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谢谢你。”她答道。“不过我倒想要一支笔及墨水台,”她接着说道。“麻烦你帮我拿过来好吗?”
富恩急忙出去张罗了。
“他没向你下跪我倒挺意外的。”克林懒洋洋地说道。
他的嘲弄使她微笑起来。“他很认真,不是吗?”
克林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富恩拿着她要的东西匆匆走进来。他将笔和墨水放在一个小桌上捧到她身旁。
她的感谢令他高兴得红了脸。
“出去时把门带上,富恩。”克林命令道。“我不要任何人来打扰。”
他的口气又严厉起来了。莉雅轻叹一声,她多希望他是个随和的男人呀。
她终于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惹你生气吧?真的很抱歉……”
她的道歉因他的摇头而中断。“你没有惹我生气。”
如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真会大笑一场。这男人的确是在生气。假使他紧绷的下颚还不足以反映他的真实情绪,那还有什么可以呢?
“我了解。”她意在安抚他地同意道。
“不过,”他清晰而严肃地开始说道。“我相信此刻我们得先弄清楚一些事情;你到底凭什么认定我会娶你?”
“你父亲说你会。”
他丝毫不掩饰他的怒气。“我是个成人,莉雅,我自己可以作决定。”
“是的,你当然可以。”她同意道。“但你永远都是他的儿子,克林,完成你父亲的期望是你的责任。当儿子的应该要服从父亲。”
“这说法太可笑。”
她优雅地耸了耸肩。克林耐住性子。“我不知道你和我父亲究竟有什么约定,也为他代我做的任何承诺感到抱歉,但现在我要你了解我一点也没娶你的意思。”
她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卡片低声答道:“好的。”
她迅速的回答令他扬起一道眉毛。接着又起了疑心。“你对我的拒绝一点也不生气?”他问道。“为什么呢?”
“我是很失望,”她答道。“但当然不会生气。克林,我几乎还不算认识你,没理由为你的拒绝不高兴。”
“的确。”他同意道。“你不认识我,怎么还会要嫁给我,如果你……”
“你父亲要我嫁给你的。”
克林叹口气,注视了她好半晌。“可是我刚刚才告诉你说我不会娶你,不是吗?”
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唐突之处。她停了许久没有反应,而她的沉默让他不安,真想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接受我的决定吗?”
“你可不可能再考虑一下呢?”
“不可能。”
“那我只好接受了。”
他笑了。上帝,她居然一副遭人遗弃的模样。他真想大笑,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想伤害她。
“莉雅,你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耸了耸肩,显然对他的赞美无动于衷。
“所以我确信你要找个合适的丈夫并不难,我想由你开口向我求婚……”
她挺直了背脊。“我并未向你求婚,”她声明。“只不过是把你父亲的意思转达给你罢了。”
他对她荒谬的说词露齿一笑。“我明白了。”
他的附和让她心里舒服了些。“不过,我还是要承认告诉你这些事确实很教人尴尬。”
她特别强调“告诉”这两个字,克林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父亲建议我对婚姻的事只字不提,他说你每次听到有人提起婚姻这字眼就会变得很鲁莽。在他向你解释前,他要我给你一点时间了解我,他认为……你或许会喜欢上我。”
他简直气疯了。“我已经喜欢你了。”他粗声说道。“但现在我还不打算与任何人结婚。依据我的计划,再过五年我才有能力养老婆。”
“院长会喜欢你的,克林。”莉雅声明道。“她喜欢有计划的人,认为若无计划生活将会是一场灾难。”
“你在修道院住了多久?”他问道。
“有一段时间了。”她答道。“克林,我不能等你,我真的必须马上结婚。真是可惜,”她叹道。“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丈夫的。”
“你又怎么知道呢?”
“你父亲告诉我的。”
这次他真的笑出来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上帝,她真是天真得可以。当他看见她紧握着手上的卡片时,遂强迫自己停止笑。她已经很尴尬了,而他的笑声只更增加她的不安。
“我会和我父亲讲通,让你不再为难。”他保证道。“我知道是他灌输你这些念头的。他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不是吗?”
她又耸了耸肩。“莉雅,你和我父亲的契约想必附带了些好处。他到底给你多少钱?”
听到她说出的金额后,他低声吹了一声口哨,摇着头靠回椅背。现在他可真的气他父亲了。“好吧,老天在上,你不会失望的。如果他答应了你一大笔财富,就必须付给你。你已经遵守了你这一方的条件……”
她下意识地学院长要人肃静的动作,举起手要求他安静。
克林本能地闭上嘴。“你误会了,先生。你父亲未曾承诺找任何东西,是我承诺他。”
“你承诺他什么?”
“那笔财富。”
他以为她在开玩笑。“我相信这完全是他的意思。”
她叹口气。“事情并不那么单纯,我们也没真的订了什么契约,只是一个财务上的协议罢了。我必须在三个星期内结婚,所以我求助于你父亲。毕竟他是我的监护人。”
克林需要坐下来。他走向长椅对面的皮椅坐下。“求助?”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请你父亲帮我列一张名单。”
“什么名单?”
“合适的人选名单。”
老天,要问出事情完整的前因后果还真是辛苦。“然后呢?”他催促着。
“他叫我和你结婚。”
克林倾身向前双肘撑在膝上,皱眉瞪视着她。“仔细听明白,”他命令道。“我不会娶你的。”
她立刻拿起笔沾了一下墨水,在她的卡片上最顶端画了一条线。
“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把你的名字删掉!”
“从哪里删掉?”
她看起来一副恼怒的样子。“我的名单,你认不认识谭普登伯爵?”
“认识。”
“他人好吗?”
“才怪,”他喃喃道。“他是个败家子。他把他妹妹的嫁壮拿来偿还赌债,而且还每晚到牌桌前报到。”
莉雅立刻又沾笔把名单上的第二个人名除去。“奇怪,你父亲竟然不知道他有赌博的恶习。”
“父亲已经很久不出入俱乐部了。”
“那倒是说得通。”她答道。“天啊,这事比我原先预期的困难多了。”
“莉雅,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结婚?”
她的笔停留在半空中。“请问你说什么?”她问道,注意力完全在手上的卡片。
他重复他的问题。“我不了解你为何必须在三星期内结婚?”
“为了教堂。”她点头迅速答道。“克林,你该不会也正好认识汤森侯爵吧?他有没有什么恶习?”
他已完全失去耐性。“把那张单子放下来,莉雅,专心回答我的问题。看在老天的份上,告诉我到底教堂和这事有啥……”
她打断他的话。“你母亲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它会是场美丽的婚礼,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不打算举行盛大的婚礼——这点你父母亲本来很反对——而要一个只招待亲朋好友小型餐会。”
克林怀疑他父亲是否知道她已经疯了。“让我们把这事弄清楚,”他开口道。“你已经作好一切婚礼的安排,即使新郎甚至还未……”
“我不敢居功。”她插进来说道。“如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你母亲打点的。”
“莉雅,你不觉得这有些本末倒置吗?应该是先找到新郎,再准备婚礼才对啊。”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这是个特殊情况,反正我必须马上结婚就是了。”
“为什么?”
“请原谅我的无礼,不过既然你已决定不和我结婚,我想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然而如果你愿意帮我,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克林无意就此结束这个话题,他会在今天之内查明她必须结婚的原因。他决定先玩一点把戏,待会儿再重提这个问题。
“我很乐意帮助你。”他说道。“你需要什么呢?”
“你可不可以提供我五个,不,六个合适的人选名单?我要在这星期内和他们见面,这样到了下星期一,我就可以决定谁是新郎了。”
上帝,她真是教人恼火。“你的条件是什么?”他温和地询问着。
“首先,他必须是个正直的人。”她开始说道。“再者,他必须有个爵位,如果我嫁个平民我父亲会死不瞑目。”
“我并没有爵位。”他提醒她。
“你是个骑士。那也算是个衔。”
他笑了。“你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必须很健康。”
她怒视他。“我想你只是在侮辱我。”她说道。“但是我原谅你的讥讽,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
“莉雅,大部分女人寻找丈夫要的是一个舒适的生活。”他还击道。
“财富对我并不重要。”她答道。“你穷得像个奴隶一样,但我还是愿意嫁给你,记得吗?”
他为她的直言无讳感到恼怒。“你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钱?”
“你父亲告诉我的。知道吗,克林?当你生气时,会让我联想到火龙。我以前都在背后叫玛丽修女是龙。你生气时的表情也是那么严厉,所以我想这个绰号也很适合你。”
克林拒绝上她的当,他不打算让她转移话题。“你对你的丈夫还有什么要求?”
“他必须能让我有自己的空间。”她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不要一个……老粘着我的男人。”
他大笑起来,但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后立刻后悔不迭。糟糕,他伤了她的感情了,她的双眼蓄满了泪水。
“我也不喜欢一个紧跟不放的老婆。”他同意道,认为这样会让她好受些。
她不看他。“你会比较喜欢一个有钱的女人吗?”她问道。
“不会。”他答道。“我老早就决定要自己创业,不靠别人的帮助,而且我会坚守承诺。事实上,我哥哥曾有意借钱给找和我的合伙人,我父亲也是。”
“但是你都拒绝了。”她接着说道。“你父亲认为你独立得过头了。”
克林决定换个话题。“你会和你丈夫同床吗?”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再度拿起笔来。“请开始念你的名,你说过要帮我的。”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已经疯了。”
她把笔放回桌上站了起来。“请容我退下。”
“你要去哪里?”
“整理行李。”
他追到门口,抓住她的手臂使她转身面对他。该死,他真的刺伤她了。他讨厌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尤其知道那是自己惹的祸。
“你必须一直待到我决定怎么做为止。”他粗声说道。
“我的将来由我自己决定,克林,不是由你。放开我,我不会待在不欢迎我的地方。”
“你必须待在这里。”
他瞪大眼睛命令她,以为她会被吓得让步,但是没有用。她不受威吓,反而回瞪他。“你不要我的,记得吗?”她挑衅道。
他微笑。“喔,我是要你的,只是不要娶你罢了。我对你完全坦白,而且我也由你的脸红看出来你有多尴尬。你玩这种荒谬的游戏实在是太年轻也太嫩了,让我父亲……”
“你父亲病得太重,无法帮我。”她插嘴道,挣脱他的手。“但还有其他人会帮我,不劳你费心。”
他不懂自己何以会有受辱的感觉。“既然我父亲病得无法完成帮你选丈夫的责任,那么这责任自然就落在我肩上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争论道。“你哥哥凯恩会执行监护我的职权,他是第二人选。”
“但是凯恩也刚好生病不方便,不是吗?”
“我想对他的病情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方便的,克林。”
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不和她争论这点。“我会在他们生病期间代行对你的监护权并决定你的去处与离开时间。别那样挑衅地看我,小姐。”他命令道。“我总会办到的。今晚以前我就要弄清楚你为什么必须尽快结婚。”
她摇摇头。他抓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摇。“老天,你可真顽固。”他捏她的鼻子然后放开她。“我几小时后回来,好好待着,莉雅,如果你跑掉我会去把你找回来。”
陆蒙与杜文两人等在走廊上。克林走过他俩身旁停下来说道:“别让她离开。”他下令道。
陆蒙立刻点头。莉雅睁大眼睛。“他们是我的侍卫,克林。”
她大叫。该死,他把她当成小孩一样地捏她鼻尖,而且还很关切地和她说话,而现在她可真表现得像个小孩了。
“是的,他们是你的侍卫。”克林同意道,他打开前门后又回头。“可是他们听命于我,是不是啊,两位?”
陆蒙和杜文立刻一齐点头。她有点被激怒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他的高压手段。
尊严和礼貌,这些字眼在她心中回响着。她仿佛可以感到院长就站在她身后监视着她。当然这只是个可笑的错觉,因为她远在海洋的那一边。然而她的教诲却早巳根深柢固。莉雅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地点头表示同意。
“克林,你会去很久吗?”她平静地问道。
他觉得她的声音嘶哑,好似想对他大吼一般。克林微笑“可能吧,”他答道。“你会想我吗?”
她回他一笑。“大概不会吧。”
大门在他的笑声中关上。
她一点也不想他。克林直到晚餐过后才回来。莉雅庆幸他不在身边,因为她不要他干涉她的事,而这男人却正好是典型的爱管闲事的人。
她一直忙于自己的约会,把整天的时间花在会见她父亲的老朋友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问候她,同时表示要提供她在伦敦期间的一切协助。大部分访客都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可也有一小部分是艺术家和工人,莉雅的父亲交游广阔,非常善于观察人性——这点她自信有遗传,而她喜欢他的每一个朋友。
狄马修是她的最后一位访客。这位挺着啤酒肚的长者是她父亲的英国股票经纪人,目前手上尚处理着莉雅的一些资产。狄先生身为伦敦股市举足轻重的证券交易人之一已有二十三年,而且他还是少数自恃甚高的经纪人之一。他不仅重伦理,人也很精明。
莉雅的父亲曾告诉她母亲——她母亲又转告她——说在他死后,财务上可听取狄马修的忠告。
莉雅邀请他留下来晚餐,由富恩和薇娜负责侍候晚餐。然而绝大半时间富恩都专心聆听餐桌上有关财经的对话,让薇娜一个人忙碌。他很惊讶一个女人竟能对股市如此了解,暗中决定把所听到的转告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