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国中就失去初吻了,哪像你那么纯情呀……」
言谈问,他们已经走出校门,不远处就是火车站前的小吃街,叶国维不理黄耀平,由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去。
「我猜一定有,你真走运,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到她,更不用说是和她接吻了。啧啧啧,你还真行耶,叶国维,你这就是俗话说的,惦惦吃三碗公……」
「他妈的,黄耀平,你现在马上离我三尺远!」叶国维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作势要出拳揍人。
「我是为你感到高兴耶,恭喜你终于正式脱离红头魔咒。啊!」黄耀平突然惊呼一声,「见鬼了,说人人到。」
叶国维顺着他的目光往对街望去,只见一辆白色汽车旁边站着一个红头身影,那不是蓝彦吗?
许久不见,她的红发似乎削得更短了,此刻,她靠在车门上,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衬衫、外加一件洗到发白的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消瘦而修长。但最教他吃惊的是她接下去的动作,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由于他站得太远,一时间看不清那是什么,直到她抽出一根细白的东西,将它点燃,然后徐徐地吐出一口长烟,他才终于知道,她抽的是烟。看她点烟的样子如此老练的,叶国维心里顿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段时间内她竟学会了抽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他而言,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他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对街望着蓝彦,忽然,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走到驾驶座旁,对蓝彦比了一个手势,她深吸一口烟后,瘦着把烟头一丢,用脚踩熄,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旁的位子,车子跟着启动,然后伴随着改装车隆隆的引擎声,扬长而去。
叶国维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呆立了几秒,这才迈开步伐往小吃街走去,黄耀平像了解他的心事一样,收起戏谑的态度,静静跟在他身边。
当天晚上自习完回到家,叶国维洗完澡后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傍晚的那幅景象,蓝彦冷冷的脸抽着烟的模样,太让他震惊了;还有那个戴着棒球帽的陌生男子,他和蓝彦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开着车要去哪里?他一颗心实在静不下来,只好从床上坐起,捞了床头的闹钟一看,十一点多了,蓝彦却还没回来,他走出房门,确定他爸妈都睡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铁门,走到四楼的楼梯口。他想,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等到她,然后向她问个清楚。
意外地,蓝彦今天回来得很早,他坐在阶梯上才等没多久,就听到楼梯间一阵脚步声传来,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在楼梯口朦胧的壁灯下,他和她四目相望。
「你在这里干嘛?」蓝彦的声音充满倦意。
叶国维看着她,她的红发散乱,额头上还贴了一块OK绷。
「妳的额头怎么了?」他问。
「没事。」蓝彦说着,闪过他身边就要回她家去。
叶国维伸手拉住她,蓝彦被他一扯,回过头看他。
「我有话要问妳。」
「我现在很累,明天我休假,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蓝彦说完,挣开叶国维的手,转进右侧回廊;叶国维也没有坚持,转身上楼回到他家,但迎接他的却是一个不成眠的夜。
隔天他趁他妈妈去买菜的空档,到楼下按了蓝彦家的门铃,蓝彦睡眼惺忪的来开门,他跟在她身后,一眼看尽她单薄的肩膀。
「妳现在多高?」叶国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不知道,很久没量了,干嘛?」蓝彦说着,将身体钻进沙发的一角,靠着扶手继续打盹。
「没什么,随便问问。」他坐上沙发,忆起从前他比她矮,现在却高她快一个头了,他们之间类似的变化何其之多,教人不免感慨。
人才刚坐定,叶国维便瞥见桌上摆着一个塑胶打火机和一包烟--黑底金宇包装,上面写着Davidoff。
「妳怎么学会抽烟了?」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蓝彦撑着睡意,勉强答道。
「不止。我昨天在火车站前看到妳了,载妳的那个男孩子是谁?」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妳是怎么认识的?」
「工作认识的。」蓝彦索性蜷起身子抱着,「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好奇?」
「我怕妳交到坏朋友。」
「你想太多了。」
「要不然妳怎么学会抽烟的?」
「这没什么,很自然就会了。』
听到蓝彦的回答,叶国维看着她,很多话他不知从何问起。他想起从前她的生活总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连她会在礼拜一习惯性晚起床的陋习,他都知道,然后他会跑去按她家的门铃,提醒她上学的时间到了;不像现在,她的一切,他根本毫无所知。
「蓝彦,妳能不能告诉我,妳究竟在忙什么?我怎么觉得妳总是出没不定,平常几乎很难碰上妳。」
「没什么啊,除了上班就是上学,不然呢?」她整个人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眼皮几乎要合上了。
「妳的黑眼圈很重,是不是每天都没睡好?」叶国维又问。
「我本来要继续睡的,谁叫你七早八早来按我的门铃。」蓝彦有气无力的说。
「妳不会早点回家吗?」
「我知道了。叶国维,你怎么一早跑来训人?」
「我是为妳着想。」
「嗯。」蓝彦迷迷糊糊的回答。
叶国维也不再说话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蓝彦看,看着她的同时,很多情绪全涌上了心头。
这个人,他究竟还能把她当多久的邻居?多久的朋友?
思绪翻腾间,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紧缩,好像非得找些什么话来说才行。
「蓝彦,妳知道吗?上个礼拜我去转角那家早餐店买早餐,就是我以前等妳的地方,结果老板竟然跟我问起妳,她说为什么最近都没看到妳。」叶国维闲扯一通。
胸口似乎没那么紧了。
「还有,我应该还没跟妳说吧?我选填自然组,重新分班后,竟然又和黄耀平在同一班!还有,我第一次月考,物理考不及格,被我妈逼去补习,她希望我明年考第三类组,最好将来能当医生,当医生好像也不错就是了。妳呢?妳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赛车手。」蓝彦的声音传来。
叶国维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赛车手?这是妳一直以来的梦想?」他问,心里感到好奇,以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个「非常独特」的志向。
蓝彦没有睁开眼,但声音却透露出她的坚定,「我小时候没有梦想,但现在有了。」
然而,叶国维怎么也想不到,当时无心拿来问蓝彦的一个问题,会在日后得到实践,并让他们走上了一条完全无法预测的道路。
几天之后,暑假开始。这个假期里,叶国维跟其他学生一样,开始忙着准备一年后的大学联考。开学后的第一次模拟考,他拿到了不错的成绩,他妈妈很高兴,好像笃定自己的儿子一定能考上医学院;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内心里,除了联考,还有其它的事在困扰着他。
一个周末,他照例去学校读书自习,中午一到,教室里其他几个同学全都出去吃午餐,只剩他和黄耀平还在和书本奋战。
突然,黄耀平合上课本,走到他的座位旁。「喂,我听沈翊欣说你和杨启妮分手了,是不是真的?」
叶国维没回话,继续看他的化学参考书。
「到底为什么?人家条件那么好,对你又不错。」
「联考到了,我和她都想专心读书,所以觉得分开比较好。」叶国维头也不抬的说。
「是这样吗?跟蓝彦没关系?」
毫无意外的,叶国维停下了手边的复习,走到讲台坐下。
「跟她无关。」回答的声音低且重。
「你想骗谁啊!我从以前就看出来了,是你自己嘴硬不承认,但我这次跟你说真的,叶国维,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黄耀平收起平常的嘻皮笑脸,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和他说话。
「哪里不一样?」叶国维神情复杂,伸长双腿,手插入制裤的口袋中。
「这还用我讲吗?如果一样,那次在火车站前看到她,你就不会这么惊讶了。我们的生活从小到大都在这个框框里,你要如果硬和框框外的人在一起,难免辛苦,你干嘛自找苦吃,那种人你抓不住的。」
叶国维的脸色微微改变,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黄耀平的话,于是他起身,拍了拍裤子,「我们出去吃饭吧。」他想结束这个话题。
黄耀平离开座位时,又补了一句,「还有,目前联考考好才是最重要的,你最好不要想那么多,要想也等到考完后再说。」
叶国维听了没说话,黄耀平跟在他身边,和他并肩走出教室。
那次在火车站前看见蓝彦,他终于走出长久以来的迷雾,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意。毫无疑问的,他是喜欢蓝彦的,也想和她在一起,而他迟迟不敢跨出那条线,不过是害怕贸然改变他们的关系,只会将她推离他更远,毕竟,他怀疑像蓝彦这样的人,会去期待爱情这种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能开口向她要什么?
但,倘若潘朵拉不去打开那个盒子,又如何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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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结束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叶国维的高中生涯便正式画上句点,迎接他们的是大学联考的战场。叶国维每天喝着他妈妈帮他准备的鸡汤,床头和书桌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他妈妈从庙里帮他求来的符。随着联考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他的压力也跟着愈来愈大。联考前一个礼拜,他在众多烦杂的书堆中,突然兴起一个念头,于是想也不想便冲到楼下,按了蓝彦家的门铃,然后一切就像安排好似的,蓝彦刚好在家,他便鼓起勇气,向蓝彦提出一个要求。
「蓝彦,如果我考上大学,」叶国维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说:「妳能不能……和我交往?」他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
天知道他花了不到十秒就从他家来到蓝彦这,然而实际上,他却是花了比这足足多上好几倍的时间,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现在他是本着一股冲动,冒险敲了命运的大门。
蓝彦停下手边正在玩的积木,抬起头看着他,他被她瞧得有些尴尬,用手推了推镜框,又赶紧低下头,藉以回避她注视的目光。
等待的时间彷佛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背都开始发汗了。
「叶国维,」蓝彦的声音终于响起。
叶国维心跳彷佛漏了一拍,他抬起头,一颗心几乎梗在喉咙里。
「你抽一根积木,如果没倒,我就答应你,我们交往。」
叶国维看着她,语气疑惑的说:「妳是说真的?」他想也没想过,最后会是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他们之间要不要交往。
「嗯。」蓝彦的态度不像在开玩笑。
叶国维只得迈开脚步,走到桌子前蹲下,桌上的积木已经被她堆得很高,彷佛只要一个轻轻地吐气都能教它登时散倒。他看看蓝彦,她盘着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看不出她眼里真正的意思。他心跳愈来愈快,仔细的看了看后,终于作出决定,小心翼翼地伸手取出最左侧的积木,积木体跟着摇得有些厉害,他一手随侍在旁,就怕它随时倒下,紧张地憋着一口气,连喘都不敢喘。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积木的晃动慢慢减小,他轻轻把抽出的积木放到最上面,两眼直直盯着,心脏怦怦地跳着。
四秒,五秒,六秒又过去了--积、木、没、倒!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蓝彦,历经刚刚那场战役,最后得到的奖品就是她深深的一个笑。他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天的笑容,他将它留在那个永恒的乍后时光,成为他心灵深处最美好的记忆。
第五章
大考成绩揭晓,叶国维如愿地以高分考取医学系,但他不愿北上就学,因为那意味着要和蓝彦分离,于是在闹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革命后,他最终选填了南部的医学院,虽然离家一段距离,但相较之下,和蓝彦见面仍是方便了许多。至于说他和蓝彦,他们当然在一起了,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医学院的课业繁重,而蓝彦也要上班、上学,但每到周末,他们照例会小聚一下。说来真叫人不敢相信,他那时甚至连蓝彦的手也没牵过,虽然名义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转变了,但实质上,他选择让时机去决定何时该真正跨过那条界线。
一个周末的晚上,趁着蓝彦没上班,他刚好也领了家教的钱,于是两人便到海边去吃海鲜,他们叫了满满的一桌菜,边吃边聊着。
「今天我领到家教的钱了。」叶国维说着,一边拨开一只螃蟹,里面有满满的蟹黄。
「有蟹黄的,给妳。」他递给蓝彦,又继续说道:「我是想说妳干脆不要做那份工作了,反正现在我有工作了,妳就专心把最后一年的学业弄好,顺便也好好想想将来的计画。」
其实这个话题他之前就跟蓝彦讨论过了,只是蓝彦当时一口回绝了这项提议。
「不用了,叶国维,我要花的钱我自己赚,你赚的你自己留着。」
「蓝彦,妳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这是我的习惯。」
「妳从没想过要改变这个想法吗?我们现在在谈恋爱,妳不觉得应该稍作调整,否则那和一个人时有何不同?」
「我本来就觉得没什么不同,我们还是两个人。」
当时他全然无法反驳蓝彦的话,因为她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两个人。现下他旧事重提,是希望她能重新考虑。
但这次蓝彦依旧回绝得很快,「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
「我知道,但妳真的不重新考虑吗?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妳不计画一下毕业后要做的事或什么的?」叶国维看着蓝彦说。
「我没想那么远,反正毕业后就去工作。」她回答得很随意,跟着用一枝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叶国维,开瓶酒好不好?」
「不行,喝酒伤身,喝汤不是比较好吗?蓝彦,妳怎么老学一些伤害自己身体的东西。」叶国维皱着眉头说。
蓝彦听了笑了出来,「喝一点有什么关系?当庆祝你领第一份薪水。」
「我说不行就不行,等一下还要骑车回去。」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坐车回去就好了,不要这么扫兴嘛!」蓝彦又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