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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坏胚 page 1 作者:温小柔

  序

  这本书完稿的时候,是大年初七,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在这里向大家拜个晚年,虽然本书不知道在几月份面世。

  书中的男、女主角不是典型的完美角色,但其实我发现最近的读者愈来愈能接纳各种不论是性格上、外型上具有“缺陷”的人物。相信那种完美情人早让读者看腻了,因为我也是。尝试写个不一样类型的人物,希望读者朋友们能继绩拥有这种接纳。

  这本书不论在对话或旁白都比较口语化,并没有刻意的修辞。也许文字间有许分赘字,看来不甚通畅,多多包涵。里面有不少台语里不文雅的形容词直接翻译,为了更能突显书中的背景,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写了。希望读者们看的习惯。

  出版社的王姐称赞我写的淋漓流畅,且具正面意义,希望我对自己有信心,序言不需太谦虚,勇敢的理直气壮一点。因为我拙于写信,也羞于在电话中表达感谢,所以在序里谢谢王姐的认同与肯定。相信有王姐的赞美,绝对是读者最大的保证。

  谢谢王姐信里大大的“笑脸”,让我信心百倍。以后在写稿上若有挫折,我会对着这个笑脸对自己打气,更上层楼,以报答王姐的知遇之恩!(好……好狗腿……不过我是真心的喔。)

  因此这篇序言已做了一番修改。在序言里我要告诉大家:这是一本好书,绝对值得你心欣赏!买下它,您不会后悔的!

  下一个故事已经动笔写了,内容属于轻快活泼的。看完这本较为写实的故事,请期待下一本快乐的故事!

  开场

  闷热的夏日傍晚,于庭凯生平第一次踏入这个屏东偏远小镇的渔港。

  一路从台北坐火车颠箕到高雄,再从高雄换公共汽车摇到屏东,不但屁股坐的快裂了,连耐性也磨光了。

  这不知是他第几回的“跑路”生涯,从没有一次像这么落魄凄凉的。以往就算要躲风头,口袋里麦克麦克不说,身边也常有几个马子供他消遣,不但没有半点逃亡的悲惨,倒还有几分度假的悠闲。但这回可不同了,除了几乎身无分文外,竟还凄惨到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局面。

  想当初决定要跑路,他开始四处跟“兄弟”们筹措跑路费,没想到一个个平日把“义气”当口头禅的那帮好哥儿们,不是宣称手头紧,要不就一个个像空气消失了般,让他求助无门。几个较有良心的,意思意思塞个两三百给他,像在施舍乞丐似的,嘴里还直嚷那已是全副家当了,真够他呕的。

  都怪自己平日太“阿莎力”,手头上有几个钱就装老大,阔气的请一帮酒肉朋友上酒店、理容院、三温暖什么的,一掷千金的海派模样,除了花钱时有几分快感,现在真的是什么也不剩了;包括用钱堆砌而成的老大壳子。

  他当然知道像他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既没有帮派靠山,又没有固定的营生管道,通常有多少花多少,顾得了今天便顾不了明天,其实就是“及时行乐”主义者,身边经常是没有什么钱的。

  有时手头紧,就抢抢街上落单的老弱妇孺,要不就是深夜的便利商店,或是闯闯空门;那些钱也都花在女人、酒、电动抬子上了。较有办法的,还有门路卖卖白粉、安非他命或正在流行的摇头丸、快乐丸什么的,但那些都是有组织的帮派,像他们这些小瘪三,别说没有门路拿到货了,就算拿得到也没有管道销,他就曾经天真的想到PUB“做生意”,差点没让人砍成八段。有的不贩毒,至少也跟个有办法的“大哥”,靠着跑腿吆喝,分一点“江湖地位”;像他们这种既没组织也没帮派的小流氓,虽然乐得没人管,但生活也拮据得很,一点都没有“传说”的嚣张。

  可是他就不信,连个千儿八百的,他们居然都拿不出来。

  难道是他平常不够善待那帮兄弟们,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狼狈下场?呸,他可不信这套。虽说他这个老大没有通天的势力本领,但兄弟们有事时,他哪回不是两肋插刀的帮到底?瞧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刀枪眼儿,哪个不是替兄弟们捱下的?还有平日领着一帮兄弟到风月场所买醉,花的可都是他这个“老大”的血汗钱哪。真是一群无情无义的家伙……想必都是受了“拉链仔”陈大的恐吓吧。

  提起这个拉链仔就有气,谁知道露比这骚娘们是他马子?要不是自动送上门来,那一身的马骚味还真教人倒胃口。当初拉链仔放风声要砍了他,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要替他站台一律格杀勿论。致使一帮平日有往来的道上兄弟避他惟恐不及,纷纷撇清关系。今天这般落魄都是拉链仔害的,他记下了。好汉能屈能伸,以目前拉链仔的势力他招惹不起,但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不过他可不是怕了拉链仔才跑路的,只是现在风声紧,什么扫黑扫黄的名堂一大堆,榜上有名的他不得不避一避,待风声过了再回去。到时他绝对会出出那口鸟气,让他们知道,他“小霸王”阿凯可也不是好惹的。

  说到为什么除了扫黑,连扫黄都有他的分——对了,没错,他就是靠女人皮肉吃饭的。

  他本来也是有份工作的,最早踏入社会时,是在酒店门口当泊车小弟,“顺便”兼差围事保镖。后来这种生活过腻了,转行当“司机”。这司机的工作就是接送“小姐”到指定的地方进行某项“交易”。这份工作可比保镖轻松多了,既没生命危险,甜头也来的多。有时“小姐”服务好拿到额外的奖赏他也能分一杯羹,不但如此,还常常享受免费的艳福。后来妈妈桑看他长得俊俏,不但体格外型都媲美偶像明星,嘴巴也甜,于是希望利用他的本钱拐几个小姐好壮大旗下的阵容,这才开始他另一阶段的生活。

  不过近年来大陆妹一波一波的涌入,人头集团猖狂,像他这种孤军奋战的人慢慢不吃香了。只能偶尔介绍几个小姐到夜总会,抽抽佣金,以维持生计。这种靠口头伎俩赚钱的日子过久了,即使现下的情势让他不像以往荷包赚得满满,但安逸闲散惯了,一时也不想换行业。

  前一阵子扫黑让他躲了不算短的时间,现在又来什么扫黄,害他不得不再次躲起来;真搞不懂台北政府怎么那么闲,杀人放火的不去捉,就专门找他们的碴,害他连一口饭也吃不安稳。人家说“兄弟路歹行”,果真一点也不错。

  想起早逝的阿娘曾说,这社会是个“大染缸”,还真他妈的对极了!瞧他不是黑就是黄,什么都有他的分!

  本想偷渡到大陆或什么地方去的,听说跑路到那里的大哥们过的有多爽,根本就不想回来了;偏偏没钱,什么都是白搭。

  现在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小镇,偏僻的道路旁锈痕斑斑的站牌上写着掉漆的地名“鸭厝寮”,这“耸搁有力”的地名连听都没听过,真是够落魄凄凉了。

  十六岁国中毕业到台北闯荡,混了几年混不出名堂,沦为一个地痞小流氓,犯了几项前科,什么抢劫、烟毒、杀人未遂的,也蹲过几年苦窑,即使仍在假释中的他,也从没现在这么落魄。

  他现在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除了中午那餐在火车上吃了个台铁的排骨便当外,到现在都还滴水未进。偏偏身上连几个铜板都数得出来,别说晚上没钱投宿旅馆了,连买一碗阳春面都还不能点卤菜。

  可是就算不吃卤菜吧,也总要有个面摊呀。怎么看来看去每户人家都在晒咸鱼,连个卖吃的也没瞧见。真是欺负他这个外地人,而且还是个落魄的外地人。

  于庭凯愤怒的阵了一声,踢开挡路的小石子。

  好吧,如果上天真要这么整他,他只好再干已经收手好几年的勾当,看哪家倒霉就抢哪家喽。

  嘿嘿,他大名鼎鼎的“小霸王”阿凯,准备要为这个纯朴单调的屏东小镇带来一点色彩喽!

  第一章

  于庭凯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倒在草丛中。

  他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屋宇简陋的屏东小镇居然比水泥丛林——户户安装铁窗、保全的大台北都市还难得手。

  怪只怪绑在屋后院子里的那只大狼狗。才翻过围墙,脚都还没踏上地面哩,那死狗就震天价响的吠了起来。于是“敦亲睦邻”的好厝边个个手持棍棒、手电筒的大喊捉贼,出师不利的他就这么被打了一头一脸。

  幸好自己眼明手快,多年来偷鸡摸狗训练出来的好身手让他在激动愤怒的人群里逃出生天。虽然伤痕累累,但他只能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否则被逮到,这一关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村民咒骂愤怒的声音渐渐远去,于庭凯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挣扎地爬出草丛,前面是一条铺满碎石子的羊肠小径。他很想站起来,但脚踝瘀青肿胀,完全支持不了伟岸的身躯。末了,他只能挫败地倒在路边荷荷喘息,等待上天为他宣判死刑,结束这腐败无用的一生。

  他实在不想死啊,即使这人性多么凉薄、这社会多么无情、这过去多么肮脏、这未来多么茫然、这一身多么丑恶……即使他活着没有人稀罕在意,而死了只不过是少了社会一条害虫,他仍不想死。

  但是额头上那个伤口正汩汩的流着温热的血,几乎就要染红了眼前所有景象,也让看去的一片模糊晕眩;如果再不处理,他就要血尽而亡了。

  想他一路忍辱负重藏匿到屏东,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早知就待在台北继续过奢华的生活,即使被条子逮了也算“风风光光”。哪个道上混的没被关过十年八载?反正出来还是一条好汉,而且更添“光荣战绩”。

  就算和拉链仔陈大杠上也认了,没真正“轧”过哪知道谁赢谁输?说不定运气好逃过一劫,顺便干掉他,那自己在道上可威风了。到时就不是一个小流氓,是个大哥级人物了……

  如今死在这个没没无闻的屏东小镇,改明日报上社会版的一个小角落至多只是添上一则不起眼的小新闻;而自己被乱棒打死的消息传到那帮兄弟的耳里,只怕会笑掉他们的大牙。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一生逞勇斗狠的“小霸王”阿凯,死的竟是这么凄凉……

  于庭凯恨恨的咬牙,一股不服输的意念在胸口狂烧着。他狠狠抽着鼻息,挣扎地爬行到碎石子路上。生存的信念支持着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命运打倒。

  天色昏昏暗暗,墨黑的天空连一颗星子都没有。于庭凯拖着一身血迹将身子移到路中央,虽然不明白死在草丛里和路中央有什么不同,但模糊的意志却是不停地催促他移动。

  远远一道灯光投射过来,于庭凯很清楚那是车灯。他挣扎的举起手想要引起车主的注意,然而耗尽的体力却让他无法再举高半分。眼见车行愈来愈近,那个迷糊的车主似乎还没发现异样。于庭凯觉得一颗心都要抽紧了,莫非命大没有死在乱棒下,却还是逃不过成为车下亡魂的命运?

  眼前愈来愈模糊,于庭凯酸软无力的四肢摊平在碎石子路上。他勉强张大嘴,喉咙里涌出的血泡却阻止声音的溢出。一双眼睁得像铜铃般大,看着那个心神不属的车主愈骑愈近,心里的诅咒也愈来愈深。

  别……别再靠近了……会压上我……

  于庭凯在心里大声的呐喊,深深痛恨起自己何必爬到路中央换一种死法。那个迷糊的车主没救他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压死他呀。

  眼前愈来愈模糊,依稀见到车主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妞,而准备压死他的凶器是一台破旧的小绵羊,铿铿锵锵的车行声显示出车龄的老旧。那妞儿的脸上是一种沉思的幽怨,整个心神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完全忘了自己正在骑车,也完全忘了像她这种骑车的方式自己随时可能跌个四脚朝天,更可能连带害了一条“无辜”的小命——那个“无辜”的受害者就是他!

  换做平日,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把上这个漂亮妹妹,然后再将她推入“火坑”。而现在,他对眼前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尤物只有满腔的诅咒!

  撞……撞上了……

  *  *  *

  董田妹自从出了工厂,整个思绪就陷入一片茫然。

  十六岁国中毕业就待在这间食品工厂办的“建教班”里半工半读,三年了,如今已经高中毕业,原先以为可以上正常轮值班为家里多挣一点钱,没想到下班前领班却传来要裁员的消息。

  原以为裁员不会有她的分,毕竟自己算是厂方培育的新血。通常裁员的对象都是那些四、五十岁的欧巴桑,因为年龄的关系,再过几年就要领退休金了,再加上手脚迟钝,导致产量少的缘故,裁员总是把她们摆在第一位。若非上个月得罪了那个色狼课长,想必这次的裁员名单不会有她才是……

  对于色狼课长的恶行,工厂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在这个生存不易的年代,处处是受景气影响的失业人口,而整个鸭厝寮也只有这么一间工厂,除了海上讨生活的男人,其余的妇女都是在这里工作。年轻男女都纷纷离开这个小镇,剩下的不是老弱妇孺,就是像她这种受限于家庭不能出外发展的人。为了生活,所有的人都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的领取一些赖以维生的微薄薪资,尽管厂方的待遇以及人事上多么不合理,单纯的他们也从来不懂得寻求劳基法的保障。

  小镇上多的是守活寡的妇人,头家常年在外捕鱼,家里经常十天半个月没有男主人,色狼课长就是看准了这点,经常对手底下的员工毛手毛脚。董田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成了受害者,更没想到理所当然的反抗会让她丢了工作。

  反正等着这份工作的人多的是,色狼课长也不在乎少她一个。

  不在工厂工作,其余的人就只能忍受着风吹日晒,在渔市场像个男人般吆喝批发新鲜的渔货,那样的生活不是一般女人家过的起的,有多少个女人眼巴巴的等着工厂的空缺,董田妹却这么拱手让人了。

  如果让她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董田妹不敢保证她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忍气吞声,为的只是工厂每个月一万八的薪资。

  一万八千元或许不是一笔大数目,但整个董家却是靠着它生活。

  父亲五年前出海捕鱼,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浪中,至今连尸首都找不到。母亲林素兰一时承受不了打击,哭坏了双眼,至今只能在家晒晒咸鱼,赚取微薄的收入。十八岁的妹妹董海妹还在读高中,成绩优秀的她目前寄宿在学校,私立高中昂贵的学费一直是家里的重担。七岁的弟弟董喜男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至今还是经常光着屁股在院子里帮妈妈晒咸鱼,不但没钱上幼稚园,连一件干净完整的裤子也穿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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