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回来了!”杏子应道。
“啊，一回来就听到有人对我打招呼，这种感觉真佟!”佟二微笑着走进来，接着拿上买回来的工具到庭院里去做狗屋。
“喂，佟二!”杏子在走廊里喊道。
“什么事儿?”
“HOT LIP关门了?”
“你怎么知道的?”
“阿悟来过。我全听他说了。”
“哦，我怕你担心，所以隐瞒了事情的真相。”
“他把这东西放这里了，说是EPENPONOP的春季作品企划书。”杏子将一个大信封袋递给佟二，“他还说你可以去那里干。佟二，你不是有那个店子设计的衣服吗?你很喜欢的。”
“不管那些。”佟二把信封猛地扔在一旁，“我只要能给杏子设计发型就可以了。”
“……可我不想你这样。”
“杏子!”
“我不想这样，我希望看见佟二设计发型，进行现场表演。 看在我的分上继续工作吧!千万别为了我而停止工作!”
佟二看着如此动情的杏子，深深叹息了一声。
“我的生命会因为佟二努力工作而更有意义。佟二，我真的很喜欢看你设计的发型!”
“杏子，我，我，我有我的感受。现在你这个样子，我没有情绪去工作，不想管别人的发型是个什么样子。对于我来说，除了你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佟二把话讲出来了，心里既高兴又难受。
听罢佟二的话，杏子无言以对。
“怎么啦?还没有睡?”佟二洗完澡后走进卧室，看见杏子还坐在床上。
“有什么事吗?”
“夜晚好可怕呀!我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似的。要是，要是都是白天该多好啊!”
“杏子……”
“我真的想活下去。我不是因为胆小才害怕，而是因为想活下去才害怕，哪怕吃再多的安定剂我也愿意活下去。佟二，你曾经说过，不管拥有什么样的人生，拥有追求幸福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嗯。”
“喂，佟二，你的事业也要活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不至于绝望。现在我们都向后倒退了，你觉得是不是?我们的梦想还需要去实现——开美容美发院。佟二，你可不能放下剪刀啊!”
“……知道了，我会去工作的。”佟二专注地看着双眼放出强烈光芒的杏子，毅然决然地打定主意。
“真的?”
“真的，一起努力吧!”
“一起?”
“一起好好地活着，不管活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定一起好好地活着!”佟二将杏子紧紧抱住。
“啊，真是神奇得不可思议，刚才害怕的感觉不见了，就像海水退潮似的。”
“这下可以睡得着了吧?”
“喂，我突然想起过去别人说过，女人出生前是神灵抱着，出生后是母亲抱着，长大后归男人抱着，死了后又回到神灵的怀抱。”
“那神灵要遭嫉妒了。”
“不管哪种拥抱都很好。哎呀，睡吧?”
“让我就这样抱着你直到睡着为止吧!”
“……我什么时候才会睡着?”
“……做个美梦吧!”
杏子依偎在佟二的怀里，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佟二履行诺言，抱着杏子，看着她睡着后的容颜。
“对不起，我原来不知道原因。”阿悟在与佟二约好的咖啡店里向佟二低下头，以示歉意。
“这事就别再提了。”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工作呢?”
“我想，哦，这工作是不是定下来给你做的?”
“不是，不是，我可还没有你想的那么走俏呀!”
“哦。”
“事情是这样的，代理店的高桥设计师在打听你。我们店子关门之后，他没有办法与你联系上，便到我这里来找我，我说去试着找找你看。我认为他们设计的服装与你设计的发型搭配起来很不错，另外，我也希望用这件事为原来的事情将功补过。”
“原来的什么事情?”
“就是我盗用你的设计的事。”
“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佟二，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高桥他们搞的现场表演肯定会请你做总监的，我对他们的品牌也很感兴趣，有机会的话，麻烦你让我在你手下找点活干。”
听了这番话，佟二惊讶地看着阿悟。
“现在在新的环境中我体会到，缺乏像你这样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就等于缺乏可以挑战的目标。”
“再说下去我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如果你在那里工作开展得顺利的话，到时候也可以把阿巧和真弓也喊过去。”
“这样好不好啊?”
“没问题，对方已经答应了啊。”
“啊，很久没有激情燃烧的感觉了，现在我的心简直烧起来了!”
“太好了!来，我们一起看看这企划书吧!”阿悟从信封中拿出来。
他们二人在咖啡店的桌子上面对面地开始认真研究起来，很投入的样子，到了如痴如迷的程度。
杏子在家料理家务，佟二在外一心工作，俩人很像过家的生活。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可是最后杏子还是倒下了，又被送回去住医院。
然而，杏子却表现得十分坚强。她微笑着说，病情没有变化，只是打点滴而已。佟二却信以为真，奔跑于医院与工作之间，珍惜分分秒秒的时间，守护在杏子身旁。
“好了，我的脸洗好了。”杏子推着轮椅从洗脸间回到病房。
“要不要擦一下身体?我现在就去拿热毛巾给你。”佟二把杏子抱到床上，又将床上杏子编织的红毛线推了一下，好让杏子有地方坐。
“哎，想不想看模特儿的照片?”
“快拿出来看看!”
佟二从自己睡的简易床边的袋子里拿出给模特儿拍的发型照片。
“哇，好漂亮呀!这张真可爱!她的衣服和发型好般配的哟!”
“我也觉得这张很好。”
来自杏子的赞美比谁的赞美都要中听。
以后还要更加努力才行。佟二像个活泼的小学生，快乐地手舞足蹈起来。
啊，如果她离开人世，佟二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啊，你想吃柠檬?”
“听说孕妇喜欢吃酸的。”佐千在杏子病房里的水果篮里拿出柠檬，用刀子切开后就吃起来。
“你都拿回去吃吧!”
“真的?”
“就把哈密瓜留下来。”
佐千在水果篮里挑着想拿走的水果，突然看见屉子里有毛线，于是问道：“这是编的什么?钱包?”佐千把编织物拿出来。
“喂，你再看看，到底是什么?”
“哦，是小鞋子，婴儿穿的，还是红色的?”佐千把红色小毛线鞋拿在手中，仔细地看了又看。
“喂，佐千，我觉得你会生一个女孩子。你看你，脸色是不是没有什么变化?”
“真的?”
“哇，佐千要给我们家生个小宝贝了哟!”
佐千实在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得沉默不语。
“你为我们家生一个小宝贝之后，家里就会热闹起来了。佐千，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肚子?”
“什么?刚刚三个月，还没有胎动呢，还早。”佐千使劲地忍着往外涌的?目水。
“真的有一个小宝贝在你的肚子里，让我摸摸吧?”
“好吧。”
“小宝贝在里面干什么?你好，我是你的杏子姐姐。”
“应该是杏子姑姑吧?”佐千极力用平常的口气纠正道。
“这没有什么关系。你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杏子，你织的鞋子左右大小不一样呀。很久没有织了，手生了吧?”佐千的泪水最后还是流了出来。
“佐千……”
“虽然大小不一样，倒挺可爱的，谢谢你啊。你什么时候织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呀。”佐千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喂，喂，我说佐千啊，别这样，别这样!”杏子用手拍着佐千的肩膀。
原本想很温柔进行的谈话，现在却笼罩在悲伤之中。
佐千还在不停地哭泣着。杏子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只会把纸巾往佐千手里递。
佐千的眼泪在弥漫着柠檬香味的病房里如决堤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杏子真害怕还在腹中的小宝贝被吓着了。
哎呀，这个母亲怎么这么好哭呀，不过她可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人罗。
“对不起!”佐千来到医院的走廊，对正夫和久仁子低头表示歉意，“大家在她面前都尽量不哭，可是看见她为小宝贝编织鞋子，还说……”佐千又忍不住哭起来。
“佐千……”正夫将佐千的肩膀抱住。
久仁子忍住悲伤，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俩互相依靠的样子。
杏子在病房里正忙着整理前不久拍的照片。
缆车上拍的照片背景是燃烧的晚霞。当时佟二用手把相机举了起来拍的，杏子笑嘻嘻地伸出手想制止佟二拍，现在看照片上的脸确实歪了。
在杏子整理的这些照片中，有那天开车到公园里去之后散步时给小狗约翰拍的照，有佟二的特写，还有在那个短暂栖息过的家里为小狗拍的一些照片……
最后终于把它们都整理好了。
杏子无意中再往后翻，看见的是一片空白。将来的日子里还会不会再有照片来填充这空白呢?
杏子深深地叹息着，突然听见外面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
“先生，请别跑啊!”
“啊，对不起!”
护士小姐看见急速跑着的佟二，害怕这声音吵闹病人，上前想制止他。
佟二向护士小姐道歉之后，向杏子的病房飞奔而去。
“我来了!”
“我一听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佟二来了。又惹护土小姐生气了吧?”
“嗯。啊，照片?”佟二一边脱外衣，一边看着杏子手上的相册。
“嗯，上次拍的都洗出来了，看不看?”
“看啊，不过还是先弄点什么喝了再说吧!”
“冰箱里有许多别人送的东西，你自己找吧!”
“杏子的冰箱是小灵通的百宝箱，什么都有。”佟二说着，把冰箱打开了。
“看，这张不错!”佟二看着小狗约翰的照片说道。
关灯的时间到了，他俩便开着床头小灯看起照片来。杏子躺在床上，佟二躺在低处的简易床上。
“该关灯了。”护士小姐返回病房说道。
“好的。”佟二把床头小灯也关了。
这时，杏子紧紧抓着佟二的膀子，大概是害怕黑暗吧。佟二一下子就明白了，立即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杏子的头发，安慰她。
“啊，佟二，我的心在痛，突然一阵像针刺似的痛。啊……”
“……我上来陪你睡，好不好?”
“嗯。”
佟二挨在杏子身边睡着。
“今天佐千来过。”
“是吗?她还好吧?”
“我给佐千看了给她的小宝贝编织的小鞋子。”杏子说着，眼泪就要涌出来了，“喂，佟二!”
“什么?”
“不知道还能叫几次佟二了。”
佟二用紧紧地拥抱以示回答。
“唉，不知道我想活下去的念头该向谁表达?”
“向我呀!我愿意听!”
“佟二，你会继续活下去吗?包括我的那份也一起?还是一起离别人世?”
“‘我还活着吗?’这是你那天在树林里讲的话。不过，一起离别人世也可以呀。”
“不，佟二，我要你活着!”杏子使劲摇头，想打消佟二的消极念头，“包括我的那部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好吗?”
“嗯。”
佟二答应之后，杏子安然地睡着了。佟二用自己衣服的袖子为杏子揩去脸上的泪痕。
佟二来到屋顶上，越过铁丝网，俯视着夜晚的街道。他点燃香烟猛地抽了起来，这时，抑制着的泪水不经意地流了出来，想止住却像决堤的河水猛地涌了出来。佟二的双肩因恸哭而抽动。
佟二被黑夜包围着，一直哭到泪水都干涸了……
现场表演的日子到了，这天窗外的天气非常晴朗。
“哇，天气真好!佟二的心地善良，所以老天爷在佟二要正式表演的时候把天气搞得这么好。”
由于佟二第二天要正式表演，所以头一天晚上没有在医院留宿，久仁子便到医院陪杏子。第二天早上一打开窗子，久仁子就发现天气特别好，精神也感到很爽。
“他要迟到了吧?要不要紧啊?”杏子看着手表，因为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佟二。
久仁子和杏子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他来了!”
“早上好!早上好!”
“真不好意思，这么早让你专门来一趟。”久仁子向佟二表示歉意。
“没关系!没事吧?”佟二朝杏子看着。
“嗯，精神还好。”久仁子答道。
“喂，你四点钟要赶到会场呀!”杏子提醒佟二。
“哦，我知道。”
亲眼看见杏子微笑着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佟二才匆忙地走了出去。
“啊，早上好!”佟二骑着摩托车赶到会场，向迎面遇到的工作人员问候。看见观众席上忙乎着的真弓，佟二也打了招呼，但他并不知道是真弓，以为是别的什么工作人员而已。
“佟二，贵宾席怎么摆呀?这边是不是要摆一些花呀?”
“什么?原来是你呀!”佟二看见真弓正对他调皮地笑着，傻乎乎也笑了笑。
“喂，搞好了没有?”正夫对着正在床上很投入地化着妆的杏子问道。
杏子向医院请了假，准备去看佟二的现场表演。她精心打扮着，特意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
“别急，佐千也还没有来呢!”
今天正夫和佐千准备一起陪杏子去。
“哎，她还在干什么呀?”
“对不起，我迟到了!”佐千飞奔进来。
“好，她来了!”正夫不经意地告诉杏子，但没有听到杏子的答话。
正夫扭头向杏子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手拿化妆用品，无力地倒在床上。
“杏子……杏子?”椎名大夫对杏子采取了急救措施，杏子微微地睁开眼睛。
“哥，请你……”杏子不连贯地说着。
正夫一下子就明白了杏子的意思，难过地将眼睛移向他处。
“带我去吧!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和佟二最后的梦想……”
正夫和佐千推着杏子的轮椅步入会场。正夫面对会场上的气氛不算自如，但还是在贵宾席上坐了下来。他身边的杏子挺直了背，正满足地微笑着。在她的微笑背后，很容易察觉到她正忍受着来自身体内部的强烈痛苦。杏子分秒不漏地将目光注视着舞台。
“啊，糟糕!”阿巧在舞台的侧面失声叫道。
“什么事儿?”距阿巧不远的佟二赶忙跑过来问道。
“阿悟没有把模特儿头上的发夹取下来!”
一个模特儿的头上夹着定型用的发夹走上了舞台。佟二灵机一动，立即假装很自然的样子，潇洒地走上舞台，佯装正常地走近模特儿中间，迅速将那个模特儿头上的发夹取了下来。台下的观众马上明白了机灵的佟二的行为，报以热烈的掌声。
佟二腼腆地向观众挥手致意，然后退下去了。他朝贵宾席的方向望去，确定杏子的确坐在那里。杏子也看见了佟二，拍手回应，并做了一个OK的手势。佟二又反过来回应杏子，也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就从舞台侧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