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瑞不发一言地将她拥进怀里,拉下她覆着耳朵的手。
他温柔的举动帮助她寻回了自制,她仰起脸看着他,看见他眼中的同情和了解,“接下来的事我不太记得了。我们在密室一直等到乔瑟来接我们出去,然後派人送消息给二姊夫和大姊夫的亲人。”
佛瑞将莉莎推开了些,专注地望着她,“你有认出什么人吗?”
“没有,不过杀玛莉的人……他的声音我永远记得。”她忽然记起,“他的衣服上喷得都是血。”
“其他人呢?你一个也不认识?”
“不。”莉莎答道,肩膀无力地向下垂。
“你为什么要把你弟弟送到伦敦?”片刻後,他问。
“我想不出其他办法,法律规定汤姆和我都必须归由伯伦监护,而我又无法提出伯伦在幕後主持这次攻击的证据。我外公住在伦敦,我想先送汤姆到安全的地方,再去搜集伯伦主谋的证据,或者……亲手杀了他。”她的眼睛燃着愤恨的火焰。
“告诉我你相信主谋者是伯伦的原因。”
“他是唯一可能的涉嫌者,他原是父亲的法定继承者,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他仅有的希望就是等我父亲死後,继承所有的产业。只可惜小汤姆出生了,从这时起他便和父亲交恶,对汤姆更是恨之入骨。他最後一次来玛特维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临走时曾扬言再也不踏进玛特维一步。但我父亲却不这么想,我听到他对母亲说,伯伦只是发发脾气,气消了就没事了。”
莉莎挣脱他的怀抱,“如果我们全死了,伯伦就能继承玛特维,对不对?”
“嗯!”佛瑞说,“可是你们并没有全部丧生。”
“但法律仍规定汤姆归伯伦监护,是吗?”
“是的。”
“如果你真让伯伦监护汤姆,他一定会杀了他。”她激动地道,“还有我。”
“你不会归他监护。”佛瑞肯定地答道。
“那你是相信我了?”莉莎满怀希挲地问,“你会杀了伯伦?”
“我相信你认为伯伦有罪。”佛瑞有所保留地说道,“而且他目前的涉嫌最大,只是我需要足够的证据才能判他的罪。”
“证据!根本没有证据。”莉莎尖声大叫,猛地推开他,“伯伦绝无法逍遥法外,他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会如何安排我呢?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嗯。”佛瑞含糊地回答道,他的手臂收紧了,她的头发拂过他的下巴,传来一阵清香。
莉莎等了一会儿仍不见男爵回答,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出世没多久,父亲就替我订了亲。”莉莎终於又说,“可是那个人两年前死了,我不知道父亲是否给我做了另外的打算。”她想,也许男爵可以替她安排一桩婚事,然後依照法律的规定,只要经由正当的手续,汤姆可由他已婚的亲戚监护。
“你不会有另外的婚约。”佛瑞断然道。
“我不会结婚了?”
“不,你会结婚。”佛瑞说,“和我结婚。”
第三章
婚礼在今天举行。
莉莎不懂为何要如此匆忙,可是她已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了。男爵心意已定,不愿给她任何解释。似乎是男爵的家族有个特别的习俗,所以他们的婚礼必须入夜举行。莉莎对这安排完全没有意见。
佛瑞扶她下马,把她像个行李箱般抬上楼,走进她的卧室里。
“我想看看我弟弟。”她客气地询问。他摇头拒绝了。他真是该死的顽固。
“婚礼后再见。”他把她抛到床上,“我会叫人替你准备洗澡水。”说完这句话,他就转头离开了。
第一眼看到莉莎,他就知道她是个机智、聪明的女人。多少个陷入迷蒙梦境的夜晚,他的脑海中充满了她的身影,从那时候起,她就注定该属后他。是的,她也许不是个温驯的妻子,但她绝对适合他。
事实上,他也不懂为何要这么快举行婚礼,只知道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她陪伴在侧的夜晚。既然神父已经到了,便没有理由再拖延时间。
莉莎试着想找出男爵娶她的理由,最后她决定他娶她是为了保护她,以示他对父亲的尊重,但这么想又似乎过于牵强。她拿出母亲在她最近一次生日时送给她的玫瑰香皂,洗了几天来最痛快的一次澡。
浴罢,她拿毛巾擦乾头发,将满怀的愤怒发泄在头发上。她原以为洗个澡能帮助她理清烦乱的思绪,但她却发现她的神经愈绷愈紧。伯伦还没到,莉莎下意识地祈祷他会在路上遇到重大事故,无法赶来。
壁炉里正燃着温暖的火焰,莉莎跪在壁炉旁边,细心的把缠结的发丝梳开,利用炉火的热度,把头发烘干… 男爵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靠着门,目光温柔地抚着她。莉莎听见门响,但拒绝去弄清来者是谁,迳自慢条斯理的梳理她的头发。若她曾回过头,她会看见他眼中无限的温柔,和渐渐绽放的笑容。
她是最美、最妩媚动人的新娘,柔软、光滑、亮丽的化身。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梭巡她全身,炉火在她披肩的长发上投下一圈金光,她白皙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色泽。热流涌进他体内,超出他能抑制的程度,他感到燥热不堪。他觉察出她正在生气,倾泻的怒气几乎能吓走所有想一亲芳泽的男人,但他正巧例外。
“你要在那里站一个晚上?”她问,转头望着他。他看到她被炉火暖红的娇靥,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漂亮蓝眸。
“你不喜欢这桩婚事?”他柔柔的声音拂过她耳畔。一头漂亮的雌狮,佛瑞心想,望着她亮蓝的眼眸中浓浓的愤怒,他真想上前去抓住她,让她融化在他的抚摸之下。
“我早就没有感觉了。”莉莎撒谎道。她站起来,心想她半跪着的样子会让他觉得她很柔弱。而不论他是不是她的领主,她都不愿在他面前显示出她的怯弱。
佛瑞不理睬她挑衅的语气,慢慢走向窗边。他掀开沉重的窗帘望向窗外。他就像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她想,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必娶我的,爵爷,我有你的保护就已经够了。”莉莎说,“以你的地位,你可以娶任何人……你甚至可以为爱结婚。”
他没有半点反应,好像完全没听见她说的话,她只好耐心等待。
“只有蠢男人才会为爱结婚。我可不蠢。”他甚至懒得回头看她一眼,对着窗外,不带感情的说完这些话。
蠢,她在心中默念。他认为爱是很愚蠢的事。她不完全反对他这种说法。毕竟,像她父母亲之间和谐的情感并不只是建立后疯狂的爱恋,而其他那些她曾听说过的恋爱故事,又都美丽浮华得缺乏真实感,但他给她的那种强烈的肉体吸引力又是怎么回事?也许正如她母亲所说的,那是种美得炫目的迷惑,当热情消退后,只有真情能持续不变,给人美好、温馨,与浓浓的爱怜。这不是一桩为爱结合的婚姻。她告诉自己,不知怎地,她竟有点难过。
无疑的,这桩婚姻的后遗症会相当惊人。男爵若发现她精后狩猎,对烹饪、刺绣却十分笨拙,他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佛瑞恰巧在此时转身,捕捉到她嘴边的笑意,他不明所以,纳闷地皱起眉。
莉莎迎向他的视线。她注意到他也刚洗过澡,他的头发还有点湿,靠近衣领的发尾微微鬈曲,他换了一套衣服,黑色战袍使他更加英挺逼人。好像她每次看见他,他都是一副威风凛凛、意气飞扬的样子。她不喜欢倍受威胁的感觉,但又无法移开目光。他灼热的眼神太吸引人,也太具有洞察力,她害怕它们会穿透她虚张声势的外表,看见她心里的不安。
“神父在等我们。”他突然宣布道,声音出奇的温柔。
“这么说,你仍没有改变主意罗?”莉莎说,她的声音不再是一句耳语。
“我没有改变主意。”佛瑞说,“穿上你的礼服,等你准备好,卫兵会来接你。别让我等太久。”他没等她的答覆,转身离开了这间卧室。
莉莎发现自己急忙地穿上全白的礼服。她伸出去开门的手是颤抖的,跟着卫兵走向大厅的路上,她的双腿发颤不已。
佛瑞在楼梯口等她,他伸出手,她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和他一起走向大厅。厅里的男士全都屈膝为礼,莉莎从没经历过这么多人同时向她致意的场面,她更紧张了,若不是有佛瑞领着她,她恐怕会呆立原地,手足无措。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莉莎甚至忘了跪下。她的手什么时候放进他掌中的?那只戒子又是那里来的?
“互爱、互信……”神父单调的声音宣读着。我不知道我是否会爱他,莉莎发现她心想着,就连她跟着念宣誓词时,亦不自觉地半陷入冥思,“我,莫莉莎,在此宣誓……”她的声音微弱得有如耳语,但神父似乎不在意,带着一脸笑容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白佛瑞……”他的声音清晰、有力。然后仪式结束了,佛瑞扶她站起来,给她坚定的一吻,将她展现在他的手下面前。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宣布着什么,随即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吵杂声和欢呼声渐渐变强。莉莎看到了她弟弟,他站在男爵的侍卫身边。她正想举步走向他,却被她丈夫的手所阻止,“等一下。”他说。
他朝罗杰一点头,人群便自动让出一条路,罗杰把汤姆带到这对新人面前。小男孩光看着佛瑞,崇拜的神情显而易见。完全漠视他美丽的姊姊,“我想他不认得你了。”她丈夫说,“情况会转好的,”佛瑞注意到她受伤的神情,“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也能和人交谈了。”
莉莎点点头,笑着半蹲下来和她弟弟的眼睛平视。她柔声喊他的名字时他毫无反应。
“汤姆,我是你姊姊。”她坚持地说了两次。小男孩终后在罗杰轻转他的脸时望着她。
“我将来要做个骑士。”他劈头说道,然后记起了该有的礼貌,他跪下来,抬起脸,“从今天起我要保护你,夫人。”他偷瞄佛瑞一眼,看他是否取悦了他的领主。
佛瑞点点头,扶莉莎站起来。她回头想拉起她弟弟,却发现他已跟着罗杰走到大厅中央。她转向她丈夫,让他领着她走向摆满食物的长桌,“雷神和魔羯呢?”她坐下时问。
“谁?”
“我的狗。”莉莎解释,“它们叫雷神和魔羯。我外公替它们取的名字。”她笑了,“我想汤姆或许会认得它们。”
“它们被锁在楼下。你弟弟很怕它们。”
“不可能的。”莉莎喊道。她今天所受的刺激已达到顶点,“他看着它们长大的啊!”
“我没有说谎。”佛瑞的声明简短、坚定。莉莎看着他在她对面坐下,却看不出他神情的变化。似乎他面对她时总小心地藏起内心的感觉。
“我相信你。”她说,“我并非认为你在说谎,只是这事太令我惊讶了。”
她的解释舒解了他脸上的寒霜,她露齿而笑时自然流露的娇媚令他一阵炫惑。他对她一笑,几乎是带点孩子气的笑容,使他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看她的眼神,莉莎心想,像是在对她许下承诺。她的心一阵抽紧,忙低下头。
“只要看到那两只狗,汤姆就往罗杰身后躲。它们很明显的认识你弟弟,老想扑向他跟他玩,玛特维未来的主人则高声哭号着,直到罗杰再也受不了的把他带走为止。如果他的双臂跟肺部一样强壮的话,他无疑地会成为一个好战士。”
此刻的莉莎倒真想放声大哭。泪水涌进她眼眶,她双手握拳,佛瑞伸手过来握着她。他想松开她紧握的手,“以前他从不曾怕过什么,”莉莎说,“爸还担心他永远无法定下性子。”她的声音颤抖。
佛瑞的神情亦黯淡了,“他已渐有起色。”他递给她一杯红酒,“你弟弟会痊愈的,这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她呢?莉莎自问。时间也会冲淡她痛苦的记忆吗?时间能柔化那些杀人者残酷的心灵?如果凶手一日不受到惩罚,他们很可能会更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下去。不,她不能把仇恨抛开,不能在伯伦为他的罪孽偿命之前。
“恭喜你,小姐。”这温柔而熟悉的声音把莉莎吓了一跳。她猛扬起头,看见她母亲年老的贴身侍女莎拉。
“莎拉!”她笑着大喊,“我以为你死了。”莉莎转个头,笑容依然不变地对她丈夫说道,“爵爷,容我向你介绍我母亲最忠实的仆人莎拉。莎拉,我父亲的领主,白佛瑞男爵。”
“不对,莉莎。”她丈夫凑在她耳边说,“我不再是你父亲的领主,我现在是你的
丈夫了。”
莉莎红着脸不去看他,“我的丈夫,莎拉……”她重新说,注意力被一排端着食物走进来的熟悉面孔给吸引住了,“他们……怎么会……”
“你回来,他们也都跟着回来了。”莎拉说,“我们一听到你丈夫从恶徒手中抢回庄园的消息,就全都回来了。”
老仆人看着男爵,继之垂眼以示尊敬,“请你允许我今晚替夫人铺床,爵爷,夫人原来的仆人在那次攻击时丧生了。”
佛瑞点头应允,老仆人笑了,她忘形的想伸手拍拍莉莎,又突然想起她现在已是男爵夫人,遂尴尬的收回手。莉莎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笑着伸手拍拍莎拉,“谢谢你,莎拉,愿上帝保佑你平安。”
老仆人走后,莉莎转向她丈夫,眼眶里泛着泪水。
佛瑞惊讶于她的冷静,即使她的内心正激动万分,若不是和她坐得这么近,他绝看不出她神情中的异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同于以往他所认识的女人,她有一种坚韧的性格,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显示出她丰富的情感,即使是这么令人不易察觉。
他想要再看到她的笑容,“你的伤痊愈得有你弟弟那么快吗?”他问。
莉莎分不清他是否在开地玩笑,“我的伤永远无法痊愈。”她说。听到她那冰冷的声音,连她都不免惊愕。
她的丈夫却笑开了,“你从来不对自己的丈夫笑吗?”他靠近她耳畔问。
这次她终于确定他是在说笑,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际,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窜向她心里,“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她也想和他开开玩笑,只是她的声音在她听来仅是一声沙哑的低语,“我结婚不过才几分钟,爵爷。”她的眼光飘向他,蓝眸中变化着无数的光芒,他看傻了,怎么可能有像她这样既坚韧又令人销魂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