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已经够糟了,但他那副表情更难看,杰斯忽然想起春天时,布莱亲眼看见他妹妹的尸体,那时候的愤恨表情,他是借机报复?
“你刺伤了那个人?”杰斯问他,心里已肯定了八九分。
“没错。”
“意外事件?”
“嗯!”
杰斯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如果是布莱的错,他仍会禀公处理。
“告诉我原委。”
“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好理由,杰斯,那个人先攻击我,如果我的动作慢一点,躺在地上的不会是他,是他先出手的。”
“可是他不可能攻击你!”席娜喊道,“我了解艾尔,他从不喜欢打架。”
杰斯给她一个制止的眼色,她不再说话。
“还有谁可以作证?”他四下看看。
“你怀疑我,杰斯?”布莱问道。
杰斯专注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单方面作证的规矩?”
“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一个佛根人站出来,“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子。”
“你全看到了?”杰斯问得很小心。
“我坐在艾尔旁边。”那人解释,“我不得不看到每一件事。”
“我表兄漏掉了什么?”
“不只是小部分,”那人毫不犹豫的说下去,态度很沉稳,“那个麦克人来了之后很快坐了下来,就在艾尔的另一边,他没多久就开始喋喋不休,正对着艾尔,可怜的艾尔,那人说话嘲笑我们佛根人,吹嘘他曾杀了多少我们的人,诅咒那个混蛋,艾尔想起身走开──不是攻击他;如果不是那个小人拿小刀刺进他的胸口的话,艾尔早就走开了。”
沉寂再次笼罩室内,席娜想起有一次在走道中,被布莱强吻的情形,她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而那个人绝不是布莱·高文。
杰斯心中有无数疑团,和他同年,自小一起长大的布莱真的做出那种事?他实在难以相信,但事实似乎对他不利,他不能妄下断言,有所不公;他不愿错判这件事,弄得刀光剑影。
杰斯做了决定,“我们需要一个公平的审判,聚集更多证人来做一番裁决。”
“是吗?”道格的脸因气愤涨得通红,“我不认为我们会得到公平的审判。”
“事实上,那是一种公开而公正的解决方式,道格老爷,”杰斯说道,“没有足够的目击者会造成不平的判断。”
“我只需要一个目击者。”道格吼道。
“我需要更多。”杰斯吼回去。
“那我们等艾尔醒来问他。”席娜在他父亲又说任何气话前,急喊道。
“做什么,女儿?”道格问道,“麦克族长还会找到更多的借口来替他的人脱罪。”
“我恳求你──”
“不,”道格不让她说完,“但是不要怕我会毁掉这一天的友谊,我们现在就走,免得让他们找到更多毛病,妳跟我一起走。”
“她不会走,道格。”杰斯的声音温柔却肯定。
“她已经嫁给你了,杰斯。”道格回道,“套一句你的话,她现在可以自由离开了。”
“她可以──当我同意的时候,至于现在,她要留下来。”
席娜全身僵直的看着两个对峙的男人──她的父亲和她的丈夫,在她婚后的几个小时后又成了敌人,她知道她父亲正在考虑是否放弃自己的主见,放弃主见?一个佛根人?是的,在一群需要保护的族人面前,道格·佛根的确让步了。
他不再说一句话,带走了他所有的族人,没有看席娜一眼,就连尼尔,也是擦身而过,根本不理她,艾尔被抬出去了,他依然昏迷。
席娜走向前,他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留下一句话,她想去追上尼尔,但杰斯的手放在她肩上,把她拉近他。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家人离去,心给掏得一片空白,她不晓得还能不能见到他们,她不知道──
她眼中的泪水因察觉到肩上的手而收了回来,她绝不在敌人面前暴露弱点。
“席娜。”
杰斯的声音很柔和,她想起了他昨晚的温柔,他难道不知道事情已经改变了?他不知道一切的友好都已毁了吗?
她甩开他的手,远离他老远,她的眼睛因强忍的泪水而晶莹透澈。
“别再碰我,杰斯──永远。”她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
“席娜──”
“不。”她大叫,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她跑上楼,躲过那双伸向她的手。
杰斯想追上她,让她在他身旁,可是他怕自己会有的激烈反应会弄得更糟,所以他没有动,他看着她消失在他刺辣的眼前。
杰斯回房的时候,席娜在靠火的椅边睡着了,她两手交握胸前,两腿缩在椅子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椅背后,她是刚好在椅上睡着?还是故意不上床睡?
杰斯加了几块柴在火里,他看见席娜平静安详的脸庞上有两行长长的泪痕,他的心抽动着,她就这么哭着入睡?
他脱下他黑色的长袍,放在地上,细滑的布料由他手间滑过,他们的大喜之日!那么亲密分享的一个夜晚,对她难道不具任何意义?
他不想吵醒她,再听一堆抱怨的话,他今天已经听够了各种不同方式说出来的话语,柯林骂他是十个傻子加起来那么笨拙,而琳蒂姑妈痛责他又发起仇意及战争,但他们两人都强调他是铸成大错了。
更别说那个可恶的布莱·高文,他一头热的继续庆祝他的结婚大喜,杰斯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得开始诅咒这个该死的家伙,搞得他和席娜形同陌路人。
席娜醒来看见杰斯坐在她旁边的地上,她的长发给他拿在手中把玩着;她一把扯回来。
杰斯回头看她,火光把他眼珠子映成金黄色,他站起来,伸出手臂,但她根本不去碰他,丝毫不改她的坐姿。
“来床上睡,席娜,今天也够累了,妳我都该睡个好觉,”她还是没动,所以他又说,“如果那是妳担心的事,我保证不打扰妳。”
她的眼睛慢慢转向他,当他看见其中的冷漠时,他心中布满千头万绪。
“我在等你,好告诉你我不跟你待在一个房里。”她说道。
“妳要待在这里。”杰斯坚决道。
她瞪着他,“我要以前住的那个房间,杰斯。”
“不,妳不能像我妈那样,席娜。”他警告她,“我说过妳我之间没有锁着的门。”
“那么!你睡在地板上。”
“我睡床上。”
“那么,我──”
“妳不要再说废话,”他怒吼,“我说了不打扰妳,就会算数。”她一副又要吼回来的样子,他赶紧加道,“去睡觉,席娜。”他开始脱衣服。
席娜转头望着火堆,他让她想起可以拒绝他的借口,如果他不能在布莱·高文的事件上给她合意的答复,她就可以提出她的要求。
杰斯下了决心,不提布莱的事,她没有权力诘问他,她不过是个妻子──动人心魄的妻子,笨想法,可恶的席娜。
他躺在床上但睡不着。
“我不会姑息它的,席娜。”
“什么?”她回头问他。
他坐起来,“我们之间的僵持气氛;这房里不能有这种事。”
“这个房间就适合那种气氛,”她叱责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的新观感?”
“告诉我,我宁可有事现在摆平。”他用手支撑身体的重量。
“你是懦夫。”她喊道,“你为了保护自己而做不实的评断,你怕别人说你偏袒自己的妻子,所以你就不敢做决定,故意扯一堆借口。”
“我没有做错,偏袒和这事扯不到一块,席娜。”
“对我,你没有,对布莱·高文你可不小气,你完全袒护他。”
“妳宁可发生更大的争斗?”他问,“事实摆在眼前,席娜,我的人不会认为布莱有罪,他们信任他,就算有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一百个佛根人出来作证,也没有用,太多年的仇恨造成的情势──他们只会相信布莱。”
“胡说,”她辩道,“如果你等到艾尔醒了再问他,一定会发觉他跟那个出来作证的人,说法一样,那还不够作证据吗?你应该等的,杰斯。”
“已经做了,我现在也收不回来了。”
“你可以,”她说道,“但是你不在乎。”
“哦!席娜,没有事能改变我的决定,妳看不出来,所有的询问,只会形成一场血战?”
“我只看见我父亲走时的眼光,他永远不会原谅你对他做的。”
“我替他们免去了一场打斗!”他严厉答道,“这样也错了吗?”
“所以佛根人『以后』就能有公平的待遇啰?那是你想告诉我的吗,杰斯?”
“席娜,凡事都要花时间的,战争在我娶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终止了,需要时间才能让人们把老旧的仇恨忘却,我会拜访妳父亲,再跟他谈清楚,但还是要给彼此一段喘息平静的时间。”
“布莱·高文呢?”她不放心,“他也利用时间把自己的罪状掩藏掉?”
他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我没说我同意妳认为他有罪的论点。”
“但他的确有罪。”
“就算他有,我也会以我的方式来惩罚他。”杰斯确切地答道。
“你会吗?或许你会把它忘记?”
杰斯叹息道,“妳必须了解布莱,席娜,他妹妹春天的时候被杀,就是在妳父亲毁约后的初次攻击时,布莱曾经很──”
“什么?”她抢着说道,“我们没有毁约,毁约的是你。”
“噢!席娜!别再说谎了。”
杰斯看着她脸上神色的变换,由受伤转为愤怒,然后保持着气嘟嘟的样子,她那副无辜而坚决的表情下还藏了什么?她对她的父亲果真那么无知?
她亮蓝的眼眸里是一片危险的攻击态度,她才张开嘴,杰斯已经阻止了她。
“够了,席娜,已经够了。”杰斯高声警告道。
“够了?是啊!我受够你了!”她嘶声叫着。
他跳下床,想抓住她,她很快的甩开他的手;他们就这么拉拉扯扯了半天,杰斯终于抬起手,而她却立刻不再挣扎的等着那张厚实的手掌劈下来。
那只手高抬着,好一会儿,又垂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动手?”她诘问道,她的声音有如一记鞭打,“我现在不怕你了,杰斯,你再怎么做都不及已经做的还让我痛心。”
“我不能打妳。”
“为什么不?”
他的下巴牵动着,似乎有不胜负荷的压力,“因为,我想它伤害我的程度比伤妳还高。”他实在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搞的?”
她不知道,她的喉咙好象紧缩着,几乎不能呼吸,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的唇压下来,重新带给她力量和解脱,她终于明白了。
他的吻刚开始转剧,就听到一个敲门声,他抬起头一时没弄清是什么声音,然后才回答。
“进来。”
严厉的邀请声,使敲门的人有些踌躇不前。
席娜翻身倒在床上,眩惑不定,她的怒气一碰到杰斯的唇就不见了,好象从没生过气似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想打扰你们,可是事情很紧急。”柯林对杰斯说。
“有人袭击,杰斯,强尼和杰克都受了伤,而且看起来强尼的希望不大了。”
杰斯的脸像石像般冻住了,“还留了多少活口?”
“一个也没有,全被毁了,房子和田地也都烧毁。”
席娜的心跳在看见杰斯的眼光时终止了,她知道他的猜测。
“不,”她一跃下床站在他面前,“不是他做的,杰斯。”
“他已经做了,”杰斯说,“这次和春天那次一样──不是一般的攻击;而是一次大屠杀,一种蓄意的破坏,而我竟让它再度发生,我不相信有人敢厚颜的在这种日子里发动攻击,所以没有多做防备,看来,人是很难预料的。”
“你错了,杰斯!”
他转向柯林,“他们有多少人?”
“杰克发誓至少看见了六个人。”
“他全看见了?”
“看得够清楚了。”
“那你告诉我妻子,他们的衣服颜色。”
她的眼光和柯林相遇,“我很抱歉,席娜,但他们穿的的确是你们的衣服,我也希望有不同的答复。”
她看着他们,柯林神色慌张,杰斯深藏不露。
“你们的人弄错了,而你们两个都没有理解力。”她气极败坏的说。
“去准备我的马。”杰斯命令道。
“你不能去,杰斯,你不能再去打击我的族人。”她向他吼叫。
“不要妄自猜测我的意图。”他粗暴地说完,转身穿衣。
“我猜妳觉得妳父亲是无罪的?”他在一阵沉默后问她。
“我没有那么说,但如果易地而处,你会发现其中有太多可疑性。”她提醒他,“你知道我父亲想要和平,他愿付出任何代价,让族人平安度日。”
“妳忘了他给妳妹妹找的亲事了,她们在妳结婚后很快的都会结婚,你父亲也许觉得已经有够多的联盟可以支持他继续对我的攻击。”
“那他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你?”
“我强迫他的。”
“是吗?”她问道,“你再想想看,杰斯,如果他认为力量强大得足以攻击你,他在那时候就可以做了,又何必费事来说服我,天!我真希望我反抗了他。”
“我也开始希望了。”杰斯在下一场风暴开始前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席娜醒来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坐起来想让自己振作一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虚脱无力,她的眼睛涩得睁不开,因为她昨晚又是哭着睡着的。
哭泣是种怯弱的行为,它于事无补,而且也不能使她好过些。
她到窗边观望天色,厚重的乌云使天气显得灰沉沉的,早上了,杰斯却没有回来,但那阵幻想并没有消失,她脑里不断浮现一连串叫喊、厮杀的情景,那是父亲和尼尔的哀号。
她曾把耳朵蒙住,钻到被子里来停止她内心的恐慌,但都是白费精力,她还是要等到杰斯回来,等着他满手血腥的回来,她却仍要面对他,要知道他对她的家人做了什么。
她冲动的想逃出去寻找真相,却看见一个侍女正伸手想敲门。
“我给妳带东西来,夫人,”她解释道,“我想妳也许想换件衣服,底下有客人。”
“客人?”
“是啊!他们一早就来了。”她把蓝色的衣服放在床上,“妳才醒吗?夫人?已经很晚了呢!”
“多晚了?”
“快中午了,我们开始担心妳也许不舒服或什么的。”她为她取来发梳。
“妳要不要穿那件蓝色的长裙?那是专为搭配妳眼睛的颜色做的。”
席娜看了一下,“我穿绿色的。”那是她自己的。
“依妳所愿,夫人。”她替她梳头。
“妳说说看有那些客人。”
“唐瑟老爷和桃丽小姐还有一大堆随从之类的。”
“桃丽?”
“杰斯老爷的小妹,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姐,她等不及的想见到好久没见的杰斯老爷,就一大早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