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种方式?」她以他之前的问话回敬他。
他毫不愧疚地呵呵一笑。「我怕万一拦不住你嘛。」
「好啦,你已经成功拦住我了,可以放我起来了吧?」
他低俯下脸。「可是我现在忽然不想让你起来了。」
「嗄?」
他不说话,浅浅勾唇,若有深意地盯著她……正确地说,盯著她的唇。
他该不会想吻她吧?
汪蓝身子一热,几乎可以听见血流在体内慷慨高歌,她忽地喉咙焦渴,舌尖不自觉地沿著唇缘一舔。
他眼神一亮,方唇微启,她顿时发晕,正以为他准备要攻城掠地时,轻快的和弦音乐忽地响起。
「啊,我的电话。」他松开她,毫不犹豫地接受铃声召唤。
魔魅的氛围如风,转瞬间飞逸无踪,徒然在她身上留下一股淡淡凉意。
她怔然起身,儍儍地看著黎明淳兴冲冲地接起手机。
「喂,是Lulu啊。亲爱的,你最近好吗?」他柔声问候打电话来的人,笑容灿烂得足以比拟太阳神。「什么?你现在想过来?这么晚了……不,也不是不方便……好吧,是有点不方便,我现在有客人。」说著,一双星眸淘气地朝汪蓝一眨。
她蓦地回神,惊愕地领悟他正在和他众多女友之一讲电话。
「呵呵,你猜得没错,就是个女人,我们现在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喽。」他竟然还胆大地对女友开玩笑。
显然他那个亲亲女友狠狠把他痛骂了一顿,他又是缩头,又是掏耳朵,摆出无可奈何的姿态。
她白他一眼。
对方又看不见,他装什么可怜?白痴!神经病!她没好气地在心底咒骂。
过了好一会儿,约莫是对方骂得累了,停下来喘口气,他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唉,你别生气嘛,亲爱的,只不过是隔壁邻居,我们这一区停电了,所以她才到我家来借光。放心吧,我跟你保证她不是我的型,我不会乱来的……好好,不生气了哦?来,亲一个。」啵地一声。「拜拜!」
安抚完毕,结束通话。
她鄙夷地瞪著他志得意满的神情,胃部翻搅,想吐。
「讲完电话了?」她冷声问。
「讲完了。」他笑著回答。
「她是你另一个女朋友?」
「嗯哼。」
「人家要来看你,你干么不让她来?」
「小姐,现在十点多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你还要我去应付一个欲求不满的女人?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同情心?对他这种脚踏N条船的男人?
「我不替天行道已经算是客气了。」她喃喃。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一字一句自齿缝间逼落。
「嗄?你这就走了?」
「晚安!花花大少。」继续用你那满嘴甜言蜜语周旋於众家美女之间吧!恕我不奉陪。
汪蓝长发一甩,酷酷地转身就走。
「哪,你要不要听我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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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承认自己很没用。
明明应该摆摆手,潇洒地离开这男人屋里,让他清楚明白地感觉到她对他的无限唾弃,结果他只是淡淡一句问话,便轻易让她忘了何谓女性尊严。
只因为,他要弹琴给她听。
「你听听这一段。」他端坐在琴前,长长的十指优雅地滑过黑白键盘,一串略微感伤的旋律流泄。
她怔然站在一旁。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是躲在自家院落,偷听隔壁屋里传来的琴声,这还是第一次,她能当面看他弹琴,清清楚楚地听见每一个美妙音符。
这清澈的、哀伤的、意味深刻的琴音啊!她觉得……好感动。
「好听吗?」半晌,他见她迟迟不表示意见,抬头问。
她这才猛然回神。「啊,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而已吗?」他蹙眉,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的评论。「那这样如何?」他又弹了一次,这回,稍微更动了几个音符与节拍。
她怔忡地听著。
「怎样?」他又问。
「啊,也不错。」
「还是不错?」剑眉一扬。「究竟哪一个比较好?」
她偏头,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差不多。」都很好听,牵动她心弦。
「差不多?」黎明淳定定望她,湛眸深不见底。
她顿时心悸。「你……干么这样看我?」
「我在想,我是不是问错人了。」
「嗄?」
「我该不会问到个音痴了吧?」他夸张地叹息,眉宇揪拢,摆出无限苦恼的模样。
音痴?她?
汪蓝愤然。她承认自己不是个音乐天才,但也绝不到音痴的地步,事实上,她的艺术监赏力还曾受到中学时代老师的赞扬。
「我才不是音痴!」她反驳。「这两段音乐都很好听,前面一个听起来比较感伤,後面那个稍微慵懒些,有点蓝调风味,我觉得都不错啊。」
「原来你听得懂?」他讶然,眼眸像找到知音一般闪闪发亮。「太好了!那我以後作曲不用千里迢迢跑去问别人意见了,先找你来试听就行了。」
「作曲?」她眨眼。「你是作曲家?」
「嗯哼。」
她不相信。「哪方面的曲子?」
「流行歌,广告配乐,电玩、电视、电影配乐,只要有趣的工作我都接。」他灿然微笑。「我这人很随和,不挑的。」
「……看得出来。」
「咦?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以为然?你不认为我是个随和又大方的男人吗?」
「我没异议。」她半讽刺地扯唇。随和率性,处处留香,她完全赞成他就是这种人。
「看来我今天真的惹恼你了呢。」他似乎听见了她内心的OS。
她不作声。
「好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弹首我新写的曲子给你听吧。」他拉她在一旁坐下。「好好听著,这首曲子呢,是描写一个男人初次遇上一个女人。」
当男人遇上女人,他眼底看到了什么?心里,又想著什么?
他会对她一见锺情,或是巴不得此後离她远远的?
他会最欣赏她哪一点?她那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乌溜溜撩弄人心的秀发?还是一双如玉瓷般冰透的美腿?
当男人遇上女人的时候,他究竟,想些什么?
汪蓝坐在他身畔,听著属於拉丁爵士的慵懒曲风,看著那挺直修长,超级适合弹琴的十指在琴键上轻快地飞舞,嗅著从他身上传来,纯男性清新性感的味道,一颗心好似躺在摇篮里,幸福地摇晃。
虽然对男女情事笨拙无知的她,怎么也不可能猜出当男人遇上女人时,脑子里到底转些什么念头,但在听著这如水晶般清灵动听的琴音时,她仍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悸动。
心跳和著琴音,慢慢地、折磨人地加速——
许久,当她错觉一颗心即将蹦出胸口时,琴音终於淡逸去。
他转过头,笑意由端俊的唇角起始,逐渐飞上星眸。「好听吗?」他低声问,嗓音温柔沙哑,像上等丝缎拂过她肌肤,她不禁轻轻发颤。
「怎么不说话?」他含笑问。
因为说不出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惘然看他,一种类似无助的感觉在体内蔓延。
「说话啊,蓝蓝。」他半调皮地逗她。「起码发表一点意见,让我知道你喜不喜欢这首曲子。」
「……你为什么要当个花花公子?」她突如其来问道。
「嗄?」他一怔,没料到她会突出此言。
「你弹琴的样子……呃,不像个用情不专的男人。」她困难地说道。
「那你认为,一个花花公子应该怎样弹琴呢?」他谑问。
她无语,蓦地领悟自己这问题问得可笑了,不觉赧然。
他轻声笑了,左手漫不经心地抚过琴键。「或许你不相信,我可不是从小志愿成为花花公子的。」
这是在为自己辩解吗?
她直视他。「那为什么你要这么花心?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滥情很过分吗?」
「嘿,请更正你的用诃,在下是『多情』,不是『滥情』。」他状若严肃地纠正。
「哼。」她不情愿地撇撇嘴。
他笑望她,片刻,轻轻叹息。「让我这么说吧,每个花花公子心中,都有个女神。」
「女神?」
他点头。「这女神是只能看,不能碰的,只能远远地、远远地膜拜与仰慕,绝不能亵渎了她。」
他又在胡说八道了!
她不悦地想,可看他脸上的表情十足正经,眼神又难得严肃,不觉有些动摇。
「这女神,是真实存在的也好、是花花公子自行勾勒的完美典型也好,总之她就是我们心中最美最好最梦幻的一切,是让我们想起来的时候,这里,」他指了指胸口。「会好酸好疼,嘴角偏偏还忍不住微笑。」
她怔望著他微扬的嘴角,不知怎地,她竟真的感觉那微笑就像他自己形容的,又酸又疼,又藏不住些许甜蜜。
她犹豫地开口:「你说的,好像她是你们的天敌。」
「的确是天敌啊!」他似真似假地感叹。「遇上她,我们只能投降,一颗心捧在手里珍重地献给她,她却视而不见。」
她紧盯他。「你的心里,也有这么一个女神吗?」
「当然。」
「她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者只是你的梦想?」
「她的确存在。」
「她嫁给别人了吗?已经不是自由身?」
他摇头。
「既然如此,为何不乾脆一点去追求她?」她一连串地追问,愈问愈觉得一颗心奇异地绞成一团。
他垂下眸,不让她看见他的眼神。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追过她啊!追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她却一点也没发现,从来也不心疼。」他哑声道,苦笑。
「因为得不到她,所以才浪荡情场吗?」
他没有回答。
是不想回答,还是答不出来?她复杂地凝视他。
「你听听这一段,好听吗?」他忽然弹了一段旋律。
她点头。「很好听。」
「是吗?」黎明淳淡淡地笑,那微笑,以及他直直盯著前方的眼神,都带点虚无缥缈的遥远。「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喜欢呢?」
她?
汪蓝一凛。「这是为她作的曲子?」
「每一首情歌,都是为她做的,每一首曲子,都是想著她的时候写出来的。」他低低地、宛如吟唱般地自白。
天啊!
汪蓝全身一震,仓皇、无助、苦涩、酸疼,种种滋味在她胸臆交杂,啃噬她,折腾她。
她完了。看著黎明淳俊朗有型的侧面,她隐隐约约地醒悟。
她嫉妒他心中那个女神,她讨厌在他心底,有那么一个完美无瑕、令他敬爱仰慕的女人存在。
她不喜欢他作曲时、弹琴时,想的都是那个女人。
一想到他如此深爱某个女人,她难受到不可言喻。
她完了。
她,恐怕是喜欢上他了。
第四章
「我完了!糟了、事情大条了!」
午餐时间,汪蓝直奔位於巷落深处一间带著欧洲风味的咖啡馆,一推开玻璃门,风铃叮当响,跟著响起她的哀嚎。
夸张的进场方式引来一室男人们的注意,纷纷收回定在老板娘李丹蔻身上的爱慕眼光,好奇地射向汪蓝。
「什么事完了?这么严重?」已经先她一步坐在吧台前的赵蒂蒂被她哀得紧张兮兮,放下喝了一半的汤碗,正襟危坐。
「奇了,我们生化所的汪研究员不是一向泰山崩於前也不为所动的吗?也会有哀哀叫惨的时候?」李丹蔻站在吧台後,一面煮著咖啡,一面闲闲说道。
「我是认真的,丹蔻、蒂蒂,我真的糟了。」
李丹蔻与赵蒂蒂交换一眼。「究竟什么事?」
「你们应该还记得吧?上回我们去找一个塔罗大师算命。」
「是你们去算命吧?我只是基於朋友道义奉陪而已。」李丹蔻马上撇清。开玩笑!凭她的魅力还需要算命仙告诉她桃花何处摘?要是让这一屋子仰慕她的男客听到了,她面子往哪儿摆啊?
「本来就没人邀请你去,是你自己爱凑热闹的。」赵蒂蒂从鼻孔冷哼两声。「说起这件事我就有气,那个劳什子大师居然说我这两年都开不了桃花,叫我别自作多情,简直太可恶了!一点都不准嘛,我看她根本只是出来骗吃骗喝的吧?」
「啧啧,当初不知道是谁天花乱坠说这个塔罗大师有够神的啊?」李丹蔻不怀好意地谐谑。
「好啦、好啦,我承认自己天真可爱又好骗,行了吧?」
「天真可爱?我看是单『蠢』无知吧?」
「李丹蔻!」
「呵呵呵~~」
「其实我觉得……好像有点准耶。」正当赵李两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声嗓细声细气地响起。
「嗄?」两人停止口舌之争,同时瞪向幽幽发话的汪蓝。
「你说什么?蓝蓝,你的意思是你的真命天子真的出现了?」赵蒂蒂哇哇叫。「就是你那天在婚宴上碰见的那个男人吗?他真的搬到你家隔壁了?」
「嗯。」汪蓝点头。
「什么?!」
晴天霹雳!赵蒂蒂只觉得脑子晕成一团,睁大一双圆圆眼。
「天啊!她真的料中了,蓝蓝的真命天子真的出现了。「这么说来,她这两年无桃花也是命中注定喽?Oh!NO!
一念及此,赵蒂蒂整个人虚脱了,眼睛无神,双手瘫软,抓不住一丝元气。
「谁说他是我真命天子了?我只是说那个男人真的搬到我家隔壁而已。」汪蓝没注意到好友的垂头丧气,还在辩解。
「然後呢?」赵蒂蒂无意识地问。
「然後我们最近经常会碰到,可是都没怎么交谈。」
「所以呢?」
「偏偏那家伙每天都会弹琴吊我胃口,你们知道吗?有一首我最喜欢的英文歌,他天天都弹,用不同方式弹,害我每天都像寻宝似的等著听那首歌什么时候出现。」汪蓝剖析自己的心情。
「那又怎样?」
「我实在受不了,趁著昨天晚上停电到他家去想做个了断,没想到——」汪蓝犹豫地一顿。
粉颊晕红,明眸莹亮,任谁都看得出事情必有蹊跷。若是平常的赵蒂蒂,早就机关枪连发,颗颗子弹正中红心了,但现在的她一脸茫然,显然还没从沈重的打击中恢复。
李丹蔻笑睨她一眼,主动接下逼供的任务。
「没想到事情不但没了断,还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对吗?」她微笑问,将煮好的咖啡递给新请来的工读生,送给客人。
「我觉得好像不太妙。」汪蓝小小声地招认。
「哪里不妙?」李丹蔻倾过上半身。
「先说好,我没经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有可能只是错觉,也可能是一时昏了头,分泌错激素……」
「你发现自己爱上他了。」李丹蔻淡淡一句,简单明了。
宾果!
汪蓝水嫩嫩的脸此刻红得像苹果,周遭几个男人看了,忽然觉得心痒痒,推推眼镜,咽咽口水,好想一口咬下。
「什么?真的是这样吗?」一旁闹虚脱的赵蒂蒂一听李丹蔻的推论,忽然精神一振,圆眸发亮。「你真的爱上那男人了吗?蓝蓝,你也懂得恋爱?」後面这句可是关键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