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了,他现在应该是沾沾自喜又有一个女人成为他的收入来源才是呀……
烦躁的丢掉手中的啤酒罐,他点起一根烟,用力的吸吐着。白茫茫的烟雾缭绕,就像他的心,好像迷失在浓浓的白雾里,迟疑着、恍惚着。
忽然,红伶施施然走了进来,坐在他身边,跟着点起一根烟,淡淡地说:“董屏被客人买出场了,现在正在柜始登记。”
“什么?!”于庭凯霍地站起来。“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红伶奇怪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这是在替我赚钱呀。”
“你……”愤然丢掉手中的半截烟蒂,就要冲出去。
红伶急忙扯住他。
“你这是干什么?别忘了你答应我不再惹事的。”
“她出去会发生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说过要保住她的清白!”于庭凯气急败坏的说。
“那名客人我熟,每次带小姐出去只是吃吃宵夜,不会发生什么事的。”红伶道:“也就是这样我才放心让她出去,毕竟我也答应过她;进来告诉你只是要你不用接她下班了,自然有人送她回去。”
“不行!我信不过!我一定要去阻止!”于庭凯甩掉她的手,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 * *
大厅外,董屏挽着一名男子的手,正等着泊车小弟将车子开来。
男子很有风度的替她开启车门,自己也跨入驾驶座。
于庭凯在这时奔了出来,不由分说扯出男子,对方还没站稳,他就一拳朝他下颚挥去。
董屏连忙下车,护在男子身前,阻挡他又要挥落的拳头。
“你干什么?”董屏又气又急。
“你干嘛跟他出去?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不安好心吗?”于庭凯气急败坏的扯开嗓门,指着她的鼻子问。
“你……我看不安好心的是你!”董屏扶起倒在地上的男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男子抚着脸,一脸不明就里。
“怎么回事?他是谁?怎么随便打人?”
“他……他是疯子!”董屏咬着唇。“不要理他,我们走。”
“你敢走试试看!”于庭凯推开男子,拉住她的手腕。“你就那么贱,非要和男人搞你才高兴?”
“你胡说什么?!”董屏胀红脸,急怒的要挥掉他的手,却被他扯的更紧。“放开我!”
“你放开她,有话好说……”男子上前要扳开他的手英雄救美。
于庭凯抬起脚朝他肚子踢去,大喝:“你滚你的,再让我看到你,我砍死你!”
男子痛得弯下身,闷哼。
“你怎么……我钱已经花了,你……”
于庭凯又是一脚踹去。
“你再罗嗦我让你想走也走不了!”
男子连忙住嘴,二话不说急急上车,油门一踩,急驰而去。
“这样你满意了吧?”董屏甩开他的手,眼眶泛泪,咬牙切齿道:“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在这里赚钱?还是你嫌我在这里赚的钱少,非要逼我到应召站去做妓女你才满意?”
“随你怎么想,反正……反正我就是不让你和这些色胚出场。”
红伶急急忙忙跑出来,左右张望。
“陈董走了?”
董屏咬着唇,点点头。
“被他赶走了。”
红伶气得跺脚,指着他怒骂:“你到底在搞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得罪陈董对店里影响有多大?他是我这里最大的客户呀……”
“钱钱钱!你们满脑子想的就是钱!”于庭凯愤怒的挥倒一旁的盆栽,猛踢猛踹。
“你这是干什么?你带董屏来为的不也是钱?我可没亏待过你呀!”
于庭凯一怔,被她一句话堵的怒火攻心,仿佛痛恨自己似的,抬起一旁铝制的长型烟筒,发泄的用力惯在地上。
“对!我为的也是钱!他妈的——”
烟筒被他踹的扁扁的,里面的垃圾和白色小石子散了一地都是,他却像是疯了般,两眼发红,仿佛那个烟商是他仇人似的,用尽力气的踢踹着。
红伶被他失去理智的模样吓呆了,喃喃道:“于凯,你疯了是不是?”
于庭凯狂笑着。
“我疯了!我真他妈希望我疯了!”他扯住董屏双肩,用力摇晃着,大声道:“你要和客人出场干我屁事?被强了也是你自己命不好,收了几万块就把贞操赔进去算你活该!”
董屏被他摇出了眼泪,一串串的滴落在地面上。她总算弄懂了,凄厉的笑着。
“原来你不让我和他出去是因为钱收的太少?最好把我的‘贞操’当货物一样待价而沽,标高者得,好让你大赚一笔才值得是不是!”
于庭凯红着眼瞪着她半晌,才用力推开她。“你搞清楚就好!不要随随便便冒险,你可不只能够赚这些钱!”
董屏咬着唇,恨极的瞪着他,整颗心纠结在一起。
“你这个垃圾……”
一句话刺得他千疮百孔,于庭凯握紧双拳,血红的眼紧紧望着她。
红伶以为他要打人了,胆战心惊的碰碰他的手。
“你……”
“滚开!”于庭凯用力一挥。
红伶吓退两步,张口结舌道:“阿……阿凯,你……”
一旁的保镖围上前,剑弩拔张的瞪着他。
红伶挥挥手,遣退身旁的人。
“阿凯,还……还是你回去休息一阵子……我会帮你看好董屏……我看你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的店真的别开了……”
于庭凯转头瞪了她好半晌,握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了。他慢慢的掏出烟点上,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轻佻的道:“也好,你帮我看紧她,别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乱搞,我还要靠她大赚一笔。”
董屏恨极,扑上前劈头劈脸的打在他身上,嘶声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于庭凯握住她的手,唇边虽然带着笑容,但眼神却是阴郁的。
“你喜欢我把你当什么,那就是什么。”
董屏一怔,张口朝他手腕咬去。
于庭凯没动,任凭她发泄。
红伶连忙上前分开两人,对着于庭凯急急道:“好了好了,你走吧!”
于庭凯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摇一摆的离开了。
红伶长长吁出一口气,对着众人拍拍手道:“没事了,进去上班吧!”
待众人离开后,她轻轻搂住董屏的肩,对着哭泣的她低低道:“别难过了,总有一天……你会了解他的。”
* * *
自从于庭凯离开朝代酒店后,接董屏下班的人换做阿虎。
每回下班后,董屏面对的总是一室空荡荡的冷清。这间小套房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住,一天天过去了,她感觉不到于庭凯回来过的痕迹。
原本她打算拨出一部份的钱另外租屋而住,以免日日和他针锋相对。但于庭凯仿佛消失似的,自那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她继续在小套房住下去了,毕竟台北市租屋的金额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抱着能省则省的心态,只好厚着脸皮鸠占鹊巢。
或许始终没有搬出去还有其它不明白的原因吧,但她从没有仔细想过。
清晨五点多,董屏带着疲累的身躯回家了。她掏出钥匙开门,迎面而来的又是不变的黑暗和冷清。
她慢慢的脱下高跟鞋,在玄关的椅子上坐下来,轻轻的揉着红肿的脚踝。
虽然上了一天的班已经很累了,但她却没有立刻进房躺在床上休息。每天每天,她都是坐在这个椅子上,发呆好一会。
大部分想着的是家乡的母亲和弟弟,还有住校的妹妹。
上班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每半个月会寄钱回家,却一直没机会回去看看。
也许存着某些畏惧的因素吧,她实在很怕母亲问起她工作的状况。在电话中她就常常支支吾吾的,无法想像面对母亲时,她还能不能若无其事的编织着谎言。
母亲也颇能谅解她到新公司上班的不便,并没有要求她回家看看。虽然时常想家想的心都痛了,她仍然一天拖过一天,独自啃噬着寂寞的滋味。
有时想着想着,那个年轻叛逆的脸庞就会问进心里。她无法体会出对他是恨是怨,但是她清楚的是,自从上台北后,家里的情况真的改善多了。母亲和弟弟时常在电话中问起阿凯的近况,她也只能支吾以对。她怎能告诉他们,那个他们以为的大恩人其实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常常就在玄关坐到天色发白,她才拖着疲惫烦闷的心情,郁郁的进门。
她不知道的是,于庭凯从来没有离开她身边。
他每天晚上都在酒店对面,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抽着烟,沉沉的注视着黑夜里闪着霓虹的酒店看板。
那个豪华绚丽的酒店大门,仿佛是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让每个进去的人“脱胎换骨”,再也拼凑不成原貌。
董屏下班时,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阿虎将车子开来。
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已经在浓郁的彩板下变得模糊了。纯真羞涩的瞳孔变得疲惫沧桑,朴实洁净的肤质,也掩盖上一层厚重的脂粉。
她身上穿的是暴露的旗袍、礼服,将那无瑕的胴体展露在每个色欲薰心的男人眼里,再也不像当初那般遮遮掩掩。
有时她修长纤细的手指会夹上一根烟,假意的吞云吐雾。虽然他看得出她从没将那些毒素吸进胸膛里,可是他明白她却是借着烟雾掩饰她的孤独和辛酸。
有的待到打烊的客人会在门口和她拉拉扯扯,盼能邀她一同离去,她总是虚伪的笑着推拒。他看得出她的手腕变好了,能在拒绝客人的同时不得罪对方。
她变了,眼神不再是恐惧和羞涩,更找不到当初的纯真和无辜。
她仿佛放弃挣扎了,就这么自暴自弃;乡下来的小女孩已经染上大都市的虚华和堕落……
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那么飘忽犹疑,笑着的时候却又让他觉得随时会哭?她那挺得直直的背脊仿佛随时会倒下,坚强的同时总是不经意让他看见脆弱……
他知道,只要谁在她那伪装的表面轻轻一戳,她就会崩溃了。
直到她随着阿虎离去,他才慢慢从后门踱到红伶办公室,面无表情的领走董屏一天下来抬费的佣金。
红伶时常追问他的近况,他总是嘻皮笑脸的说着,不是赌就是嫖……
红伶娇媚的脸上带着怀疑,却仍然笑嗔着,说他是个没天良的害虫,拿着女人赚的卖笑钱,毫不愧疚、理所当然的吃喝嫖赌……
当他离开酒店,又会慢慢一个人走在霓虹灯渐灭的长街,朝小套房前进。
直到天色亮白,炽热的朝阳晒得他发疼时,才终于缓缓的来到紧闭门扉的小套房。
他缓缓掏出钥匙开启大门,轻轻的进到房里,之后拉开桌子的抽屉,将所有的钱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
然后他会坐在床沿,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她。
卸板之后的她一如初上台北时的清纯,然而在微蹙的眉头里,他仍然看见太多的无奈。
纵然经过仔仔细细的梳洗,他还是在她沐浴过后充满幽香的身体上嗅到淡淡的烟酒味。那像是一种烙印,在踏入风尘界的第一天就洗也洗不去了。
……如果不是在她身上嗅到那么多无奈和辛酸,他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的愧疚和不舍。尽管她在人前总是装作仿佛融入烟花界,但该死的他就是能够透视她的灵魂。
如果她像其他的女人,能够更正融入这种奢华糜烂的生活,他便可以毫不在意的出现在她眼前,耻笑着她当初的排斥。
但是她没有,她的恐惧一如当初,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她仍是那个单纯无辜的清纯女孩,而她的单纯和无辜,仿佛在讽刺着他的残忍和无情。
于是他只能像只鸵鸟,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等待她的转变。
他想看着她成为一个真正充满风尘味的烟花女子,又怕看见她不再是当初躲在他怀中嘤嘤哭泣的乡下女孩。
所有的等待变成一种矛盾的情结,他甚至已经不清楚他等待的是什么。
所以他躲,躲着啃噬自己的矛盾和自责。
而即使出现在她面前,近得可以碰触到熟睡中的她时,他仍然畏惧的不敢以自己肮脏的手指亵渎她。
其实他有多么想将她搂在怀中……
就算她哭着骂他、打他都无所谓。
但是他没有,他不敢碰她。
于是,他终于还是静静的离开。
第八章
时令渐渐入秋,夜晚已开始有几分凉意。
董屏披上薄衣,提着小皮包,缓缓走到大厅门口,等待阿虎将车子开来。
有的公关让等候的男友接回家了,也有和客人嘻嘻哈哈相拥离去的。自从于庭凯离开后,她一直让阿虎接送,从来没有坐过别人的车子。虽然也有不少酒客自荐当她的护花使者,却没有任何一人动摇她的坚持。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许是因为不得已踏入烟花界,更要守住原则吧。
几个月工作下来,她慢慢得用于庭凯当初的目的。原来之前带她去的那栋高级公寓是隐藏在市区里的色情场所,而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而他的计划是要她先在酒店磨去“羞耻心”,之后才推她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他不许别的男人动她,因为她的初夜非常“值钱”。
她也亲眼见过酒店里的公关不满足现有的收入,跳槽成为应召女郎。她知道于庭凯的用心,因为他等的就是那一天;他认定虚荣终究会蒙蔽她的羞耻心。
她必须证明他错了,她永远不会在卖笑之后,连身体灵魂都卖了。
或许现在的她已经沾染了一身的烟酒、铜臭,但并不代表她愿意愈陷愈深。她承认酒店赚钱比一般场所容易,也认同其他公关的论调:放手赚个几年再离开——但仅止于此,她不要在离开风尘后,还为自己的污秽后悔一辈子。
她扯紧衣襟,正疑惑着阿虎的动作为何比平时慢。
一名着深色西装,年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带着笑容走来。
“你在等那个送你回去的人吗?”
董屏抬起头望着他,露出一个甜笑。
“何大哥,你还没走?我以为你早该回去了。”
何文彦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我等你下班。”
“有人来接我。”董屏微笑。
“你是说那个保镖吗?我打发他走了。”何文彦也笑。
“是吗?”董屏抿着唇,狡黠的笑道:“花多少钱?”
“不多,才两万。”
“那么你的钱恐怕是白花了。”董屏媚媚的睨着他。“等我下班的不只你一人,如果我上了你的车,其他的人就会跑来抗议;因此阿虎总是等我打发掉每一个人再出来接我——此时他恐怕是躲在一旁看着你何时才会败阵离去。”
何文彦怔了怔,笑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打发我?”
“你和别人不一样,因此我不想找一堆谎言推托。”董屏耸耸肩。“相信你是个明理的人,不会强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