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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曲 page 4 作者:童茵

  虽门风严厉,但也没人抱怨,原因在于端亲王爷天性良善,对待府内的人是一律平等,是人人信服,所以至今也没发生什么荒唐事,纵算有赶人出门的例子,也是那人不知好歹硬是犯了府规,罪有应得。

  在众人眼中,此位刚承袭的端亲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主子,无论在待人接物亦或是处置事情上,皆是有条有理,不得不让人为之感佩,简直当是皇帝般的存在尊敬。

  可现下,这位受人景仰的王爷向众人们宣布个破天慌的消息,吓得大伙儿面面相觑,一颗颗眼珠子是瞪掉了地,争相破头的在地上捡。

  “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老身是经不起您的一吓啊!”府内位阶最高、资历最长的老仆淌着冷汗,唯唯呐呐地问道。

  想他年幼起就来王府做事,这一做也五、六十年了,自先王爷跟随到少王爷,亦没听过这般慌唐事,新收的小厮不用着和仆人对待,而是要着同等主子的待遇,且大伙儿仆役们还得喊声小爷,怎么说,都让人不能信服。

  啊,这礼是乱了、乱了!

  众位仆人细语地交头接耳,纷纷望向端亲王一旁的小娃儿,神情净是不耻。

  “你看本王像是在开玩笑么?!”脸一沉,奕歆不悦地看向总管。

  身为侍妾的媚茹,老早就对着王爷带进门的湘兰不满,瞧那张粉嫩娇媚的脸蛋、明眸皓齿,分明是要和他来抢王爷的,仗着奕歆平日的宠溺,加上一肚子不平的郁气,心胆也特别壮大起来,她持起手绢,嫣然一笑,娇嗔地道:“爷,您不能如此这般草率呀!这关乎着咱们血亲家业,可不是小事儿。”语落,她将身子挨近奕歆,一双柔荑抚上胸膛,不停在上头画着圈圈儿,有意无意地挑弄着。

  奕歆嫌恶地瞥了一眼,用力将她那双胡乱摸索的纤手甩开,喝道:“闭嘴!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血亲家业这档事还轮不到你在这儿搅舌根,快回你的院子去。”

  力气之大,简直让纤纤弱弱的媚茹很没尊严地倒卧在地,显得狼狈不堪,除了自家陪嫁过来侍俸的ㄚ头外,也没任何人愿意上前搀扶安慰。

  在众目睽睽下,媚茹扭着头,梨花带泪、气冲冲的离开大厅,所有厅上的仆人们没为她可怜,反而心底直嚷叫好,这老爱作威作福的侧福晋今总是得到教训了,实在是大快人心呀!

  额外的闹剧一下,大伙儿又把焦点放到主角儿身上,经过方才的风波,此时众人的心中对于王爷提起的事儿也似乎较无先前的反感了,和着媚茹比起来,眼前的这位小娃或许还更惹人怜爱。

  “湘兰确是本王收的小厮,可对他,已像是亲子般对待,你们叫声小爷有错吗?若他非汉人,本王早就名正言顺地收他为义子了;而现下,你们还有啥好异议不满的就全说呗!本王会一一厘清,叫你们个个心甘情愿。”尤以那最后四个字,他特意说得重、拖得长,好似像把红铁深深烙在全场所有人的心头,叫他们时时记得这严厉警告。

  长袖一挥,摆出的就是副王爷威仪,纵使这位王爷尚称年轻,那迫人的气魄庄重还是叫人不禁畏敬几分。

  既然这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威胁强迫的意味儿明摆着,连平日最得宠的侧福晋都被赶出主厅,纵使有意见、心头不平,可有谁还敢出声反对,若有,想那人准是不活了,才会做出这种傻事。

  众人们个个低头不语,没个敢出声,当然也就没反对声浪出现。

  如鹰般的锐眼向着四处逡巡一周,奕歆沉笑着,便朗声正式宣布道:“若你们再不吭声,本王就当是默认了,从此之后,湘兰亦是你们的主子,千万不能让他冻着、冷着……来,湘兰你站到面前来,让大伙儿仔细瞧瞧他们的新主子、新家人。”

  被唤到名的湘兰是一脸茫然,小脑袋左顾右盼的,对着众人们投来的目光感到极不顺畅,闷闷地垂下头,抬起小腿,缓慢地朝着奕歆走过去。

  “别慌,在这府里你是主,他们是仆,你仅管吆喝差遣。若有人不服、不听你号令,大可告知本王,懂么?”

  原严厉的刚硬在一对着湘兰、同他说话时,便转成一副柔善的模样,且嘴角时常带着淡淡的笑意,就算是在媚茹的服侍下,一向严肃的奕歆也很难有这种表情,众仆们全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直瞪瞪,直观着湘兰这位“小爷”,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王爷变成这般。

  “懂了,谢谢爷。”湘兰轻轻地点点,两片红云飞上双颊,面红耳赤的,那娇羞的模样说有多醉人就有多醉人。

  奕歆满意地微笑着,拍拍他的头,执起湘兰的小手两人便走出大厅,留下还一群惊愕的仆人。

  仆人们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全然不解,家主爷的改变虽奇异,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仔细打量着,或许还说得通,且人都走了,也没啥好看的,便一哄而散,干活去了。

  ***

  穿过回廊,奕歆领着湘兰来到月院,在偌大的宅子里走上好些的时间,来到处小园中。

  那是一处种满花花草草、柳枝垂吊的漂亮园子,到处充满着不知从何地飘来的薰香,混合着自然的花草香味竟没有意外令人感到不搭,两相融合,反而更有种无法言欲的迷人馨香,闻来飘飘欲仙的,恍若在仙境游逸般那样的筋软骨酥,让湘兰有些沉溺在此香气中,心神随之飘荡。

  奕歆带头推门而入,并将湘兰给牵了进去。

  在朴素绣帐里头,只见一张美丽的脸孔,迎来的目光也是慈爱温暖的,湘兰被那样的柔艳给震摄住了,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硬是移不了步伐。

  奕歆微笑,立即将湘兰牵到那美人的面前,并体贴地替她垫好背垫,让瘦弱的身子舒服些后,他才道:“彩蝶,如何,今日好些了么?”

  “多谢爷的关心,妾身好多了,早上大夫说只要多休息几日,就可下床走走了。”彩蝶勉强撑起疲累的身子,右手还不停在那大腹便便的腹部上小心抚摸。

  奕歆也抚着彩蝶那浑圆的肚子,笑道:“那太好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好替本王生个白胖小子。”接着,他将呆立的湘兰招过来,推向面前道:“彩蝶,本王和你介绍,这位是湘兰,名义上是小厮,可实质下和本王是情同父子。”

  见着小小的湘兰,彩蝶立刻伸手轻轻将他揽向身边,好仔仔细细打量,笑道:“唉呀…快、快,我瞧瞧…这么俊秀的一个小娃儿,一看就知聪明伶俐。爷,您是打哪找来这样的孩子,叫人打从心底喜爱。”

  “你忘了,他就是先前庆宴时唱娃娃戏的那小尼姑呀!”奕歆解释道,惹得湘兰又是一阵羞涩,那是他初次在众人面前唱曲儿,还差点出了大丑、当场大哭,现回想起来,能叫他不羞吗?!

  听得丈夫这般解释,彩蝶像是发现什么奇珍似地惊呼道:“啊,就是这小娃?真看不出呀!这样粉粉嫩嫩的小脸,纤纤细细的身段,实在是好哇!好哇!若我也能为爷生出个这样白净秀丽的娃儿,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她拉着湘兰的手,摸摸柔嫩的小脸蛋,频频地夸赞着。

  她亲昵的行径,让湘兰是受宠若惊,可一会儿又倍感亲切,心底霎是涌起满满的好感,他便轻声地道了声“福晋好”,又是惹得彩蝶喜爱不已,直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下。

  彩蝶向湘兰说了好些话,得了欢喜,并从怀里拿出自个儿亲自缝制的绣花荷包送给了湘兰,不仅如此,她还要湘兰平日没事就来和她说说话。

  身为端福晋的彩蝶自小身子骨是差了点儿,加上有孕在身实不好到处走动,整日不是闷在房里躺着、睡着,就是偶尔到小园走走,日子倒也无聊的紧,有人陪伴总是好的,见湘兰这么可爱讨喜,她是更加想亲近亲近。

  黑白分明的大眼注视着那张稍无生气的美丽脸庞,慈爱的目光、温柔的笑容,还有那即将为人母的光辉,在在震撼着湘兰幼小的心灵。

  若他不是天生有着缺陷而成了孤儿,若他如一般孩子一样有爹亲娘亲疼爱,现下在他面前的,是不是就是这副天伦之乐的情景?

  有了王爷这位尊贵的阿玛了,他还可以再有位美丽温柔的额娘么?想着,湘兰又不由愁肠百结,过于幸福的情景叫他无法坦然面对接受。

  幸福是这么简单易得,是不是也像如此简单失去?还是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人去,仍是徒孓一身。

  可这手中传来温暖的触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呀!湘兰恍然地捏着自己的小脸,刺疼感告知他一切都是真实的,无庸置疑,心中的那朵疑云也就渐渐散去。

  一旁的两人瞧见他的动作不禁笑开了,听着,湘兰先是一阵措愕,不知自己到底又做了什么窘事惹得他们发笑,他略歪了头,细想着,随及便忆起方才愚蠢的举动,也笑了。

  顿时整座屋子里充满着欢乐的笑声,久久不散。

  常言“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出人生戏码,是开锣了。

  第四章

  七年后,端亲王府──

  “湘兰哥哥、湘兰哥哥……”一位清秀灵活的小男孩蹬着两根胖腿子,蹦蹦跳跳地冲进柳院小园,嘴里还不停唤着白衣少年的名字。

  被如响雷般的声音一惊,正沉溺在天籁音律里的湘兰猛抬起头,望向吵杂来源处。

  “毓祺,小心点儿,别摔着了。”湘兰担心地提醒,可话才一出口,竟乌鸦般的应验了,只见毓祺那双小胖腿偶一交错,就噗咚落地,狠狠跌了个狗吃屎。

  “啊──”

  小脸吻上冰冷的石板块,突来的意外让周遭有如止水般沉静,待不知停了多久,毓祺才将那张沾满泥尘、已分不清是眼是鼻的脸蛋抬起,尴尬万分,就直冲着湘兰傻笑。

  跌了这么一个大跤,挺着个自认的男子尊严,他硬是不哭不闹,在满足六岁稚龄的娃儿来说,已算是坚强过人的,湘兰踏着小碎步,赶忙将毓祺扶起,拍拍他身上脸上的灰尘,微带怒气地道:“怎么,摔到哪儿了?就和你讲小心的。看看,摔成这般,等会儿叫大夫来给你瞧瞧,要是化脓起了个大水包,可就不好了。”说着,一双柔荑不停地拍着长衫下摆,仿佛要将拍成原先的干净模样才肯罢休。

  知晓湘兰是关心不是真怒,毓祺扯开大笑脸,像个小傻蛋似的,挺起背脊站的直挺挺,任由湘兰方便帮他拂去一身的脏污,“不用了,若叫大夫的话阿玛就知道我偷溜出来了,肯定又是一顿好打,湘兰哥哥你可别害我。”

  这位匆忙莽撞的小娃儿正是端亲王奕歆的独苗苗,合该是个小王爷、小贝勒的,行事动手应有归有矩,但悲叹的是,亲额娘端福晋自产下毓祺后便与世长辞,终小没个娘亲管,性子自然刚烈许多,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惊的胆识,尤为奕歆头疼着。

  唯独湘兰对于这孩子却是有万般心疼,自小没娘的寂寞不是常人可明晓的,有时仿若在他身上看着了自个儿以前的孤寂,毓祺使坏、恶作剧,也只不过想招人注意、招着忙事的阿玛注意,他要的不过就是份再简单不已的亲情,可有谁真是了他?湘兰在心底暗咐着,这话、这情,他从没说开、说破过,能搁就搁,能摆就摆,或许守密当是最上上之选的抉择。

  只是,这小娃儿近来真越来越猖狂了,面皮够厚不羞,出了丑反不以为意,这性子他还真学不来,湘兰微蹙起眉,看着一派天真无邪却又满肚子坏水的毓祺,实拿他没辙。

  他轻轻在毓祺脸上拧一把,淡笑道:“小鬼头,这么多心眼儿,湘兰哥哥岂会害你,只你又偷跑出房,把夫子丢在里头,就算我不说,你阿玛同样知晓的。”瞧他一身泥泞,王爷若要假装不知…道是难矣。

  “哎唷,到时湘兰哥哥你就帮我求求情,说一顿好的,阿玛就不会怪罪于我啦!”毓祺索性扑上湘兰的纤腰,像个黏皮糖直拿小小的脑袋往着身上磨蹭。

  见他这副模样,湘兰实被他逗得好气又好笑,这小娃儿什么本领没有,就是撒娇功夫堪称一流,让人发不了怒。

  “你喔…说罢,小王爷又有什么大事呀?这么莽莽撞撞的跑来。”弹了弹毓祺的前额,湘兰慢慢扳开那紧缠的小手,顺道牵着他到园中的石凳坐下。

  “湘兰哥哥,赏首小曲儿给我听听。”毓祺很没规矩地踩上石凳,像个小猴子跳上跳下,一刻都静不了。

  “就为了这事儿?”湘兰慌忙将他乱动的身子压下去,没好气的道。要是让王爷这么巧地瞧见了,可不仅是一顿排头就过得去的。

  毓祺急急的点点头,快嘴笑道:“嗯,因湘兰哥哥你唱的小曲儿真是好,别的外头都没法比得上。”

  自前些日子偶一听见湘兰哥哥唱的小曲儿,他就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了,那腔儿、调儿,真有说不出的特殊韵味儿,别人是学不来的。

  逮着今日,他非要湘兰哥哥好好唱上一曲,叫他过瘾、过瘾,甭管他啥劳什子孟子、孔子的大话都比不上。

  被这么夸赞,湘兰不由脸上一红,眯着眼笑骂道:“就你说好、说得这般热闹,外头人家唱得是比我好上千百倍的你都不知。”

  孩童的咛咛稚语是最不作假的,可他学得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论资深他是还差上那么一大截,这娃儿也不知从哪听见他唱曲儿,今日竟心血来潮地猛缠着,若不给唱,定是活把死抓都给逃不了。

  “谁说的,论身段、扮相儿,哪有人比得上咱们的湘兰哥哥,若叫他们见了,肯定像个小鸡啄米,羞得抬不起头了。”毓祺总觉意犹未尽,还得褒上几句,便努起嘴,说得头头是道,倒像个夫子讲学,可有这么一个小不隆咚的夫子么?那画虎不成的模样煞是好笑。

  就拿前些日子中秋曲会来说罢!虽都是些名伶唱曲儿,可就他来看倒也不怎么样,胭脂水粉抹的浓艳无比,活像个阿狗阿猫上大花脸似的,纤柔身段一扭一捏,任哪方瞧都不及湘兰哥哥万分之一的娇媚,更甚者他看了直想吐,别提说听曲儿了。毓祺想起当日的情景,频频做着呕吐状,当场就演起戏来,逗得湘兰是咯咯笑倒,差点儿喘不上气。

  纤指一拨,他轻轻拂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笑问道:“你这张小嘴是沾了蜜不成,净灌些迷汤、迷药的。好罢,我唱就是了,你想听什么?”

  “我想想…那就《写真》呗!湘兰哥哥,行么?”歪着头,毓祺朝向湘兰咧嘴一笑,两颊泛出的小小梨涡显得稚气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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