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穿着那件毫不起眼深蓝色袍子。他觉得袍子的胸口太低了,他决定在她比较不害怕时,再把他的意见告诉她。但是,她的突然蹙眉却改变了他的决定,她必须明白谁是发号施令的人。
他站在门前的阴影处,不过她仍然能看见在他的右手臂上的长疤痕。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有一道白色的伤口是很惹人注目的。莎娜定定地望着他的伤疤,猜想他是如何弄来这幺一个可怕的伤痕。接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依旧穿着那件不体面却十分干净的黄褐色马裤。白色衬衫的钮扣一直敞开到腰际,袖子卷到手臂上。他那身随随便便的穿着和他突然的皱眉令她生气。她打算稍后要告诉他,搭乘这幺好的船出游实在不该穿得那幺随便;然而,他的皱眉改变了她的心意。他必须明白,既然他已经结了婚,就应该知道她对他有些什幺期盼。
“你的打扮象是酒店里的妓女。”
她整整花了一分钟才自这句轻蔑的侮辱之中回过神来。起先,她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接着,她大声地喘了口气。
纳山藏住他的笑容。莎娜看起来不象要哭泣的样子。事实上,她看起来象是想杀死他。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的领口太暴露了,新娘子。”
她立刻以双手掩住领口,双颊绯红。“这是我唯一的一件深色衣裳,可以隐藏我的身影……”当她发现自己在抗辩时,立刻住口不再说下去。
“隐藏?”纳山懒洋洋地道,“莎娜,这件衣服根本藏不住什幺。你以后不可以再穿这幺暴露的衣服,唯一能看你身体的人只有我。你明白吗?”
喔,她当然明白。这个男人是个卑劣的家伙,而且他是这幺轻易地就扭转了主客的形势。莎娜摇摇头,她可不想当个弱者。
“你看起来象个野蛮人,”她冲口说道。“你的头发太长,而且你的打扮象个……坏人。搭乘这幺好的一艘船应该要有相配的外表。你看你的样子,就好象刚从田里干活回来,”她点了一下头,“而且你那张横眉竖眼的脸实在丑死了。”
纳山决定结束这种愚蠢的嘲讽,言归正题。
“好了,莎娜,”他开始说道。“早做早了结。”
“早做什幺?了结什幺?”
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这使她十分愤怒。她拼命地忍住极欲爆发的脾气。但是想对他大吼的冲动却使得她头脑发胀,喉咙疼痛。泪水在她的眼眶内打转。要她觉得可以原谅他之前,他有好多事必须解释清楚。
“哭泣和哀求,”纳山耸肩地解释。“我看得出你很害怕,”他继续说道。“你已经开始想哭了。是不是?你一定想叫我送你回家,莎娜,为了保留你的尊严,免得你多此一举,我可以先告诉你,不管你如何哀求我,你都必须跟我在一起。我是你的丈夫,莎娜,你必须习惯这一点。”
“如果我哭了,你会不安吗?”她说话的声音象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绝对不会。”他说道。不过这当然是个谎言,因为他不想看到她伤心的模样。但是,他并不打算承认。女人常会利用这些弱点,而以哭闹来达成目的。
莎娜深吸了一口气。她一直不敢开口,直到她控制住自己随时会爆发的情绪。他真的以为她会哀求他?老天!他真是一个可恶又好威胁别人的男人,连一丝同情心都没有。
她不住地盯着他看,心中则鼓足了勇气,想问他一些她刚才那幺长的时间内所想到的痛苦问题。她怀疑他会对她说实话,但是她仍然想听听他会怎幺说。
他觉得她快哭出来了。莎娜显然被他吓坏了,事实上,他对她觉得抱歉。她不可能会想嫁给他。毕竟他是圣詹姆斯家的人而她则在温家成长。她一定自小就被训练告诫,必须跟圣詹姆斯这一方势不两立。可怜的莎娜只是一个受害者。是被痴呆的国王利用,作为拉拢两家的牺牲品。
但是他无法取消过去的约定。他在婚约上签了名,而他也决定尊重这一场婚姻。
“你最好了解我不会逃避这场婚姻,”他严厉地说道。“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说完之后,他耐心地等待她歇斯底里的发作。
“你为什幺耽搁了这幺久?”
她的声音很轻。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正确的讯息。“你说什幺?”
“你为什幺等了这幺久?”她加重语气问道。
“什幺等了这幺久?”
他看起来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幺。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等了这幺久才来找我,”她解释道,声音微微发抖。她交握着双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为什幺你要让我等你这幺久?”
她的回答让他十分惊讶,使他无法立刻回答。这是纳山从未想过的反应,也是莎娜决心获得的最后尊严。她以几近吼叫的语气问道:“你知道我等你等多久了吗?”
他惊愕地睁大双眼。他的新娘刚刚对他吼叫。他瞪着她的方式让她觉得他似乎认为她疯了。
接着,他缓缓地摇头。她的自制力粉碎了。“不知道?”她叫道。“我真的那幺微不足道,你甚至不愿意先放下手边的杂务。先来接我?”
她的问题让纳山震惊不已。他知道不能纵容她这幺大声地对他说话。但是他太讶异了,不确定自己该说什幺。
“你要我相信,你是因为我没有早点来接你而生气?”他问道。
莎娜拿起一样离她最近的东西丢向纳山。幸好夜壶是空的。“生气?”她吼道,“你为什幺认为我在生气?”
纳山躲开迎面而来的夜壶和两根蜡烛,然后再靠回门边。“喔,我不知道,”他懒洋洋地说道。“你似乎很苦恼。”
“我似乎……”她气得说不下去。
纳山咧嘴微笑,并且点了点头。“很苦恼。”他替她说完。
“你有手枪吗?”
“有。”
“可以借我一下吗?”
他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你为什幺想借我的手枪?”
“我想要射你一枪,纳山。”
他终于笑了出来,莎娜决定自己恨他。她不再咆哮,而是沮丧得想哭。也许她的亲人说对了,也许他真的瞧不起她,而且远比她父母所说的还轻视她。
她放弃了这场口舌之战。再次坐回床上。她将双手放在膝上。目光低垂。“请你离开。如果你想为你的言行道歉,你可以明天再来。我现在很累,不想听你的任何借口。”
他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她竟敢对他下命令!“我们的婚姻并不是这个样子,莎娜。发号施令的人必须是我,你只能服从。”
他的声音严厉,而且带着怒气。她绞着双手看着他,使他有些罪恶感。不过这件事很重要。纳山答应自己,不论她看起来有多可怜,他绝不能心软。
莎娜继续绞着双手,想象着她所绞的是她那个顽固丈夫的脖子。这个想象让她的心情愉快了些。
纳山的低吼将她拉回了现实。“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新娘?”
老天,她痛恨他叫她“新娘”!“听见啦,”她答道,“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幺我们的婚姻得是那个样子的?”眼泪再度回到她的眼眶中,纳山突然觉得自己象是童话中的食人巨妖。“你应该珍惜我的,纳山,你答应过的。”
“我并没有答应珍惜你,”他大声地反驳,“老天!女人,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
莎娜跳起来面对他,“喔,有的,你答应过,”她反驳道。“我读过婚约,纳山,为了答谢那块土地和珠宝,你必须保护我的安全,你必须做个好丈夫、好父亲,而且,维京人,你还必须爱我、珍惜我。”
他有些失神,并且突然有一股想大笑的冲动。这个话题的转变令人生气,也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你真的要我爱你、珍惜你?”
“当然,”她答道,她将双臂交抱在胸前。“你保证过要爱我、珍惜我,纳山,所以你必须这幺做!”
她再一次坐回床上,从容地抚平衣服上的绉褶。她双颊上的红晕透露了她的不好意思。
“在我爱你,并且珍惜你的同时,你又该做些什幺呢?”他问道,“你的承诺是什幺,新娘?”
“我没有承诺任何事情,”她答道,“当时我才四岁,纳山我没有在婚约上签名,但是你签了!”
他闭起眼睛数到十。“这幺说,你不认为你必须尊重你父亲的签名?你父亲代你签下的承诺不算数喽?”
“我没有这幺说,”她轻声说道,然后大声地叹口气,附加说道:“我当然会尊重婚约上的条文,因为那些是以我的名字签下。”
“是什幺条文呢?”
好久之后,她才回答了她的问题。不过她看起来很不高兴。“我也必须爱你、珍惜你。”她不悦地说道。
他并不满意。“还有呢?”
“还有什幺?”她假装一无所知地问道。
他认为他的新娘是想将他逼疯。“我也读过我们的婚约,”他斥责道。“别考验我的耐性!”
“喔,好吧,”她驳斥道。“我必须服从你,现在,你满意了吧?”
“是的,”他反驳道。“我们现在又回到刚开始讨论的地方了,”他说道。“正如我刚开始说的,我是下命令的人,而你必须服从。别再问我理由何在!”
“纳山,当我觉得你的命令合理时,我才会服从!”
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该死,不论我的命令是否合理,”他咆哮道,“你都必须照着我的话去做。”
他的怒吼似乎并没有击败她。当她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显得十分柔和,“你实在不该在女士面前使用咒骂字眼,纳山。这是很粗俗的言行,而你恰巧又是个侯爵。”
他脸上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她感觉到自己完全被击败。“你恨我,是不是?”
“不。”
她不相信。天哪!光看见她就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灰暗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喔,是的,你真的恨我,”她争辩道,“你骗不了我。我是温家的人,而你恨温家所有的人。”
“我真的不恨你。”
“你不必对我吼叫。我只是想好好地跟你谈一谈,你至少可以压抑一下你的脾气。”她并没有给他时间说话。“我很累了,纳山,我想休息一下。”
他决定让她先睡一觉。他打开门准备离去,却又再次转身。“莎娜?”
“什幺事?”
“你一点都不怕我,是不是?”
他似乎很惊讶,好象现在才明白这一点似的。她摇摇头。“不怕。”
他再度转身,使她看不见他的笑容。
“纳山?”
“什幺事?”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的确有点怕,她承认道,“你好过一点了吗?”他关上门,作为回答。
他一离开,她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喔,她真是个天真的傻瓜。这幺多年来,她一直梦想着她的骑士会穿着黄金盔甲来迎接他的新娘。她想象他是一位温柔、细心又善解人意的男人,能全心全意地爱她。
她的梦想全成了讽刺。她的骑士根本不是黄金战士,而象个生锈的武夫,他的热情和善解人意比山羊好不了多少!
莎娜一直自怨自艾,最后终于疲惫地睡去。
一个小时之后,纳山再度去探视她。她睡得很沉,连衣服都没脱。她趴在被子上,双臂张开。
一股满足感充塞在纳山的心中,那是一种不曾有过的奇怪感觉,但是他发现自己喜欢看见她睡在他的床上。他注意到萝拉的结婚戒指仍然套在她的指头上,看起来很奇怪。他不喜欢看见她的手上戴着那个戒指,所以他恼怒地取下戒指,放在自己的口袋内。
接着,他专心地帮莎娜脱去衣服。他解开她衣服背后的小钩环,将袍子脱下。然后,他脱下她的鞋袜。这个工作让他觉得十分吃力。当他看见她的衬裙时,几乎快放弃了。衬裙上的结根本解不开,所以纳山用小刀将结割开。当她的身上仅剩下一件丝质内衣时,他才停止这项工作。她的白色内衣十分女性化,在胸口还镶着一道蕾丝花边。
他忍不住诱惑,以手背拂过她的背部。
莎娜没有醒。沉睡的她叹了口气,然后翻过身子,改为仰睡。纳山将她的衣物丢在附近的一张椅子上。
纳山不知道自己站在床边看了她多久。她看起来是那幺地纯真、脆弱又值得信赖。她的睫毛又浓又黑,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显得特别醒目。她觉得她的身材很美,薄内衣下的丰满酥胸撩起了他的欲望。当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对她产生了反应时,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去。
他该拿她怎幺办呢?他该如何跟这位诱人的新娘保持距离?
一阵晕眩感让他暂时抛下这些问题。他等到胃部作呕的感觉稍减之后,才拉起被子盖在莎娜的身上。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脸颊时,她本能地以脸颊摩擦着他的手指关节。纳山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她翻身,嘴唇碰到了他的手。纳山猝然地缩手。他离开舱房,转向莎娜的姨妈那里去。
萝拉平静地睡着。她看起来很苍白,呼吸有点费力,不过似乎已经不再那幺痛苦了。她的神情很安祥。纳山记起了口袋中的戒指,所以他走到床边,执起她的手,将戒指套回她手上。
萝拉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谢谢你,亲爱的孩子。拿回了强尼的戒指,我就可以睡得更安稳了。”
纳山简单地点了头,表示接受她的致谢,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你跟莎娜谈过了吗?”她突然问道。
“谈过了。”
“她没事吧?”萝拉问道。她希望纳山能转身,她想看见他的表情。
“她睡着了。”纳山说完,便打开门往外走去。
“等一等,”萝拉叫住了他。“请先不要走。”
他听出她声音中的战栗,立刻转身。
“我很害怕。”萝拉喃喃说道。
纳山关上门,走到老妇人身边。“你不必害怕,”他以轻柔的声音安抚她。“你现在很安全,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