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休息室里,响起一阵得意的娇笑。
「笑什么?」赵蒂蒂阴狠地眯起眼,瞪向妆点得千娇百媚的李丹蔻——可恶的女人,连穿起婚纱都比一般新娘性感百倍,真令人愤慨。她磨牙。「嫁给那只呆头鹅,有那么开心吗?」
「总比有些人死活就是嫁不出去好吧?」李丹蔻扬起玉手,满意地巡礼一根根造型妩媚的彩绘指甲。
「你!」赵蒂蒂恨得想掐死她。
「冷静点,蒂蒂。」汪蓝赶忙在一旁劝阻。「今天丹蔻是新娘,你就让让她,别跟她吵了。」
「哼,新娘就了不起啊?」赵蒂蒂不服气地噘嘴,却还是识相地找了张沙发坐下。「说也奇怪,丹蔻,你以前不是非俊男不要吗?怎么这回会栽在陈明义手里?我真想不通。」
「谁说我栽在他手里了?」李丹蔻慎重澄清。「是他栽在我手里。」开玩笑,从来都是男人对她李丹蔻表示臣服的。
「是是,是他栽在你手里。」赵蒂蒂翻白眼。「我说女王陛下,你难道不觉得嫁给这么一个老实头很无聊吗?」
「不会啊!」
「你不怕闷死吗?」
「怎么会?我每天光虐待他都来不及。」
「虐待?!」
「你们想想,有个男人随你搓圆捏扁,你说东他不敢往西,你指天他不敢看地,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有趣?」赵蒂蒂一点都不觉得。
可是李丹蔻仿佛真的很引以为乐,美眸闪过奇诡光芒。「我很期待以後的日子呢!想到可以天天玩他我就好开心。」
不会吧?虐待狂和被虐待狂的结合?赵蒂蒂咋舌。「嗟!简直莫名其妙。」
「其实我觉得很好啊!」汪蓝笑著插口。「陈明义很爱丹蔻,他一定会将丹蔻宠上天的。」
「嗄?你也赞成丹蔻嫁给他?」
「嗯。」
「为什么?」赵蒂蒂圆瞠眼。难道只有她觉得这一对根本不配吗?
「爱情很奇妙的,蒂蒂,它往往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来敲你心门,让你爱上一个你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爱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丹蔻也爱陈明义?」
「嗯。」
「丹蔻,你怎么说?」赵蒂蒂转向李丹蔻,直截了当逼问。「你真爱上那个老实头了?」
一向自傲的李丹蔻怎么可能承认呢?她耸耸肩,装儍,正巧此时敲门声响起。
「啊,肯定是我的阿娜答来接我了。」她优雅地撩起裙摆,盈盈起身。
趁著赵蒂蒂前去应门之际,汪蓝替她理了理婚纱。
房门开敢,穿著一袭白色礼服的陈明义脸红地走进室内,一见艳光四射的李丹蔻,整个人恍神,愣在原地。
「儍瓜!还不来牵我?」李丹蔻娇嗔。
「啊,是、是,我来了。」陈明义这才回神,巴巴地迎上来,挽住佳人藕白嫩臂。
「走吧。」李丹蔻轻声道。
「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陈明义乖乖举步。
汪蓝在後头看得好笑,用肚脐想都知道,这男人以後肯定十足十会是个妻奴。
在悠扬的琴声伴奏下,新娘新郎端庄地入场,身为伴娘的汪蓝和赵蒂蒂在後头跟著,赵蒂蒂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两位长相颇为端正的伴郎身上,不时对他们抛媚眼。
汪蓝却只是恍惚地望著一对新人的背影,思绪缓缓飘向一年前某天——
那天,她同样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在饭店走廊,巧遇了一位拿她手指当巧克力棒吸吮的男人。
她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以为是自己无端痴恋对方,却没想到,原来她和他早就相识,而他,多年来一直将她藏在心底。
他爱著她,却得不到她的青睐,於是在两人重逢後,他决定设下爱情圈套,诱她跳入。
她果真跳进去了,果真爱上了他。
可惜她虽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却仍是完全不懂爱情,她甚至骄傲地以为,自己能发明出爱情的解药……
「蓝蓝,你在发什么呆?」赵蒂蒂推了推汪蓝臂膀,拉回她思绪。
「啊,没有啊!」她定定神。
「没有?」赵蒂蒂不信,表情诡异。「看你一脸恍神的样子,该不会看台上那个帅哥看呆了吧?」
「帅哥?」
「别装儍了,就是台上弹琴的那一个啊!」
「弹琴的?」汪蓝扬眉,顺著赵蒂蒂的眼光瞧去,果然发现台上一个男人正坐在钢琴前,演奏著结婚进行曲。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低垂著头,脸庞隐在阴影中,根本看不清五官,但那弹琴的姿态,那行云流水的潇洒,却如一道闪电,一下子劈亮了汪蓝的眼。
她惊慑地瞪著台上的男人。
「啧,瞧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擦一擦吧。」赵蒂蒂俯在她耳畔嘲笑道。
她却置若罔闻,美目胶著,再难调开。
是黎明淳——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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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乍然离开,又乍然回来,来去都像一阵风,难以捉摸。
「为什么不告诉我?」汪蓝埋怨李丹蔻。
「早告诉你不就少了份惊喜吗?」李丹蔻嫣然一笑。「何况我也是今天才确定他会从日本回来。」
「你的意思是,他本来不想回来?」
「我透过莎莎跟他大哥邀了好几次,他都不肯答应,我本来还想,他说不定会放我鸽子。」
「他是不是很不想回来啊?」
「你说呢?」李丹蔻不答反问。
汪蓝黯然。她默默抬头,望向台上的黎明淳,整场婚宴,他一直恰如其分地扮演钢琴师的角色,一首接一首地弹,弹的,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世界名曲。
「为什么不弹他自己作的曲子呢?」她喃喃低语。
「怎么?你想听?」李丹蔻笑问。
她默默点头。
「为什么?难道这些不好听吗?」
「也不是不好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他变得好陌生。」汪蓝幽叹一声,眼神蒙胧。
这一年来,她听遏了每一首他作的曲子,每一段旋律都像烙在她心版,那么深刻而熟悉,熟悉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可今夜,他弹古典、弹爵士,就是不弹他自己作的曲子,她忽然发现,他离她,好远好远,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是当初她爱上的那个男人。
他是不是忘了她了?所以才不再弹那些想著她而写的曲子?
他已经不爱她了吗?
一念及此,汪蓝蓦地心慌意乱,僵著身子,揪著裙摆,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李丹蔻换上送客的礼服,台上的黎明淳忽然弹起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缠绵温柔的旋律,听来很陌生,却又奇异地很熟悉,每一个音符都像颗石子,在她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是他新作的曲子吗?是吗?
汪蓝脑子一阵昏沈,不知怎地,这旋律宛如魔咒,召唤著她。
她抛下陪伴新娘送客的任务,茫然转过身。
「你去哪儿?」赵蒂蒂吃惊地想拉住她。
「别拦她,让她去。」李丹蔻阻止赵蒂蒂。
「可是……」
「让她去吧。我表哥等这一天,可是等好久了呢!」李丹蔻目送好友的背影,樱唇扬起神秘的浅笑。
汪蓝对这一切浑然不觉,迈开步履,游魂似的飘上台,飘向那个正专注弹琴的男人。他扬起眸,明明察觉了她的到来,却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拨弄琴键。
有些宾客注意到这一幕,好奇地注视他们。
汪蓝不管,不管有没有人在看,也不管自己这举止是否太过怪异,她只是静静凝视著黎明淳,凝视著那双在黑白琴键间优雅翻扬的手。
终於,他轻轻落下最後一个音符。
她屏息看著他,心跳如擂鼓,深呼吸,鼓起勇气打招呼。
「嗨。」
他侧抬头,漫不经心似的瞥她一眼。「嗨。」
那眼神,带著任何一丝依恋吗?汪蓝不敢确定。
「你好吗?」
「不错啊。你呢?」
「还好。」
沈默。在她回答之後,是一阵长长的沈默。汪蓝局促地站在原地。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好像不怎么高兴见到她的模样?他不再喜欢她了吗?
「这首曲子是你新作的吗?」她仓促地找话题。
「嗯哼。」
「曲名叫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爱情解药。」
她一震。「爱情……解药?」
他点头。「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
「那就好。」俊唇邪挑。「不枉费我花了一年时间把它给写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出走一年,就是为了写这首曲子?」
「正确地说,我是去寻找爱情的解药。」
「你找到了吗?」
「你说呢?」他不正面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那难以捉摸的笑意啊,令她的心发慌。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找到解药了吗?他,不再爱她了吗?
汪蓝惶恐,冷汗涔涔。「你——」
「你似乎该陪新娘去送客了。」黎明淳好整以暇地打断她,没给她追问的机会。
「那你呢?」她瞪著他,喉咙发乾。
「我也该走了。我今晚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他起身,准备走人。
她不敢相信。「你就这么走了?」
「再见。」右手率性一摆。
她瞪著那潇洒自若的背影,脸色一寸一寸刷白,呼吸一分一分凝滞。
他要走了,他又要离开她了。
一年前,他不说一声就远走他乡,只留下张字条,如今他们总算「有缘」再见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在他身上,她找不到一丝与她重逢的喜悦,只有冷淡的漠然。
他真的,已经不爱她了吗?
汪蓝喉头一酸,眼眶泛红,她伸出手,徒劳地想留住他如流云飞逸的身影——那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淡,她蒙胧的眼就将无法抓住。
「爱情没有解药!」极度的痛楚,令她冲口而出,嘶哑的声嗓,在人声鼎沸的厅里听来格外无助,几乎带著绝望意味。
黎明淳凝住步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他停下来了!
汪蓝喘息,来不及松口气,急急冲到他面前,仰起苍白的容颜直视他。
「你刚刚说什么?」他再问一次。
「我说,」她颤著唇。「爱情没有解药,所以你一定不可能找到。」
剑眉一扬。「哦?」
「是、是真的!」她狂乱地喊,狂乱地想说服他。「我曾经也以为爱情有解药,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调配出来,但我错了,这世上根本不会有这种东西,不会有的!」
「为什么不会有?」
「因为……因为爱情不是生理现象!」她急切地抓住他衣襟。「它跟什么激素或费洛蒙的分泌都没关系,它、它是一种心病,心病是没有药医的!」
「那该怎么办?」他低声问。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她真的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汪蓝呆了呆,却无暇细想,她甩甩头。「心病没有药医,所以……所以你只能去找那个让你的心生病的人。」
「找他做什么?」
「问他,能不能救救你?」她凝睇著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要把心交给那个人,请他好好地收藏,别让它再生病了,更别摔碎了它,因为它很脆弱很脆弱,禁不起太多伤害。」
「这大道理是你这一年来领悟的吗?」
「是啊。」她热烈地点头。
他深深望她。「你的心生病了吗?」
「嗯。」她更加用力地点头,左手还抚上自己的心房。「这里,病得很严重很严重,已经一年了,丝毫没有痊愈的迹象。」
「你想它什么时候会痊愈呢?」
「我不知道。」她摇头,顿了顿。「我只能问你。」
「为什么问我?」两道剑眉挑得好高。
「因为你就是那个让它生病的人。」她重重喘一口气,迷蒙的眼睇著他,不顾一切捧出一颗真心。「黎明淳,你愿意收留我的心吗?」
他默然。
他不愿意吗?
绝望的泡泡在汪蓝胸窝里泛滥成灾,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淹没。
「跟我交换你的心好吗?」她哀伤地恳求他。「我答应你,你的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收著,一辈子细心照料它。我不会再伤害它,也不会让它生病,我会把它当做我最重要最珍贵的宝贝——这样可以吗?」
他微笑。
她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没看错吗?那飞扬的唇角,是在笑吗?
「黎明淳,你……在笑吗?」她儍儍地问。
隽朗的笑声迸落,他笑得豪迈爽朗。
他真的在笑?
汪蓝迷惑地直眨眼,片刻,她认出黎明淳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森沈,反而亮著某种类似温柔的光芒。
「我不能跟你交换。」他忽然说道。
她呆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交给我的女神了。」星眸调皮地眨呀眨。「她从来不曾还给我。」
他说什么?他的意思是——
汪蓝心念一转,忽然懂了。
原来他一直在逗她,一整个晚上,他都故意装酷在逗弄她。
「你好坏啊!」她忍不住握起粉拳槌打他胸膛。「你又欺负我!讨厌啦,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我有说过喜欢你吗?」黎明淳笑著捉住两颗小拳头。
「你别想耍赖,我都知道了。」汪蓝气呼呼地嘟起小嘴。「丹蔻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连你们跟那个塔罗大师串通来骗我的事也说了。你好卑鄙、好坏,串通大师说那什么预言来整我!」
「要是不来这么一段预言,你会注意到我吗?」黎明淳自嘲地撇撇嘴。「恐怕你会跟大学时候一样,把我这个邻居当空气。」
「我哪有把你当空气啦?我只是……不小心没注意到你而已。」舌尖俏皮一吐。「人家那时候满脑子只想著念书求知嘛。」
「你啊!」黎明淳轻声一叹,又无奈又宠溺地掐掐她柔软的颊。「算我怕了你了。」
汪蓝心口一甜,方才还含著泪光的眼此刻已是雨过天晴。她松开黎明淳的衣襟,改在他胸膛画圈圈。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年来一直在想你,每天每天都想你,我过得很痛苦,你知道吗?」她半怨半撒娇。
「你以为我就过得很逍遥吗?」他白她一眼。「我也是每天每天都提心吊胆啊!我真怕你真的发明出什么爱情解药,或者度过了爱情保鲜期,把我忘得乾乾净净了。」
「我才不会。」
「真的不会吗?」
她捶他一记。「你要真这么担心,为什么当初还敢丢下我出走?」
「你还敢间我?嗄?」他捏她俏鼻。「谁教你这么迟钝?要是不给你下点猛药,你能有刚才那番领悟吗?」
「放开我啦!」她挣脱他恶魔夹指,揉了揉发红的鼻尖。「不过你刚说的倒也是啦。」噗哧一笑。
「你还笑?」他没好气。
「好啦,都怪我迟钝,好不好?哪,你惩罚我一年也够了,快回来吧。你那间租来的房子都快发霉了!」
「你真这么想我回来?」
「嗯。」
「那好,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防备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