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帮她盖被的同时,宝蓓突然发出轻柔呓语。不用问,四海就知道她一定正梦见他。每回他又妥协、顺着她的意做了什么事,她总会撒娇地用这句话哄他,听了不下百遍了。
不过,好象越听越顺耳……越看越顺眼……越来越……
他一回神,手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到了她面颊上,嘴也已经距离她的粉嫩小脸不到十公分了。在他胸口,突然有个东西「坪」地跳了好大一下,一阵热气瞬间由他脚底往上冒。
「喝,我在干么?刚刚我……」他像弹簧一样马上倒弹,脸上挂着自己看不到的尴尬表情。「应该……是鬼上身吧?」
他自言自语地退出客房,」」惚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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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宝蓓就被主卧室里持续响了二十几分钟还没停止的闹铃吵得不得安宁,干脆直闯进四海房里,自己按掉算了。
「钱四海,你很夸张喔,隔了几间房的我都被吵醒了,你竟然还能睡——喂,该起床了,你不是说今天一大早要下高雄,所以不能睡超过凌晨三——」
棉被一掀,宝蓓才发现情况不对。他脸红通通的、额头还挂着几滴汗,她伸手一摸——喝,好烫呀!
「四海、四海?」她摇摇他。「糟糕,叫救护车好了!」
「别叫……」
四海总算被她摇醒,虚弱地出声制止的同时,还不放心地伸手拉住就要往外冲的她。
「看医生……要花钱。」
一听他最后冒出的那句话,宝蓓差点没昏倒。
「花钱就花钱,你又不是没钱,不过才一百块嘛!」
他很虚弱地白她一眼,认真地告诉她:「一百块……买十个十元面包还可以多送一个,一餐一个面包……可以吃上三天又两顿,菜市场买件九十九的衣服……还能找回一块钱,穿上好几年;买——」
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的命和钱,哪一样重要?」
「钱。」
他考虑都不考虑,让她不禁为之气结。
「好吧,那我帮你出钱嘛!」
「你连一块钱也没有。」
她不好意思地抠抠脸。他说得还真是一针见血。
「对了,找罗院长!」她突然想到。「你跟罗院长不是国中同学吗?」百块叫他不收肯定没问题,他那个人最好商量了。」
「他出国度蜜月了。」
「对喔。」她一时忘了。「那我买退烧药总行吧?一包花不了多少钱的。」
他摇摇头。「你去煮一壶热开水给我喝就行了,冰箱有放一个冰枕,顺便拿来给我。」
「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虚弱地点点头。「一点小感冒本来不用看医生,就会自己好的。」
「是这样吗?可是你在发高烧……对了,我有办法替你退烧了!」
瞧她像是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好招,立刻蹦蹦跳跳地离开房问,四海也懒得多问,昏昏沉沉又闭上眼。但是在两分钟后,宝蓓拿了冰枕枕在他脑后,同时也有一样冰凉又带着刺鼻味道的东西搁上了他脖子。
「你干么?」
他一睁眼,发现宝蓓正用一把青葱圈绕住他脖子,诡异至极。
「你想谋财害命勒死我,也得用牢固一点的绳子吧?你拿葱绕我脖子干么?你也在发烧吗?」
她不悦地噘嘴说:「什么谋财害命?我记得在一本日本漫画上看过,这样可以退烧喔!我可是在救你。」
「哈……」明明病得很痛苦,四海听了还是被她逗得又咳又笑地说,「你怎么会笨到去相信这种事?我看烧坏脑袋应该去看医生的是你才对,快把葱拿掉啦!」
她才不理会他的命令。「你又知道没效了?反正那几根葱是买菜送的,一毛钱都不用,而且圈着也不痛不痒,试试又无妨。你不想花钱看医生,就让我试试民俗疗法嘛!现在只有你能让我依靠了,如果你烧成白痴,我怎么办?我再想想有什么秘方是治感冒的……一
她皱着眉在他床边踱来踱去,小脸上堆满毫不虚伪的焦虑与关心。瞧她那么担忧,四海本来想伸出来将葱拿掉的手又缩了回去。反正在自己家里「耍白痴」也没外人看,就随她高兴好了。
「对了,我煮蛋酒给你吃。啊,应该先帮你敷冷毛巾!」
她又想到了一招,才说着,人已经一溜烟地跑出房间,回来敷完冷毛巾后,一消失就是一个小时,再出现在他床头,手中已经端了一大碗热呼呼的蛋酒。
「四海,喝蛋酒。」她拿掉他额上的毛巾,扶他坐起。「这一碗我已经吹得半凉了,你大口灌,最好一口喝完,就样你就会舒服多了。」
他虚弱地坐靠在床头,望着她的「杰作」有些担心,毕竟她的骇人手艺,他可是深深领教过。
「真的能喝吗?」
「安啦!」宝蓓挺直腰杆自信地说。「材料不过就是蛋和酒,蛋我不可能认错,酒我有先闻过,这回保证没问题。」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四海也就给她个面子;端过碗来,先深吸一口气;听她的话大饮一口——
「噗——」
「不可以吐出来!」宝蓓眼明手快地捂住他的嘴。「良药苦口,想要病好就忍着点,而且吐脏了棉被洗不掉,就得扔了再花钱买喽!」
相处久了,宝蓓已经摸透了该怎么劝他,一听到要花钱,四海原本鼓得像青蛙的双颊果然慢慢消掉,真的把蛋酒喝下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才乖嘛。」
四海一把抓下她的手,一张嘴猛吐着热气。快要把他辣翻了!
「乖什么乖?那哪叫蛋酒,你简直就是在灌我酒精嘛!你到底加了什么酒?加了多少酒?」
她想了想。「大概加了半瓶吧?就客厅电视柜里那瓶蓝色还贴着一个大金牌、金牌上有个皇冠和五十的——」
「什么?!」他无法置信地一把扣住她双肩。「天哪,那是全球限量只有两百五十五瓶、稀有的五十年份,一瓶要价一万美金的威士忌,你给我拿来做蛋酒?!」
「一……一万美金?」宝蓓听得头皮一阵麻。「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你那么节俭的人,怎么可能去买那么贵的酒在家里摆着好看?」
「那是别人欠我钱抵债的啦!我本来打算等它再增值多一点以后就找买家卖出,结果却被你——」
「别气、别气!」瞧他脸红脖子粗的,宝蓓连忙帮他拍胸顺气。「只是不能再卖给别人嘛,可是你喝了这么高级的酒,才能算是全球两百五十五个有福气的人之一呀,我们又没浪费掉。」
「你——」
他想反驳,可是眼前的她却开始产生了「分身」,左摇右晃的看得他难受。嘴巴又辣又苦,胃里也开始一阵一阵地翻搅,她的民俗疗法好象反而将他由奈何桥直接一脚踹进了十八层地狱那么惨。
「唔……」
一阵恶心,他终于憋不住!拿起床下的垃圾桶一阵狂吐。宝蓓连忙倒了杯水让他漱日,拿毛巾帮他擦嘴,清理他吐出的秽物,忙进忙出的,而四海也整个人瘫平了。
「你看起来好象一点也没好转……」她摸摸他又红又烫的面颊,双眉立刻皱成一线。「这样不行,还是没退烧,我听说浸冰水可以降低体温——」
「你干脆把我直接推进冰柜一了百了!」四海打死也不想再让她当白老鼠玩了。「算我怕了你,叫救护车,我答应去医院就是了!」
「真的?那最好了。」
怕他会反悔,宝蓓立刻去打电话求救。救护车十分钟内赶到,七分钟就将人送到了医院。四海依稀听见有人在说送来了一个「找死的重感冒酒鬼」,来不及张嘴反驳,就带着深深的「冤气」陷入昏迷了。
再醒来,窗外天空已是阳光灿烂,他人在病房内吊点滴。虽然身体已经不再那么炽热难当,却还是觉得头昏脑胀,看来今天不休病假不行,得通知秘书把所有的约会取消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一动也不动,因为从他一睁开眼,就发现宝蓓一脸疲惫地坐在病床旁,歪着身子靠着椅背睡得正熟,左手却还钻进被里牢牢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会溜走一样。
他忽然想到,从跟他相依为命的爷爷病逝之后,已经有六、七年,不曾有人在他生病时彻夜守候身边,一心为他担忧了。
虽然他不得不在被她「好心」整死前主动投降就医,害他半夜挂急诊花了更多冤枉钱,他该气得牙痒痒,巴不得把她当毛巾扭成团才对;可是回想她为了帮他退烧,手忙脚乱地做了许多啼笑皆非、越帮越忙的傻事,全是出于真心关怀,又备觉窝心。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真的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了……
第六章
休养了两天,总算恢复了大半元气的四海立刻急着上班,却被只眼屁虫硬巴住副驾驶座的位置,说什么也不下车。
「金宝蓓,我说过我是要去上班,不是要出去兜风,你还不下车?」
「我在家里好闷喔,偶尔跟你去百货公司逛逛又没关系,不然我会被你关到得忧郁症喔!」
「哼。」他揶揄笑说:「像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外加爱死缠烂打的个性,如果还会得到忧郁症,那全世界都无人幸免了!」
她朝他挤眉扮了个鬼脸。「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今天就是要跟你上、下班,监督你吃药,你如果狠得下心把我踢下车,那你就踢吧!」
瞧她跪在椅上,左手紧抱着椅背不放,简直跟个小孩一样,四海只觉得可爱又好笑,哪里还狠得下心把她踹下车。
「算了,我就载你去吧,还不快坐好!」
一得到他应允,宝蓓立刻眉开眼笑地系上安全带坐好。就知道他舍不得拒绝她嘛!
「四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车子行进中,宝蓓开始跟他闲聊。
「问啊。」
「在你家住了那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有什么亲戚来访?」她一脸好奇。
「我听罗院长说,你们家本来没什么钱的,是真的吗?那你开百货公司的钱是中乐透来的吗?」
「什么中乐透,我的创业基金可全都是我自己赚来的。」他自豪地扬眉。「没错,我爸当年不学好,他生前三天两头就跑酒店当火山孝子、赌钱,连我们现在住的祖屋都被他给卖了,气死了我妈,也让我爷爷伤透了心。从那时起我就立誓一定要把我爸卖掉的祖屋再买回来!所以我国小一下课就跟我爷爷去捡破烂、做家庭代工,国中开始在夜市摆地摊,高中时用我爷爷的名字开户买卖股票,大学在网路上开虚拟店铺、和同学集资创立电子公司。终于,在我爷爷过世前一年,我把祖屋买了回来。
「除了这十多年的投资获利,还多亏我省吃俭用,才有现在的成就。而那些在我和爷爷穷困潦倒时躲得无影无踪的亲戚,老早就跟我不相往来了。」
「原来你以前过得跟我一样苦呀!」她听来心有戚戚焉。「我是因为一出世就没有爸爸,我妈又是个孤儿,无亲无戚的,做为一个单亲妈妈要养活我们一对双胞胎已经很辛苦,加上我弟心脏不好,一年总要在医院进出好几次,所以我们欠罗院长的医药费从来没有还清过。我九岁那年,我妈穷得没半毛钱缴房租,除夕当天竟然还被没半点同情心的房东赶出来呢!你说惨不惨?」
听来的确值得同情。「惨。后来呢?」
她娇憨笑语:「我妈可聪明的呢!她教我带我弟去警察局,跟警察叔叔说我们跟妈妈走失了,因为我们两个小孩子长得实在太可爱了,从除夕到大年初五我们被一堆警察叔叔抢着带回家过年,两个人红包加起来收了快两万呢!」
四海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根本就是「诈欺」嘛!
叼,原来她赖人白吃白住的本事全出是她母亲的「调教有方」啊!
「但是你妈没报失踪,把你们在警局一放就那么多天,来接你们的时候一定被警方骂到臭头,说不定还被怀疑是蓄意遗弃吧?」
她摇摇头。「没有啊,我妈跟警察说她本来把我们托在朋友家,她趁这几天四处打零工赚生活费。我们走失,她朋友怕惹事没报警,她一知道就立刻来求援了,所以警察没刁难,还很热心地通知社工帮我们找到很便宜的出租公寓呢。」
闻言,他不禁摇头苦笑自语:「小时候就已经连警察都敢白吃、白住,相比之下,我好象也没那么冤枉了。」
「什么?」她听不清他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他倒是挑到一个语病该问她。「可是照你那么说,你妈根本不可能留给你什么遗产吧?真的有你说的那把事关遗产的钥匙吗?你该不会是为了想要我收留你!才编来骗我的吧?」
她立刻举手发誓。「是真的!我要是骗你就不得好死,天——」
「够了,我也只是问问而已,谁要你发毒誓了?」
他一把拉下她指天立誓的左手,如此急于阻止她的举止不小心透露了他对宝蓓的关心,让她心头甜滋滋的。
「你舍不得我,对吧?」
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心一慌,立刻松放她柔荑。
「你想太多了,我是怕你万一应誓,那葬礼的费用不就又落到了我头上?那我白养了你那么久多冤枉呀!」他马上撇清。
「什幺嘛……」听了真是会教人气死!「你就不能讲一些好听话哄我吗?」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没事哄你干么?吃饱太撑呀?」
他故意不解风情地回她几句。他的择偶条件可是要个又漂亮又会赚钱,还会帮他存钱,跟他一样喜欢省吃俭用过生活的贤妻。这个小丫头除了长得还算可以,其它全跟他设定的条件彻彻底底相反,他要是被她「追上」就完啦!
宝蓓嘟着双唇,气他显而易见地把她当毒蛇猛兽,急于保持距离的疏离态度。
哼,看她怎么报仇!
「对了,我弟的医药费好象也该结次帐了。」她瞅着他说。「记得下班过去缴喔!」
「噢——不对,为什么叫我去缴啊?跟我无关吧?」他答应完才发现差点又上了这讨债鬼的当。
「不对,跟你关系可人了!」她一副柔弱无依地说:「我妈死后,我弟跟我相依为命,是我一个人身兼父职和母职,四处打工在养活他。结果你撞伤了我,就算我想去找工作赚钱也没人要,所以没钱付医药费。我可怜的弟弟知道他唯一的亲人受伤,已经伤心到影响了他的病情,再发现亲姊姊百般无奈地住进了『车祸肇事者』家中,饱受欺凌——」
「等一等,饱受欺凌的是我吧?」又在给他装可怜了!「你一天到晚穿著美美的睡衣在家里晃过来晃过去,而我每天做早餐给你吃、带晚餐回来陪你吃、帮你洗头兼吹干,还得无怨无尤替你买一堆东西,我才是被你当『台佣』的无辜受害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