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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情 page 7 作者:茱丽·嘉伍德

  麦隆猛灌一口威士忌,用手背擦掉额头的汗水。窗外发生的事令他躁动不安,尤其是手铐。他受不了被铐上手铐。他不能坐牢,他不要。他宁愿自杀……如果他有那个勇气。他向来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但病情逐年恶化。近来他一置身在无窗的房间里就感到胸口紧缩。他不再搭乘电梯,宁愿爬七层楼梯,也不愿挤沙丁鱼似地被关在金属电梯箱里三、四十秒。

  天啊!他在同意这愚蠢的行为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他的幽闭恐惧症?

  他知道答案,而且醉得愿意承认。贪婪。该死的贪婪。约翰是策动谋划者,有远见、有钱脉。他以南方福音传教者的热忱保证他可以使他们所有人发大财,他已经做到了。但他也玩弄了他们这几个贪心的傻瓜。他知道他一开始谈自杀,他们就会惊慌失措。他们不能失去约翰,愿意千方百计使他高兴。

  那个王八蛋倚仗的就是这一点。

  醉眼蒙胧的麦隆喝完整瓶威士忌后上床睡觉。第二天是星期日,他宿醉到中午。等头脑清楚后,他想出了计划。他需要确凿的证据给达乐和培顿看,等他们明白约翰是如何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时,麦隆会要求他们现在就平分“播种社”的存款,然后分道扬镳。他不打算再等五年。发现约翰如何对待他们之后,麦隆只想在东窗事发前逃之夭夭。

  麦隆自己也有些人脉,他需要打两通电话。在星期五的对质前,他有五天可以搜集证据。五天后他就要揭穿那个王八蛋的真面目。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做什么。星期五来临,他在晚上六点半左右抵达“杜利酒吧”。他走向他们的桌子,在约翰对面坐下。侍者看到他,在他脱掉上装和松开领带前就送来他惯常点的酒。

  “你的气色真差。”培顿以他一贯的直率说。他是个健身狂,一有机会就表明他不赞同麦隆的生活方式。培顿拥有奥运举重选手的身材,每个星期一定要到高级健康俱乐部健身五天。依他之见,没有强壮上臂和结实腹肌的男人都是软脚虾,有啤酒肚的男人更可悲。

  “我这个星期常加班,我只是累了而已。”

  “你必须趁早照顾自己的身体。”培顿说。“跟我上健身房练习举重和跑步。还有,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再喝酒了。你会把肝喝坏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老妈了?”

  死硬派和事佬的达乐连一点点冲突也受不了。“培顿只是关心你,我们都知道离婚那些事使你在最近承受很大的压力。我们只是不希望你病了。培顿和我倚赖你和约翰。”

  “培顿说的对。”约翰搅着调酒棒说。“你的气色是很不好。”

  “我没事。”他咕哝。“别再谈我了。”

  “遵命。”培顿嘲讽道。

  麦隆灌完他的酒,比手势叫侍者再来一杯。“这星期有什么新鲜事?”他问。

  “我这星期过得有够单调。”培顿耸耸肩。“但我猜单调在我们这行是好事。对不对,达乐?”

  “对,我这星期过得也很单调。”

  “约翰,你呢?有没有遇到新鲜事?”麦隆温和地问。

  约翰耸耸肩。“还在过一天算一天。”

  他听来可怜兮兮。麦隆觉得约翰表演得有点过火,但培顿和达乐信以为真而深表同情。

  “日子会慢慢好过起来。”培顿说。他不曾失去过心爱的人,不可能知道约翰的日子会不会比较好过,但觉得他应该给朋友某种鼓励。

  “没错。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达乐附和。

  “瑟琳去世多久了?”麦隆问。

  约翰耸起一道眉毛。“你知道多久。”他站起来脱掉上装,仔细摺好后搭在椅背上。“我要去拿些下啤酒的坚果。”

  “好,顺便拿些椒盐卷饼来。”培顿说。他等约翰走开后转向麦隆。“你非在这时提起瑟琳不可吗?”

  约翰告诉侍者他要什么,在回程途中听到达乐说:“约翰刚开始放松,别逼他。”

  “你们不必替我说话。”约翰拉出椅子坐下。“我没有计算她去世了几个小时又几分钟。有时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快一个月了。”麦隆端详着约翰说,然后举起杯子向他敬酒。“我认为你应该开始约会了。真的。”

  “你疯了吗?”达乐低声说。“太快了。”

  培顿猛点头。“如果他这么快就开始约会,人们会说闲话的。闲话会导致猜测,我们可不希望那种事发生。对不对,达乐?”

  “对。真不敢相信你会那样提议,麦隆。”

  约翰往后靠在椅背上,肩膀微微垮下,一脸痛苦的表情。“我做不到,现在还不行。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我无法想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爱瑟琳,想到她被取代就令我反胃。你们知道我对瑟琳的感情。”

  麦隆在桌子下面紧握着双手,以免自己伸手过去掐住那个大骗子的脖子。

  “对,你说的对,我太迟钝了。”麦隆挪开酒杯,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中央。

  “那是什么?”达乐问。

  “另一个投资机会吗?”培顿猜测。

  麦隆凝视着约翰投下炸弹。“许多摘记和数字。”他说。“还有……”

  “还有什么?”约翰问。

  “瑟琳的医疗记录。”

  约翰正把手伸向档案夹。听到麦隆的话,约翰的反应就像刚刚有一条响尾蛇落在他的手上。他猛地缩回手,人也站起来了一半,震惊迅速被愤怒取代。“你拿我妻子的医疗记录做什么?”他问。

  约翰的脸红得像快要中风。麦隆希望他真的中风,那个王八蛋活该吃苦受罪。

  “王八蛋!”麦隆低声骂道。“星期六晚上我看到你和那个金发女子在一起。我想不透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她的事,所以我决定调查一下。”

  “你不相信我?”约翰这下是真的火大了。

  “是的,我不相信。”

  麦隆转向培顿和达乐说:“知道吗?瑟琳没有濒临死亡,约翰只是想摆脱她。对不对,约翰?你把我们当傻瓜耍,我们还真傻,相信你告诉我们的每句话。你知道除非我们全部同意,否则蒙克不会愿意杀她。我们雇用他时说好了他是替‘播种社’工作。你自己没胆量杀她,于是把我们一起拖下水,对不对?”

  “我不相信。”达乐低声说。

  培顿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档案夹问:“麦隆说的是真的吗?瑟琳的病已经到了末期,不是吗?你告诉我们她的心脏有天生缺陷……”他住口不语,无助地转向麦隆,然后低声说:“我的天啊!”

  约翰恼羞成怒地瞪着麦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你凭什么监视我?”

  麦隆冷笑一声。“狂妄自大的混蛋,你还有脸指责我监视你和你的芭比娃娃?”他瞥向脸色发青的达乐和培顿问:“想不想听听另一件事?你们会发现这件事很好笑。”

  达乐拿起档案夹。“什么事?”约翰伸手要夺档案夹,但达乐的动作更快。

  “瑟琳把这个名叫凌茜的女人介绍给约翰认识。她雇用那个贱人重新装潢她的卧室。对不对,约翰?你们几乎是一拍即合,对不对?但那时你已经决定除掉瑟琳了。”

  “在这里谈这件事不大好吧。”培顿担心地瞥向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

  “当然该在这里谈。”麦隆说。“这里毕竟是我们计划让瑟琳安乐死的地方。”

  “麦隆,你误会了。”约翰说,这会儿看来真挚诚恳。“我只和凌茜约过一次会,那甚至不算是约会。我们见面是谈公事。”

  急于相信约翰说的是实话,培顿拚命点头。“如果他说是公事,那就是公事。”

  “狗屁!他在撒谎。我跟踪他回家。我看到凌茜的车停在他的车库里,她在那里等他。他们打得火热。她现在和你同居,对不对,约翰?你隐瞒所有的人,尤其是我们三个。”麦隆开始按摩太阳穴。自从发现约翰丑陋的小秘密后,他这个星期经常头痛欲裂。“不必费事回答了,我掌握了所有的事实。”他指向达乐刚刚打开的档案夹。“知不知道凌茜认为你会跟她结婚?这个消息是她的母亲透露的。她已经在计划婚礼了。”

  “你和凌茜的母亲谈过?酒精影响了你的头脑,麦隆。它使你产生……妄想症。”

  “傲慢自大的混蛋!”他骂道。

  “小声点。”培顿恳求。他用餐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恐惧使他口干舌燥。

  “要不要谈谈瑟琳的信托基金,约翰很担心会用完的那笔钱?”

  “怎么了?”培顿问。“还有剩吗?”

  “有啊!”麦隆慢吞吞地说。“大约四百万。”

  “正确的金额是三百九十七万八千。”达乐唸出档案里的数字。

  “天啊……不可能有这种事。”培顿说。“他告诉我们……他告诉我们他带她去举世闻名的梅约诊所看过,但连他们也救不了她。记得吗,麦隆?他告诉我们……”

  “他撒谎。他每件事都在撒谎,我们却天真地相信他所说的每句话。你仔细想想,培顿,我们最后一次看见瑟琳是什么时候?两年前?就在她去梅约诊所之前,对不对?我们都看到她的情况有多糟。等她回来时,约翰说她谁也不想见。于是我们尊重她的意愿。两年来都是约翰告诉我们有关她病情日益恶化和受尽折磨。他一直在撒谎。”

  他们全都望着约翰,等他解释。

  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然后露出微笑。“我猜游戏结束了。”他说。

  他们惊愕得无法言语。

  “你不否认?”培顿问。

  “是的,我猜我非承认不可。”他说。“老实说,我觉得如释重负,不必再背着你们鬼鬼祟祟。麦隆说的没错,这件事我计划很久了。四年多。”他吹嘘。“我有没有爱过瑟琳?一开始时也许有,但后来她变成乖戾苛求的母猪。说来可笑,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但我也可能根本没有爱过她。我看上的也许是她的信托基金吧!钱我倒是很爱的。”

  达乐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毯上。“你对我们做了什么?”那个问题是气塞的低语。

  “我非做不可。”约翰辩解。“我并不后悔。唔,也不尽然。我后悔让凌茜搬进我家。我是说,我喜欢跟她相处的每一分钟。她为了讨好我,在床上什么事都肯做。但她变得越来越黏人,而我绝不要再被绑住。”

  “王八蛋!”麦隆骂道。

  “我是王八蛋。”约翰油嘴滑舌地同意。“想不想知道除了那只母猪的信托基金以外,最棒的一点是什么?谋财害命易如反掌。”

  “你谋杀了她。”达乐合起档案夹。

  约翰在椅子里挪动一下身子。“不尽然。谋杀她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想我要吐了。”达乐结结巴巴地说,然后跳起来冲向洗手间。

  约翰显得很开心,他比手势叫侍者再送酒来。

  接着他们像陌生人般僵硬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侍者放下酒离开后,约翰说:“我敢打赌你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对不对,麦隆?”

  “我就想。”培顿说。

  约翰摇头。“你向来是火爆浪子,培顿。凭你的力气,你绝对可以打碎我全身的骨头。但要不是我,你早就进监牢了。你心思不细密又不擅长算计。我们必须逼你同意每个财务决定,我们必须逼你同意我们出钱雇蒙克杀瑟琳。”他停顿一下。“麦隆却最工心计。”

  麦隆的心畏缩了一下。“我知道你没有良心,但没料到你会欺骗我们。我们是你的全部,约翰。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我们是朋友,我信任你。”培顿说。

  “我们仍然是朋友。”约翰说。“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才怪。”麦隆驳斥。

  “你会释怀的。”约翰保证。“尤其是在你想起我替你赚了多少钱之后。”

  麦隆把手肘靠在桌面上凝视着约翰的眼睛。“我现在就要我的那一份。”

  “不可能。”

  “我提议解散‘播种社’。我们拿了各自的那一份后分道扬镳。”

  “休想!”约翰说。“你晓得规定,五年内我们谁也别想动一毛钱。”

  达乐回到桌边坐下。“我错过了什么?”

  这会儿看来也像快吐了的培顿说:“麦隆想要解散‘播种社’,现在就分钱。”

  “万万不可。”达乐惊骇地说。“现在提款会被国税局追查到。”

  “除非我们跟他一起去银行,否则他动不了那些钱,记得吗?提领存款必须有我们四个人的签名。”约翰提醒他们。

  “你真是王八蛋,约翰。”

  “对,你说过了。面对现实吧,麦隆。你生气不是因为我骗了你,而是因为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我比你还要了解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说来听听。”

  “你认为我的灾情不算惨重,对不对?”

  “对。”麦隆承认。“我正是那样想的。”

  约翰平静地继续说:“但你没有勇气做抱怨以外的事,我却有。事情就这么简单。”他转向达乐。“如果我没有撒谎,你绝不会叫蒙克杀瑟琳。”

  “但是,约翰,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她离婚呢?”达乐问。

  “钱。”他回答。“我要她的钱。凭我对她的百般忍耐,每块钱都是我应得的。那个臭婊子把我管得死死的。”他第一次在语气中流露出对妻子的憎恨。“跟麦隆不同的是,我没有借酒浇愁,我拟订对策。你们不知道她有多么令人作呕。她的体重增加得失去控制。她有疑病症,过分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她确实有心杂音,但问题不严重。她发现时欣喜若狂,因为那让她有理由变得更加懒散。她整天赖在床上,什么事都要她的女仆和我服侍她。我一直希望她会暴毙,甚至企图用每天晚上带回家的大量巧克力使她丧命,但那样太旷日费时。我可以每晚在屋里和别的女人上床,她也不会知道。事实上,我确实在屋里和别的女人上床,而她根本没有发现。就像我说过的,她懒得连下床都不肯,更不用说是离开她的卧室了。我受不了回家,我看到她就想吐。”

  “我们这会儿应该替你难过吗?”麦隆问。

  “不必。”他回答。“但谈到逾越法律,我们很久以前就犯法了。”

  “但没有杀过人。”

  “那又怎样?我们仍然得为我们犯的那些罪坐上二、三十年的牢。”

  “但那些是白领犯罪。”培顿结结巴巴地说。

  “你要那样对国税局辩解吗?”约翰问。“你认为那样可以使他们轻易放过你吗?”

  “但我们以前没有杀过人。”

  “现在有了。”约翰厉声道,培顿的哀哀叫令他恼火。他把目光转向麦隆。“听我说。这种事一点也不难,再来一次也一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们可以等一阵子,也许半年,然后再和蒙克谈谈你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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