"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告你造谣中伤。"

  "不,劳伦斯,你又错了,"雷利不慌不忙地说,"该给律师打电话的是我,我要通知我的律师立一个新遗嘱。实话告诉你,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警方首先要追查你,然后让抚养我长大的修女们继续抚养詹妮。当然,那笔遗产就只能由她们来继承。"他冷笑了一声,"我相信你我都是明白人。"

  劳伦斯脸上掠过一丝狡诈。"我想你们一定很想见詹妮,"他干笑了一声,"真是的,我干吗不把她叫来?你们不是想把她接走吗?"

  雷利一把抓住他的袖口,"别急,劳伦斯。卡西迪小姐想先给贝丝的律师阿瑟顿先生打个电话。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他提个醒,如果近几天或近几个小时内我被人暗算,就找你小子算账、"他瞥了莫丹一眼,"莫丹,电话就在那边。"

  劳伦斯声嘶力竭地说:"不行,我不允许--"

  "你给我住口!"雷利厉声说。

  莫丹打了电话,威尔,阿瑟顿似乎对她的提醒丝毫没感到意外。莫丹还加了几句,"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您能否到我们住的饭店来一趟,雷利先生要起草一份遗嘱……最好五点钟左右。谢谢您了。"

  雷利对她赞赏地笑了笑:"我说过嘛,联邦调查局应该雇你。"然后转身抓住劳伦斯的衣领,平静地说:"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狗脸。仆人会带我们去见詹妮。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忘了自己是个有教养的人,应该依法惩治邪恶。我不喜欢别人往我腿上打黑枪,把我扔下等死。我讨厌玩这套阴险的把戏。懂吗,劳伦斯。"

  雷利松开手。劳伦斯两眼发呆,像个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地离开了房间。雷利走到门外叫斯尼德。

  斯尼德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先生,有何吩咐?"

  "请带我们去见詹妮小姐。"

  "这边走,小姐,先生。"

  莫丹跟着两个男人,上了楼梯,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像不是一步步走上来,而是从坡下一路跑上来的。

  第九章

  楼梯是大理石的。空荡荡的大厅里挂着一幅丑陋的木制艺术画,让莫丹想起被掏空内脏的鸡。斯尼德领他们进了一条走廊,莫丹的鞋跟在抛光的橡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他们来到最里面的门口,斯尼德敲了敲门,"詹妮小姐,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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