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想……」
「住房!」祁风回答,语气不耐,摆明对方问的是句废话,到客栈不住房能做啥?
「几间?」掌柜畏缩再问。
「一间!」
「两间!」
同时开口回答却是两个答案,掌柜再度无措了。
祁风将脸转向傲澐凌,「妳疯啦!咱们这个样怎么住两间房?」
「我不管!」
傲澐凌声音平板,即使容貌邋遢,却依旧想要维持古墓少主当有的风范。
「孤男寡女,怎可共住一室。」
祁风哼气,「妳当我是瞎子还是道士?会去看上一个鬼丫头?」
「我不是鬼。」傲澐凌伸手拨开脸上的乱发,露出了一双让掌柜看直了眼的漂亮却冰冷的大眼,嘴里说不是鬼,但那冰冷的寒芒,老实说,还真有几分鬼样。
「没差啦!」祁风不耐烦地挥手,「妳明明知道我们现在的困境,最多只能间隔三步距离,两间房怎么睡?」
「中间一座墙,刚好三步。」
「然后妳半夜一个转身我就得去撞墙?」
「要转身我会先敲墙。」
「那我还得时时醒着等妳敲墙?」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谁管妳要不要了?这是对咱们两个都好的决定,掌柜的!」
祁风不耐烦的转回那听傻了的掌柜,「立刻去收拾一间有双床的上房,再备两个热水浴桶,我们都要洗澡。」话说完,他在柜台上扔了锭足以让掌柜心跳停住的金元宝。
一对男女大剌剌地喊着要同房,还……还大嚷着要同房洗澡?!
原是闹烘烘的客栈登时全都安静了下来,还有人吓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一颗卤蛋滚了出来。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订房吗?」
祁风先扭头骂了一厅子的人后火气仍未有丝毫稍减,视线转回掌柜,啪地一声,大掌用力拍了下柜台。
「你是不是怕我的元宝是假的,不想做我生意,否则干嘛不出声?」
掌柜拚命吞口水,两手捉紧着沉甸甸的金元宝,手还微颤着,「小六子!快带这两位贵客上天字号房,记得另加张床。」
「谁说要加床了?谁说要洗澡了?」
傲澐凌咬牙切齿,声似恶鬼,眸似罗剎。
「我说了两间房就是两间房……」
再凶再恶也无济于事了,祁风率先举步跟在店小二身后拾级上楼。
于是乎,奇迹就在众人面前发生了。
那明明是嗓音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般的女子,上身抗拒下身走动,似是无法自主一般,随紧着男子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被牵引向前走。
「我说过了……」维持了十多年的冰漠终于被彻底击碎,傲澐凌恨恼嘶吼道:「我不要和你一起洗澡!」
「只是同个房间洗又不是『一起』洗澡……」
祁风先回头纠正她的说法,再扭回头去吩咐店小二。
「待会儿记得再送座屏风过来,玉石做的,愈厚愈好,隔在两个浴桶中间。还有,鬼丫头,妳放心吧,就凭妳那个样,还刺激不了我偷看的欲望。」他虽擅偷,但好歹还是个有原则的偷儿。
「我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我不要洗!」
「拜托!如果妳不洗个澡,妳那身臭水味,晚上叫我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是你家的事情,我说了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谁管妳要不要了!这是对咱们两个都好的决定。」
废话不多说,祁风加快脚步,转眼间便将傲澐凌给「带」出了众人视线范围。
好戏虽被迫结束,但众人看傻眼的反应仍是半天收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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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身干爽的傲澐凌躺在床上,怒瞪着床顶,怎么也睡不着,深觉这一切真是荒谬到了极点。
今晚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而这会儿,没错,捱着她床的另一张床上是睡了个男人,却不是她自个儿择定的夫婿,而是个今天才刚认识,且让人厌恶到了极点的陌生、自大、专制男。
这一切的乱局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岔的呢?
她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在稍早之前,她被迫和这个恶男隔了座屏风洗澡,虽说是各洗各的,但有哗啦啦泼水声、抹皂声、热气蒸腾,再加上对方边洗澡边哼小曲的荒腔走板,逼得她快要疯掉。
「你很吵耶!」
她终于忍不住了。
「不会呀!」洗个热水澡似乎让那叫「飙风怪盗」的家伙心情好转,有些淡忘了他的爱马。「我觉得唱得还挺好的。」
挺好才有鬼!
傲澐凌在心里回应却懒得再作声了,自知无法从这家伙嘴上讨得半点便宜。
在各自洗毕后,他们换上了先前祁风拿银子让店小二去买回的簇新衣裳。
「我不穿!」傲澐凌在屏风后冰冷着嗓,「这套衣裳不是白色的。」
「随便妳!」祁风漫不经心地掏掏耳,拭净方才洗澡时不慎进了耳的水渍。「反正这房里只有我们俩,妳可穿可不穿的,也许,这真的会是个对咱们两个都好的决定。」
就这么一句话让她不得不套上一身粉嫩,移开了屏风后,她看见他眸里毫不遮掩的欣赏,以及那由他眸子所映照出的,她的全身不自在。
这也是她会那么讨厌他的主要原因了。
和他在一起时,她的诸多惯性都被迫打乱,而在惯性遭到混乱之后,她那坚固了十多年的自信及安全感,竟也暗暗起了动摇。
她很想以冰颜及佯装不在意待他,却很难办到。
他常常三言两语,就激恼得她险些要失控,她之前很少生气的,可现在面对着他,她压根就维持不了一炷香时辰的平静,更恨的是,她连逃离他的自由都没有。
「鬼丫头,其实妳早该换个颜色了,妳的人生已经够黑白兼凄惨,之前妳那未来相公不曾这么告诉过妳吗?」
「首先!」她暗暗咬牙,冷声开口,「我不是鬼丫头,其次,我的人生一点也不黑白凄惨,最后,我的未来相公非常满意我的穿著。」
「是吗?」祁风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么第一,他很有可能是个瞎子,否则第二,他就是个分辨不了颜色的色盲,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边说边故意往外抛去视线。
「他如果是真的在意着妳的,那么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找来呢?我猜想,妳该不会是强逼着人家点头,入赘古墓的吧?」
就这么一句话堵得傲澐凌决定闭眼抿嘴兼合心了,否则迟早她会被他激到吐血而亡。
在后来的用膳及就寝时,她都办到了,她木着张脸看着祁风吩咐店小二,床怎么摆,东西怎么搁放,没再出过半点声。
等到床备妥,她迫不及待地上了床,用被子蒙住头,听见了他吹熄烛火的声音,没多久她将头探出被子,屋里果然已经暗下,她等着他的微鼾,却始终没能等着,也不知道是他武功太好,声息被捺住,还是因为他也和她一样,睡不着。
她先翻了东,再悄悄翻了西,然后索性换过头睡,却依旧睡不着。
认床是其一,思绪太乱也还能算是小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呃,就快要忍不住了……
「妳的床有跳蚤?」
他果然还没睡着,黑暗里,他的嗓音响起。
傲澐凌咬牙,原已对自己赌咒发誓过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但……噢!她真的忍不住了。
「不是,我……嗯……我想……我要……我就快要不行了……」幸好屋里黑,她的脸就算红到烂掉了他也不会看到。
「妳要?妳想?妳不行了?」
祁风故意慌着嗓音,明明知道她的索求及碍难开口,却没打算放过修理她的机会。
「妳不会是看上了我吧?咱们不过是『同』洗了一回澡,妳就忘了妳的未婚夫了吗?今晚虽是妳的洞房花烛夜,却是不干我事的,妳不要强逼我,更不要胁迫我,别因为我无法甩脱妳,就对我起了觊觎之心,呜呜……我有我的原则的……妳不要逼我……求求妳……求求妳……」
「你在胡说什么!」
傲澐凌咬牙坐起身,懒得再去和他沟通,索性自个儿跳下床开步往外走,受吸力牵引,祁风亦被拉出了房。
不知方向的傲澐凌像只无头苍蝇般,几次跑错了房,惹来一声声的尖叫兼咒骂,好半晌后,她感觉出身子被迫转向,改换成是他在带着她了。
「你在干什么?」
她气急败坏,脸儿红通通,冷汗直流,双手捧腹,双腿夹紧,神情很是狼狈。
「帮妳带路。」他淡淡回答。
「你又知道我想上哪儿了?」
祁风带她到后院,在点着油灯的两间小木屋前站定,朝着月亮打了个呵欠,然后用手比了比。
「茅房,不是吗?」
没时间回骂更没时间感谢,傲澐凌忙不迭地冲进其中一间茅房,跟着听见了他的声音。
「慢一点!慢一点!茅房又不会不见,三步,三步,记住只有三步,别害我撞上门板了。」
她轻松了之后换成是他了。
她乖乖地在茅房前等候,翘首览月,方才在床上的「这一切真是荒谬」的感觉不禁更加强烈。
夜色凉如水,月如钩,风如娑,她在一间茅房之前,陪一个讨厌的男人……上茅房。
等他也轻松了之后,两人洗净手,并行走在月下,没来由地,傲澐凌突然觉得全身舒畅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肠子里的废物终于清空,也许是因为,她终于习惯了和个男人如此的「如影随形」了吧。
就在她觉得天地万物一切都很美好的时候,却听见了他那似是强抑着笑的声音。
「下回少吃点青椒,我怕那种味道。」
她的脸庞像是火烧山似地燃灼了起来,她不敢望向他,一眼也不敢。
可恶!
他就不能君子点,假装一切不曾发生,什么都别再提了吗?
她咬咬牙,又是窘迫难当又是懊恼羞惭,却是全然的无计可施,想不出该如何回攻过去,更无法佯若无事、嘻皮笑脸地回他一句:不会呀!青椒很营养,正好可以搭衬你吃下肚的番茄,成了红绿双鲜配。
她说不出,她真的说不出这种无聊恶心的话,所以她只能恨恨地咬紧着牙了。
第五章
他们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去了解对方,并被迫接受了这种「三步不离」的窘况,熟悉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去救出赤霄了。
以宝换马是傲澐凌的建议,祁风却立刻否决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明明是你先拿了人家的宝的。」
「哎呀呀!妳不懂的哪!」祁风挥挥手,「他们那个哪能叫宝?什么三代宝刀?什么百年前『刀神』独孤必拜的贴身至宝?整天被供奉在『阔刀盟』的大厅上,初一、十五还得献花上果,有事没事还得掷茭问结果,听得人心痒难
耐,才会盗来试一试,娘的!才劈了半斤柴它就刀刃开花。」
她瞇紧眸,「你拿人家的宝刀去劈柴?」
「那当然!总得要试试这玩意是不是名副其实,值不值得费神收藏吧?」
他说得理直气壮,继之不屑叹息。
「我告诉妳,这个世上虚有其表的东西太多,欺世盗名,草鞋也能成宝,说起我的工作呀,那可真是神圣得不得了,我就是专门在为世人鉴定这些口耳相传的宝物究竟是不是真宝,以免人人对着根烂柴喊神仙。」
「好伟大!」她双臂环胸冷冷讥讽,「如果经由你的实验证明,那真的是个宝物,你又会怎么做呢?」
「那当然就是要好好的收藏啰。」
「由谁收藏?」
「由我。」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凭什么?」她觉得可笑。
「凭我对于宝物的知识比他们丰富,宝物跟了我,会是千年的岁月,可若是沦入了不懂得惜宝的俗人手上,只是戕害了它们的寿命罢了。」
「很好!那现在你把人家的宝刀给劈花了,要用什么去换回你的爱马?」
祁风没说话只是笑,笑得自信十足,「别担心,我自然会有我的办法。」
她真是后悔问了这一句,他被人喊做「飙风怪盗」,那么除了用偷用盗,还能指望他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和他一起,她的惯性果然再度面临挑战,她做了件生平最痛恨的事--当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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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刀盟
午夜时分,两条黑影贴墙潜入。
傲澐凌暗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动作能跟得上前头那迅捷得不象话的影子,以免遭其讪笑。
出门之前,祁风原是建议拿条黑带将两人绑住,以免她落后太远。
「不需要!」她只是冷冷回道,「我跟得上。」
话既是由她说的,那么她自然就要办到,再难也要办到!
他的本事果然够强,令她叹为观止,若非她用眼睛死盯着,说不定连她都会忽略了他那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幽渺若鬼的黑影子,有时若真的追不上就干脆别出力,由着两人体内的相吸牵住她,不过这种方法,会让她很是狼狈。
「阔刀盟」为了戒备「飙风怪盗」的出现,里里外外排了几圈的巡护网,但滴水终能穿墙,再密的防备仍旧免不了一隙的疏失,而只要能有一隙,就挡不住「飙风怪盗」了,翻墙、翻墙再翻墙,祁风领着傲澐凌潜入了「阔刀盟」内部。
他们先去了畜厩房,还险些误触警铃,却没能见着赤霄,他暗暗思付半晌,接着在秣槽里安置了个铁匣才带她离开。
然后他们又去了谷仓、柴房、刀室、物料房、下人房……一间一间探,一间一间失望,末了傲澐凌看见他气急败坏地跑进厨房,在确定没有见着任何与马类有关的残骨废肉之后,她听见他松了口气的呼吸。
「不过是匹马而已……」
话还没完她便被他拉起,原以为他又要她为自己的「失言」接受惩罚时,却听到他的警语。
「有人来了。」
不过一眨眼,她就被他拉进灶底,里头虽然未燃柴,但灰烬满布,她被迫吸进不少炭渣,还险些打了喷嚏,幸好让他及时捂上的掌给压没了声音,灶里虽黑,她还是看见了他那「吞下去」的凶恶瞳语。
吸气吸气再吸气,傲澐凌虽然忍住了喷嚏,却不小心落下了几滴眼泪。
祁风松开捂住她嘴的大掌,无意间觑见了她的眼泪,瞬间,竟莫名其妙被那水意带出了一阵心疼,没有多想,他皱眉伸手为她拭净。这几日里两人接触频繁她早应该习惯,此时却感觉到了他指尖传来的不寻常,她抬眸困惑的望去,见着了他的眼神和平日的不太一样。
少了讥诮与自大,闪着奇怪却温柔的焰芒,若有所思的焰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